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嫦娥应悔偷灵药（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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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月从未想过，古人的旅途原来是这样的艰辛。
八月的中原大地，正是暑热时节。在长安雇的马车并不能一直把他们送到千里外的济源，一路上他们要不断的雇佣换乘马车。有些路段，马车根本无法通行，还得到村落或者市镇上雇佣驴车搬运宋珏他们赠送的礼物，而她和李商隐只能徒步前行。
刚开始，林溪月还觉得新鲜浪漫，完全抱着外出旅游般的心态看待每日赶路、找店、雇车、搬卸这些事务，可这样辛苦的旅途并不如她黄金周和苏眉外出旅游那般倏忽即逝，而是延续五天、十天、十五天，乃至一个月……天天如此，就让人郁闷起来了。
细致体贴的李商隐自然能看出林溪月情绪上的变化。除了每天减少赶路时间，尽量保证充裕的休息外，他突然兴起一个念头：与其这样辛苦赶路，不如边走边玩，带林溪月到自己曾经学仙的王屋山去看看，也还能避避暑热。
于是，两人弃车登船，从黄河风凌渡经三门峡前往王屋山。这个时代乘船出行，虽安全系数不高，但却绝对比走陆路更为舒适。这个时代的黄河两岸，植被和生态系统保护较好，河水远不如后世那般浑浊。林溪月与李商隐并肩立于船头，任江上清风拂袂，观沿岸青山如画，竟别有一番逍遥江湖游的自由惬意。
待两人一路清闲的抵达王屋山下，林溪月被暑热熏得恹恹不振的情绪早又恢复到出行之初的喜悦向往了。把行李寄放在山脚一农户家中，两人便轻装上阵，相携步入了上山的栈道。
王屋山地形奇特，奇石耸立，群山苍翠，山巅云遮雾绕，山涧清泉流响，林中花木竞芳，行走在山水林泉中，便仿若置身世外仙山，也难怪历代道家仙人要来此修炼了。
李商隐两次学仙寄住的灵都观位于王屋山侧面的玉阳山麓。林溪月对这个传说中李商隐惹过绯闻的道观很是好奇。一路跋涉，终于到得山下，林溪月抬头打量玉阳山，只见山分两峰，削崖万仞，山上林木郁郁葱葱，有红墙黛瓦的庙宇隐隐其中。而玉阳两峰间，一条蜿蜒而下的清澈溪流正淙淙流淌，这便是因李商隐而闻名千古的“玉溪”。
林溪月驻足溪边，感受着这深谷清溪的幽凉，脑子里却浮想联翩：商隐可是在这溪畔邂逅了某位仙姿出尘的女道士？世间是真有这样一位引人遐思的女子，还是世人的又一个捕风捉影的臆测？自己要不要打探一下他的感情史？……
想到此处，林溪月忍不住转头去打量身后的李商隐。他此刻正立身仰望山顶，一袭白衣飘然于苍翠山林间，显得格外清逸出尘。
虽认识李商隐的时间不长，但林溪月直觉他不是一个喜欢拈花惹草的人。纵然无法脱离这个时代的文化背景，他也可能和朋友们出入过平康坊那样的“红灯区”，但他高洁清逸的品性绝非那种纵情声色之人。
半晌，林溪月挽裙在溪边蹲下来，俯身掬起一捧溪水，全数浇在脸上，一阵幽深的凉意顿时扑面而来。
“虽是夏日，这溪水却很沁凉，我以前最爱坐在溪石上，把脚泡在水中，一边看书，一边乘凉。”李商隐也走到溪水边，挽起衣袖，把随身带的水囊浮进溪流中汲水。
“你以前在这里住过？”林溪月明知故问。
“恩，到这里长住过两次。十五六岁时，母亲要我抛开家里的琐事，寻个僻静的地方好好温书，因同族一位叔伯的姊妹在这里修行，母亲便托他带我来了这里，寄住在这山里的灵都观中。后一次，便是年初开榜之后，一时间就想来这山里清净清净……说来也怪，只要进了这山，那些尘世的烦恼就都烟消云散了……”
“你就没想过当个仙风道骨的方士，一辈子与这山林相伴？”林溪月笑问。
“想过啊，可我是家中长子，父亲早逝，母亲拉扯我们姐弟几个十分不易，我岂能抛却肩上责任？”李商隐看看林溪月，嘴角忽然牵起一丝笑意：“不过也幸好没入道籍，不然哪能遇到你？”
林溪月一楞，想起方才心底的猜疑，随即笑道：“没遇到我，说不定也能遇上一个翩然出尘的入道仙姑呢？”
“真遇到了，道姑们可就头疼了？”
“这是何故？”林溪月不解。
“如你夫君这般玉树临风的男子，道姑们见了倘若大动凡心，岂不乱了纲常？”李商隐笑道。
“你，……”林溪月一向觉得他沉稳、持重，没想到居然也有臭美自负的时候，这男人啊……不过如此说来，那传说中让他神魂颠倒的道士宋华阳，难道真是后世文人的臆测？他十五六岁寄宿道观，不过是个青葱少年，便是真觉得哪位女道士漂亮好看，估计也不过是一份青涩的暗恋，决计不可能象后世传的月下私会、珠胎暗结那般离谱吧？何况他与自己定亲以来，虽朝夕相处，仍是以礼相待，全无越轨之举，这磊落的君子之行岂是那偷香窃玉之人能相比的……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是赶去山上的道观借宿，还是折还到王屋山脚的农家借宿？”李商隐玩笑开过，抬头看了看天色询问林溪月。
“我到是想去看看灵都观，他们能让我们借宿么？”林溪月转身望着山巅隐约可见的道观问道。
“灵都观到是有专门的客舍，但这个季节进山避暑的人多，不知还能不能借住。”
“去看看吧，住不下，我们再折回来。”林溪月想起自己和弟弟旭初游峨眉山的事来。姐弟俩清晨六点出发，从山脚的两河口爬到洗象池，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山中天色昏暗，林溪月想留宿洗象池，可弟弟非要直接登顶雷洞坪，结果又走了三个多钟头的山路，硬撑到了雷洞坪。虽然寻找住宿很费周折，但那种月夜里穿行山林的清幽意境至今记忆深刻。
“住不下再折回来？夜里赶路，你不害怕？”李商隐一边装好水囊，一边对林溪月的“雄心壮志”表示怀疑。
“有你在，有什么好怕的？再说这道家仙山，魑魅魍魉哪敢出来吓人？”林溪月起身整理好衣裙就准备出发了。
这灵都观，虽在山下就能一眼望见其主殿的琉璃屋顶，但步上那曲折蜿蜒的山路，却只见峰回路转，林深景远，不是一刻半刻就能到得了的。
时近黄昏，日光斜斜的穿透林木，在青石小径上涂下影影绰绰的光斑，三两只蝴蝶往返盘旋在路边的野花上，丛林深处不时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唱，湿重的雾气在林木间渐渐弥漫开来。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此刻山中情形，让林溪月想起了陶渊明的句子，不觉间已吟诵出声。
“原来月儿也喜欢五柳先生的诗。”李商隐问道。
林溪月点点头，随即又暗自庆幸：幸好这背的是东晋时候的诗，要是背出一首宋词清诗来，岂不搞笑。既是提到了诗，两人便一路走，一路谈论起不愿做“羁鸟”和“池鱼”的陶渊明来。原来，李商隐也很喜欢陶渊明的田园诗。
一路走来，夕阳渐渐沉落到对面的山谷中，林间小路越发昏暗不明。两人也都感觉有些疲倦了，坚持着再转过一面山峰，便终于到了灵都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