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24.魂儿与抉择（1 / 1）
好吧，苏萌萌现在有点陷入纠结的境地了。
其实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真不是想当然就能解决的。你总会面临一些非常大众化或称之为狗血的问题，却又都是实质性的问题。比如说：得了绝症，怎样安排自己接下来的生活？再比如说：一个有三成可能会失败的去绝症手术，到底要不要去做？
苏萌萌讨厌纠结这些问题，在她知道自己脑袋里有颗瘤之初，就有些不愿意去研究关于这个病的种种。说这是逃避也好乐观也好，最后的结果就是把它当回事又没当一回事，晃晃悠悠的，就跑来了这个滨海小城。
要知道对待生命，或许她可以说不在乎，那是因为她还不懂，但真正到了时候她不可能不懂。
就像是来Q城之前吧，她老爸骗她说有大灾，马上会被车撞死，那时她真害怕了，颇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想死啊，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即使生命真的快要走到了尽头，那也得给她些时间来挥霍一下不是？她曾经这样胡思乱想过：如果能轰轰烈烈的过一段日子，终结人生，用实际来证明她曾经活过，是不是也算值回票价？
其实她是一个很爱幻想的姑娘，小时候在山上长大，什么都不懂，于是回到城里就更渴望那些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她想要浪漫，憧憬爱情，希望人生可以轰轰烈烈。她看了好多书，狗血电视剧，离谱的电影……她是怀着一颗好奇心来看待这个世界的，不想让自己太悲观，但事到如今，又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自己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不悲观呢啊……
晚上八点半，苏启的小公寓里，苏萌萌坐在客厅书桌前托着腮帮，思虑重重。不过她面上的神情还没有太忧郁，只抬着眼皮，看前方那个站在阳台的瘦高男子。
前方，苏启正伸着胳膊在那晾衣服。苏萌萌仰头看着他，困惑地想：他可真像个家庭妇男啊。
啊不，不，形容词不对……应该说，像个好男人。
看起来可以信任依靠的“好男人”向她一再保证，只要听他的话好好治病就一定能痊愈，可是，这家伙让她去做手术……
苏萌萌想到这里撇撇嘴，手底咔地一声打开正玩着的口香糖瓶盖，哗啦啦啦，色彩斑斓的糖粒倒了一桌。
她撑着脸颊，伸一根手指头，一粒一粒地在桌上拨弄着糖粒。
心里暗数：一，二，三，四……
“别数了。”苏启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笑笑地，含着戏谑意味：“瓶子里面我刚数过，是三十四粒糖豆，你吃了一颗后变成了三十三，你是准备让单数去做手术还是双数啊？”
苏萌萌手指的动作停住，抬起头，望向苏启那双很是闪亮的眼睛。小蛮女老大不乐意地嘟起嘴，似赌气地说：“那我就算双数去做手术。三十三粒你说的哦，正好。”
“嗯，呵呵……”
苏启那声笑还没拖完，苏萌萌已经手快地数完了桌上的糖粒，结果完全离谱——二十二粒。
“嗯？二十二？”苏启蹭过来，语气像是刚刚发现什么：“双数啊萌萌！看吧，原来上帝也想让你去做手术。”
“……”苏萌萌又被郁闷了。
她扔下糖果盒，很严肃地看着苏启，想能不能直接扑过去挠他两下。
说实话，她现在有些静不下心来，眼前一出一出悲剧的画面划过，她有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自己是霉运罩顶的那一个。其实她清楚苏启对自己病情的看法，也清楚自己的病情，现在的她已经开始隐隐感觉视线模糊了。晋院长说脑袋里那东西对人体影响还不大……还不大么？那真正到“大”的时候，是不是后悔已经晚了？
也许，趁着现在做手术……她不自觉瞥眼苏启，心里明白没人希望事情发展到不能控制的地步。
她托着头不说话，又仔仔细细地想了一会儿。
屋子里很安静，苏启背着月光不言不语，苏萌萌长长地“呃——”了一声，抬起头，说：“咱俩聊聊？”
苏启微笑，一抬手，拖来个藤椅坐在她旁边：“想聊什么？数学概率问题？”
苏萌萌扁嘴，闷闷窝在椅子里往下一滑：“不是，想探讨一下,你觉得我这个人运气好么？”
“运气？”苏启抿嘴一笑，似乎觉得这个话题非常有意思：“怎么，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可是人的运气好不好都是相对的，这个问题不能钻牛角尖吧？要不要我举几个例子来给你平衡一下，人没有倒不倒霉，只有满不满足。运气好不好，怎么说，是要靠你自己来决定。”
苏萌萌眼珠转动，显然正在思考，但还是有些迷茫：“我也知道啊，不过你又没得病，哪有说的这么容易。”她叹口气，说出自己的疑虑：“晋院长也说了，手术成功与否和患者本身有很大关系，你说我会不会那么倒霉，成为你那神医朋友的失败案例啊？”
苏启静静向她看了一会儿，这次没笑，只肯定地道：“萌萌，你的生命力很强，而且也没那么倒霉。你要对自己信心足一点，手术虽然危险，但Kahle的技术，我很有把握。”他说着顿了顿，唇角微微上扬，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对自己运气不满意，那对我呢？你爸不是给你算过么，我是你福星，跟在我身边肯定万事大吉，怎么样，你信不信？”
苏萌萌愣愣，一阵咕哝：“才不信那个老头说的……”但她抬起头，忽然正对上苏启那双笑意盈盈的眼，“不过么……”她也扬起唇角，挑一挑眉毛：“不过我信你。”
二人视线交错，苏启眼睛里的亮色闪了闪：“真的？”他的笑意深刻，似乎一瞬间在对方眼里发现了什么：“萌萌，你已经知道该怎么选了吧？纠结归纠结，其实早做好决定了？”
苏萌萌似乎又想了想，叹口气，有些无奈地道：“我还能怎么选？听天由命呗。不是人人都有亲戚认识医学天才的，我就算是倒霉中不倒霉的那类，没办法，只能接受了。”
她说着又向苏启看了看，忽然嘿嘿一笑，倒有点阴险意味：“而且你已经保证了嘛，手术做完一定能康复。我可不想拖拖拉拉地担惊受怕，你不是说出了问题你负责吗？哈，我就信你呗，听你的呗，出了问题变鬼也不会放过你呗。你可想好了，随便忽悠人，压力很大的。”
苏启看着她那神采飞扬的样子，眼窝中那抹回味与眷恋往复交错。魂儿小姐始终在天上看着，这次可以肯定那是回味与眷恋。她觉得情况又距离她的猜测近了些，也许所有的疑问，就快要解开了。
苏启笑嘻嘻地对苏萌萌说：“放心吧，有我在，绝不让你变悲剧。等病好了以后随便你怎么玩，想干什么，绝对不会有人拦你。”
苏萌萌大眼睛咕噜咕噜转了转，打着哈哈道：“我么，病好了以后，要找个人真真正正地谈一场恋爱。”
苏启一愣，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而苏萌萌说完就乐呵呵地一个摆手，跑回屋子里睡觉去了。
*
客厅里，魂儿小姐咳了一声，以便底下那个正一动不动站着的人能够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此时苏启垂着胳膊对着苏萌萌的房门，依然在笑，但眼睛里的神色似乎有些淡淡自嘲。魂儿小姐飘到他面前对他左看右看，研究地道：“我说……你是在笑自己自作多情么？”
苏启眉毛动了动，眼神飘过来：“哦？怎么说？”
“就是说有人总是自我感觉良好，还善于搞欺骗手段。不过呢，骗人的人骗来骗去其实都是在骗自己，忽悠半天，把自己带沟里了，这才是真的悲剧哇，嗯嗯？”
苏启一笑，眼睛里的自嘲还在，但是唇角上扬，那种神采飞扬的神色真是迷人：“怎么就悲剧了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故事还没有看到最后一切都还难说。我是真的喜欢那小姑娘，追求她有什么不对？为什么不能打动她？”
魂儿小姐愣了愣，不自觉咽口唾沫：“不，不要乱说！”她背过身，就感觉自己的脸慢慢热了起来……这个花哨的男人，他什么意思啊？魂儿小姐偷偷回头瞪他，喷气愤愤地道：“我就是苏萌萌，我知道她的想法。她就是觉得你对她好是在逗她玩呢，根本没当真。哼哼，我说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那你呢？”苏启的声音轻轻飘飘，不喋不徐的语调里笑意浓浓：“她不喜欢，没当真，那你呢？”
“我，我我我……”完了。魂儿小姐郁闷，自己的嘴巴怎么不听使唤了？她有点气恼，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抖抖自己的魂儿来了一句：“你管不着！”
身后传来苏启的笑，她知道，是自己又把他给逗乐了。
窗外夜色撩人，夜晚的老旧居民楼里，魂儿小姐抬起头来，就可以在玻璃窗上看见清晰的，苏启抚眉而笑的场景。所有的一切真实而飘忽，此时此刻，身在故事中的魂儿小姐无论怎么想，都会产生一连串无法控制的猜测。
看着正乐在其中的苏启，她终于忍不住，用一种自己都无法辨明情绪的声音问：
“喂，是不是最后，苏萌萌的手术还是出现了问题，所以才会有我这个鬼魂儿的出现？”
苏启抬头，笑意收敛，对上魂儿小姐的视线。“不是。”他肯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