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2）（1 / 1）
2.
自林溪月从昏迷中苏醒以后，连续几天她都在萧何的安排下，被护工送到分布在医院各幢建筑里的各个检查室，接受了各种她从未见识过的仪器和设备的检查。
当最后一项检查结束，林溪月被送回病房，萧何、张敏、余莲以及林东朴夫妇、林旭初、苏眉、杨承华等一大堆人早已齐齐等候在病室里了。
萧何上前一步，从护工手里接过各项检查报告，埋头认真翻看。病房里一时一片静寂。好半晌，萧何抬头笑道：“恩，各项指标都很不错，保持现在的状态，再坚持进行几个月的功能锻炼，也许就可以出院了，……”
“溪月，你可算是醒来了……”听得萧何的话，林溪月的妈妈走到病床前，一把拉住林溪月的手，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看你，女儿醒来了，你该高兴啊，哭啥啊……”林东朴自己眼眶也是一片湿润，却还硬撑着说妻子不该哭。
昏迷的这几个月里，父母一定为自己操了不少心，看妈妈忽然苍老了几岁的容颜，林溪月便觉得难过。她想伸手安慰妈妈，却感觉手臂乏力，虽然努力抬高，但很快便因力量不支而跌落在床。
一旁的杨承华见状笑道：“不碍事儿，你半年多没有用过它了，它一时间还有点不配合。后面的治疗，我会重点放在肢体的功能恢复上……”
林溪月看看这并没有穿白大褂的杨承华，随即有些狐疑地望向萧何。萧何笑道：“呵呵，他可是你的私人康复医生。你也是我们科里唯一享受这个待遇的病人。这半年来，多亏了他，你四肢的肌肉才能保持在现在这个状态……”
“私人康复医生？”林溪月有些不明白。
“姐，他是承华堂的杨大夫，是李主编的好朋友，这半年来每天都来帮你做肢体康复训练。”林旭初解释道。
“李主编？”林溪月对对话中不断涌现出的人物身份明显搞不清状况。
见这情形，苏眉一把拨开林旭初，利落地在床旁椅上坐下：“他们这回答方式听了就叫人着急，这么着，还是让我把来龙去脉给你拉通说一遍，……”
苏眉快言快语，流利顺畅地把她所了解到的林溪月受伤、手术、治疗、康复等等环节一一细讲了一次，顺便也不忘再次申讨控诉了“肇事司机”李雨樵的无良行为。
“眉姐，李哥其实人很好的，他又不是故意的……”听了苏眉的讽刺挖苦，林旭初有些为李雨樵鸣不平。
“你个破小孩懂什么？”
“喂，眉姐，我都念大二了啊，……”林旭初急急辩解。
李雨樵含笑看着眼前二人为自己抬杠，却不置一词。
听完苏眉的叙述，林溪月虽对整件事情有了一个大概认识，但却对自己穿越遇到李商隐的事情越发迷惑了？难道，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灵魂真的会脱离肉身，去往另一个世界？就象网络上流行的“魂穿”？或者说“借尸还魂”？……
想到这里，林溪月有些底气不足地问萧何：“萧医生，你，你相信有穿越这回事吗？”
“穿越？”萧何还没出声，苏眉就大咧咧地惊呼出口了。
林溪月见好友那般夸张的表情，情知她肯定不会相信自己的经历，便有些丧气了。如果连苏眉都是这个反应，那医生护士们岂不是要把自己当精神病看待了？
“你说的穿越，是怎么回事呢？”萧何的表情并无异常，反而显得很郑重严肃。
“我，我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我受伤醒来后，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朝代。之后，我发现那是唐文宗太和九年，我，我在那里，遇见了李商隐，……”看着家人和朋友脸上越来越显得惊奇的表情，林溪月便越说越失去了自信。
听见林溪月的描述，病房里的每一个人都显得十分吃惊。萧何一开始装出很镇静严肃的的聆听表情，但到后来，他也被林溪月这荒诞离谱的“穿越”故事彻底击败，实在维持不住那幅镇定的神情来，他不禁皱眉打断林溪月的话：“你认为你描述的情形，是和电影电视里那些‘穿越’一样？而确定不是自己的梦境或者想象？”
“这和梦境不一样，非常清晰，非常有逻辑。最重要的是，那些感觉，幸福，甜蜜，难过，伤心，每一样都那么真实，甚至我受伤时，那贯穿胸口的箭伤，都疼得特别难以忍受……”林溪月把自己“穿越”后的真实感受描述了出来。
“我以往收治过十几例昏迷后又苏醒的患者，但没有一个人有你这样的‘穿越’经历……”萧何沉吟片刻，以推测的口吻道：“我听你弟弟说，你平时本来就很喜欢李商隐，对吧？你也经常读他的诗歌作品，对他的生平经历也很了解，或许，你昏迷后遇到的所谓‘穿越’，不过是类似‘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一个……”
“一个梦境？你是说，我遇到李商隐的事，不过是自己昏迷中的一个格外清晰的梦？”林溪月把萧何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不排除这种可能。这种解释，也比较合理。”萧何点头道。
“可是，这和梦境真的不一样。我不可能做出这么有逻辑这么真实的梦……以前读大学时，我研究过李商隐，也写过关于他的学术论文，可是，我‘穿越’后遇到的他，和我曾经通过诗文而认识的诗人李商隐有很大的不同，可以说颠覆和改变了我对他的很多既定观念……”
“‘穿越’这个说法确实解释不通的。如果你真的穿越了，那你就改变历史了。你说你‘穿越’后和李商隐结婚了，但历史上他只娶过一位妻子，就是王茂元家的千金……”苏眉插言道。
“李商隐娶过两位妻子。”一直静默的李雨樵忽然出声道：“王氏是他的续弦，之前他曾经还娶过一位妻子，在他写给侄女寄寄的悼文中曾有提及，……”
“给侄女寄寄的悼文？”林溪月想起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忽然有些心惊。
“恩，《祭小侄女寄寄文》中，有句‘况吾别娶已来，胤绪未立’，这篇祭文写的时候，他和王氏已经成婚，所谓‘别娶’，自然是指王氏是他续弦一事。”李雨樵对李商隐这篇情感真挚的祭文记忆十分深刻。
林溪月一愣：原来，历史上真有记载？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参与过商隐的人生，并留下了历史痕迹的人？她以前只注重研究李商隐的诗歌，对他同样颇富盛名的骈文和悼词还不曾留心关注。
众人却都齐齐看向李雨樵，对他的发言表示费解：他怎么也对李商隐这么熟悉？他难道是想证明“穿越”这么荒诞的事情其实是存在的？……
林溪月也望向李雨樵，沉吟后道：“也许，你们不相信，我在那个时代遇到的李商隐，和李主编长得很像……”
“像他？溪月，你越说我越不信了。无非是你被他撞到时，看见了他这‘肇事凶手’的脸，并且牢记在心，昏迷后的梦境中，他便那样出现了……”苏眉分析道。
李雨樵听得这话却心下猛跳。他最清楚不过了，车祸发生前，自己和林溪月从未见在现实中见过面。发生车祸那一瞬间，街道一片漆黑，而自己赶到她身旁时，她已经昏迷不醒了，怎么可能见过自己？她苏醒后呼唤名字的便是“商隐”，莫不是她当时就把自己误认成李商隐了？自己和李商隐之间，也一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自小读他的诗歌文章，便有着格外的亲切感……
脑袋里串联起这些点点滴滴的细枝末节，李雨樵出乎众人意料的说道：“我也想说一件很奇异的事情，也许大家也会觉得不可思义，在开车撞上小林之前，我曾经……”
李雨樵把自己曾经编辑过林溪月写李商隐的稿子，曾在梦中见过古装打扮的林溪月的事情一说出来，众人更是惊得合不上嘴了。如果说，林溪月的“穿越”故事，是因脑外伤导致的非正常情况下思维混乱所致的幻象，那这李雨樵讲述的离奇灵异故事，就显得有点天方夜谭了。
好一阵沉寂后，护士余莲忽然道：“我曾经读过一本书，叫《16堂生死启蒙课：前世今生》，是美国耶鲁大学一位心理学家写的，书里记录了他治疗的一位焦虑症女患者的故事，那位女患者在催眠状态下，能见到自己的前世……”
“前世今生？你的意思是小林妹妹和李主编的故事，是前世今生的关系？拜托，这和“穿越”一样荒诞，而且都不流行了……”张敏笑道。
“如果真的存在呢？我觉得有可能是这样：小林姐昏迷后，并不是‘穿越’到了晚唐，而是因脑外伤的缘故，开启了前世的记忆。她的前世，其实就是李商隐的妻子，所以那些感受才会那样真实生动……”余莲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分析道：“而李主编，可能就是李商隐的转世，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李主编梦见过古装的小林姐，因为那也是他前世记忆的片段……”
“如果说那些都是我前世的记忆，为何记忆里会有我后世的诸多想法和观念，我甚至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后世读到的李商隐的历史，并担心自己的‘穿越’会改变历史……”林溪月还是觉得疑惑。
“人的大脑中有信息加工机制存在，它们会根据某种需要，潜意识地改变和修正记忆本来的面貌。这也是为何我们总觉得过去美好的缘故。”萧何忽然说道。
“晕，你也变得唯心主义起来？”张敏笑道。
“人受伤的神经干细胞在一定刺激和适当的环境中，可以诱导再生，而这些新生的细胞与原本存储有记忆的细胞之间，可能会发生某种神奇的关联……人的大脑中，有很多我们至今没有认识和发现的神秘功能。而这个世界上，本就有很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萧何结合自己的专业知识，对余莲的推测给予了理论上的支持。
前世？今生？三世因果，六道轮回？林溪月被余莲和萧何的话怔住：眼前的李雨樵，与商隐有着相似的外貌，相似的嗓音，他，便是商隐的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