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身无彩凤双飞翼（4）（1 / 1）

4．

月悬柳稍，风过荷池。

林溪月坐在池边水榭里，楞楞地望着倒影在水中的那轮明月。月下的池水，泠泠生光，宛如碎银。在晚风的吹拂下，池面漾起一圈圈细腻的水纹，那水中玉石般的月儿，便随着波纹起伏荡漾起来。

享受着千年前清朗静美的月色，林溪月的心底却不能免俗的泛起了思乡病，思念起千年后的家和家人。此情此景，正如黄莺莺歌里的描述：“夜色茫茫罩四周，天边新月如钩。回忆往事恍如梦，重寻梦境何处求？人隔千里路悠悠，未曾遥问心已愁，请明月代问候……”

只是，林溪月的情况远比“人隔千里路悠悠”更悲摧，她是“人隔千年路悠悠”，甚至，连路都没有。哎，……

“烟月姑娘何故在此长吁短叹，闷闷不乐？”一个清朗温柔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虽然这时的光景，放在现代来说，不过是晚上八九点，但对早睡早起作息时间规律的古人来说，早已到了入寝安眠的时刻了，这后院里怎么还可能有人？

林溪月被这问话一惊，猛然站起转身，却不料一头撞在了正倾身询问她的李商隐的鼻梁上。

李商隐一手抚鼻，面露尴尬。好在是月色朦胧的晚上，否则，这副疼得吸鼻皱眉的样子，可真是大损他的帅哥气质。

林溪月则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每次与他单独碰面，都会这样冒失尴尬，全无窈窕淑女的端庄风范？

“对，对不起啊，撞疼你了？”林溪月赶忙向他道歉。

“……还，还好。怪我突然出声，可能惊着烟月姑娘你了。”

“是有那么一点点。这么晚了，李公子你还未歇息？”林溪月心里暗想：莫不是这翩翩公子和令狐家的某个小姐、丫鬟有私情，特意趁这夜深人静的时候跑来荷花池偷偷约会？

李商隐没好意思说自从春宴那日后，自己每天晚上都到这后院游荡，隔墙聆听她演习瑶瑟的事实，他只是将问话反推了回去：“今晚月色清美，我出来透透气，不想碰见烟月姑娘在此叹气，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月色好就要出来透气，果然是个诗人，懂得寻找创作灵感！林溪月在原来的位置坐下来，背靠栏杆恹恹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家了。”

“不知烟月姑娘家在何处？”李商隐随意倚靠在水榭的栏杆上，摆出一副想和她拉家常的神情。

此枚帅哥原来也很具八卦精神啊。林溪月望望四周静寂无人的后院，虽觉孤男寡女深夜聊天有些不合这个时代的礼数，但又觉得反正才子诗人本就不是寻常人，加之自己也不是这个时代的闺阁小姐，无须讲究那些封建礼数。

“我是三……”刚要出口，林溪月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唐代，此时的地名和后世是不一样的，随即改口：“我是梓州人，李公子可曾听说？”

“梓州？那可是蜀中第二大城市，剑南东川节度使治所，人口众多，听说很是繁华。”李商隐一副颇为向往的口气。

老家三台在唐代居然是四川第二大城市？林溪月不禁有些砸舌。如果有机会，真想去看看这个时代的家乡。

“还好吧，蜀中偏僻，不比长安的繁华。”其实，这唐时的长安城，林溪月还一眼都没看过，只是从时任吏部尚书的令狐楚府邸及其奢侈的家宴推断而已。

“这长安的繁华，又能延续几时？朝堂里阉宦当权，朝臣们权势倾轧，虽有明人志士，却往往报效无门……”李商隐心底浮起诸多感思，想起自己四次落第，不禁心有恻恻。

林溪月未曾料及话题会突然变得如此沉重，迟疑片刻道：“公子心怀家国天下，又才华横溢，……”本想安慰他说会有施展一腔抱负的机会，可一想到后世记载他身陷于牛李党争的夹缝，颠沛流离于官场，终其一生郁郁不得志的经历，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李商隐察觉自己的话题有损这月白风清的美好夜色，及时调转了方向：“却怎么和你说起这些朝堂的无聊事了？不谈也罢。烟月姑娘演奏的瑶瑟可真是清音绝尘，不知春宴那晚弹奏的是何曲子？”

“曲名《渔舟唱晚》。”林溪月这次到没蓄意隐瞒这后世的曲名。

“原是此名！我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曲子，清新自然，悠然率性，别是一番闲逸洒脱，竟让人陡生泛舟江海之心念。”

琴逢知音，人生大幸。只遗憾没机会为他独奏一曲。想到此，林溪月随口道：“只遗憾今夜没有带琴，不然到有一曲想奏与公子赏听。”

“难得姑娘如此心意，明日此时，我定在此洗耳恭候。”

林溪月闻言，不禁一楞：这可是一个约会？

此时，月至中天，皎白的光辉如水银倾泻天地。倚在水榭木栏上的李商隐，全身笼罩在皓白的月光里，清俊的脸庞上隐隐泛起玉色光芒，一袭白衣在夜风里翩然飘飞，宛如世外仙家。

要拒绝这样一个男子的约会吗？除非自己傻了！

管他以后是什么结局，至少此时此刻，这个男子眼里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