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七回 想念奶奶（1 / 1）
俺爸妈在忙着给俺办城市户口呢，他们两个的工作都调到城里了，俺也要跟着去，俺来年进了城，就要上学了，城里的小学，比小胖念的学校好呢。
听奶奶说，城里有好多的大高楼，各种各样的巧克力和水果糖，比虎子家的品种还多，还有手脚软软的布娃娃，比小红的都漂亮，还有好多好多俺没见过的好东西……
所以，俺盼星星，盼月亮，迫不及待地等着要进城了。
徒弟？徒弟是什么啊？俺收过徒弟么？俺怎么不记得了？
俺的胳膊腿拆绷带了，已经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走路了，只是俺奶奶还是不肯让俺出门，生怕俺爬到老榆树上飞走了。
俺一点儿都不用她操心，俺天天呆在院子里，绝对不出大门儿，为啥不出门儿呢，因为俺马上就要进城了，俺马上就是城里人了，俺不能总是和小镇上的傻孩子们疯在一起了。
俺每天都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膝盖上放一本小人书，一整天直勾勾地盯着书，也不翻页儿，俺奶奶说了，城里人都有文化，有文化的人都干啥呢？有文化的人都看书。
所以俺也得看书，俺天天都看着书，眼睛都不眨巴，不翻页。
进城的日子终于来了，这一天，胡同里很热闹，邻居们也都来看热闹，俺家门口停着一辆大卡车和几辆小汽车，俺家的行李都摆在车后斗里，俺爸妈和俺坐在前面的小汽车里，那些小孩儿都羡慕地看着俺，俺突然觉得很骄傲。
“小福，和奶奶说再见。”俺爸对俺说，奶奶站在车外头，眼睛通红，期待地看着俺。
“和奶奶说再见！”俺挥手，大声说，邻居们哄堂大笑，奶奶也破涕为笑了。
“小福，到学校里要听老师话啊。”奶奶用手帕掩着嘴巴，说。
“听老师话啊！”俺继续挥手，笑嘻嘻地说。
邻居又哄堂大笑，俺爸妈的脸色都黑了。
“金副市长，走吧，时间不早了。”司机对俺爸说。
俺爸点点头，打开车窗，对奶奶说：“妈，你一个人要注意身体啊，我们到城里安顿下来，就来接你。”俺爸哽咽起来，俺歪着头看着俺爸，不知道他在难过什么。
“走吧，走吧，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小镇呆着，你们好好工作，不要总是记挂着我。”奶奶说完，倔强地扭头就走回了院子。
车开了，俺妈开始抹眼泪，俺爸也气色凝重，司机打开车里的音响，音乐唱到：‘介个银儿奏是娘，介个银儿奏是妈，到什么时候也忘不了，咱——地——妈——’，那男人拖长音，唱得我满脸憋成酱紫的。
“就这么把妈一个人丢下了。”俺妈就这音乐，开始啜泣。
“丢下了。”俺重复着。
“她一个人在这，叫我们怎么放心呢。”俺妈继续哭着。
“放心呢。”俺继续重复，并趴在车窗边，看着窗外的树木嗖嗖向后退，这车可跑真快啊，早知道车能跑这么快，俺还飞啥呢，直接坐车里去宇宙呗。俺把鼻子和嘴紧紧地压在窗玻璃上，脸变形了……
俺是变形人。
城里城里城里城里……俺的脸顺着车窗玻璃一点点滑下去，咝溜咝溜，啪嗒，掉到车座上。
…… ……
啊！不好意思俺突然睡着了，什么事儿什么状况？我这是在哪啊，车子怎么停了？
等俺一觉醒来，车子已经停在一个宽敞的大院子里，正有搬运工人把俺家的行李和物品从卡车里往外搬，俺一抬头。
呼！好高的楼啊，大院里除了几块空地，就都是排列整齐的楼房，虽然几年前俺也曾来过城里，不过那次俺吐得肠子都快出来了，一整个过程都昏沉沉的，所以啥都没仔细看，这回俺可要好好地看看城里了。
不过，也不用那么仔细，为啥不用那么仔细呢，因为俺现在也是城里人了呀，俺以后一直都会生活在城里了，天天都可以看嘛。
“小福，别在那傻站着了，我们上楼吧，看看你的新家，还有你的新房间，还有妈妈给你买的洋娃娃们！”俺仰着脑壳在那流口水，俺妈笑着拉起俺的手，带俺走进楼道，上楼。
其实，这个漂亮白净的女人，虽然是俺妈，但是，俺和她并不是很熟，俺从小都是和奶奶一起的，白天夜里都不分开。现在，这个女人牵着俺的手，要替代奶奶在俺心中的位置，俺心理很别扭，一直想挣脱，但是又舍不得，为啥呢，因为她要带俺看俺的新房间，还有洋娃娃。
一想到洋娃娃，俺的腿就有些酥软，手也很无力，不想挣脱开她了。
俺这种神仙，怎么能被洋娃娃制服呢，俺又开始生气了。
生气归生气，一进了俺在城里的新家，光滑滑的大理石地面，卧室粉红色的墙壁，俺床头堆放了一排的洋娃娃，俺一头扎进俺软绵绵的小床上，生气？俺刚才生气了么？别开玩笑了，俺怎么可能和洋娃娃生气呢。
“妈，俺要给它们起名字！”俺坐在娃娃堆里，俺穿着粉红色的小裙子和白色的长筒娃娃袜，自己也像个娃娃，指着那堆娃娃，对站在一边看着俺笑的妈妈说。
“好啊，它们都是属于你的，你想取什么名字都行。”俺妈回答。
“她叫小胖，她叫虎子，她叫小红……”俺开始给洋娃娃们起名，俺妈早就扭头去隔壁和俺爸一起忙去了。
等俺发现俺妈已经不在卧室里了，俺心里开始失落落，如果是奶奶，一定会站在一边听着俺给布娃娃起名儿，还会给我提出意见，比如这个粉色的娃娃，她就不会同意俺叫她小红……
俺开始想念奶奶了……
晚饭很丰盛，有红烧肉，有鱼，有米饭，饭后还有甜点和草莓，俺吃得很满足，吃饭的时候，俺的视线落在客厅一角的一个相框里，那里面是俺爸妈还有俺，还有一个胖胖的老太太一起拍的一张照片。
俺大口地吞咽着草莓，好奇地想：这个胖老太太好眼熟啊，是谁啊？怎么想不起来了呢？哎？草莓快要没有了，俺爸竟然和俺抢草莓吃，俺得趁着俺爸不注意，再多抢几个吃！
等到看完了动画片，俺妈让俺去自己的卧室睡觉。俺躺在小床上，俺妈把屋子里的灯一关，门也合上，屋子里就剩下俺一个人了，俺突然想起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照片上的那个眼熟的老太太，是俺奶奶啊！
呜呜，俺从生下来到昨天晚上，都是和俺奶奶一起睡的，俺俩人睡一整个大炕，俺每天晚上都要摸着她的大肚子，才能安心闭眼的。
俺拉肚子的时候，她一点儿都不嫌俺臭，给俺擦屁股，屎蹭了她一手她也不怕，可是俺竟然为了几个草莓就把她给忘了。
俺心里突然很伤心，奶奶她现在一个人在小镇还好么，她今天晚上吃到草莓了么，她现在一个人睡是不是也很害怕啊？
窗帘透过几丝外面的灯光，屋子里很黑很安静，床头的卡通钟表滴答滴答地走着，俺身上的寒毛一根一根地竖起来，会不会有大灰狼躲在床底下？
俺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身上流出的汗和眼里流出的眼泪水，把被窝里的毛绒小熊都打湿了。
俺这一生，从来没有为谁流过眼泪，只有俺奶奶，还有刘大娘家的向日葵，还有俺拉出的那条大白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