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1 / 1）
“嗯？”石头嗯了一下，表示不理解，“被鞑子兵抓走有什么好的！”
小莺子也没再回答，整了整乱蓬蓬的发髻，掸了掸粗布白裙，径自往回走。乡村的土道，被那群马踏过，松松软软的满是马蹄痕。
石头见她也不回答，跟在她身后嘟嘟囔囔地说了些什么。
还未走近村子，小莺子和石头就发觉有些不对了，往日里应该很安静的村子，今夜却有些嘈乱，马匹的嘶鸣声，孩子们的哭喊声，女人们的呼叫声。火把的光映红了不远的天际，将清亮的月光比了下去。
小莺子和石头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向村子的方向跑了过去。
如此情景，叫两个十来岁的孩子看见，真是造孽啊！
凭着对危险意识的本能，小莺子和石头躲在离火光最近的柴草堆边，探着脑袋窥望着。
在平日举行集市小广场上，一队鞑子兵环场一周站立着，小广场的中央有一个大火堆，正熊熊燃烧着。火堆旁边，十几个哭泣不已的姑娘一字排开，一个领头摸样的鞑子正捏一下这个姑娘的脸颊，摸一下这个姑娘的胸，满脸可耻的欲望挑选着属于自己的胜利品。
不远的大铁笼子里，几十个七八岁到十几岁的男孩女孩锁在里面。他们满脸的惊慌无助，哭号哀叫，不见了爹娘，只好互相抱在一起，互相安慰。
那领头的鞑子挑了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将她拉到了自己跟前，挥刀砍了过来。那姑娘惊叫一声，委顿倒地，满脸的泪水，却再也哭不出了声音。那鞑子却原来是挑开了捆绑她的绳索，见她惊吓如此，竟仰天大笑了起来，周围的鞑子也附和着狂笑了起来。
然后那领头的鞑子扔了刀，解着自己的衣物，扑到了那姑娘的身上，粗暴地撕解她单薄的衣衫，而她已然吓呆了，只有任他糟蹋。
剩下的姑娘自知自己的命运也逃不过此劫了，不禁掩面恸哭。果然，不等领头的鞑子完事儿，另外一个留着小胡子的鞑子也走过来了。小胡子鞑子看着这姑娘们一个个都哭得眼似核桃，花容失色，脸上略有不悦，骂了几句蛮语，拉过一个青衫姑娘就要行其好事。这青衫姑娘性子却有些刚烈，不住的挣扎着，还啐了一口吐沫到那小胡子的脸上。小胡子这次可是真发怒了，抽出大刀，朝那青衫姑娘砍了过去，她也不闪躲，圆睁着双眼瞪着小胡子。小胡子一刀砍飞了青衫姑娘的头，这颗头滚了好远才停住，那双眼依旧圆睁着望着小胡子。
躲在柴草堆边的小莺子此刻也早已吓得木然了，眼角的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却哭不出任何声音。石头也好不到哪儿出，紧紧攥住了小莺子的手，身体不停地微微颤抖。
□□和杀戮还在进行，月亮似乎都不忍心看下去了，悄悄地躲到了云朵身后。
如此这般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隐隐约约都听得有鸡鸣晨了，眼见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小莺子和石头也就要被发现了。这时，这队鞑子兵忽然骚动了起来，原来有人通知他们要立刻归队了。趁着混乱，石头慌忙拉着惊呆的小莺子钻到了旁边的柴草堆里面，连一个观望的小口都不敢留，围得严严实实的。
一夜的惊吓，再加上肚子饿，小莺子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石头攥着小莺子的手，听着外面鞑子兵撤离的声音，身体依旧不住地颤抖。渐渐地，外面越来越安静了，直到听不见任何声音，世界忽然静谧的可怕。
脚边的柴草忽然挪动了，细细碎碎的声音传了过来。
石头小咪咪的眼睛蓦然瞪得圆如杏子，身体的颤抖又加剧了些，难不成他们又回来了！
小莺子沉沉的睡着，对着即将要发生的一切并无感知，也不知害怕。
“哼哼。”一头猪拱了进来！
原来昨夜鞑子兵骑着马进村子，踩踏坏了不少猪圈、鸡棚之类的，这一大清早不见主人来喂食，都晃荡出来找食饵吃了。那头猪见有人在，哼唧了一声撒欢儿跑掉了。
石头也吓得浑身酥软，再也无力支撑，昏倒在地。
这昔日平静祥和的小村子，如今却是一片狼籍，鸡鸭猪牛羊忙地乱窜，却不见一人。小广场上的火堆余烟犹在，只是不见了嘈杂的人群。
初生的日光洒在这一方经历磨难的土地上，显得分外悲壮。
小莺子最先从那柴草堆里爬了出来，她看着外面的一切，昨夜发生的事犹如噩梦般重演了，这次她哇哇的、畅快的哭了出来。
石头被小莺子的哭声闹醒了，也爬了出来。他看着小莺子只抹眼泪，自己也忍耐不住哭了。
一群乌鸦朝着南边飞过，嘎嘎。
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坐在柴草堆边放声大哭着，四周一片凌乱。乱窜的家禽偶尔停驻，好奇的看一眼便又走开了。
终于，小莺子哭累了，想家了，于是爬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她揉了揉眼，往日晶亮的双眸，此刻浑浊不堪了。
“石头，我想回家了。”小莺子扯着石头的衣衫说。
石头也早已哭得没有了泪水，干嚎着回答：“我也想回家！我想我娘了……”说着他也爬了起来，攥住了小莺子的手。
所谓家，已经没有了半点家的温馨。残破的篱笆围墙，坍倒的门窗，小莺子在院子里喊了一句爹，没有人回应，于是便走了进去。
在门板底下，她看见了爹的尸体，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刀痕，喷涌而出的鲜血早已干结，脸上表情恐怖，双眼爆红，瞪得大大的望着门外。小莺子这次只是惊叫了一声，却没有再哭了。倒也不是不哭了，只是已经哭不出来了。今生如此多的泪，只怕今天已用去了多半。
娘抱着刚三岁的金宝横倒在里屋，也早已断了气。石头的爹娘也没能躲过去，双双倒在门口。不仅如此，除却夜里被带走的姑娘和孩子，其他的村民都被残忍的杀死了！怪不得昨夜小广场上不见他们，怪不得小莺子和石头在那里哭的死去活来都没有人理睬，怪不得……
整个村子，如今就剩下小莺子和石头了。
在石头抱着他娘哭的时候，小莺子在家里生火做饭了，死去的人已经死了，可活人还是要吃饭的，更何况小莺子的肚子早饿扁了呢。
日近午时，小莺子做好了饭，叫了石头一起来吃。石头却只是抱着他娘，不理不睬。小莺子在她那早已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粗布白裙上擦了擦手，然后蹲下来替石头擦去了脸上的泪痕，转动着乌黑的眼珠说：“你忘了，你还欠我一条命呢！你要是不吃饭，饿死了怎么办呐？”
石头听着，舔了舔早已干裂的嘴唇，擦了一下鼻涕，握紧了拳头狠狠地说：“我吃！我要报仇！”
在乌烟瘴气的厨房里，小莺子和石头就着剩菜，将一大锅米饭吃得干干净净！吃饱了之后，小莺子和石头又学着先前见过的村子里下葬死人的样子，在村后的空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将齐家夫妻、方家夫妻还有小金宝都埋了进去，起了一个坟丘，在坟丘前拜了几拜。
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石头暗暗对天发誓，这辈子这个仇一定要报！他要鞑子们血债血偿！
此刻残阳如血，映红了石头清瘦的身影，分外悲壮。
这里是不能再呆下去了，小莺子和石头收拾了东西立即离开了，至于往哪里去，谁心里也没有数儿。
小莺子和石头各背了些干粮和衣物，又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翻腾了出来，等着到了集市上变卖了用作盘缠。
可是到底去哪儿呢？石头眯着小眼睛看着小莺子。
“不如，去找我的亲人吧？”小莺子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着说，“先前听我那个爹说，我亲爹娘家好像是很有钱的，只不过当时被仇家追杀，才不得已将我丢在了这儿。”
“就你！你是吓傻了吧，你还想当小姐。”石头伸手弹了一下小莺子的额头说。
“我不骗你，真的。”小莺子说着，从脖子里掏出了一个挂饰，“喏，你看！这是我亲爹娘留给我的。”
石头凑过去看了一眼，竟是一件金镶玉的牌饰，上面还细细的雕有一只凤凰！当石头还想拿到手里仔细观摩的时候，小莺子忽然迅速地将牌饰放了回去。
“你说得轻巧，天下这么大，我们去哪儿找呢？”石头晃荡着他那根独髻问。
“当然是城里啦！我们进城肯定就对了，嘻嘻。”小莺子忽然开心地笑了，一蹦一跳地向前跑着。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幻想，找到亲身父母以后过上富足的生活，至少不必挨打挨饿？
黄昏的官道上，行人甚少，这两个十来岁的孩子，背着行李像是要远行的样子，甚是惹人注意。就在小莺子和石头身后，一个三十多岁的骑驴男子，正捋着他下巴那儿的一撮小胡子，眉头紧锁看着他俩思考着什么。
这骑驴男子一身青蓝绸子，腰间还别了一把折扇，尖下巴大耳朵，戴着一顶毡帽，一副行商坐贾的打扮。原来此人正是不远的洛阳城中的一位“商人”，姓刘名书业，名字倒是文雅，可做的却不是什么正当买卖。他看着小莺子和石头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心里正盘算着，怎么才能把这两个小孩骗到手。杨府上刚好想要一个小丫鬟，这小丫头看着还蛮机灵的，不错不错……
刘书业看着脸上飘着两朵红云不住傻乐的小莺子暗暗想道，这小丫头估计能卖个好价钱呢，模样也不算丑陋，大不了还可以再倒手到窑子里，嘿嘿！至于那个男孩，啧啧，身子骨也太清瘦了，哎，倒不如收了他做徒弟，也算后继有人，哈哈。他想着，脸上不禁浮现出了小人得志的奸笑，不由的催促了一下屁股底下的驴，加紧赶几步抄到了小莺子和石头前面。
“小姑娘，你们这是赶路去哪儿啊？”刘书业捋着小胡子，脸上堆满了笑容问。
小莺子正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忽然见一个陌生的大叔笑眯眯地问话，也没有多想，就开心的回答说：“嗯？我们要去找我亲生父母啊！”
刘书业一听这个，更乐了，又问：“亲生父母啊？那你们要去哪儿找呢？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们呢。”
“是吗？我们要进城里去找呢，大叔也是要进城吗？”小莺子嘟着嘴，甜甜地回答。
刘书业见着小莺子果然十分可爱，心下更是高兴了。呵呵笑了两声，又接着说道：“大叔就住在城里啊，说不定还真能帮你找到你的父母呢。这眼下天都黑了，你们两小孩子多危险呢。不如，就和大叔一起走吧？”
村里人都实诚，小莺子和石头也没想那么多，觉着这大叔还挺亲切，想着一起赶路也不错，于是便答应了。
这刘书业便下了毛驴，与小莺子和石头步行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