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43.魂儿醒之回家（1 / 1）
离开临海的Q城，乘上火车，沿着纵横交错的铁道路网一路奔向东南，就会回到她这趟长长旅行的起点，也是七年前，她最终没能回去的那个地方。
那里是她的家，是她从一个啥都不懂的傻丫头一直长到婷婷少女的地方。
苏萌萌家在一个不太起眼，但历史悠久的中型城市中。现在是阳春三月，虽然这H市不像Q城那样的妖娆似锦，却也有着自己独特风韵。苏萌萌出了火车站就跟在自己爹妈身边沿着街道寻找记忆里熟悉的痕迹，却发现这里变化实在太大，竟让她有点认不出原貌。看来七年真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对于一个城市，它可能早已意味着翻天覆地。
坐上出租车，一家三口奔赴位于城西远离市中心的家。H市和Q城虽然同属一个省市但风貌大不相同，连出租车司机嘴里的家乡话都是南辕北辙。Q城临海，H市地处边陲，两地遥遥相望，身在其中，就像是云海石遥那么让人感慨的咫尺天涯。不过Q城再好也不是她的家，她的根在这里，无论再怎么变，属于她并让她眷恋与安稳的感觉也不会改变。
胡思乱想中已到达目的地，汽车停稳，下车远望，苏萌萌不尽感慨。她家住的地方附近早先是个小小的寺院，由于地处偏僻，从小到大给她的感觉一直都很萧条。不过七年后的现在，这里已是一片历史风貌建筑保护区，零落的庙宇经过了仔细修缮，沧桑犹在，破败不存。回家的路上苏大师早已向她描绘过他们的老家，津津乐道地讲着，就是因为他大师不辞劳苦地各方“勾搭”，才让这一带有了如今这样的改变。
她家的房子就在这片寺院背后的老街上，老街街边多是两三层的小楼，楼下门市楼上住人，每个小楼后头差不多都有个面积不小的院子。站在街头远眺这一排排临街而立的小楼，其中最靠西角的那一栋，就是她终于能够回来的那个家。
晴天白云，暖阳当空。苏萌萌已经来到了自己家墙根底下，却着实有些挪不动脚步。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忽然间竟有种还在梦中的错觉。记得小时候第一次从山里回城，她和卫见海每人拖着两管鼻涕，就是站在这个地方仰望他们即将展开的新生活。那个时候他们什么都不懂，再一转眼间，就已经是现在的这种岁月过尽，却从未开始过的状态了……
苏萌萌看着小楼笑了笑，不知现在的小卫变成什么样，真有点迫不及待想见到他。这家伙还不知道她已经醒了呢，要是忽然看到她，会不会以为自己做梦或是见到了鬼？
劳苦型怕老婆男千慧大师正拎着所有重型行李往屋里拖，一边走一边往他家旁边的门店里看：“萌萌啊，先去你卫叔叔家看看吧，今天小卫应该在家呢，跟他们说今儿是好日子，晚上你老爹要放血请客大吃一顿！”
苏萌萌嗯了一声，还没答完话人已经向隔壁走去。好吧，好吧，不要那么紧张，久别重逢而已。当初她是少女怀春心忐忑，如今已经不太一样了。
进了隔壁大门便是卫家自营的小吃店，此时正是饭点，放眼一望宾客满座，却没有看到卫爸卫妈的身影。嗯，估计他们应该在厨房忙活呢，苏萌萌左右看了一会儿，没有停留，径直向着后院而去。后院里一阵阵拳脚带风的响声正鼓动着她的耳膜，在这喧闹的小吃店里却让她听得特别清晰。苏萌萌深吸一口气，知道那是谁，走着走着就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一点一点，接近门口，靠近那个让她想见了七年的人。
卫家后院比她家的大，小时候从山里回来后，只要一练功夫千惠大师就会在此地摆个摊，然后将她和卫见海操练得叫苦不迭。从后厅走廊推门而出，外头亮白的阳光刺得人眼睛睁不开，苏萌萌拿手遮住眉毛，仰起头，看向前方。
前方，正午下的日头里有个高个子男子赤膊站着，身前一捆木桩，身侧拳头紧紧握起，手臂上青筋贲动。一个蓄势待发的姿势却让这挺拔的男子看起来有些沧桑，他闭着眼，眉头深深凝起，向着那个早已被他超出一头高的老旧木桩。
苏萌萌提起气，在阳光下张口，响亮地喊了一声：“小卫！”
似乎整个天空都有一秒钟的安静，卫见海踩着木桩的影子猛地睁开眼，整个人一颤，有些不敢相信地朝她看来。苏萌萌不知为什么忽然就哭了，轻轻咬着唇角，张开手臂，又喊了一声：“小卫……”
“萌萌！”
咣地一声，木桩被撞倒，苏萌萌被奔过来的卫见海张死命一抱，整个人撞入一湾宽阔的怀抱中。似乎就想立即把她揉入到怀中似地，卫见海紧紧抱着苏萌萌把头窝在她的肩膀，失措地喊：“萌萌萌萌！你别走，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你不要再走了，萌萌！……呜，呜呜……”
一阵泣不成声的呢喃，卫见海抱着苏萌萌，慢慢如洪水泛滥般爆发出汹涌泪水。苏萌萌就感觉心底正被拧紧，摸摸他的头，也不管那么多了，闸门一开，和他一块儿肩抱着肩就开始放声大哭……七年七年，这么久了，他们终于见到了彼此。如果没有苏启，没有她的这场病，他们早该见到了彼此。
*
一对童年玩伴如杀猪般地嚎啕痛哭声引得众多食客竞相围观，卫爸卫妈老远就吓了一大跳，跑近一看才知道原来是苏萌萌回来了。他家那傻孩子还以为是在做梦呢，这位让卫见海苦苦思念的小丫头，终于从病床上苏醒回来了。
晚间，苏大师在自家后院里大摆筵宴，各路街坊邻居围聚一桌，大家欢雀庆祝苏萌萌的大病终愈。席间邻居们的唏嘘感叹与欢快笑声不绝，苏萌萌自然被列为重点关注对象。她跟卫见海肩并肩挨在一起坐着，俩人都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似地，很有默契地端着个杯子，一致对着各路邻居傻笑。众人的话题很快从苏萌萌的病转换到这对两小无猜的鸳鸯身上，祝福与调侃轮番上阵，卫见海一路脸红到脖子根，就差没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对于邻居们的热情苏萌萌倒表现得淡定，甭管大家说什么她就只是傻笑，嘿嘿哈哈了半天，也没回应个什么实质性的答案。
酒过席散，夜晚过半，苏家大院里最后只剩了主家和卫见海的一家三口。如今的卫见海和苏萌萌记忆中的变化有点大，个子又高了，皮肤更黑了，如果不是面对苏萌萌，他的待人接物明显成熟许多。从前卫见海作为苏千春的徒弟，从山里回到城市以后就一直致力于参加各项武术赛事，其实早已有些成就。可如今的卫见海却没有将那些可以给他带来无尽荣誉并为之奋斗许久的东西继续下去，只是平平稳稳地留在爸爸妈妈身边，就在一家俱乐部里做了个普通的武术指导教练。对于他这样的变化苏萌萌心里暗暗觉得可惜，不必深究，她也知道卫见海放弃大好前途是因为什么。
作为魂儿小姐时所见的那个终日在病房外伤心徘徊的卫见海历历在目，苏萌萌知道，小卫着实过了一段郁闷的日子。还记得那个倔强的男孩，站在病房门口坚定与痛彻心扉的神情。那时候可恨的苏启医生把持着昏迷不醒的她，就说什么也不肯让小卫真真正正地探望她哪怕一次。
正想着那个可恶的大混儿，卫妈妈就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提到了他。当然，卫妈妈印象中的苏启绝对是个不可理喻的变态恶男，那时卫见海曾因无法探望苏萌萌而急得大病一场，卫妈妈气不过去找苏启理论，结果没理论几句就被堵了回来。苏萌萌所有的亲朋好友在这七年里对她的照顾为一片空白全拜这个人所赐，卫妈妈这话头一点燃，苏卫两家便立即大呼同感并竞相对其展开声讨，连苏大师都忍不住加入其中，兜出这些年所有的憋屈和怨恨对其大骂特骂。
不知为什么，众人骂了半天，卫见海却一直没有参与其中。星空下他的侧脸依然是苏萌萌最喜欢的轮廓，可是隔着七年的距离，似乎他们从来都没有接近过。卫见海或许在想什么，苏萌萌看着他，同时他也转过脸来，二人视线撞在一块。
今晚除了苏萌萌以外大家都喝了酒，尤其是卫见海，他被众邻居默认为男主角，几乎所有和苏萌萌有关的酒都没少了他的份。此刻的他其实早该醉了，苏萌萌看着他对着自己的眼神，忽然间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愧疚。也许他还以为这是在做梦吧……苏萌萌对他投过去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可谁想卫见海忽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向她走两步，伸出手来：“萌萌……”
苏萌萌一愣，可卫见海却脚下一个踉跄，就这么扑倒在苏萌萌怀里醉了个人事不省。
“萌萌……萌萌……”酒醉的他不知是否意识到了什么，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一遍一遍低喃：“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苏萌萌闭上眼睛，拍了拍他的头，轻声笑着道：“放心吧，我已经回家了，不会走的。”
*
卫见海在卫爸卫妈的搀扶下回了家，苏家后院里一堆残席需要收拾，苏萌萌却被老爸请上闺房命令早点休息。站在阳台上仰望夜空，她的思绪有些乱，一想起刚刚的卫见海，她的心情便久久都不能平静。从小到大从没见过他醉成这样，他说要等她直到她醒，果然做到了。苏萌萌想到这里就是一阵感叹，最后只能甩甩头，试着让自己做一个深呼吸。
好了，还是先不想这些事了，她一回头就看见桌上放着的手机，再往另一头的院子里看看，发现自己爹妈还在星空下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着什么。想起他们这些人刚刚痛骂苏启，她望天往头顶上看看，不知为什么，忽然间就觉得心情舒爽。哈……刚刚那些评语很适合这家伙啊……苏萌萌不自觉拿起手机，心随手动，发了条短信过去。
“大忽悠，我们这边的人都在骂你呢，瞧你积攒了多少民怨那！真失败。”
短信发完她哼哼笑着就要上床睡觉，谁知手机铃铃闪动，那个人很快回了过来：
“我说我怎么直打喷嚏呢。有没有帮我说几句好话啊？你知道，我很可怜的。”
“你可怜？你可怜这世上就没可怜人了！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对你恨得牙痒痒了，没准会组织一场反变态大行动。打喷嚏的时候注意点啊，注意别把你的黑心打出来。”
“嗯？我的黑心没在我这儿啊，你要是也恨得牙痒痒就把它处理了吧，怎么处理我都不会难过的，只要你愿意。”
苏萌萌对着屏幕咬牙切齿，在床上翻来翻去却忍不住乐：“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贫啊？真无聊！我要睡觉了！”
“嗯，那早点睡吧，注意点别累着，想我的时候继续发短信。”
……
谁想你啊！！
苏萌萌扔掉手机，愤愤地把头磕进枕头里睡了。
一夜无梦，睡得安稳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