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五十二章（1 / 1）
当生命是你所能给予自己挚爱的人的一切时，你怎么可能不把生命献给他呢？
（注1）当我感觉自己在漂浮的时候，我做梦了。
当我漂浮着，沉入黑暗的水底的时候，我听到了我的脑子所能想象到的最令我愉快的声音——美丽的，令人振奋的声音，尽管它听起来是那么的吓人。那是另一阵咆哮声，一阵更加深邃的，更加野蛮的，充满狂怒咆哮。
我被眼睛里带来的剧烈的疼痛拉了回来，几乎要回到水面上了。但我的意识依然涣散着，没法让自己睁开眼睛。
然后，我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因为，透过厚重的水面，我听到了一个天使的声音，他正呼唤着我的名字，呼唤我到达我唯一想要的天堂。
“哦不，艾伦，不！”天使的声音惊恐地大喊着。
在那充满渴望的声音背后，是另外一种嘈杂的声音——一阵我的脑子努力回避着的，吓人的骚动。一个邪恶的男低音咆哮着，一阵可怕的咔嚓声，一个女人凄惨痛苦至极的哭声（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熟悉）……
然后是一声高亢的哀号，忽然间中断了……
我试图不去理会那些噪音，把注意力集中到天使的声音上。
“艾伦，求你了！艾伦，听我说话，求你了，求你了，艾伦，求你了！”他恳求着。
好的。我想这样说。无论你想说什么。但我找不到我的嘴唇。
“卡莱尔！”一个粗犷而成熟的男声大声呼喊着，完美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我听到了什么……
卡莱尔……
他们在喊什么……妈妈……妈妈在哪里……
妈妈，艾伦很冷……把暖气打开好吗……
“艾伦，艾伦……不，哦求你了，不，不！”那个天使无泪地哭泣着，哭得支离破碎。
天使不应该哭泣的，这不对。我试图找到他，告诉他一切都很好，但这水太深了，水重重地压在我身上，我没法呼吸了。
“卡莱尔！再晚就来不及了！！！”又一个完美的声音，像是他送给我的八音盒里的歌声。
嗯？他？他是……
我感觉一阵压力传来，我完全不能动弹了。我的手脚冰冷而僵硬，就像石头一样。
“快！！！他没有心跳了！！！——————”
“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的孩子！————————”
“海伦冷静点！！！”
“这是谁的错！如果不是你那么愚蠢引来了人类！！！————”
“贾斯帕！住手！亲爱的……冷静，冷静，冷静——她是艾伦的母亲……”
“不不不不不……住口！住口你这个冷血怪物！放开他！”
刺耳的争吵声之后，那个熟悉的女声忽然戛然而止。周围寂静下来，仿佛被按了静音的电视机。
还有另外一种压力刺激着我的头。是一种疼痛。然后，当这种疼痛冲破黑暗向我袭来时，另一阵疼痛袭来，是更加强烈的痛楚。
我尖叫起来，喘息着，冲出了那个黑暗的池子。
一声狂怒的咆哮被天使死死咬在唇边。
我在火焰中奔跑，穿过灼热的温度。
如龙舌舔着我的皮肤，死亡的气息笼罩身体，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我不能停下，无边的虚空正蔓延，火焰的根源是我唯一的出路，我不顾一切，向着燃烧奔去。
或许结束自己的生命，灵魂将得到救赎，然后等待。
那熟悉的温暖的琥珀色的光芒，赋予了我无限力量——
破茧。
我感到身体的一侧有一种钻心的疼痛。
我不可能是在天堂，不是吗？这里太痛苦了。
但那种尖锐的疼痛正渐渐褪去。
我又感到了一种新疼痛，我的身体里传来一种灼烧的疼痛，这种痛楚比其他任何别的疼痛都要强烈。
某人正灼烧着我。
“卡莱尔。”我试图告诉他，那个从我嘴里不由自主滑出的名字所代表的人。但我的声音是那么的沉重和迟缓，我甚至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艾伦……你能听见吗？看着我，快睁开眼睛……求你了。艾伦，我爱你……”
“卡莱尔。”我又试了一次。我感觉我的声音清楚了一点。
“是的，我在这儿。”
“卡莱尔，我好痛。”
“我知道，艾伦，我知道。”——然后，他的声音离我而去，显得很痛苦。
“我的眼睛很痛。”我试图告诉他，让他回到我身边。
“我知道……你快死了……但你将迎来新生。艾伦——喝了它，你就可以活下去，就永远不会感到疼痛了……”他好像哭了，声音颤抖着，就像是在受刑一样。
有冰冷的水滴一样的液体滴落在我的嘴唇上，顺着唇纹渗进口腔，划过牙齿和舌头，缓缓滑进喉管，带来生命的温暖。
“我的眼睛在燃烧！”我尖叫着，最终挣脱了最后一丝黑暗，我的眼睛颤抖着睁开了。
一片黑暗。
我看不见他的脸。
他的声音听起来吓坏了。“艾伦？！”
“火！快来把火扑灭！！！”我尖叫着，火焰灼烧着我的双眼。
“卡莱尔！他的眼睛！”
“不……”他的声音低低的，呢喃一样。但又充满绝望。
我被那阵炽热的折磨困住，痛苦地翻滚着。这个动作让我脖子上的疼痛若隐若现，这简直令人厌恶。
“卡莱尔！”我尖叫起来。我发觉自己的眼睛又闭上了。我睁开双眼，不顾一切的想要找到他的脸，然后，我找到他了。
他将我抱了起来。
我感觉到他冰冷有力的手指落在我灼烧着的双眼上，把它们闭合好。然后，他冰冷的唇压在了上面。
起初，疼痛变得更加剧烈了。但他用他石头般的双臂钳紧了我的身体。
然后，慢慢地，我的翻滚渐渐平息下来，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麻木。火焰慢慢地褪去，集中在了一个更小的点上。
我感觉到，随着疼痛渐渐消失，我的意识也渐渐淡薄起来。我怕再次落入那黑暗的水中，害怕自己会在黑暗中失去他。
一滴黏稠的水再次滴下来，我无意识的张开唇，它落在我的唇角，然后渗进口腔，带来让人发疯的甜美。
可那狂喜的美味转瞬间就消失了。
我试图寻找。
一夜间，被毁得面目全非的沃特拉城神奇般的修复如初了。
耶利让叶筠带着族人们退到地下一层的房间休息去了，埃斯梅看了看家人们，最终犹豫着也跟了过去。
爱德华将耶利紧紧的搂在怀里，生怕对方消失一样的用力着。
罗沙莉则揪着与沃尔图里守卫打得筋疲力尽的艾美特出了门，爱丽丝满脸泪痕的被贾斯帕揽着，她将头埋在恋人的怀里，不敢去看前方那犯罪般可怕的一幕。
已经快满16岁却瘦弱得像是12岁的少年轻微地蜷起身体，窝在男人宽厚的胸膛里。
少年的脸上涌起痛苦的神情，他发出轻微的呻吟，身体猛烈的抽搐，修长的手指紧抓着身下人的胳膊，在上面抠出了几个深深的洞来。
血族的血对人类是有毒的。它会杀死他身为人类的部分。
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一个小时，少年身体内人类的部分才算死得差不多。
以后的几个月或几年内还会有另一部分彻底死去，但不会再这么痛苦。
少年无意识的伸出手，动作急切得近乎疯狂，他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思想、躯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对鲜血的渴望！
他抓紧了卡莱尔的手臂，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般狂乱，仿佛那是拯救他脱离死亡之海唯一的东西。
他的眼睛闭得紧紧的——看到这一幕，爱丽丝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贾斯帕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抚。他转过头看着前方，眼底是深深的痛苦。
他们在刚才就看见了——少年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
原本极漂亮的，世间罕有的宝石一样的蓝色大眼睛，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恐怖扭曲的符纹。
如同年代久远的魔法书上描绘的图案一般。带着复杂的边角，像蛇一样蜿蜒盘曲着，鬼魅一样的幽幽的紫光从里面透出来，慑人心魂。
少年的唇急切地覆上那个几乎和他一样受尽折磨的男子的脖颈，两颗尖尖的犬牙露出嘴唇。
贾斯帕的表情冷漠得如同北极的暴风雨。他知道，对于艾伦来说——
那涌进口腔的甘美的物质，是带着生命的温暖和难以言喻的满足。
少年感动的落下了泪来。
卡莱尔轻轻的笑了，他伸手抚摸着艾伦柔软的金发，看着他贪婪地啜饮自己的鲜血。
他们的血相融在一起，他们的生命互相注入对方的体内，复苏着少年濒死的身体。
有那么一小会儿，他们像是完全变成了一个人，同用一个意识和感触，像滑落到一起的两颗水滴，变得更完美和愉悦。
这就是初拥。（注1）
贾斯帕带着爱丽丝离开了这里。将空间留给他们。
少年慢慢的静止了下来，卡莱尔的血已经杀死他体内最显著的人类的那个部分，它们攻占了他，让他变成另一种形式的存在。
“艾伦。”卡莱尔抱着他一边往黑暗而幽谧的地下走，一边轻声的呼唤着怀中的新生儿。
他先是慢慢的在男人的怀里直起身体，接着他张大了眼睛。
“卡莱尔。”艾伦亲昵的将头凑近男人，嘴唇触到男人光滑如初的脖颈，轻轻的碾磨着。他语气极为平静的说着。
“卡莱尔，我看不见。”
卡莱尔侧过头，两人的脸贴到了一起，呼出的气息也交织在一起，距离近到不能再近。
“能看见我吗？”
艾伦摇了摇头。“什么也看不见。除了我的眼睛，它们可真难看。”
“没关系。”卡莱尔亲了亲艾伦的眼睛，额上的头发被蹭起来，落在少年的唇边，立刻被咬住。
“看不见的话，我来做艾伦的眼睛——艾伦现在的眼睛也很漂亮。我的心脏那里也有一个图案，和你的眼睛一模一样。”
“真的吗？”艾伦兴奋的叫了一声，迅速伸手摸进男人的衣领，摸索着滑到心脏的位置。
卡莱尔任他施为，大跨步走进了一间黑暗的干燥透风的地下室。然后脱光了男孩衣服，将他放在大大的浴缸里。
男孩的头抬了起来，直直的看向他。
“卡莱尔，我弄伤你了对不对？”
卡莱尔一怔，没等他回答，男孩再次发问。
“我差点杀死你对不对？”平静淡然的语气，却让这个高大的男人听出了浓浓的悲伤与痛悔。
卡莱尔微微的笑了，他伸手捧起男孩的脸颊。“看着我……艾伦，你能看见我的，对吗？”
艾伦愣住，然后使劲瞪大了眼睛。“我只看得到一点点轮廓。”
卡莱尔满意的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眸开始发亮，在黑暗的衬托下，像是两点烛光。
“现在，好好睡吧。睡醒之后，一切都将过去……艾伦，我永远爱你。”
在温柔的低语声中，男孩渐渐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卡莱尔满含爱意的看着他的男孩。
他很开心。很开心。
在男孩发现自己变成吸血鬼后，他的纯真并没有半点减损。
冰冷的水注入了浴缸，还有冰块。
男人将浴缸的属于他的宝贝的鼻孔和嘴巴堵住，只留一根管子提供呼吸。
当冰水淹没了男孩的头部时，他的手被男人捞起。
尖锐的指甲划破了男孩看似脆弱的皮肤。男人冰凉的唇凑近了伤口。
当男孩的血液流速缓慢到一定程度之后，心跳接近衰竭。
卡莱尔停止了吸血，将自己的手腕划破，开始给男孩输血。
然后，男孩的血继续被吸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