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纵使相逢应不识（1 / 1）
大夫说，下月十六是预产期。
掰手指头算了算，今天十一，还有一个月零五天。
说实话，我有点害怕。
肚子鼓得已经远超过西瓜的大小，不轻的重量常常累得我腰酸背痛晚上很难睡着，翻来覆去总是觉得呼吸困难。每当这时身边的安祈佑便会温柔的拥住我，语气轻快的跟我讲轻松的故事来分散我的注意力，有时一讲就是好几个小时。我知道他是想睡的，可是将为人父的他格外有耐心，脾气也是格外的好，跟原来脾气恶劣的他有着天差地别。
“真是神奇。”我靠在安祈佑怀里喃喃。
“怎么了？”安祈佑吻吻我的头发，手温柔的在我肚子上抚摸着，希望以此减轻我的不适。
“要当爸爸的男人人和没当爸爸的男人简直有着天差地别。”我咯咯笑着，伸手抚上他光洁的下巴，感慨道：“你现在跟之前真的差别好大。”
“怎么？我之前很恶劣吗？”安祈佑笑道。
“不说恶劣，却也不如现在这般温柔。”
“那就得归功于这可爱又可恨的穿越，还有分别的那近半年。”安祈佑把我抱得紧了点，轻声说：“看不到你的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一想到你可能被柯瑾云那混蛋欺负我就恨不能杀了他，好在将军及时派人给我送了消息说你安好，不过，看到给我送信那人时我还真是吃了一惊。”
“谁？”
“程清寒。”
“程清寒？就是程家的那个少当家、我们上次劫持的那辆马车的主人？”
“没错，就是他。他其实是奉了柯瑾云的命令要在北辽搜寻你的，不过念在你救过他性命并没有打算把我们的消息上报给柯瑾云。可惜的是消息还是走漏了，御林军统领直接去白鹿草原拿了你，他的人根本无能为力。所以他跟将军商量后直接亲自前来把你的消息送给了我，还要我好好照顾你。”
“他不是柯瑾云的人吗？”我挑眉。
安祈佑捏捏我的鼻子，笑着说：“他可不是谁能随意支配的人，你以为程家的金山只是摆设吗？在确定柯瑾云能为他们家族带来利益之前他是不会给自己贴上标签的。”
“这世上果然还是商人最精明啊。”我感慨。
“你这辈子就别想下海了，不然我们家肯定赔死。”安祈佑打击道。
“你爸爸可是市长，怎么会没有钱？”我酸酸的说：“不然也不会安排你和富豪二代的曼宁学姐约会……”
安祈佑闷笑了两声，贴着我的额头说：“合着这种事你还记着呢，不过那是我大二时候的事吧，而且咱们那时候还不认识呢，你怎么知道这种小事的？”
我噎得不行，直接把头扭向内侧，闷闷的说：“那是绯闻，闹得系里谁不知道啊？你们金童玉女珠联璧合的……”
“呵呵。”安祈佑心情舒畅的环住我，极享受的说：“这醋味儿太好闻了，原来娘子对我的花边新闻这么上心。”
“花边新闻？你以为你是迈克尔……杰克逊，是四大天王？”我哼哼。
“呵呵。”
“笑什么……”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有睡着，迷迷糊糊的在暖厢里浅睡了一上午，愣愣怔怔的在戏园子里发了一下午呆，接着，就到了晚饭时间。
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只知道把不断出现在碗里的食物全部都消灭光，然后，我的肚子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晴儿，扶我去园子里走走，我好像是吃多了，肚子好胀。”我摸摸似乎变得更圆的肚子，拉着晴儿去了花园。
安祈佑好像有事情要和爷爷说，便嘱咐了晴儿几句外加警告了我几句后和爷爷进书房去了。
我懒懒的走着，眼皮也没精打采的耸拉着，要不是旁边还有撑着伞的晴儿的絮絮叨叨，我估计就这么站着睡着了。
花园里的花都谢得差不多了，现在又正值寒冬时节，寒雪压境，除了种在围墙周围的梅花外这里基本没有什么生机。我就那么在雪中百无聊赖的走着，左手里是暖炉，右手边是晴儿，转着转着，手脚都暖了些，食也消得差不多了。
“小姐！”晴儿忍不住惊呼：“那棵树下有人！”
“咋呼什么？八成是隐卫，当没看见就行了。”我不以为意。
“可是……他在看我们，打扮也不像咱府里的人……”
晴儿这么一说我也有些紧张起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院里最大的梅树下，一个欣长的身影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那里。那人似乎是看到我在看他，收回握着花枝的手，缓步向我走来。我心下一紧，忍不住后退几步。
然而当那人的脸被雪光照亮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血液就那么凝固了。
上等的白狐裘，镶着蓝宝石的精美金冠，华丽精美的蓝色锦袍上绣着金蟒，系着鹅黄流苏的玉带勒出他完美的腰部轮廓，黑色云纹朝靴踏着地上深浅不一的积雪，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那张惊为天人的俊美容颜似乎消瘦了些，薄唇因为寒冷而略显乌紫，似乎是站得时间有些久，他的头上还有浅浅的一层雪花。那双蓝眸就那样紧紧的盯着我，里面晦暗不明的神色让我心惊。
柯瑾云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了将军府里，没有人阻拦、没有人通报，甚至除了偶然发现的我和晴儿，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
我的第一反应是：快跑。
可是挺着这样的肚子，我即使心有余，力也是不足的。于是我轻轻推开身边的晴儿，迎上那人的目光淡淡的说：“公子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晴儿很机灵，趁这时候立马溜出了园子。柯瑾云淡淡的扫了晴儿慌张的背影一眼，忽然笑起来，笑得颠倒众生。
“瑞希，你就这么怕我？”柯瑾云走近我，看了看我隆起的肚子，忽而冷冷的说：“不愧是要当娘的人。”
“瑾云，我们的恩怨不关下一代的事，请不要迁怒于无辜的生命。”我轻轻后退一步，依旧淡淡的说：“有什么事情需要解决的话，等孩子出生以后再说吧。”
“我不会动你，这点你尽可放心。”柯瑾云轻轻伸手触上我的脸，冰冷而略显僵硬的触感微微有些刺痛我，我突然觉得眼眶有些热。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我没有避开，皱眉问：“大冷天来这里扮雪人，你空虚？”
“是空虚啊，”柯瑾云笑了，“所以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该做的只是多关心一下身边人吗？”我忽然好想哭，这个固执到偏执的男人，为何要把天之骄子的自己变得如此卑微？
“心里一旦被填满，眼睛就不会再在其他人身上流连，瑞希，你不也是这样吗？”柯瑾云的手指在我脸上轻柔的移动，那冰冷很快就让我表情僵硬。
柯瑾云几不可闻的叹口气，自言自语般说：“你这时候为何要沉默啊……”
“柯瑾云，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傻最傻的人。”眼泪还是流了出来，滴在脸上，滚烫滚烫的。
“瑞希，我今天只想听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柯瑾云收回手，严肃的问：“你来自哪里？”
有一瞬间的错愕，我看着风雪中的柯瑾云，忍不住把伞举到了他的头顶。绣着梅花的布伞很干净，涂着雪光，美得不似人间物。
“我来自未来的中国，我的世界里，没有不可能的事。不管是飞天还是奔月，钻地还是潜海，那个世界没有人类不知道的地方。那里的人不用写信，可以在你一眨眼的时间内把消息送给千里之外的人，那个世界也不用画像，因为有相机可以把你从镜子中映出的那般清晰影像永远留下来。那个世界很神奇、很自由，当然，也很残酷，可是那是我从出生后就生活的地方，我的父亲和兄长都在那里，我总有一天会回去，一旦回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回去？”柯瑾云突然握住我的手腕，“你要回去？你怎么回去？”
“玉，只要有你玉玺上的玉和北辽太后后冠上的玉，我和祈佑就可以回到我们本来的世界去。”我看着柯瑾云紧紧握着我的手，淡淡的说：“放手吧，我不属于这里，离开是早晚的事情。”
“瑞希！”
园子外传来祈佑和狐狸紧张的声音，柯瑾云扫了园子门一眼，眼睛微眯，迅速在我唇上啄了一下。下一瞬间，便在园子里消失了。
“瑞希！”安祈佑和狐狸一前一后的冲过来，环视四周一遍，紧张的问：“人呢？”
我勉强笑笑，尽量轻松的对他们说：“走了，他不过是来转转。”
“转转能转到将军府来？”安祈佑冷笑一声，帮我拢好狐裘对晴儿说：“下次要是再发生这种事，你就直接呼救，隐卫会通知我们的。”
“可是……”晴儿有些委屈，“隐卫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出来拦人呢？”
我笑笑，握了握她的手说：“这世上，有的人能碰，有的人不能碰。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下次注意点便是。”狐狸也赶忙打圆场。
这个别致的插曲就这样在大家的各怀心事下落下帷幕，我在安祈佑的搀扶下回了房，手里的暖炉也已经凉了。
“你哭了。”安祈佑忍不住叹口气。
“这是肯定的吧，喜欢一个人到偏执的程度，挺让人心疼的。”我接过他递来的热毛巾。
“你的心眼有必要这么好吗？”安祈佑哼哼：“你对我就没这么良善过。”
我看看对面的他，忍不住把手里的毛巾扔到他脸上说：“嫌我对你不好还讨我回来做媳妇，这是你的问题。”
“是是，是我的问题。”安祈佑无奈的把毛巾扔到旁边的椅子上，一边帮我把脚放到热水盆里一边按摩，可能是想想心里还是不太舒服，补充道：“那时也不知道你会偏心啊。”
“安祈佑，把你嘴巴闭上。也不想想我十月怀胎吃这么多苦是拜谁所赐，我才十九岁哎，连国家的法定结婚年龄都没有达到……”
“娘子，把安胎茶喝了，我替儿子谢谢你。”安祈佑迅速转移话题，边说边把茶往我嘴巴里灌。
“离……不棱……转离……发题……（你不能转移话题）”我边喝边翻白眼。
而此刻正和安祈佑斗嘴的我并不知道，远在皇城内的柯瑾云正坐在恋蝶阁里，听着乐师按照我留下来诗歌所谱的曲子，彻夜难眠。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