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迷1(1 / 1)
时值隆冬腊月,寒风正紧。
湖北九宫山顶少有人迹,此刻却有一高一低两个人影立在风中。
其中一个中年僧人双手合什,两期跪地,眉头蹙着,口中喁喁有声。他身后立着一个粗衣青年,脸色微黑,一代细长的疤痕划过脸颊,一双朗目闪着深邃而复杂的光芒。
良久,僧人睁开眼睛,长叹一声,两腮的虬髯微微颤动。
“冯兄弟,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那姓冯的青年道:“师兄临终前曾将一件事托付给我,我得去完成他的遗愿。”
“岳琰……”僧人低喃,目光移向了远处,“若不是岳琰替我挡了那当胸的一箭,现今哪里还有我的命在?呵……若那时便死了也不会有这无限的烦恼。他不值啊……”
“师兄他必不悔!”青年坚定地说道。话音落下,他也抿住了嘴唇。
“我这个罪人怎值得岳兄弟为我挡那一箭?又怎值得你师伯代我去死?”僧人自嘲地笑了笑,“今晨方丈给我讲《法句经》,其中有一句‘胜者生怨,负者自鄙。去胜负心,无诤自安。’若是放在两个月前,我定会说他‘狗屁不通’,可现如今……”
“去胜负心,无诤自安……”青年低喃,倏尔露出一股不平之色,“可那鞑子从不会这样想!咱汉人这大好的江山都给他们占了去!我……”
僧人摇头叹道:“罢了,罢了……我这个罪人已不配再说这些冯兄弟,你好自为之吧。”
青年躬身一揖,道:“冯靖风了却师兄心愿,便即投赴反清义军,还望闯大师好自珍重切莫泄了身份!”
僧人口念佛号,合什行礼,摇着头缓步下山兀自执迷不悟般喃喃道:“闯王……闯王……”
冯靖风站直身子,目送着这僧人——昔日的闯王、大顺皇帝李自成下山。一时间,冷风拂体,发丝缭乱,心中泛起惆怅无限。
江西,九江府。
冯靖风沿着江,寻着顺师兄指点的路。
黄昏时分,他遥望见江边系着一条小舟,船头一个少女抱膝而坐,正呆呆地面向北方,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单薄的身影映在夕阳里,显得格外渺小。
冯靖风放轻脚步,缓缓走近。
“谁?”少女一惊而起,侧着头细细听着,双目犹似蒙着一层淡淡的雾——她不能视物。
良久,冯靖风不语,夕阳斜斜地照在他晦涩的脸上。四下里只有江上的风声。
“是谁在哪儿?”少女又问,声音竟有些发颤。她抬起手摸索着,却抓不到任何东西。
冯靖风一咬牙,伸出两指捏了捏喉头,另一个声音从唇齿间逸出:“是我……”
少女全身一震,呆呆地立在当地。
“我回来了……”
两行清泪缓缓从那消瘦的两颊滑下,忽然间她向他跑来,全没留意到身处船上,一脚踩空,身子直扑了下去。
惊呼声还未发出,冯靖风已急忙抓住了她的手臂,运劲一提将她整个身子拉了过来,直跌入自己怀中。
少女瘦弱的手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腰,哭道:“别人都说闯王在九宫山给人杀了,我以为你也琰哥,你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冯靖风柔声道:“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你不必再害怕了。”说着伸手拭干了她的眼泪,轻轻扳过她的身子,借着余晖打量着她的脸色。
这少女脸颊消瘦,面色苍白,眼窝微微凹陷,隐隐泛着青色,一副身有重病的样子。
少女似是知晓她的意思,淡淡一笑,说道:“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其实,老天爷前些年夺走这双眼睛时,我就不在乎这条小命了,还能等到你回来,我已经知足了。”
冯靖风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眼神中透出一股怜惜。仍是温柔的说道:“我的小文一点都不丑,美得很!”
小文甜甜一笑,牵过他的手,柔顺的说道:“回家吧,你该饿了,我给你煮饭吃去。”
面对这明媚的笑容,虽然明知她看不见,冯靖风仍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两人携手向南,刚走了十余步,小文忽问:“琰哥,你还带了朋友来吗?”
“没有,怎么了?”
“噢”小文摇摇头,“没事,咱们走吧。”
冯靖风应了一声,眼神却冷冷的转向了后方那一排树木。
待得两人走远,江边归于寂静,一只沙鸥振翅而起,树后却悄无声息地闪出了两道人影。因着夕阳,影子斜斜的投在地上,很是难看。
“他就是程长英的弟子岳琰?”
“应当是吧。”
“王爷既说九宫山那尸首不是李闯,而是程长英,看来也只有从这小子身上下手,才能揪得出李闯。”
“还是先回去商量一下对策。”
“嗯……”
二人转身,奔跃而去,脑后的辫子高高甩起,划了一道弧线,复又落下也不知他们会不会觉得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