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深知身在情长在（2）（1 / 1）
2.
早晨八点整，市三医院脑外科的医疗团队开始了每周一次的主任大查房。
在科主任吴曾的带领下，主治医师、住院医师、专业护士、进修生、实习生，一行十余人白衣修整，浩浩荡荡地走进病房。
见医护人员鱼贯走进病室，李雨樵忙起身问好，吴曾微笑点头示意。
主管医生萧何和专业护士张敏主动走到队伍前面，萧何介绍林溪月最近一次的检查检验情况，张敏则把翻好的病历递给吴曾。
吴曾却并未立即看病历，而是拿起小手电检查林溪月的瞳孔，随即又戴上听诊器听诊心肺情况。检查完毕，他对萧何说：“需要安排一次拍片，右肺有少许罗音，一定要谨防肺部感染。”
萧何点头，在笔记本上认真记录下查房意见。
“患者是车祸外伤导致左额颞叶部淤血，行急诊手术清除血肿，现在是术后五个月零二十天，生命体征平稳，主要的治疗措施是……”吴曾把林溪月五个月来的治疗情况作了简要回顾，并重点将几次会诊意见向下级医师作了说明，解释主要的治疗措施对患者苏醒的作用和意义。
五个月来，类似这样的教学查房，李雨樵已听过不下三次。进修生、实习生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林溪月却依旧在昏迷状态中。脑外科在全市的技术实力和外院专家的会诊意见都充分显示，治疗方案绝对是正确且及时落实的。而苏醒，却只能继续耐心等待。
查房结束半小时后，张敏就带着护工拿着DR检查单走进病房来：“按照刚才吴主任的查房意见，现在准备送林溪月去DR室做检查，李主编，要麻烦你搭手帮个忙。”
“没问题，你吩咐就是。”李雨樵搁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来。
张敏让护工陈师傅把平车推至床尾，她把液体和各种管道归集在手里，便叫李雨樵：“我来负责管子，陈师傅负责固定稳平车，就麻烦李主编帮忙抱一下病人，好吗？”
李雨樵点点头，按张敏的吩咐走近病床，一手从林溪月肩背部穿过，一手从她膝下穿过，将她小心翼翼抱起，然后慢慢移放到平车上。
在放上平车的时候，林溪月松垂的手臂碰上了李雨樵的脸。在那枯瘦的指节拂过他脸颊的一瞬间，微凉的触感，宛如电流般窜过身体。李雨樵顿时怔住：为何这肌肤相触的感觉如此熟悉？
“怎么了？”张敏似乎看出李雨樵的异常，出言问道。
李雨樵清醒过来，解释道：“呵，没什么，可能是有静电。”
张敏把输液袋挂进平车上的输液架，俯身将各种导管固定妥当。安置完毕，她为林溪月盖上被子，微笑着对李雨樵说：“昏迷病人不能配合，搬运是最费力的，真是谢谢你了。”
李雨樵摇头笑笑，问：“我也去吗？”
“呵呵，不用，检查大约半个小时左右，你在病房等着就好。”说完，张敏便协助陈师傅推着平车往病房外走。
李雨樵目送张敏出了病房，想起刚才那一刹那的感觉，仍然有些发愣：那感觉，为何那样熟悉，那样亲切？……
“在发什么楞呢？雨樵哥哥？”推门便看见李雨樵望着空空的病床发愣，与杨承华一道走进病房的佟雪露出一脸促狭的笑。
李雨樵看见表妹佟雪和杨承华一起出现在病房里，有些不解：“你来干什么啊？”
“我来看我未来的嫂子啊！她人呢？”佟雪满脸戏笑。
李雨樵当即沉下脸色：“你胡说些什么呐，哪来什么嫂子？！”
佟雪瞥了杨承华一眼，撅嘴道：“不是我说的啊。”
杨承华赔笑道：“是我，是我。我看你对这林小姐这么用心，逼着我丢了生意天天来侍侯不说，这两天还居然请了假亲自守护，就顺口开开玩笑而已。谁知你这缺根筋的表妹就当真了，还非要跟来看看，……啊，喂，喂，你……”
没待杨承华说完，佟雪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我缺根筋？！杨承华，你脑袋是锈逗了还是死机了？……”
“我错了，是我脑袋缺根筋，口误啊，纯粹口误……”杨承华连连告饶。
李雨樵看这小两口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注意场合啊，这可是医院。”
听了这话，佟雪松开了手，狠狠瞪了杨承华一眼。随即，她冲着李雨樵讨好地笑道：“雨樵哥哥，其实呢，今天我身负重任。”
“哦？”李雨樵眉头轻拧，表示不解。
“你有多久没回过家了？你老扯工作忙的幌子，舅舅、舅妈根本就不信。他们让我好好侦察侦察，看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瞒着他们？……”
李雨樵的老家在离三江近200公里外的遂州市。当年大学毕业，父母就希望他在遂州当地的报社找份工作，他却为了刘畅去了三江晚报社应聘。正巧自己妹妹一家也在三江，李父便未再阻拦，想着等自己和老伴都退休了，便迁到三江来养老，顺便帮小两口照顾孙子，一家人也就团团圆圆了。没料到儿子媳妇婚后一直没有要孩子的计划不说，还居然招呼没打一声就悄悄把婚给离了。
老两口虽然很是气愤，却也清楚自己儿子的性格，没有过多责怪他。以往，李雨樵每月至少回遂州探望父母一次，如今，半年多没回过家了。李母每次电话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都说工作太忙，抽不出身。李母便说：你忙，抽不出身，我们来看你吧。李雨樵却总是找出差、学习等各种借口阻拦二老来三江。无奈之下，他们便把小侄女佟雪发展成了眼线，希望能随时得知儿子的新情况，尤其，是感情方面的新情况。
李雨樵听着表妹一本正经的指责腔调，笑道：“我这不是工作忙嘛，你也知道今年市里抓创建势在必得，版面那一块任务重得很，加之晚报今年还有改版计划，我……”
“得了，你就蒙我吧。任务重，工作忙，你还有时间帮人家照顾病人？！”
“我这也就是临时帮几天忙，你别拿去跟你舅妈添油加醋的乱说。我开车撞了人这事，他们还不知道，我不想他们着急……”离婚的事情，已经很让二老很是失望伤心了，李雨樵不愿意再让他们为自己操心担忧。
佟雪一听李雨樵的语气有变，立即提出条件：“想策反我？你总得给我点好处吧？”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近墨者黑’了。”李雨樵沉吟道。
杨承华立即警觉话风不对：“雨樵，你这什么意思啊？”
李雨樵唇角带笑：“小雪以前是多纯洁善良的一个小姑娘啊，怎么跟你一接触，就变得这么市井俗气了呢？”
一旁的佟雪闻言笑起来，杨承华正想出言反驳，护士张敏和陈师傅却推着做完检查的林溪月回病房了。
“咦？杨医生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张敏早已认识杨承华，见了他，便主动招呼起来。
杨承华忙回应道：“恩，下午我诊所里还有点其他安排，所以上午先来给林小姐做肢体按摩。”
“杨医生技术真好，吴主任几次查房都特别提到你。同样是昏迷病人，17床的那位昏迷三个月，家属虽然也在我们的指导下进行肌肉按摩，但他四肢肌肉萎缩的程度比29床明显多了。吴主任最近就跟医院提出了要引进专门的肢体康复训练师的计划呢……”
听了专业护士张敏对他康复技术的认可，杨承华显得格外高兴，便主动上前帮忙将林溪月从平车上抱往病床。看着林溪月清瘦苍白的小脸斜靠在杨承华怀中，李雨樵心底竟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
佟雪到并未感觉异常，她靠近床旁仔细打量林溪月，随即说：“这个姐姐五官很精致呢，可惜没有头发，不然也是个美女呢。”
“她的头发是做手术时剃掉的，后来怕感染，也为方便护理，长出来就又剃掉了。”张敏含笑解释。
“哦，那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
张敏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大家都在盼望能发生奇迹……”
杨承华怕佟雪问出不该问的话，忙拉过她说：“你旁边去坐一会儿吧，我先做给她肢体康复训练。”
张敏一一固定好林溪月身上的各种导管，便离开了病房。
李雨樵立在床旁，默默看着杨承华为林溪月做四肢按摩。他对自己今天的心理反应感觉奇怪，却又百思不得其解。他只是认定：自己对她那种放不下的责任感，无非是因为愧疚而产生的赎罪心理罢了……
看着李雨樵专注盯着林溪月的神情，佟雪忽然问：“雨樵哥哥，要是这个姐姐醒过来了，你会不会喜欢上她？”
喜欢？对一个被自己撞成植物人的小姑娘产生感情？太荒诞了！李雨樵当即否认：“嘘，别胡说，她能听见的。”
“啊？她不是植物人吗？”佟雪惊讶。
杨承华抬头瞥了佟雪一眼，道：“植物人也是有听觉的。所以，神经康复训练中，就有专门的听觉促醒训练。”
“哦，知道了。”佟雪朝李雨樵吐了吐舌头，随即走到床头，俯身对着林溪月耳朵低声说了几句话。
“你跟她说什么啊？”李雨樵对佟雪的举动有些好奇。
佟雪故作神秘的笑笑：“这是女人之间的秘密，不告诉你。”
李雨樵和杨承华彼此交换了眼神，随即都耸肩摇头，表示无奈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