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古人有颗玻璃心（1 / 1）
“风自送纯白，遥遥一枝雪；
无有暗香来，迟迟几春约。”
女子舒展的眉梢点入几分忧愁，那一头黑色瀑布在纯白的世界里发出幽幽暗光，女子唇瓣几开，看着那雪花落满枝头，忍不住作此诗句，在女子的回忆中，有个明晃晃的春天，有张亮堂堂的笑靥……
只是，已嫁为人妇，远离故国，便再有万种风景，也是他人的福气。
苏安哥哥，远在巽胜的你，还好吗？
“娘娘满腹才情，这风华的雪落得实在久了一些，只怕娘娘期待的春天并非是风华的春天吧。”我笑盈盈的走进她的寝宫，都说古人有颗玻璃心，还真是不假，一来便遇上佳人对景抒情，我弹了弹身上的雪花：“对不住了，风雪太大，我来得晚了。”
女子终于转过头来，看着我自来熟的坐下倒茶，美眸写满震惊，我笑得天然又无害：“被自己的美貌惊艳到了？”
女子却是瞬间又恢复了神色，信步于我面前坐下：“皇上来素槿宫看我，我便知道，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如此相像。”
我调皮一笑：“要不要回巽胜国问问你爹娘，是不是有了失散的姐妹呢？~”
“大胆！”女子娇斥一声，随即又缓缓放下脸色：“我当知你大胆，在皇上面前不行礼还落荒而逃，古往今来，也便只此你一人。”
“就当你夸我~”我不要脸的笑笑：“还是要谢谢娘娘替我在皇上面前圆了话，不然可真要伤脑筋了~”
“倒也并非有意帮你，好歹你也是顶着我的皮囊外出，真要闯出祸来，我也脱不了干系。”
“娘娘善良~说起来，娘娘倒与我相识的一人有些许相似呢，她也是巽胜国公主，叫柳如是，不知娘娘认识与否？”
“如是？她好吗？我与她岂止相识，她却正是我的胞妹，以她如今的年龄，只怕也是嫁去别国了吧。”柔贵妃看我一脸欢快的神情，激动的神情有点回归黯淡：“你提及她，无非想跟我拉近关系，须知，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对你用处不大。”
唉唉，我难道就长一张坏人脸么，诶，不对，这张脸是她的……
“娘娘哪里的话，我进来时听你吟诗，想你必是思念故国，怀念旧人，就想告诉你，如是公主嫁了位王爷，衣食无忧，那位王爷……很优秀。”
柔贵妃目光有点涣散，思念……自己如此身份，只怕早已失去了思念的资格，现在苏安哥哥的身边一定站着一位善解人意的温婉女子……
打断人家走神不知是不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我百无聊赖的等着她回神，唉，要不是那个笨蛋师父把我要打探的消息通通说给了这个真的柔贵妃，我也不用走此一遭。
“失礼了。倒是姑娘有心了。想必皇上那眼里的期望便是为了姑娘吧。”柔贵妃回过神来歉意一笑，犹如杨柳扶风。
幸好她不受宠，不然以皇上的洞察力，我早晚玩完。
我心里嘀咕完，面上一笑带过话题，正欲说话，柔贵妃正色道：“你为那个白须老者而来？”
“是。”
“你是谁，为何非要打探皇宫的秘密，得知秘密的代价你又是否能够承受？”
“……”还真是一针见血，我淡淡的笑：“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希望，世无兵戈，人人安好，相爱的人可以守在一起。”
“……！”柔贵妃面色一惊，像是被我说中什么，摒退了所有宫女：“你知道了什么？”
“……”你这表情，我好像就知道点什么了，我眼珠一转，大胆猜测道：“以娘娘的姿色和才华，怎么可能不受宠，娘娘乃是因为心里住了一个不可能的人，是以不愿意受宠。”
“……！”柔贵妃握着水杯的手一抖，杯子应声而落，那一滩水渍缓缓流下，像极了谁心里的眼泪。
“娘娘莫慌，我并无恶意，只是从娘娘的诗中听出悲凉无奈的等待之意……”
“你说的都对。”
我手忙脚乱的帮她收拾残局的时候，她却凄然一笑，这样的回答了我，我几次张口，想出言安慰，都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我跟苏安哥哥青梅竹马，我这辈子唯一的梦想就是嫁他为妻，苏安哥哥也以娶我为志，虽是将军之子，也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他熟读兵书，医理，文学，甚至天文地理，就是为了成就功名好向父王提亲……我以为我们巽胜国多女儿，和亲的不一定会是我……世事难料啊，就在苏安哥哥出兵剿匪的时候，我却背负着国家的责任嫁来风华，那年及笄的女子中只有我才貌最为出色，我甚至来不及跟苏安哥哥说一声对不起……我多么想再见他哪怕一面……一面也好……见一面让我们做个来世之约，也好守着约定过此半生……”
柔贵妃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但她丝毫未察觉，只是哀伤的诉说着，并不拭泪。
我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故事，纵然看多了人事变迁，世事无常，但这相爱不能相守，也着实令我扼腕，不由道：“娘娘看开点吧，既然有缘无分，何必执念至此，苏安若知道你过得如此不好，怕是要心疼死的。”
“姑娘没有如此深刻的感情，怕是体会不了，我今生都无法放下……”
我心里蓦地一痛，脑子里渐渐的浮出一个人嬉皮笑脸的样子，我摇了摇头，再摇了摇头，想把那个影子摇散，却不料越摇越清晰，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居然还说起话来：“莫莫~”
我如临大敌，不行，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再继续下去我要抱着她哭了，我摸了摸鼻子：“既然不能放下，那便这样吧，我找人去给你探听你苏安哥哥的消息，若他未娶等着你，我便把你偷出去，送你们一个幸福的未来~”
“……！”柔贵妃抬起泪痕遍布的脸，眼中希望若明亮的烛火，随即烛火摇曳了一下又瞬间熄灭：“可我已非清白之身……”
我一个白眼翻过去：“我拜托，你们真心相待苦苦纠缠为的便是这情欲么？”
柔贵妃听罢脸一红，说不出话来，直含泪摇头。
“那不就对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能相守，知足常乐啊，况且这事都不一定成。”后面一句我说得极心虚极小声。
冲动是魔鬼，我不知道刚刚答应成全的是她的未来还是我的遗憾。
“老子不干！”
我的简居里，妙无空在听了我的请求后拒绝得很果断。我像口香糖一样的粘上去，说尽了好话。
“徒儿啊，这官有官德，医有医德，咱这偷也有偷德啊，我妙无空偷尽一切死物，从来没有落空的东西，但有一条，就是不偷人，说什么都没用！”
“什么偷人啊，说得那么难听，那你老人家上次还说教我偷心呢！”
“……那，那是为了哄你个小娃儿，你别不识好啊！”
“师父堂堂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能扯谎来欺骗徒儿呢，徒儿一颗单纯无疑的心受到摧残和伤害！呜呜……”
“哎哟，乖徒儿别哭乖徒儿别哭……”
妙无空上蹿下跳的安慰假哭的我，我故意置气不理他，鼻音很浓的说：“要不是师父认错人，徒儿也不用大费周折去与那柔贵妃交好，若是不帮她，徒儿就要犯下欺君之罪，被人问斩了，呜呜……”
“哼，谁敢斩我徒儿！皇帝老儿是个什么东西，天王老子都不行！乖，不哭不哭哦~”
“那，那，那你是答应了不是？”我故作抽泣，一句话说得抑扬顿挫，正感叹自己演技的时候，妙无空无奈垂头：“好吧，为师答应了就是。”
“太好了~”我扑过去一把抱住他，乐得见牙不见眼。
“好你个小东西，师父教你偷可没教你骗啊！”
“师父你老人家不要生气，听我细细说来，那风华后宫的秘密弄清楚了，说不定天下就不打仗了，到时候我让那梦幻皇帝封你个和平大使，你看如何？~”我把妙无空扶到桌子边坐下，又是倒水又是捏肩，各种讨好。
“……大屎？！大屎是个什么东西，再和平也是一堆屎啊，不成不成，好臭好臭！”
“……”我满头黑线，艰难的默了一默，忍住吐槽的欲望，重新说道：“那和平英雄怎么样？听起来威风吧？”
“和平英雄？啧啧，听起来还像那么一回事~”
“成交~”妙无空还在思索，我拖起他的大手与自己击掌：“击掌为约！不许反悔！”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阵风似的跑进了风雪中：“师父，时间不早了，赶紧去巽胜啊，早去早回啊，徒儿眼下还很需要你~！”
“唉，跑这么快干嘛，你还没背心法给我听呢？”
“什么心法啊？”
“内功心法啊懒徒儿！”妙无空看了看已经跑远的徒弟，急得跳脚：“徒儿你的披风……”
再无声音传回来，妙无空泄气的坐了回去，突然想起徒儿说的让梦幻皇帝封号，徒儿有那么大本事能使唤动皇帝么，对了，徒儿是易容成柔贵妃的样子，那自己还没看过她真实容貌呢，这徒儿到底是什么人呢，一向闲云野鹤惯了的自己居然被徒儿使唤来使唤去，现在还得去一趟巽胜国，不对劲不对劲……怎么都感觉这个徒儿就是没收对啊……
锁思宫。
这风华的皇宫也就这一处地方我不会走丢。
柔贵妃说后宫的祸乱是子母荒yin乱lun，皇上震怒，事发当日所有直接目击者都被秘密处死了，还死了许多嫔妃，皇上还严令人言，不许论及此事，一经发现，直接处死。具体情形不得而知，这之后风华便与梦幻开战，此事本来已经了了，但自己曾无意间听到一个女人跟太子殿下的谈话，太子好像质问了那个女人，问是否一切都是她做的，为何嫁祸梦幻，后来自己心惊之下不敢再听，就匆忙离去，此后再也没有踏出过素槿宫。
我就说这柔贵妃，就算再不愿受宠也不用关自己禁闭吧，原来是知道得太多，怪不得一日比一日忧愁，满腹心事无人诉说，可真是煎熬。
我当时问她关于太子殿下的信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冷宫里的那个女人正是太子殿下的生母。
尽管如此，可面对一个疯子我能问出点什么呢？
除非我先变成疯子。
想到这里，我扶额一叹，终是踏了进去。
“啊~啊~啊……”
她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在院子里疯跑，一边跑一边唱歌。
“……”好吧，虽然我没听出什么调子，但还是拍了拍掌称赞道：“真好听~”
她见了我，怯生生的站定，眼里的神采换了又换，我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她是要上来抱我呢还是要上来掐我呢，是叫我晚香呢，还是叫我九儿或者是皇后娘娘呢？~
“九……九儿？”她试探性的伸了伸脖子。
我嘻嘻一笑，张开双臂：“娘亲~”
“九儿！你终于来看我了，我日日都在盼你来！”
她飞奔过来抱住我，我蹙着眉想，这台词太熟了，她是不是上回说过了？！呃，不对，我怎么又跟一疯子计较起来了……
“嘿嘿~娘亲，九儿想问你，是九儿大还是风儿大啊？”
“风儿是哥哥~九儿是妹妹，哥哥要保护妹妹，妹妹要尊敬哥哥~”
“哟，不错哦，还会举一反三啊~”我抚着她的发，眉开眼笑的夸奖，记起上次她对皇后娘娘的反应，似乎这个可怜的女人是死了女儿，儿子又给皇后抱走了，记得皇后并无子嗣，这行为倒也能想通，可就因为这个就疯了那也有点勉强啊……
“……”看着顾自欢喜的绝美容颜，想起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长风，这便是你的生母么，九儿究竟是如何死的，你们一家，死的死，疯的疯，你的心中究竟有什么苦楚与秘密……
“坏人又来了，坏人又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疯了的人感官比较灵敏的缘故，面前的女人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望着宫门处愤怒得发抖。
看来是有人来了。我连忙悄悄的将自己藏在一处花丛。
皇帝走了进来，疯女人抓起一把雪就冲了过去：“谁都别想带走九儿，谁都别想……”
皇帝听罢嘴角一扬，挥手间，身后的侍卫立马涌上来架住了她，她的喉咙里犹自发出野兽般的怒鸣。
皇帝又四处细细的看了一遍，眼睛突然一亮，看到了不远处的花丛边露出来的一丝裙角。
“莫璃，还不给朕滚出来！”
他叫什么，他叫莫璃？！不会吧……滚也太有难度了……我偷偷探出脑袋，见他果然直直望着自己这里，只好闷声闷气的答：“皇上，臣妾可以走出来么？”
皇帝忍俊不禁，却故作严肃，道：“你再不出来，朕就让人把你拎出来！”
“……”拎……汗……我摸了摸鼻子，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我是实力派实力派实力派……我心里默念着走了出去：“臣妾参见皇上，皇上福与天齐。”
却见皇帝的表情突然黯淡了几分：“是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回皇上，臣妾久居深宫，想出来走走，不料一时忘路，走至此处，听得人啼哭，心急之下便进来看看。”
“你起来说话。”
“谢皇上。”
皇帝深深的看着我，像要把我看透一般，我平生最怕与人对视，忍不住低下头来，却仍感觉到他的目光，不知过了多久，却感觉身上一暖——他将他的披风解下来给我披上了。
怎么换了副嘴脸他还这么对我，我心里疑惑，但面上仍不动声色。
“朕记得柔妃总是忧郁清冷，什么时候这般平静了？”
“……”
“朕还记得柔妃总是胆怯怕事，却不料敢来这宫女太监都不敢来的地方。”
“……”我连忙跪了下去：“臣妾惶恐。”
“哼，刚夸得你两句便不敢当了么。”皇上转过身去：“摆驾。”
我瞅了瞅皇上的背影，又瞅了瞅被松开的疯女人，正踌躇该走该留，皇上一声“还不走？”替我做了决定，我屁颠屁颠的跟上去，疯女人却急了：“九儿，九儿……”
皇上听此停住脚步，回过身来，看着拉着我的疯女人，又像一把探照灯一样的来回煎炸我：“她唤你九儿？”
“……”我一脸黑线，连忙把她的手拉下：“她精神失常，误把臣妾认错他人也不奇怪。”
皇帝未说话，一个眼色过去，几个侍卫走了过来，一个手刀击晕了她，将她抬进屋去，我神色自若的走到皇帝跟前：“臣妾告退。”
刚背过身去，不由一脸恼怒，不是说不能那样对病人么，他绝对是故意的，哼！
“站住。”
我一句“干嘛”差点呼之欲出，硬是忍着性子，低着头：“皇上还有何吩咐？”
“披风。”
我一愣，连忙解下身上的披风递了过去，小气鬼，一件披风也好意思要回去！
“给朕披上。”
我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的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只好走过去，给他披上，系好。
就在我抽手间他突然伸手捉住了我的手，只见他轻轻皱眉：“你的手为何如此冰凉？”
“……可能……因为臣妾怕冷的缘故。”
“她也怕冷。”
我趁他发愣，抽回了手，道：“臣妾告退。”
说罢便逃之夭夭了。
皇帝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披风，看着最后一丝裙角消失于宫墙边，弯了弯唇角：“这一声声臣妾当真动听。”
他背后的侍卫太监却傻眼了，妃子自称臣妾有什么问题么？……
天上地下，雪，依旧无声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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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不起的拼音，伤不起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