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1 / 1)
“让四哥去陪额娘?”胤祥无语。
“有何不可?我们走了他陪姑姑说说话总是可以的。”宝璎不让步。
胤祥苦笑:“好吧,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
“多谢十三哥。”宝璎合手称庆。虽然自己不喜欢四阿哥,但姑姑看四阿哥的眼神总是充满柔情与无奈。宝璎明白姑姑心里的遗憾,当年她身份低微,生下四阿哥却不能亲自抚养,宝璎愿意用自己的努力去弥补。
转眼到了五月份,皇上离京之前,总会到永和宫闲坐,陪德妃说说话。宝璎知道皇上的这个习惯,早已准备好圣上喜欢的洞庭碧螺春,亲手奉上。
皇上品味着茶水,道,“形美,色艳,香浓,味醇,宝璎煮茶的手艺颇得德儿真传。”
宝璎恭顺地谢过皇上赞赏,恭恭敬敬退到姑姑身边。
德妃笑道,“贫妾当年的手艺实在拙劣,难为皇上您记得。”
“哪里?当年德儿御前奉茶可堪高手。”皇上讲起当年的情形,眉飞色舞。
“然后呢?”宝璎好奇地问道。
德妃略蹙眉:“越发没大没小了。”但眼底竟是关爱之情。
皇上并不为意,继续说道,“然后呀,朕就把你姑姑接进后宫了。”
“就这样?”宝璎大失所望。
“就这样。”德妃道。
皇上品了一口茶,道,“这次秋围一去数月,你自己保重。”
宝璎见屋里不需要自己伺候,就带宫女们退下,让姑姑与皇上多说会儿话。
她站在月光下,为姑姑也为每一个相识或不相识的人祈祷着,希望大家都能获得自己的幸福。
木兰秋狝是大清皇室与蒙古王公一起参加的大规模狩猎,从政治角度看,这是帝王智慧的体现,以狩猎的方式追忆塞外生活笼络蒙古各部。而对内,能让八旗子弟时刻保持骁勇善战的本色,戒除骄奢淫逸。
从京城到木兰围场有七天的路程,皇上带着王公大臣、八旗子弟、后宫妃嫔乃至皇族子孙出行,队伍浩浩荡荡。途中队伍在热河行宫驻扎。
宝璎出行的身份是皇上的侍女,御前奉茶,她看着李德全一脸善意给自己安排的这份差事,想着:姑姑,咱俩真是同命相连。
经过一天的劳顿,皇上已经有些疲倦,他斜倚在软塌上,带着西洋眼睛,依次批阅眼前的奏折。宝璎立在一边,她是头一回看皇帝处理奏折,那时而严肃,时而皱眉,时而豁然开朗的表情,与永和宫那个谈笑风生的他迥然不同。原来做皇帝是这样的辛苦!
宝璎不动声色将桌边已经凉了的茶换掉,这杯茶不管皇上动过没有,到了一定时间就要重新换一杯。宝璎这样伺候了一个晚上,已经有些劳累,但看着皇上还是面不改色看奏折,她只能撑着,决不能输给他!
宝璎将用过的茶具拿到后堂盥洗,她支起小轩窗,松鹤清越风景秀丽,眼前更有白鹤起舞,宝璎望着枝头那轮明月,不知道姑姑此刻在干什么。
随手把冰凉的茶水泼向窗外,只听见“哎哟”一声,窗下有人!宝璎诧异,心想着哪个不长眼的跑到这里听墙根来了,探出头去,更是大惊。窗台下那与自己四目相对的正是太子。
宝璎大窘,自己居然泼了太子一身水。她看看前厅,李谙达在万岁爷身边伺候着,暂时用不着自己,遂出了小门,走到院子里,此刻太子正没好气地抹着一脸的茶水。
“太子爷,你在这里干什么?想见皇上就进去呗。”宝璎忘记了施礼,递给他一条手绢。
太子接过手绢,擦拭着,“我就是怕皇阿玛知道。当了三十几年的皇太子,头一回这样窝囊。”
“你干什么坏事了?”宝璎问道。在她眼中,只有做了亏心事才会不敢见人。
“最近老有人参我的短,若不是四弟和老十三站在我这边......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今晚的事,可别告诉别人,尤其是皇阿玛,知道吗?”太子嘱咐道。
宝璎估摸着时间,“我该进去了,太子爷放心,我不会说的。”
父子之间,有什么事不能明说?犯得着这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吗?宝璎没好气地想着,想到太子那一脸茶水,更是哭笑不得。
宝璎沏上新茶,端到桌案上。此刻皇上已经看完奏折,拿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此刻,门外有人禀报皇十八子胤衸身体不适。皇上放下书本,赶忙起身。
李德全紧跟着出门,似又想起什么,转身对宝璎道,“格格下去歇息吧,万岁爷今晚不用伺候了。”
宝璎本想跟去看看小十八,但得了李德全的吩咐,就回到下处休息。走进房间,宝璎看了看屋里的摆设,与永和宫自己的寝室竟有几分相像,不由得感激李谙达的细心。
宝璎捶捶自己的腰,准备睡下,不想门外有人敲门,那人影映在轩窗上,高大英武,十分熟悉。
“宝璎格格,睡了吗?”
“还没呢。”宝璎开门,眼前是一脸灿笑的十四哥胤祯。
“喜欢吗?”他捧着一束火红的月季迎上来。
“喜欢呀。”宝璎接过月季,“你怎知道我喜欢花?”
“这有什么难?你的丫头说的。”
“那你该知道,我最喜欢的不是月季。”
胤祯不经意道:“我知道是樱花。”
手指不期地被花梗的芒刺扎了一下,不知他是否还记得年少时樱花树下那荒诞的一幕。但见胤祯神色如常,并无尴尬之情,心里一块大石落下,遗憾却莫名升起,他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是喜欢樱花,却异常在乎别人在自己面前提到樱花,她不知道自己不能面对的是樱花树下的经历,还是心里有个胤祯这个事实。
宝璎适时转移话题,精心摆弄着那月季,“怎么这么好心来看我?”
胤祯毫不客气地参观着房间,在榻边坐下,“第一次出远门,额娘怕你被马车颠簸出毛病,特意嘱咐我们看好你,现在看起来,依旧牙尖嘴利,是我过虑了。”
宝璎放下花束,在他身边坐下,“颠簸了一天,又在皇上面前站了一晚上,累都累趴下了。”
“是吗?”胤祯转身,捏捏宝璎的肩膀。
“疼!”宝璎叫嚷道。
“忍着,我帮你捏一下。许久没坐这么久的车,难怪会这样。我们天天骑马早就习惯了,你这闺阁里的格格就忍着点吧。”胤祯让宝璎躺下,帮她从肩膀到腰肢都细细捶捏了一番。
“骑马有什么难的?”宝璎嘀咕着,她的骑术不算太差。
“亏你身体底子好,我见过第一回出来的宫女吐得不省人事,光是受罪了。”胤祯道。
“我还真不算辛苦,皇上那样劳累还要看一晚上的奏折才累呢。”宝璎趴在榻上,动弹不得。
“皇阿玛勤于政务,从十四岁起就是这样的,无论冬夏寒暑,一年只给自己放五天假。”他补充道。
宝璎忽然想起什么,扭过头,看着胤祯道,“皇上兼有蒙满汉三族血统,承袭多种文化,肩负天下使命。八岁登基,那对一个孩子来说算是什么样的生活呀?这么些年,他除鳌拜、平三藩,亲征朔漠、和善蒙古,多少风浪总是一个人挺过来,父亲母亲祖母妻子一个个离他而去,想来他是十分寂寞的。他为你们,为天下百姓做这么多,你们可别让他伤心呀。”
“你这小脑袋里整天想些什么呢?才给了皇阿玛当了一天值就变节了。可从来没有人敢当皇阿玛是孩子。”胤祯俯下身来,眼里一片关切,总以为她懵懵懂懂,原来心里比谁都敏感。
宝璎回避着他关切的目光,继续说,“我只是觉得我们大家不像从前那样了,好像不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说,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而皇上还是皇上,他总是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胤祯正要开口,宝璎继续道,“其实我明白的,有些事情不告诉我,是为了我好。姑姑说,就希望我这样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胤祯看着宝璎那与额娘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沉默片刻,“人生在世总有些抱负想要施展,古人说,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人活着总有些目标。别担心,你说的不同无非是胤祥有了福晋没了你。”
“你竟瞎说,老不正经。”宝璎反手打他。
他擒住她,轻易化解她的攻击,“既然不是这个,那有什么不同的。我还是我,你也还是你。你总该有自己的目标吧。”
宝璎抿着嘴 唇想了想,压下心里莫名的悸动,“平安,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