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岁月无痕（2）（1 / 1）
“爸爸，早上好。”
“曦晨啊，明天你妈妈的寿辰。你和群青记得早点过来。”
“好的，我知道了。”曦晨听着公公低沉的声音答应道。
“对了，听说小阿跃来了？”
曦晨看了一眼头发卷卷，坐在地上的展跃点头说道，“对，昨天下午到的。他小升初刚考完试，我接他来玩一个月。”
“听说内陆小升初竞争很激烈啊。孩子一定挺辛苦吧。明天记得让他和逸潼早点过来。”
“知道了，爸爸。我们吃过早饭就过去……”
曦晨挂上了公公穆萧的电话，走向两个孩子身边坐下。看着身边已是初初长成的正太展跃，抿着笑容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明天穆爷爷让你早点去家里玩。到了那儿记得要有礼貌。把逸潼给我看好了，不许和她乱淘气。”
展跃转过头，露出淡淡的笑窝，眨着漂亮的眼睛看着曦晨。“小姨，放心。我知道了。”
曦晨看着展跃这干净灵气的模样，也难怪这么有人气。穆萧见过展跃几次后便记住了他，时而还会问关系一下这小子情况。就连穆家的老太爷穆雄，如此不苟言笑的老人。偶尔穆群青带着他们回老宅，穆雄时不时会坐在大厅里看着逸潼和展跃在那里玩。待两个孩子哈哈大笑的时候会拿起桌子上果盘里的水果一人手里塞一个，然后背着手往书房走去。
第二日，天气一反头日的艳阳高照，天空被一片片乌云布满，从清晨就下起的绵绵小雨，一直到了午后都没有间歇。乌云盖顶，让人难免感到窒息和郁闷。
本来一早就要赶到穆家老宅，可是今日一起床逸潼就开始咳嗽，伴着低烧。家庭医生来看了以后开了药，逸潼吃了感冒药后舒服了一点，穆群青才带着一家人匆匆赶到穆家老宅。
来到穆家老宅，大家已经吃过午饭在小客厅里喝茶。曦晨把孩子交给了保姆，小心交代了一番才和穆群青一起去屋子里见家里的长辈。
敲门进屋，原来穆家众人差不多都在这里喝茶聊天，只除了今日的寿星主角，穆家的大媳妇，沈萍。对于那个喜好冷清而性格孤傲的大少奶奶来说，大家皆习以为常。
“怀青，曦晨，逸潼怎么样了，退烧了吗？”是穆咏华看着二人站在门口，率先开口询问。
“退了，只是还有点咳嗽。”穆群青牵着曦晨的手，走进屋子里。见到众长辈分别又一一问候。穆群青和曦晨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才笑看着穆萧问道。“母亲呢？”
“哦。今日天气阴冷潮湿，你母亲的腿又开始痛了。吃过午饭便上楼让福嫂给她热敷按摩去了。”穆萧看着穆群青夫妇二人点头说道。
“这回也该休息好了吧。”一旁的穆咏华看着墙边的落地大钟对着穆群青二人，指了指楼上，“上去看看你们的母亲吧。只是寿礼要带好。我家大嫂历来眼高于顶，今日就连大哥的寿礼都只懒懒地看了一眼就扔在一边不管了。”
穆咏华的口气中满是讽刺挖苦，在穆家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表面清高的大嫂。她历来和穆萧这个温柔多情的大哥十分亲近，但和这个自恃高贵的嫂子却始终谈不上对盘。如此一番话，使得坐在一边刚端上茶杯刚喝了一口的穆萧“咳咳”咳嗽起来。随即轻轻地责怪起来，“咏华不要胡闹，一把年纪怎么还跟着孩子似的。”
“大哥，你就是这样，才一直被人家骑在脖子上……”
“好了。你们俩上去吧。”坐在主座上一直沉默喝茶的穆雄抬起茶杯，只对二人说了这一句话便又低头喝茶。此时小屋子里再也没人敢开口说话，沉寂又开始蔓延。穆咏华深吸了一口凉气，不甘心地往楠木椅上坐了下去。
“爷爷，爸爸，二叔，姑姑，姑父，我带着曦晨上去看看妈。” 穆群青礼貌周到地看着众长辈一一说清，准备离开。
“曦晨，孩子们在哪里？”穆雄苍老而浑厚地声音阻拦二人的脚步。曦晨微微一惊和穆群青前后停下脚步转身过来看着老人说道，“逸潼睡着了，我让保姆抱着上客房了。展跃应该在游戏室呢。”穆雄闻眼神在逆光中微微一敛，慢慢地点了点头，“上去吧！”二人应声，点头离开。
“群青，妈妈会不会不喜欢这个胸针？”走出小客厅，曦晨立刻担心地望向穆群青。
“不会。你这么用心用力为她设计的。何况你的作品那么有名家风范。妈她一定会喜欢的。”穆群青说到这，捏了捏手中曦晨的手指。曦晨看着丈夫鼓励和安慰的眼神，淡淡地笑了起来跟着他一步步向楼上走去。
走入沈萍的卧室，窗帘依旧被拉着，四周昏暗沉寂，有一股透进骨子里阴冷让曦晨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窗帘间有一缝隙，屋外本是阴暗的光下从那到狭窄的缝隙中穿越过来，微弱的光芒非但没有改变昏暗的空间里的阴暗，反倒更显阴森诡异。在那道阴暗的光下，沈萍干枯瘦弱的身体背对着大门坐在冷硬的轮椅上，她陪嫁过来的佣人福嫂立在她的身边看着穆群青和曦晨笑道，“少爷和少奶奶回来了。夫人刚休息了一会。正向我问起你们，还问逸潼好了没有。”
曦晨嫁入穆家五年，和福嫂说的话也比和婆婆沈萍说的多。她点头说道，“好多了。谢谢妈妈关心。妈妈的腿好点了吗？”
“好多了。”这一回福嫂正要开口，倒是轮椅上的沈萍低声回应了。她的声音冷凉，徐徐转动轮椅，那道不明的光线照在那张尖瘦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和喜悦，表情平静得僵硬。可是脸色的冷漠，犀利和狭长眉眼间不容掩饰的刻薄都落入在曦晨的眼里。曦晨的心里微微一颤，自她看过沈萍的第一眼，便对她的阴冷忌惮于心。她求助般地看向身边的穆群青，穆群青看着他抚慰地笑了一笑。
“妈，今天是您的寿辰。曦晨和我来给您献寿礼。祝妈寿辰快乐，福如东海。”说着穆群青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走到轮椅面前蹲下，“这是曦晨自己设计的图样，经周伯父之手而出的作品。希望您喜欢。”穆群青打开盒子，那只心意别致的胸针落在沈萍的眼中。
沈萍垂下细长的眼皮，眼中央的犀利冷凉的眸光也跟着落下。她伸出自己干枯得如同枯木的手指在那十几颗翡翠上轻轻地点抚了一番，仿佛陷入了一阵回忆之中。穆群青不说话，福嫂也不说话，曦晨也沉默地看着不远处轮椅中阴鸷枯瘦的女人。
四周越来越沉寂，越来越暗，屋子里似乎是一个黑暗的漩涡，让曦晨觉得窒息得喘不过气来。突然天边传来一声闷雷，这沉闷的寂静忽然间被打破了，沈萍的干细的手指细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曦晨的肩头也微微一颤，她想要上前走到穆群青身边寻找一点安心和温暖。沈萍却抬起了细长的眼睛看向曦晨，一道隐晦的笑意凝在狭长的单眼皮中，“真好，我很喜欢。看来曦晨真是为我费心了。”沈萍拿起胸针，看着干枯的手掌中飞舞凤凰对福嫂说道，“福嫂来帮我带上。”
***********************************************************************************************************************************************************************
“妈妈祝您生辰快乐，寿比南山。”曦晨看着福嫂将胸针戴在沈萍宝蓝色的旗袍襟前笑着说道。
“寿比南山？我可不想活那么久。自找罪受。”沈萍挑起单眼皮冷冷地说道。曦晨一听喉咙里仿佛被堵了一块石头，咽之不下，吐之不出，憋屈得厉害。
“妈，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天天在家里吃斋念佛。佛祖看着您的虔诚，一定会让你平安幸福的。”
曦晨抬眼看了一眼说话的穆群青，感觉有点奇怪。这些善男信女的话倒不像平日里斯文理智的穆群青说出来的。
“呵呵。”沈萍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声音冷冷潺潺的，眼神却阴晴婉转。“这几日我的腿痛的厉害，想多了。你们先下去吧。我一会就下去。”
沈萍说完，低下头从盖着毛毯的腿上拿起佛珠，开始数拨。她的眼皮渐渐闭了起来，不去看屋子的穆群青和曦晨。
曦晨见她如此便看向穆群青，穆群青也正好看着她，对着她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握在手心走出房门。
身后的房门被关上，曦晨心中却不是滋味。嫁入穆家这五年，穆家的每一个人对沈萍的客气疏远。沈萍深居简出，除了她的大女儿穆莲再不与家里众人亲近，就连自己的儿子和丈夫都冷淡相对。
或许她能理解婆婆沈萍对她的冷淡和她不薄凉，但她却必能理解婆婆对穆群青的淡漠。想起刚才沈萍拿起佛珠闭眼拨动的模样，曦晨忽然觉得沈萍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信教之人。因为在她的眼眸中看不到彻悟后的宽容和豁达。反而时而隐隐地能看见仿佛隐忍许久的愤怒和怨恨。
据说沈萍在怀着穆群青不到九个月的时候出过一场车祸。在医生的急救下早产产下穆群青，双腿却在车祸中瘫痪，终身只能坐在轮椅上。或许是这个可怜的遭遇使得她变得孤僻和冷淡，又或许是丈夫早年间的风流多情在她心中划下过深深的伤痕。即便是这样曦晨还是不能理解沈萍对于穆群青的薄凉。每次看到她看着穆群青冷淡的眼神，那其中的冷漠和鄙视总而昂曦晨心疼自己的丈夫。她不能理解一个母亲这样对待孩子的心情，可是她能想象作为孩子看着母亲眼中的薄凉会是怎样的伤心。
“又在想什么？”穆群青握着曦晨的手捏了捏，看着她笑着问道。似乎对刚才沈萍的态度不太在意。“妈妈的腿不好，出不了远门。天天在家憋着。脾气自然越来越孤僻。你也别想太多了。”
曦晨看着丈夫温暖的笑容点了点头，在他的牵引下向走廊那端走去。路过电梯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穆莲。
“大姐。”曦晨和穆群青同时向穆莲打招呼。
“你们刚去看过妈妈了？”穆莲笑着问道，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刚从公司赶来。
“恩！”
“刚开完一个会这才赶来。怎么样？脾气还好吧？”穆莲笑着打听到，似乎对于母亲脾气也肆有忌惮。
“妈妈看你来了，还有不高兴的吗？快进入吧，大姐。”穆群青笑着看向穆莲说道。
穆莲圆圆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穆家的长孙女和母亲沈萍的阴鸷孤傲不太一样，穆莲是个好脾气的大好人，见到人也是笑眯眯的。可即使如此，在穆家，在重男轻女的穆雄眼里，她的地位却远远不及穆群青和穆怀青。甚至连穆咏华的两个儿子都比她好过。平日里她们接触不多，彼此都是客客气气的，算不上亲昵。曦晨时常觉得穆莲非常不容易。
此时站在楼梯口的穆莲看着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穆群青打断。“大姐，你快点去吧。我们先下楼了。”说着穆群青拉着曦晨向不远处的楼梯走去。穆莲闻言笑容僵硬在脸上片刻，点了点头走了。
曦晨将眼神从穆莲的身影上转回来，发现穆群青早已向着长长的楼梯下望去。眼底里深邃得像一片墨黑色的海洋。曦晨小心翼翼地看向丈夫，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始终不明白，明明是一母同出的亲姐弟为何没有亲密的感觉。明明是亲身父子却相敬如宾，好似宾客。明明是本应是相濡以沫的老年夫妻，却彼此淡漠。这豪门家族的恩怨情仇到底有多深，有多薄凉，曦晨嫁入穆家五年，一直没有习惯这样的现实。然而在这豪华辉煌的穆家里，似乎只有她不能理解，其他人似乎早已习惯这样冰冷而虚晃的关系，并且伸缩自如。
“有在想什么？”丈夫的声音打断了曦晨，回过神才发现身边的穆群青正微笑着在逆光中看着自己。阳光擦过他俊雅的脸颊，营造出了深刻的曲线。一双含笑带着温柔的眼眸却软化了那种坚硬。曦晨知道，这才是丈夫真是的笑容。
“不知道逸潼醒了没有？我去二楼看看她。”曦晨笑着将手放在丈夫的手心里，二人沿着楼梯下楼去了。每次来穆家老宅，曦晨从不坐那部电梯。只有一次推着沈萍上过那部电梯。当金属门关闭的那一刻，冷硬的金属墙上将沈萍打量她幽深而冷戾的眼光显得更加阴深而不明，那一刻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个冰凉的铁箱不是向上而行，反而向坠入地下无尽的深渊。自此她再不坐那部电梯。
到了二楼，看见从卧房出来的菲佣。“逸潼醒了吗？好点没有。”
菲佣看着曦晨和穆群青点头，“已经不烧了，好多了。一醒来就去找展少爷玩去了。刚才被太老爷叫道书房里去了。”
“呃？”曦晨暗自一惊，看了一眼身边的丈夫。谁都知道穆雄的书房是穆家的禁地，没有穆雄的同意，谁都不敢踏入一步。就连每天打扫清理，都只能是在穆家工作了二十几年的老管家亲力而为。
“群青，你去把孩子们叫出来吧。一会别淘气惹爷爷不高兴。”曦晨想了一下才对丈夫轻声说。谁知丈夫却抬手抚上她的肩头，笑道，“既然是爷爷叫他们进去的。自然不会有事。放心吧。”明知道丈夫说的有理，曦晨还是愣了一下才顺着丈夫向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