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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为什么你还不回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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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拉参加完婚礼,连家都没有回,定了机票直飞洛杉矶。

年初一,向彤专门打电话过来问了她吃饺子了吗?B市这昨天又下了一场雪,今天早晨一看,居然没过了膝盖。你弟弟还老问我,为什么你还不回家,一个人堆雪人是不如两个人打雪仗来得自在。

年初二,洛杉矶也开始下雪了,维拉撑着伞到唐人街吃了好大一碗饺子,回旅馆的时候看到街上还有卖粽子的,买了好几个,心想在家热热还能吃。回宾馆的时候还遇到了好些个中国孩子,逮着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人就问候新年好。维拉揉了他们的脑袋,从兜里拿出两个红包。孩子得到意外之财,开心地在她脸上亲了好几下。

年初三,电视里在重播春晚,看着春晚里的老艺术家们的表演,维拉笑得很大声,偌大的房子里还有回声,听起来像两个人。

年初四,雪停了,电影的拍摄也提上了日程。维拉所剩戏份不多,按照进度,几天后就可以杀青了。

年初五,顾家的电话打了过来,顾奶奶哽咽了许久,或许想告诉她什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给她拜个年。可终究一句话都没说就挂了电话,维拉站在电话机旁默立良久,有惆怅,也有心慌。

年初六,维拉的戏份频频出错,所幸的是这次的拍摄计划很快就已经结束,时间被拖延到了明天。

年初七,维拉调整了心态,洛杉矶的戏终于杀青,导演给演员们放了一天假好好感受异国风情,定于后天中午打道回国。

年初八,凌晨,维拉接到了曲奕的电话。

“容与右手中了子弹,弹口卡在了腕关节,取弹的时候可能触发爆炸。人心都是肉做的,你看着疼吧。”

维拉改签了早晨的飞机,飞机飞过换日线,到B市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她手中捏着的机票,突然不知道要往哪儿走。

她回来了,却不知怎样面对他。

曲奕知道她会搭乘最早的一班机回来,在机场守株待兔老半天,看到维拉的时候赶紧迎了上去。维拉用鸭舌帽墨镜和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可走路还是军人的做派,曲奕一眼就认出来了。

去年的事儿他作为旁观者看得比谁都清楚,可手心手背都是肉,怪谁都不成,他自己都愧疚得不行。

曲奕系好安全带,“先送你回家还是先去医院?”

“去酒店。”

“你也该回家看看了,这一年他们也过得不好。”

维拉自嘲地笑笑,“我这副模样,不知怎么回家。”

“那也别去酒店糟践自己啊,要不上我家去?我在西四环边儿上买有一套小房子,离容与的医院还挺近。”曲奕挠头。

维拉也不揭穿他,他工作的地方跟军总医院差了八百里远,不炒房也不贪图医院那点地儿,要买房也不能上那去啊。曲奕从小到大就是,一撒谎就挠头。

房子有个五六个年头了,屋里头东西一应俱全,搁窗口往外看,还能看到军总医院。曲奕特别给她指了,说容与可能在哪个窗口里,顾爷爷给他找的是最好的医生,住的也是最好的病房,你不要担心。

曲奕给她留了顾容与的病房号和屋子的钥匙就走了,维拉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屋里的东西还有些凌乱,估计是曲奕临时给她租的。别的地方都有些显旧,只有被单看起来像是新换上去的,看得出来是上一任租客走得急,曲奕只来得及帮她把床单被单换了。

她在窗口站了许久,想了想,还是去楼下的花店给自己买了一盘娇艳的兰花。

这样娇贵的花在大冬天并不容易养活,维拉拿着水壶给它浇水,摸着它高贵的花瓣儿,维拉笑着问,“我走了,你就会死。对不对?”

顾容与从基地的医院换到了军总医院,因为难度太大,基地的医院不敢贸然取弹,手术随时可能触发爆炸。

转医院后,医生们连夜开了会议商讨如何把子弹取出来,拆弹专家跟外院的手外科医生也都往这儿赶,过了许久才商讨出一个稍微可行的方案。手术的风险太大,可实在没办法,事不宜迟,手术必须尽快安排。

手术迫在眉睫,而维拉却是在落地窗前席地而坐,泡了一杯咖啡,翻开一本厚重的书,开始看《百年孤独》。

年少时养成的习惯,心烦意乱的时候,总要在书中寻求安慰。

这些日子,只要深呼吸就会记得梦想,只要闭着眼睛感到孤独。

梦想与光荣同在的日子,终究恍如隔世。

顾容与在上手术台前清醒过好一阵子,曲奕在其身边寸步不离。

“她回来了,容与,她一听到你的消息就回来了,她没有忘记你。你看窗外,右手边挨咱们最近的那一幢最高的楼,她就在里面,她在陪着你呢。”

顾容与躺在病床上,几近动弹不得。除了手关节中无法取出的子弹外,身上两处也有子弹的擦痕,也是在战斗中避闪不及所致。虽说伤痕是男人的勋章,可这样的伤痕于顾容与而言太不应该。平常时,在枪林弹雨中也能安然无恙地躲过来,这次计算却失了准头。追究起来,能让顾容与心绪起伏的不作二者推想。

这样的日子,就连旁观者曲奕,每每说起来也是满腹辛酸。

顾奶奶情绪激动,不敢让她在旁陪护,老人只得在重症室外看着里头的孙子,大伙儿合力瞒着她有关顾容与的病情,不敢告诉她顾容与手上还有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子弹。

老人喃喃,“不是说维拉那孩子也回来了吗?怎么还不见她过来?海晴,你再跟曲奕那孩子问问清楚,是不是航班出了什么差错。她最心疼容与了,要是她在这,肯定会过来的。”

海晴的鼻子一酸,“今儿早上就问了,说是航班延误,也不知道能几时到。”她不敢给老人太大的希望,不然打击也会更大。

手术被安排在下午,中午吃饭的时候,曲奕急得满世界找人。

维拉不在他安排的小房子里,手机也都关了,只有房子里的行李告诉曲奕,她已经在这里住下。

可既然已经住下,不是形同于放下往事从新来过了吗?又是为什么要消失呢?

他有一些不解,在跟妈妈的电话里提起,妈妈笑话他还是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说是什么时候找到一个姑娘就晓得了。那份距离,那份小心翼翼,如果不身在其中,还真不好理解。

“你等着,我给你去把她找来,如果她不来,我打晕她给你带过来。”

烦乱之余,寻得这一方清净之地也不容易。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房地产把顶层改成了楼中楼供住户居住,所以维拉在这栋楼找到天台的时候,有惊奇也有欣慰。

找了一处干净之地席地而坐,悠然地看着远方,恍如一处化外之国,平日的纷扰已无心再想。顶层住户开了音响,音乐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一曲过罢,眼泪把维拉的衣襟都沾湿了。

那天的云是否都意料到

所以脚步才轻巧

以免打扰到

我们的时光

因为注定那么少

风吹着白云飘

你到哪里去了

想你的时候

抬头微笑

知道不知道

一种久违了的情绪就这样被这首歌带了出来。她拥有着那样让人嫉妒的青春岁月,虽然有过伤害,可大多数时候都在相互依偎。即使是后面这段灰白的年代,之前的温暖也一点点地为这段日子上色,使她终究不舍撒手西去。

当我们说“那些年”的时候,回忆就已经开始了。有一些事,反复地被提起,反复地要去遗忘,到头来才发现,最想记起的事情,却是当年拼命想忘掉的事情了。

到底是些什么事情,让我们拼命去忘掉它,或者怎么忘都忘不掉它?它们肯定在我们的生命中占了特殊的地位吧。

维拉看着他所在的那栋房子,把过往都温习了一遍。让自己有勇气坐在这里,把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捱完。

顾容与,如果你敢死在手术台上,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手术前半小时,曲奕赶了回去,那时候顾容与打完麻醉针不久,强撑着就为了见维拉一面。曲奕看到他这个样子,眼睛一红,不敢看他的眼睛,“维拉在来的路上,你安好无恙地出来了,就能见到她了。”

顾容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手指动了动,似乎是想把拳头握起来,可他竟连这样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侧过头去,不再说话。

曲奕的意思,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她始终不愿意再见到他,即使是现在,也一样。

曲奕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台远去,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提步追了上去,把一个玉镯子塞到了他的手里。

顾容与手心一凉,睁开了眼睛,抬起手,俨然是好多好多年前,奶奶给维拉的那个镯子,那个说是要给孙媳妇的镯子。

“这个是之前维拉让我给你的,你看,她在呢,你别怕,等你从手术室回来,兄弟再陪你把她追回来。”

这个镯子是维拉脱下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的,曲奕找不到她,却在客厅里看到了它。

维拉,你留这个镯子下来的意思是让它代替你陪着容与身边吗?

顾容与看到这个镯子的时候,瞳孔缩了又放,最后眸子里一片清净。手一歪,镯子顺着左手滑了下来,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悲极无泪。

他从来都不怕死,害怕的只是漫无止境的孤独和无助,他怕纠缠了半辈子,等来的只是擦肩而过。

他之前一直觉得,维拉会找回来的,可是现在,他却不是那么肯定了。

这个镯子还回来的意思,是不是等同于你否认了我们的曾经?

手镯质地良好,摔到地上的时候,滚了很远都没碎。

曲奕想弯腰去捡,可有一只更苍老的手先于他把镯子捡了起来。

曲奕抬头,呆呆地看着顾奶奶的表情,可他却看不懂了。

这个从小被就被大家认为是最温柔慈祥的奶奶,以一种他从未看到过的神情,叫停了一直往手术室推去的病床,缓慢却坚定地走了过去。

苍老的手抚上孙子伤痕累累的脸,“我们不要她了,奶奶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好不好?”

顾容与的视线里出现了奶奶,听到她说的话,眼泪不知道怎么地就掉了下来。

一小时后,手术室传来一声爆炸声。

顾奶奶坐在一旁,恍若未闻。曲奕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个萧索、凄凉的背影。

在去年那个剧变的时候都不曾如此。

他开始真正害怕起来,他怕维拉……

终究是寒了顾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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