15 四(1 / 1)
第四章
旌旗、华盖高高飘扬,长长的看不到头的和亲队伍在三千士兵的护送下缓缓前行。队伍的中央是一辆富丽华美的马车,马车周围有十六名专门的护卫默默守着。
真是超豪华阵容啊。马车里沈婧芸挑帘向外望去,虽然已经看了一路,但她仍然禁不住感慨。
“公主,前方便是临城,再过去就是北狄的国境了,请公主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一个跪坐一旁宫女打扮的人垂眉淡淡提醒。
听到她的话,沈婧芸缩回脑袋望了她一眼,悻悻地“哦”了一声。
对了,自己现在流霜公主了,不单单身份,连样貌一并易容成了她的样子。下巴比自己的更尖,眉目端庄的很,而眉心间的一点红痣,给太过冷情的容貌凭添几分妩媚。
皇家的基因果真好,个个是美人。
能让流霜在自己脸上再现,自然归功于此刻跪坐在一旁的两个宫女。刚刚说话提醒自己的叫“万紫”,另外一个叫“千红”。沈婧芸乍听到这两个名字时着实崇拜了那个为她们起名的人好久。偷懒偷到这个水平,也是一种境界。
只是万紫和千红对人都很冷淡,尤其千红,很少见她开口说话。祁烨派这两个人来当自己的贴身侍女就不怕人怀疑?试问有谁见过架子比主子还大的侍女?更不要提自己现在是皇家公主的身份。
说到祁烨,沈婧芸也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次的送亲使,按理说他不是该偷偷跟在后头,就像去赤勒那样方便搞些幕后活动的吗?天知道这个阴谋家又在盘算什么。
不过王爷到底是王爷,又搞特殊待遇,竟然也弄辆马车坐坐,一个大男人装什么柔弱啊。沈婧芸很不屑。
转头看到案几上的桂花糕,沈婧芸笑眯眯地问,“我能再吃块桂花糕吗?”
万紫头也没抬,“不行。待会公主要喝药,王爷交代过不能让公主吃太多甜食,否则会影响药性发挥。况且公主现在吃太多待会晚膳会吃不下。另外,请公主今后记住要以‘本宫’自称。”
沈婧芸很无奈地“哦”了一声。当公主当到自己这份上也真够窝囊的,可是上路第一天就已经领教过万紫和千红的厉害,她可不敢造次。于是她把满腔怨气都发泄到祁烨身上,心里面将他从头到脚骂了个遍,就差直接拿出小人来钉。
就在沈婧芸心理活动正激烈的时候,万紫突然出声说,“王爷也是为公主好。”吓得沈婧芸一愣一愣的。难不成她会读心术?
“我怎么看不出来。”沈婧芸小声嘟囔了一句,撇了撇嘴。
万紫闻言抬眸深深看了沈婧芸一眼,却什么也没有说,又低头继续干自己的事——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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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城城关建在连绵起伏的山岭之上,是□□最重要的一道边防要塞。出了临城便是一片平原,俨然一块贸易平台,也是历次战争所用的战场,再过去便是北狄的重要城关之一——澹州。
长风猎猎,平时里热闹的交易市场现在整个庄严肃穆的很,北狄派来的迎亲队伍在此等候□□公主。
城门打开,两列手执长戮的骑兵开道,一位英气勃勃的年轻将军骑著高头大马在前引路。跟着出来的是豪华的仪仗队,锦绮辉耀、五彩缤纷。最后在两列宫女的引导下,一辆雕凤皇撵慢慢驶了出来,皇撵华丽的很,四角各雕一只展翅的凤凰,凤嘴上衔着一串长长的琉璃紫金铃,阳光下折射出七彩丽色,随着车身移动轻轻碰撞,滴滴哒哒,如潺潺流水一般地悦耳动听。
等到皇撵停定,从北狄队伍中走出一个文官模样的人,捧出圣旨朗声宣读起来。无非就是北狄皇帝表示对和亲的诚意,还有对□□皇帝和公主的赞美,明明很简单一两句话就可以完事的,却搞了好长一串。
“外头那个人还要念到什么时候?”沈婧芸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虽然是坐在凤撵里不必担心被别人看得,但是万紫还是咬着牙尽量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公主,注意一点!”
沈婧芸无奈稍微坐端正了点,“你说那个死士他现在待在哪?怎么一路上我都没瞧见他?”
万紫和千红当作没听见,没有理她。
“你们每天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药?为什么那么难喝?我不就是在皇宫里小晕了一下么,用得着喝那么久的药?”
万紫瞪了她一眼,千红依旧垂眉,仍是没有回答。
“你说我这一路上为什么睡得都那么沉?感觉都没做什么梦,好奇怪,不太像我的生理特性呀。”
万紫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咬紧牙关,“公主!”
沈婧芸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知道了知道了,要注意仪态嘛。”
虽然能将万紫惹到这份上让自己很有成就感,可毕竟不敢真惹毛了这两位,于是沈婧芸乖乖闭上了嘴。
这时外面北狄的那个文官也终于念完了,接下来□□的人马往两边一分,中间走出来一个人——□□硕亲王祁烨。
“咦?他要干吗?”沈婧芸好奇地伸长脖子,然后就瞧见祁烨也捧出个明黄色的绢布来。沈婧芸脸色立马发黑。竟然是轮到这边读圣旨。
□□不愧是有悠久文化底蕴的国家,连个圣旨用词都那么的华丽,骈四俪六,句句有典故,意思十分艰深,祁烨读得朗朗上口,看周围人也是一副很欣赏的样子,可偏偏沈婧芸一句也没听懂。
一个圣旨有必要搞得那么花里胡哨吗?沈婧芸只好它当一种类音乐来听,好在祁烨的嗓音很不错,颇有磁性,也算种享受。
所以好不容易等两方寒暄完毕,凤撵再一次骨碌碌出发时,沈婧芸已经睡着了。
万紫和千红面面相觑。最近公主越来越嗜睡,好像是不太能接受那名死士的药血,需要向王爷禀告么?
两个人交换了个神色。
沈婧芸醒来时晌午已过,马车依旧在行驶,看来是睡过了午饭时间。沈婧芸整个人舒服地躺在软榻上,懒洋洋得不想动。
“公主,奴婢特意准备了些膳食等公主醒来后食用。”依旧是万紫恭敬疏离的声音。
沈婧芸懒懒地抬了抬眼,“哦,放着吧,我不饿。”
“那奴婢给公主盛碗冰镇莲子汤如何?”
沈婧芸想了想,“好吧。”
软趴趴地爬起来,沈婧芸就势喝了一口,“咦?怎么没放糖?”
万紫眉尖跳了跳,和千红对看一眼。因为知道公主怕苦,所以明明特地多放了些糖的……
“哦,可能厨子疏忽了,要不奴婢现在再去添些糖。”
“算了,反正我也喝不下,别浪费了。”沈婧芸又趴了下去,“好困,我再睡会。”
瞧着沈婧芸蹭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万紫和千红的脸色顿时都凝重起来。
再一次沈婧芸是在肚子咕咕叫的饥饿中醒过来的,她一睁开眼便看到床上被风吹动的纱幔,再望望窗外竟已经全黑,屋里四角放了四颗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
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那么长时间,沈婧芸甩甩睡得有些昏沉的脑袋,冲外面喊,“来人啊。”
进来的是千红,沈婧芸奇怪地看了看她。一般千红都是不理事的,除非万紫被其他事缠住了她才会来帮忙,这么说万紫另外忙别的去了?
千红进来后就垂眉站着等吩咐,沈婧芸知道如果自己不说话,千红就是站上一天也不会开口的,于是沈婧芸只好直接吩咐,“传膳。”
膳食很快就摆上了桌,都很清淡。
沈婧芸吃得淅沥哗啦,间或抬头问个信,“万紫呢?”
当祁烨和万紫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
某人刚从床上爬起来尚未梳洗打扮,顶着一头凌乱左右开弓地边喝粥边夹菜,另外还口齿不清地向千红问话。
祁烨眉头一跳,很久都没突起的青筋有重出江湖的冲动,“我亲爱的流霜皇妹,晚膳用得可好?”每一字都是停顿加重读,毫不遮掩其中的警告意味。
沈婧芸显然被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这两人半晌,尤其在祁烨脸上端详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扒拉扒拉头发,坐端正了,一手拿绢帛一手翘个兰花指捏着小勺慢慢喝粥,每喝两口还不忘用绢帛擦擦嘴角。
这么假的动作连祁烨看了都无语半天,好不容易重重叹出一口气,“算了,你爱怎么吃怎么吃吧,不过稍微注意一点。”
沈婧芸一脸“你真麻烦”,不过总算也收敛了一点。
祁烨找了个椅子坐下,边抚摸着手上的扳指边打量沈婧芸。
看起来没有万紫说的那么严重嘛……祁烨一个眼神向立在一旁的万紫扫去。
万紫自进门后一直都惊异于沈婧芸的生龙活虎中,现在感受到祁烨投来的眼神,禁不住有些心虚地垂眸。真是奇怪了……
终于等沈婧芸吃完,祁烨招了招手,之前那个在皇宫给沈婧芸诊脉的太医便从他身后走到沈婧芸身边,“公主,容微臣给您把脉。”
沈婧芸眨巴了下眼,依言伸出手。真奇怪,刚刚明明没看见这个老头的,啥时候进来的?(老太医:微臣被王爷魁梧的身躯挡住了。作者:你的眼里只有某人所以不见其他人。)
太医一手切着脉,一手捋着胡须,眉头微微一皱,却很快又平和下来,“公主脉息平和,已无大碍,不过身子仍是虚弱了些,照微臣开的方子继续服用就可以了。”
“啊?还要继续喝那个药?!”沈婧芸苦皱起眉。虽说以前也喝过中药,但这么难喝的药自己还是第一次喝到,一股子说不出的腥味。
“公主千金之躯,大意不得。”
老太医收拾完诊物,暗地朝祁烨使了个眼色,然后退出了房间。
祁烨自始至终静静坐在一旁抚摸着手上的扳指,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直到太医走了有一会了,他才站起身来,“流霜,刚刚太医说了,你是千金之躯,大意不得,明白吗?”
沈婧芸怔了怔,然后撇了撇嘴,“明白了,我会注意的。”还不是怕对任务有影响,切。
“明白就好,本王走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轻甩衣袖,祁烨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回到房里,太医早已等候多时。
“到底怎么回事?”
“恐怕情况不太好。”
祁烨眯了眯眼,危险的气息流窜,“这一路她的饮食汤药都是你在负责,怎么会出茬子?”
太医在强烈的气势压迫下禁不住直冒冷汗,“饮食汤药确实都是微臣在负责,可是公主最终服下的东西却不是微臣所能担保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微臣猜测那提供药血之人的内功和血脉与公主无法融合,所以……”
“哼!现在才说这话,你让本王到哪再去找修炼纯阳内功之人,并能让他守住秘密?!”
“王爷息怒!”
祁烨冷冷看了太医一眼,“你最好快点找到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否则……你就等着给她陪葬吧!”
太医脸色被吓得惨白,“微臣定当竭尽所能找寻解救之法。那今晚的药血……”
“先停了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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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黑暗中沈婧芸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床顶心里无奈叹息。
看来由于白天睡太多了导致现在睡意全无。从山羊数到兰花又数到帅哥,可是周公就是不来找她。她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她沈婧芸失眠了,就连陪失恋的钱乐雅大冬天在阳台吹冷风冻得鼻涕直掉都能睡着的人,今天竟然失眠了。
如果有机会穿回去的话,她一定要告诉乐雅自己不是猪,因为自己今儿个失眠了,而猪是不会失眠的。
突然就想起了自己以前和乐雅、诗诗她们打打闹闹的日子,想起了宿舍里一帮姐妹半夜开卧谈会的情景,想起了家里的爸爸妈妈,沈婧芸心里觉得一阵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胸口堵得慌,仿佛一块大石头压着。
眼前渐渐被水雾蒙上,越聚越多,终是倾泻而出。
这么大的人还哭,沈婧芸暗骂自己没出息。正当她准备抬手把眼泪擦掉的时候,门突然轻轻开了。
沈婧芸下意识地要惊跳起来,突然想起来可能又是万紫来查看自己有没有睡着,于是眼泪都顾不上擦赶紧闭上眼睛假寐。
感觉到那个人轻手轻脚走到了床边掀开帘子看着自己,沈婧芸慢慢放长呼吸。熟睡状态下的人一般呼吸都比较绵长,沈婧芸不愧是有丰富作战经验的人,细节都了解得那么清楚。
那个人看了自己许久,一道灼热的视线就一直停驻在自己脸上。
难道被发现了?沈婧芸心里忐忑不安。其实不过是假睡,被发现也没什么,但人一旦作假就会本能地维护下去不让人发现。所以沈婧芸也一直忍耐地紧紧闭住眼睛,哪怕身上都出了薄薄一层汗。
突然一只手在自己的脸上轻刮了下,这一出乎意料的举动让沈婧芸反射性地要跳起来,她硬生生压下自己的反射动作,可是一时的瑟缩还是让对方觉察出来了。
“醒了?”是祁烨的声音,沈婧芸没由来地松了口气。
既然被戳穿也没必要装下去了,她慢慢睁开眼,“恩。”
“什么时候醒的?”明明是他半夜偷偷窜入别人的房间,却一副悠闲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这里是他的房间一样,径自倚着床尾的床柱在床沿边坐下。
“唔,一直没有睡着。”
“为什么要哭?”
什么?沈婧芸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面前那个晃了晃沾着水渍的手指的人,然后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刚一紧张都忘了这茬了。
说想家他信么?月姬是没有家的。于是沈婧芸垂下眼帘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不知王爷深更半夜来我房里来有何贵干?”
“本王问你为什么要哭。”
“我问你来我这里干吗。”
两个人抬杠似的对上了,黑暗中互相瞪了两眼。
“本王先问的。”
“难道王爷没听过要尊重女性,女士优先吗?”
沈婧芸刚说完就后悔了,果然祁烨立马回道,“本王没听过。”
沈婧芸恨恨地咬牙切齿了一番,“我之所以会哭,是因为不堪虐待。对于这个答案,王爷满意否?”
“哦?竟然敢有人虐待我们流霜?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活腻了?”祁烨顺势调侃。
“不是流霜,是我!”沈婧芸咬牙纠正。
“你?你不就是流霜吗?”
呜乎哀哉,沈婧芸知道自己跟这个人是说不清楚了,他存心找茬。
沉默了一会,祁烨突然沉着声说,“记住,你就是流霜,哪怕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你也是流霜。”
沈婧芸沉默了,她垂下眼眸,“本宫知道了。那敢问皇兄半夜来皇妹房中有何要事?”
祁烨微怔,很快就轻笑了起来,“自然是来探望皇妹,看看皇妹住得可否习惯,能否安然入睡,侍卫是否保护得当。”
“皇兄费心了。”
原本我就不是月姬,我是沈婧芸,我一直都在扮演另一个人,如今不过换个角色,又有何难?只是我的存在,又有谁知?我,只想做回我自己……
北狄隆兴八年七月初七,北狄皇帝淳于岷尉大婚。
大婚当日,天魁门以内特谕开夜禁,即使是寻常百姓也可以进入天魁门,一睹大婚盛况。酉时三刻,□□流霜公主的凤撵从天魁门入宫,华丽浩大的送亲队伍让世人瞠目结舌。戌时,公主在正殿接受册封、授印,接受百官朝贺。册封大典结束后,皇帝带着新皇后在百官的簇拥下来到宫门城楼接受万民的拜贺,空中礼花齐放,盛况空前。皇帝宣布大赦天下,普天同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