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逛街(1 / 1)
难得的冬日暖阳里,被一拖再拖的逛街计划终是成行了。
筱舞眯着眼睛迎着太阳,细细品味着被温暖亲吻的奇妙。天空澄明一片,浅浅的蓝色像一汪清水,穿过空气,直直地撒向大地,只是少一分真实的触感,而那如沐甘霖般的美好却一丝不差。
眼前尽是耀目的一片,屋脊,店铺,招牌,行人,车辆,地面,都是被一点一点亮晶晶的光粒子包围着,像是被打了苹果光的效果,通过焦距映入眼底,全然是一幕幕柔美婉约的画面。
太阳伯伯灿烂的笑脸,一扫了冬日里悲凉的气息,让已经热闹起来的集市,凭添了几分繁华,行走的人们也似是受了这好天气影响,唇边嘴角也都或深或浅地勾着一抹笑意。
不宽的街上,人流不息,叫卖声,哟喝声,在耳边盘旋,一副盛清时市井之图,在筱舞的眼前徐徐展开,怎么能不让人心驰神往?怎么能不让人心血上涌?这可是大清真人版的“清明上河图”啊,比那收藏国家博物馆中的画卷,不知生动了多少倍,也更真实地体现了老百姓的生活。
春兰秋兰两个丫头紧紧地跟在她的身边,生怕还在体虚的主子有个什么闪失,春兰伸手扯着主子的袖边,嘴里还念着,“好格格,您慢些走,瞧您都快飞起来了,磕了碰了可怎么办啊?”
筱舞心不在焉的胡乱应着,眼睛却吸引到一家店铺之中。
她几步走上前,指着柜台上的一件物什问伙计,“这个……?”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怕真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自己一个“无知妇孺”给道出实名,到时又要再费一番口舌遮掩了。
年轻的伙计十分机灵,接口道:“这位夫人好眼光,这可是自葡萄牙漂洋过海而来,光是船就在海上航行了近两年的时间,几经磨难历尽千辛,才在云台靠岸,您也知道这东西样子讨巧,多的是达官贵人们喜欢,我们商号的买办可是费尽了心才买断了在大清的经营权,不是小伙计我夸口啊,整个大清也不过五面,连宫里的贵人们都喜欢了,才差了内务府的人来看过样子,想请制造办的人做呢,现在啊,宫里的贵人们都没用上呢……”
她暗自翻了翻眼睛,谁说长舌一定是妇?眼前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长舌男嘛?跟这儿聒噪了快一盏茶了,都没把重点说出来,真不知道他这滔滔的不绝啥时是个头。
一把破镜子至于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嘛?要是放在本地土著身上,稀罕下也有情可原,可是她是谁啊?穿越女啊!这东西每天用得都快赶上眨眼的频率了,要不是怕被人看出什么不寻常,早就告诉他这东西是啥了,甚至还可以说出它的化学成份,不过……说了他也听不懂。
算了,还是忍忍吧。她告诉自己。
还真怕打扰了他的《叫卖词》,以至后面的想问的东西问不到,也只能委屈自己了耳朵了。
她转念一想,似乎是哪里有些奇怪……
在脑在细细搜索一番,才顿悟——大清似乎是奉行闭门锁国的。
虽然记不清到底是从哪个皇帝开始的,可是从康熙禁洋教,遣返洋人的做法也能猜出一二,这个时期的对外贸易应该是不会很发达,可是这些从遥远葡萄牙泊来的东西,又反驳了自己的依据,这……这可如何是好呢?
唉……
还是不要想了,闭门锁国应该是真实的,不然也不会那百年间的耻辱。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店铺能这样光明正大的卖这些洋货,就说明它们来路正规,不需要自己再起什么疑心了。
她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已经开始吹嘘他们家大老板英明神武的伙计,“这个多少钱?”
还未尽兴的伙计先是愣了愣,只片刻就恢复了笑脸,“这个妆镜与这个是一对,要二十两银子。”
筱舞听完眉头一皱,二十两?要知道,一两银子够一个五口之家生活一年的了。自己在房山买的院子再加了田地,也不过才五十两,这样比较下来,价格确实是有些不公道。
可是……
她将其中一面拿在手里,仔细打量,这是运用了传统的掐丝珐琅工艺,将镜面完美的包裹起来,以缠枝莲纹为饰,蔓枝弯曲布局繁密规整,枝叶坚强有力,并点缀了大朵盛开的花朵,花瓣尖瘦花心呈如意形,色彩明艳,釉质细腻,倒也不失为上乘佳品。
想到这早已在后世失传的工艺,她心头涌上一丝情绪,不再犹豫,扬声道:“两面镜子分别包了。”
春兰抱着两个红绸缎面的盒子,鼓着腮帮子道:“格格,这东西有什么好,您价儿也没搭的就买了,都不知道人家背后怎么偷着笑呢。”
额~是哦……
转念一想,都买到手了,再后悔有什么用啊,反倒会影响了好心情,算了,反正喜欢嘛。
她扬着唇角,深深陶醉在拥有了心爱之物的喜悦中,将春兰的抱怨忽视得干干净净。
购物果然是一件心旷神怡的事情。
花了钱败了家,当了回传说中的冤大头,她的兴致依旧高涨,看了看老高的太阳,摸了摸瘪瘪的胃袋,她又开始臆想起美食来了。
侧身问秋兰,“饿了,我们去哪家饭馆吃东西?”
秋兰眼睛瞄了一圈,指着前方三十米不到的一栋三层楼说道:“星月楼是这京城里属一属二的酒楼了,格格可以去试一试。”
筱舞笑眯了眼睛,“就它了。”
跨上星月楼台阶的一瞬,她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下。
却被小巷中一个弱小的身影吸引住了视线。
那是一张满是污垢,在杂草一样蓬乱的发下,几乎看不到的脸。一身发灰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棉衣,只在胸口用一根绳子系住,宽大的下摆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腿和脚。两只露在外面的小手已被冻得又红又肿,撑在地面,坚难且笨拙地爬着。他那双黑闪的大眼睛,虽空洞,却在长长的睫毛装饰下,牢牢的抓着了筱舞心头那一抹母爱。
那个孩子……
不平之事十有八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是这个社会的必然法则,是不能由人力去更改的,她只是如沙砾般渺小的存在,没有能力去帮别人什么,也没有能力去帮别人改变什么现状。看到可怜的情形,心酸难过这是人之常情,不出手帮也算是本分。
筱舞调整了下呼吸,定了定心神,才继续往酒楼里走去。
才进门,秋兰就迎了出来,眉头紧锁,“格格,没有雅间了,我们换别家吧?”
她还有些心神不宁,兴致早已失了大半,只是强扯了个笑脸,“不必了,我们找个靠边的位置坐就好了。”
秋兰沉吟了片刻,又看了看主子刚刚还一脸喜色,现在却换上了倦意,向春兰丢了个问询的眼神,却得到一个不明所以的摇头,只能暗叹了口气,转身上楼,张罗去了。
筱舞对着桌上四凉四热一道汤,有些提不起兴趣。
春兰与秋兰对望一眼,开口道:“格格,您怎么了?平日里不是最爱这些南边的菜色嘛?今天怎么迟迟不落筷啊?刚在门口时您到底看了什么?本来还是兴致勃勃,奴婢一眼没看到,脸色就差成了这样。”
她只摇了摇头,所答非所问地道:“纳齐呢?怎么不见他上来?”
秋兰夹了一块豆腐进她的吃碟,才说道:“纳齐说他在,怕格格不便,在楼下用了。”
筱舞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春兰将一盅东坡肉推到她面前,“格格,这星月楼的东坡肉做得可谓一绝呢,将炖好的肉块放到紫砂盅里继续文火煨,肥而不腻,酒味醇香,您快试试。”
她又依言夹起一小块肉放到了嘴里,瞬间味蕾就被一股带着酒味的香甜唤醒了,点了点头,对两个丫头说道:“好吃,你们也坐下一起吧,平日在家里也没用你们伺候膳食,这出来了反倒讲究上了?”
秋兰淡淡地露了个笑脸,坐在了下手。
春兰却嘴上不饶人地回着,“这不是看格格不太上心嘛,想着法子哄您开心哪,谁知您却不领情。”
筱舞浅浅地笑着,调转了视线。
因为是冬日,窗子并没有完全打开,只留了小小地一道隙。
而,只透过那不过两寸宽的空间,那个孩子的一举一动全被她收入了眼底。
他不在爬,而是屈腿靠在了墙边,不利落的手正往嘴里送着什么。
那一直被她压制的情绪,终是爆发了
她开始心惊于自己的变化,穿越了,心也就跟着冷硬了起来嘛?帮不了他太多,至少一口热呼的吃食,一张干静的床塌还是可以给他的啊,刚刚自己怎么就那样冷漠地走开了呢?还在这里大快朵颐?
她紧紧地握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几乎陷进了皮肉中,可是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身份地位钱财什么都不重要,只要那颗心还是自己的,她就可以勇敢地面对一切,虽然前世从未有过“如果有来世就怎样怎样”的臆想,可是真到面对穿越的新生时,她虽挣扎过痛苦过,可是还是依然积极地面对了。这个区别于熟悉的世界,却也有真心为她的人存在,所以她感恩,感谢,更加努力地生活,一点一点地去向着那个行走天涯的理想在靠近。
可是……
她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冷漠,这样的认知,让她开始对自己有了否定,她……还是原来的她嘛?
“格格,您怎么了?”春兰秋兰的声音一齐响起。
筱舞失魂地回了神,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个人。
春兰红着眼睛说道:“格格,刚刚上楼的时候您就不对劲,您到底在想些什么?把手伤成这样子了都不知道?”
她顺势向下看,才感觉到阵阵地疼痛,原来,指甲已经把掌心咯得一片模糊。
看着春兰的泪滴滑落,她突然感到了豁然开朗。
还没到不能回头的地步,不是嘛?
她抬起头,对秋兰说道:“你叫上纳齐,去看看对面巷口的那个孩子,如果无依无靠,就抱回来吧。”
曾经得到了温暖,一定要延续下去。虽然世界并不一定充满了爱,但至少,基本的温情还是存在的。
冷漠,请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