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子母连心蛊（1 / 1）
溪水潺潺，沿着碎石，流淌成天然的永恒。两边高崖入云，不可望其端，空中偶有一只鹰飞过。
小祺就坐在这小溪旁，日复一日的在这崖底闲逛。
一天最多的时间就花在仰望这断石峭壁上，他始终忘不了那天姐姐掉下断崖的情形，他一直在想，断崖下面为何只有一条小溪，为何不是一潭深水，电视剧不都是这样演的么，那些人从悬崖上跳下去，结果却落入崖底的深潭，随着水流飘至人家，最终得救，又或者是遇到世外高人，传授了一身武学……
无论是哪种情况，不应该会是死啊。
“小气鬼，你又在想什么？”
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剪烛从远处踏着步子走来。
“八王爷还是不肯离开诺城？”仿佛知道剪烛是从诺城而来，小祺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
“你不也不肯离开这崖底么？你们都是倔强的怪人！若阿璃姐姐知道了，她……”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竟是变成了哽咽。
“乖，别哭，我姐是什么人啊，她怎么会死，指不定现在在哪里逍遥呢~”见剪烛不信，小祺又轻笑一声：“自从我姐掉下这崖，你可曾见过我流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几个月待在这里，一草一木都认识我了，可不就是没见她的……嘛~”
若真这么有信心，为何连“她的尸身”这样的话都不敢说出口？！剪烛心里一叹，稚气的脸色显出过早的成熟沧桑：“听人说，这悬崖多鸟鸦，大鹰，战事一起，专食人尸体……”
“……”小祺转过头去，表示不想听。
剪烛只好转移话题道：“你的伤口都好了么？”
“嗯。”
“你……”剪烛欲言又止了几番，终于说道：“你当真不去风华？”
小祺摇了摇头。
“那……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呢？”
小祺又摇了摇头。
剪烛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你是如此，玄桑哥哥也是如此，云儿姐姐也不见了……那日之后，你便守在这里，终日不离，玄桑哥哥受了重伤，心力交瘁，大病了一场，却一清醒就夺回诺城，几经血战，终日在城门上登高望远……我知道，你们都在等她……但是，但是剪烛好怕……好怕什么都等不到……阿璃姐姐总说，韶华白首，转瞬即逝……我们……”
小祺终于回过头来看她，但见她白瓷娃娃一般的脸上，珠泪流成行，两只水灵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再不是初见她时那副骄傲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几叹，走过去，伸手将她抱了一抱：“我一日不恨自己，要不是自己去弄什么万毒与万蛇阵，那些军队就不会绕开走，我们也就不会被逼上悬崖……懊恼埋怨了一个多月我才想明白，这世界上的事情，一环扣一环，也许不是你我以为的巧合，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愿意去等一个结果。”
我愿意陪你去等那个结果。
剪烛将脸埋在小祺的怀里，默默的在心里回答了一句。
“对了，”小祺话锋一转，打破温馨的和谐：“这崖底也不小，为什么你每次都能这么准确的找到我？”
“……”剪烛脸上一红，站起身，走了几步，留给小祺一个背影：“因为我在你身上种了子母连心蛊。”
“……为什么又要下蛊，上次不是种了不死蛊么？难道我的毒扩散了？”
“那倒不是，不死蛊只能护住你的心脉。至于子母连心蛊……”
小祺见剪烛扭捏着不好意思说，自以为是的接口道：“子母连心蛊……难不成这是母子间才用的蛊？”
剪烛跺脚一恼：“才不是！这明明是夫……”说到这里，剪烛面上又是一红，默默的在心里说道：这明明是夫妻间用的蛊。
小祺却没注意剪烛什么心思，继续问道：“这个蛊有什么用啊？”
“这是我改良过的蛊，它的作用是追踪……”正常的蛊确实是用来追踪用的，但剪烛改良后的子母连心蛊却是发挥了母为子的牺牲精神，把子蛊种在小祺身上，又种了些蛊吸附毒素，让子蛊吃了下去，而母蛊种在自己身上，借此将子蛊的毒转了一半在自己的身上，小祺不肯去风华取药引，自己只得如此，毒发的时候也好减轻小祺的痛楚，只不过小祺不知道的是，这几个月以来，他毒发抽搐的时候，她也在自己的房间里发抖。
“唉，我这一身又有毒又有蛊的，当真不同常人~”
小祺自嘲的一番话却让剪烛误会，剪烛眼神黯淡：“蛊本来也是毒物，我在你身上种了那么多蛊，怎么，你很嫌弃是不是……”
“没没没！”小祺连忙摆手，跑过去讨好的说：“我知道你为我好，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见剪烛面色仍然沉郁，便转移话题的说道：“剪烛明明是一个公主，为什么会这么多呢？”
小祺只想夸夸她，让她开心一点，没想到剪烛却更难过，幽幽的说道：“因为宫里大家都怕我，叫我小毒物，他们没去过大疆，不知道那是多么美丽神奇的地方……我终日在宫里，无人闻问，只有小双陪我玩，但小双一出来，宫女太监都跑光了，我就只能自己跟自己玩，闲来无事就炼蛊玩，日子久了就会一些，但他们都认为是旁门左道，只会更害怕和厌恶我……”
小祺心里暗暗吃惊，这个孩子的成长过程竟是如此寂寞孤独，想想现代的孩子们，对比不可谓不鲜明，想到这里，小祺看向剪烛的目光里多了一些怜惜：“所以你便要跟着姐姐？”
“嗯，因为只有她愿意跟我做朋友，虽然她也害怕小双，但她的目光里从来都没有厌恶，也没有同情，她平淡的笑容让人觉得温暖，可靠……”
“……温暖我可以暂时表示一下同意，但可靠……”听得此话，小祺暗自嘀咕，什么时候他都没有忘记吐槽自己的姐姐。
“你说什么？”
“啊？呵呵，没什么。”
“公主！王爷有事急传，公主，你在哪儿啊？！”
这一声可谓空谷传响，小祺和剪烛一听，竟不知那人在哪里，两人不由苦笑着对视一眼。
“公主！王爷说是关于莫璃的消息！公主……”
这下两人均是一惊，小祺拔腿就跑，剪烛在后面直喊：“小气鬼，等等我，忘了告诉你，你不能离我太远，这个改良后的子母连心蛊，若是相隔太远，子蛊和母蛊感受不到对方气息便会自尽播散毒素的，到时候就不仅仅是你那原来的毒了！”
……
“奶奶的，想不到老子一世英名，竟被个小姑娘使唤来使唤去，末了还要当这劳什子护花使者！”
诺城军中议事厅，一声怪叫传来，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爷爷跳着脚在一张椅子上蹲了下来。
“前辈有礼，请问……”
“别问别问，先别问，不对，待会也别问，那丫头也不让我说。”
八王爷几次张口，都被这个老爷爷堵了回去，小祺跟剪烛进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
“老顽童？”小祺看到老爷爷生动的表情，禁不住跟自己看过的电视人物对等起来。
却不料，老爷爷一听反倒怒了：“什么童不童的，老子一把年纪了，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妙手神偷妙无空是也，你这小娃儿好不礼貌，竟敢藐视老子？！”
“……妙手神偷……”小祺嚼着这四个字，一脸黑线，随即急急的问道：“我姐她……”
“别问别问，什么都别问……”妙无空看他也要问，立马铺天盖地的拿话去堵，却蓦地发现眼前眉眼清秀的少年叫了一声“姐”，打量来打量去，好像是有几分相似，于是又回问过去：“莫璃那丫头是你姐？”
“是啊是啊！”小祺重重的点头，一把扑上去：“我姐在哪儿啊，她好不好？！”
妙无空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竟一时忘了躲，此刻哇啦哇啦的叫：“走开点走开点，我一把老骨头都快被你撞散了！”
小祺只好撤出来，拉着妙无空的袖子不肯松：“英明神武的妙手神偷妙大前辈，求求你快告诉我吧，她好不好啊？”
妙无空挣扎了几下挣脱不开，又看了看两小一大目光渴望的望着他，竟似他若不说个明白便要被他们一起吞下去一般，只好说道：“她活得好好的，真是奇怪，你们干嘛都这么问，好像她要死了一样，我告诉你们，她比老子还活得好！”
这一颗强力定心丸吃下去后，众人脸上均是喜不自胜，八王爷温和有礼的问：“还请前辈告知她的去处，我们也好接她回来！”
“这个，她不让说，只说让你们放心，她一定会平安回来跟你们团聚的。”
“那她身体好吗？”八王爷又紧接着问道。
妙无空看他一眼，便将徒儿教他那番话都拿出来说了。众人这才知道，她根本没有摔下崖底，身体也渐渐康复了，剪烛听了都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前辈可以告知是谁在照顾她么？就算坠崖有老松托住，也还是受了重伤吧，这才四个月，要有多精湛的医术和多周到的照顾她才能复原啊！”
妙无空瞪大了眼睛，这小丫头认识的人怎么就个个没法让人省心呢。
“这个嘛，她不让说，你们放心吧，她是我徒儿，虽然她背不出心法我很生气，可我总会护她周全的！”妙无空拍了拍胸脯。
“哈哈哈哈哈，她是你徒儿……”小祺听罢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确实是姐姐的风格，拜了这么奇怪的一个师父，更重要的是，她没死，她好好的活着！
“羡慕吧~不过这一个徒儿就这么不省心了，打死我再也不收徒弟了！”妙无空自顾自的说道，一副上了贼船的样子，继而想到什么又急道：“那个什么半妖花快快拿去入药吧！风华下大雪，那个雪山又高又陡，也就是我能爬上去采这什么破花，不是说谁中毒了么？！”
剪烛听罢连忙去接，八王爷却道：“我已经收下来了，放在瓦罐中，阿璃思虑周到，用雪冻住了送来，你跟人去取便是。”
说罢一人听了传唤，领着剪烛去做药去了。
八王爷单膝跪在妙无空面前请求道：“请前辈务必保护好她，玄桑有恩必报，有求必应！”
妙无空像被烧到屁股一般跳了起来，连忙去扶：“哎呀，哎呀，你别跪我啊，听外面的官兵说，你是个王爷还是将军什么的，可别折煞我了，我承受不起，快起来啊起来！”
“她一个女子在风华无依无靠，又不让您告诉我们她的所在，处境可想而知，还请前辈答应我！”
“……”妙无空叹了口气，道：“我没说不答应啊，我的徒儿不用你说我也会保护，真是没想到，我这徒儿竟能让你这个将军如此这般，我还真是收了一个了不得的徒儿啊！”
“老前辈，你带我去找我姐姐好吗？”小祺又一把拉住妙无空，苦苦的哀求。
“不行。”妙无空想都没想：“你姐就是不想让你去找她才不让我告诉你们的，你们也别为难我，那丫头古灵精怪的，到时候不知怎么怪我呢！”
“那可否派几个人跟着你前去保护她呢？”八王爷想了想，又沉声问道。
“这个也不行，我是仗着这身轻功才得以出入，偶尔也很不方便……”这可不是么，妙无空闷闷的想，皇宫不是那么好玩的，自己拼劲全力尚且不得自由，更别说要派人进去了，自从将柔贵妃救出宫去，自己假意与她赌气，顺便来边境把这花也送了，这一来二去都花掉大半个月了，也不知道那徒儿独自在皇宫怎么样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这么久没见，她肯定要哭着说自己错了，把那内功心法好好背一背了~
想到这里妙无空几乎要归心似箭了。
八王爷的脸色却凝重了起来，她若好好的活着为何不亲自来送花，以她对小祺的感情，断没有不团聚的道理，若不是因为身体不好就是因为身受拘束，不得自由，听这老前辈一说，自然她属于后者，可什么地方不方便出入，医术又精湛，还处处受制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宫！
八王爷被自己的推测吓得心惊胆颤，若她在皇宫，那又如何能出得来呢？！若不是自己答应父王为他镇守东北边境，自己几乎想立刻快马加鞭赶往风华！
自己在东北边境一带浴血厮杀，撇去保家卫国的意念，便是一心守在这里等她回来，可这始终是自己的战场，无法放弃百姓和国家去救她，只能选择等待，这一百多个日日夜夜，魂梦里始终忘不了从自己手上滑落的那双手，和那个越来越远的微笑，这是等待，也是煎熬。
阿璃，不能亲自来接你，你可怪我？
八王爷怔怔然无语问着，眼角划过一滴泪珠。
她掉下悬崖的时候他没落泪，他甚至不知他是如何被带回诺城的。
得知她还活着他也没有落泪，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可他其实十分担心。
而终于，经历失去和等待却还是不能相见，他落泪了，泪里分不清自己是喜是悲。
小祺还在跟妙无空纠缠，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八王爷内心的百转千回，终于妙无空被小祺缠得大呼“我命休矣我命休矣”的时候，他大吼一声：“我告诉你吧小鬼，你姐在秘密调查大事情，若这事水落石出了，也许就不打仗了！”
“……！”
小祺和八王爷均是一震，八王爷率先反应过来，问道：“父王都无法查到的事情她能查到么？”
妙无空得意的说道：“不入虎穴不得虎子，有些事情必须身临其境才能得其奥秘。”
“不行！”八王爷一声暴喝，几步上前大力抓住妙无空：“你让她什么都别做，我只要她平安回来，只要她平安回来！”
看着情绪突然激动的八王爷，小祺呆了一呆，问道：“王爷，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妙无空听得这话，大惊失色，心知自己真是失言了失言了，连忙推开他们，运功几闪就离他们远远的了：“你们别过来了，也别问了，我还是回去看看。”妙无空被八王爷吓一跳，心中也有些许不安，他虽不懂什么宫廷争斗，但他也知道那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是以正打算脚底抹油，一走了之。
“等等！”八王爷也真不上前去，在原地一拱手道：“请前辈劝得她离开，必要时刻，当以她的安全为上。”
妙无空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了然的样子，这意思就是说，让他徒儿跟他走人，若不听话，打晕了拖走，唉唉，老子真是聪明！妙无空得意一笑，嘿嘿道：“行吧，反正那个大屎还是英雄什么的老子都不稀罕！”
妙无空临走时又看了一眼那仙人一般长相的八王爷，心里暗叹，啧啧，平民百姓，王公贵族，老子看过不少男人，这么俊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徒儿眼光不赖，老子还说教她偷心，谁知这偷心之术，她才是个中翘楚！
又胡乱的感叹和骂了一阵天气，八王爷和小祺只觉得如风吹般，一个拂面，妙无空就消失不见了。
八王爷和小祺走出房门去看，仍是不见踪影，自是免不了各自感叹一番。
小祺的感叹是：姐姐这师傅真是拜对了，虽然跟我想象的有点出入，但是好歹也是一门技艺！想到姐姐真是学成这所谓技艺之后，那江湖上肯定多出一大祸害！小祺想到这里又扶了扶额。
八王爷的感叹是：这前辈功夫了得，若真有什么不测，别的不说，逃跑应该没有问题了。只是听说风华常年风雪，她那么怕冷，是否经受得住？
两人感叹后都是望天长想，就算是梦幻，天气也渐渐变得冷了起来，冬天，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