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1 / 1)
“跟我说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胤祯双臂拥起宝璎,低头垂问,森冷的风吹得他心头一时荒芜,一时幽凉。
“没有没有,没有人。”宝璎把头埋在胤祯胸前,肆意哭着,刚才一幕幕的屈辱委屈惊惧恨不得一口气倾倒在他身上。
“究竟怎么回事?”胤祯勉力托起宝璎的脸,映入宝璎清眸的那张帅气的脸庞上写满焦急与不安。见到宝璎脱落盘口的衣衫和脖颈处红肿的肌肤,他霎那间明白了,黑眸里射出前所未有的怒火,双手止不住颤抖,“谁干的?告诉我,是什么人?”
自幼被捧在手心里的妹妹,岂能忍受这样的羞辱?
“别问了,你来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宝璎不敢凝视那洞悉世事的眼睛,有时他精明睿智得让宝璎无奈,尤其是此刻自己映入他黑眸的脸如此惊惶。
“是太子。”他心思细腻,宝璎此刻的踟蹰犹豫逃不过他的眼他的心,不是问句,是异常冷静的肯定,只有太子敢这样做,也只有太子能让宝璎受了如此大辱却不得不守口如瓶。握在宝璎肩上的大掌突然发力,“我要劈了那个畜牲!”
说着就转身不管不顾往前走,“不要去!”宝璎幡然警觉,“别冲动!他是太子。”
“我不能治他,皇阿玛总能治他吧!”胤祯拉着宝璎就走,“跟我去见皇阿玛,我不信这样的太子他能饶了!”
“不行!不能去!”宝璎反拽住胤祯,“你是偷偷跟来的,不能被皇上知道。”
“知道了又怎样?难道再打我二十大板?”胤祯往行宫大殿方向去,就算再被皇上打个几十板子又何妨,就算大闹行宫又何妨?
“不行,我们没有证据,万一太子倒打一耙,皇上会怪罪你的。”宝璎拖着他的手,私自跟随圣驾,这罪名可大可小,万一被太子抓住了把柄,只怕不仅仅是打板子了。
“倒打一耙?呵!那更好,就说我为了个女人跑到皇阿玛行宫来,再打一顿板子爷不在乎!”胤祯怒气腾腾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绝无半点戏谑之意。
“你疯了吗?”宝璎低呵,心里流过一丝奇异的暖流,“难道你要让八爷因为这个失去你的帮助,让姑姑为你伤心?我没事了,我真的没事了,我肯定,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哼!”胤祯一拳重重击在柱子上,“他这个太子!”
“我不会让他有机会靠近我的。”冷静下来的宝璎向他保证,太子最后那句警告已经证明他不会轻举妄动。
“嗯?”胤祯的眉头拧成川字,语气中带有可转圜的余地,他日趋成熟的心智不容许自己一再意气用事。
“他刚刚威胁过我,他得不到的也不让别人得到,况且……”宝璎寻思着去年行宫那事,本来她对他无须隐瞒什么,只是那人偏偏是十三。
“况且什么?”胤祯深究的黑眸锁在宝璎脸上,冷静之后他思量起太子今晚的行为,居然胆大到染指乾清宫宫女,只怕身旁美女如云的太子所贪图的未必是美色这么简单。
“他顾及到我是皇上身边的人,还有姑姑那边,他不敢造次的,刚才是被我气急了才会,总之我没事了。”目光闪烁,宝璎慌忙解释道,回避着此间的真实原因。
“那就好,暂且放下。疼吗?脖子都红了。”明晰她隐瞒必有苦衷,不愿勉强她提起不愿说出的真相,胤祯怜惜地揽过宝璎,这个妹妹着实让他乱了方寸。如果宝璎真有什么闪失,他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马上去杀了太子。
“已经不疼了。”宝璎习惯性摸着自己的脖子,“唉呀!”
“怎么了?”胤祯满脸关切,此刻宝璎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如惊弓之鸟。
“我的璎珞,就是那个,从小就戴着的那个,你见过的,我一直都戴着的,一定是刚才被扯下来了。”宝璎蹲下借着微光满地找,那是额娘的遗物,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自己。
“是紫色那个?”胤祯蹲下问道,记忆中那抹紫色是幼年宝璎最明显的特征。
“嗯。”宝璎头也不抬在地上摸索着,“万一找不到,哎!”
“别找了,明天再找。”胤祯止住她摸索的手,拉起宝璎,解下自己脖子上的饰物,“这是额娘给我的,比你还年长呢,打小就跟着我,就当赔你那个,你看怎样?”
他不由分说帮宝璎系在脖子上,宝璎摸着那带有胤祯体温的挂件,相似的七宝连珠,足足比自己那个大了一圈,“怎么你也戴璎珞?”
“额娘给的,一直戴着,给了你额娘也会高兴的。”胤祯拭去宝璎脸上的泪痕,自己的胸前的衣襟也被她哭湿了,“像个小花猫一样,赶快回去梳洗吧。”
“那我生受了。”宝璎没有拒绝的打算,她惊魂未定,她需要安慰,而他,能给他温暖。
胤祯随宝璎朝厢房走去,到院落尽头,他顿住脚步,“你,确定没事了?”
“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她捂着脸,不知是因为激烈的打斗还是其他原因,脸颊绯红。
他潇洒挥手示意宝璎进屋。
“方才你怎会回来?”宝璎好奇问道,他明明去找八爷了,又怎会出现,难道他能预知自己有危险?
“听到动静就回来看看。”他随口敷衍过去,天知道他是怎么了,本来已走到很远处,心却仿佛被猛捶了一下,格外生疼。他也不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鬼使神差般沿原路返回,就撞上她独自哭泣。他不免嘲笑自己,心神竟在那一瞬搅乱了。
宝璎摸着脖子上的璎珞,不敢回头直接进屋去。直到进屋关了门,才从格子窗上偷偷窥视。他在门外驻足片刻,才离去。
换过衣服,梳洗之后,宝璎拿了些药抹在脖子上,躺在床上想着刚才的一幕幕,这真是夹杂着惊恐意外和感动的一天,她兀自沉缅在回忆中,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是该忧还是该喜呢?她不知道,她已走进那个属于爱新觉罗家的漩涡。
而胤祯并未立刻离开,在僻静的小竹林停留许久,太子究竟为何为难宝璎呢?这念头在他脑中久久不散去,他皱眉,不知何时起,这个妹妹有事情需要瞒着他,他老早就知道,只要和十三有关,他们之间,就会隔着些什么。竹叶幽森的影子映在他阴晴不明的脸上,这注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宝璎!”八爷低唤一声,将托着托盘从行宫出来的宝璎拉到一边。
“怎么了?”从来不见他如此紧迫,紧握自己手腕的大掌不住得颤抖。
“他受伤了。”八爷压低声音,压不住内心的焦急。
“什么?皇上发现了?”宝璎震惊,行宫里明明一切如常。
“待会儿细说,是刀伤,胳膊上,我那里有药,但没人会包扎,你可有办法?”八爷道,他身旁没有可以信赖的太医,而皇上身边的太医是断然不能惊动的。
“行,我待会儿去你那边。”宝璎平复这自己的心情,让自己镇定下来,越是危险就越要装作若无其事。
“好。等你。”他松了手,匆匆告辞。
宝璎沉思片刻,回屋翻出自己的行李,一颗心乱怦怦跳,有关胤祯的片断一刻不停出现在眼前,没有人会包扎,胤祯的伤口岂不是还流着血?取出伤药思前想后,带上装糕点的盒子出门。
出了门就撞上圣上宠信的太监总管魏珠,宝璎不由得心下一紧。宫里都知道,即便是得罪了李德全也不能得罪魏珠,这位总管整治下人很有一套。太子复立之后,皇上调整了宫内人事,魏珠的职权越发大,气量却越发小,稍不留神就会被他责罚。
宝璎见魏珠那双势利精明的眼睛盯着自己手中的漆盒,主动交待道,“这是前日出门前良妃娘娘赐的枣泥糕和栗子糕,前日见八爷有些思乡,奴婢今日给八爷送去。”
“宝璎果然知道揣测主子们的心思,难怪各家主子,不管是德主子还是皇上,不管是十三爷,还是八爷,对宝璎你都刮目相看。”他不像其他人那样称宝璎为格格,冷冷打量着,亲自揭开漆盒,仔细检查才放心。
“总管见笑了,做奴婢的自然要伺候好主子。”宝璎恭维道,心里暗暗期盼这烦人的魏珠赶快离开。
“难怪宫里总传说,什么人都会倒台,只有李德全和你宝璎不会倒,他是一问摇头三不知,眼里心里只有皇上一个,你眼里是哪个主子都有,不管谁得势,总能踩在利字上。”魏珠打定主意教训宝璎一番。
“奴婢惶恐。”宝璎暗自较劲,没想到她一向与人为善的处世方式在他人眼里竟是这样的趋炎附势,也难怪别人误会,她和十三十四甚至八爷之间的状况在有心人看来,不就是左右逢源吗?
“你快去。”他冷眼凝视宝璎良久,终于发话。
宝璎松一口气,抱紧漆盒向前走,魏珠的目光让她脊背发凉,她本能感觉到,魏珠对自己的盘问并非例行的公事,这中间,似乎有些什么说不清的东西。
“八爷久等了,我路上被魏总管拦着问了半天话,这才过来。”她掀了帐子。
“魏珠?”八爷暗自重复这名字,眉心不易察觉得微蹙一下,“他说了些什么?可是问到你此行目的?”
“那倒没什么。”宝璎道,“他以为我拿了宫里的点心来讨好八爷呢。”
八爷调笑道,“只怕你的名声是坏了。”
“谁爱说谁说去。”她老早就不在乎了,如果十四有个好歹,她还要名声做什么,“他怎么样?”
“暂且包着,只怕还要找大夫。”八爷沉吟道。
“无妨,有我在。”八爷正欲问宝璎如何行事,被内室胤祯的咳嗽声打断。
“别动!”宝璎止住正欲起身的胤祯,右臂的伤口的血勉强止住,衣襟和皮肤上沾染的黑泥已经洗尽。宝璎松一口气,八爷的手下还不赖。
“我要把绷带剪开从新包扎,你忍着。”宝璎细看他伤口道,取过桌子上的剪子动手。
“嗯。”他的嘴一张一翕,艰难地吐纳,苍白无血色的脸无碍英俊的容颜。
见到伤口,宝璎倒吸一口冷气,果然不是意外。伤口平整,必定是高手刻意为之。伤在右臂,不是箭伤,看来经过贴身搏斗。敢伤害皇子,能伤害皇子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