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七节(1 / 1)
发到这里,也不知道大家看了感觉怎么样?这样的文可能不会太受欢迎,而且我又是新人,呵呵~不过无所谓了,只要有哪怕一个人看,我就有动力继续更下去;只要有一个人喜欢,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幸福。大家看文愉快~~~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题记
五月榴花红胜火。
五一前一天晚上,月凉给我打电话,说他爸爸去参加同学聚会了,他做了芋头饺子,让我过去吃。
我的侄儿对一切事物都怀着强烈的学习兴趣,书法等文学艺术就不说了,尤其稀奇的是,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子对烹调情有独钟。自己钻研,竟然也能做出些样子了。
我哥哥家在一个高档小区里,穿过戒备森严的宏伟大门,进去第一栋楼,三十层的冷冰冰的大厦,华丽而漠然,哥哥家在二十七层。站在他家宽敞典雅的阳台向下看,真有“危楼高百尺”的感觉。
站在门口,我理了理头发——门开了,可开门的人——竟然是陆子明。
“陆子明?你怎么?!……”
他微微一笑:“我是你家的客人,呵呵——快进来吧!”
我换好鞋,径直往厨房走,陆子明跟着我。他一直看着我。
“姑姑!”月凉笑吟吟的,“这是我的良师益友,陆子明先生。子明哥,这就是我姑姑,莫宁湘。”
“很惊讶吧!我怎么会在这里?”陆子粲然而笑。
“怎么?你们认识?”月凉很震惊。
“是啊!认识。”陆子明道。
“有过一面之缘。”我礼貌而疏离,“——月凉,还有芋头饺子啊?你独创的吗?怎么做得?”
月凉给我介绍起了他的芋头饺子,继而,给陆子明说:“子明哥,去看电视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好!”陆子明答应得很干脆,离去时扫了我一眼。
“姑姑,你也出去吧!”
“不!我看看你怎么弄,学学!”
“你快出去吧!学也不在这个时候。”
我看着他黑漆漆的眸子,微微一笑:“好,那我就不在这儿绊你的路了。我去书房玩电脑呀!”
“好吧,你去吧!”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书房是最大的一间,三面墙满满都是书,临窗是个极大的书桌,月凉天天在这儿练字;角落有架古琴——爷爷留下来的,父亲和哥哥都不喜欢弹,月凉却酷爱它。
我在琴前的矮榻上坐下,拨弄了几下琴弦。小的时候爷爷教过我,而且我又会吉他,所以倒也能弹出完整的曲子。我试了下手,感觉还可以,就弹起了《妆台秋思》。
弹到一半,不禁轻叹,住了手,十指还停在琴弦上,愣愣地发呆。
“怎么不弹了?”
我吓了一跳——原来是陆子明。
“兴至而来,兴尽而归。”我淡淡地。
他走过来蹲下:“现在我眼前就是幅《妆台秋思图》。”
我几乎要笑了,这个人,倒蛮奇怪的。
“你比我上次见的时候好多了。”
“恩。”
“起码不紧张了。是因为明天放假今天心情好的原因吧?”
“Perhaps!”
他注视着我:“为什么总是拒绝我?”
“这还需要说明吗?”
“你这样对我,我很伤心。”
“如果我对你热情,你将来会更伤心。”
“厉害起来也蛮伶牙俐齿的——被你打败了!”他苦笑着。
“你怎么会和我侄儿成忘年交呢?”
“‘忘年交’?我有那么老吗?——和他学做饭不行吗?”
“哼!你们这是有预谋的吧?”
“是有预谋又怎么样?要不要把月凉那个胳膊肘往外扭的小子押过来问罪?”他微扬下巴,嘴角似笑非笑。
“行啊!”我淡淡笑道,继而认真看着他说,“——陆子明,说实话你条件真是好,不必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可以找个更好的——这是我的良心忠告。”
“如果我不接受你的良心忠告呢?”
我不理他,低头随意拨弄着琴弦。
“莫宁湘!”陆子明突然握住我的手,我唬了一跳,欲挣脱,可他握得很用力。
“莫宁湘!说实话,我特别希望可以娶你。”
“咱们总共才见了一面欸!先生夸张了。”
“不!我……我在半年前就开始喜欢你了——月凉给我说你很有才华,我开始关注你的博客——呵呵,你的每一篇文章我都很认真地读过,感觉你真是个兰心惠质、锦心绣口的奇女子!——心里就非常倾慕了,于是请吴阿姨帮忙牵线。”
我挣开了他的手,默不作声。
“我觉得你肯定受了什么苦难,没有对苦难的深切体悟,不会写出如此警慧的文字——这么说吧!比你有文采的女孩也有,但没有人,在看问题的深刻独特上胜过你。”
“过奖了。”
“不,这是很公准的话——我爱惜你受的苦难,同时又痛恨它们!我希望带你走出这些阴影。恕我直言,你的健康出了些问题,我,我很担心。”他皱眉看着我。
“我何德何能?多谢错爱!只是,我和你真的不可能,你还是离我远些吧!我不是作妻子的合适人选。”
“这些我都知道。莫宁湘啊,虽然我希望可以娶你,然后带你忘掉以前的不快,开始新的正常的生活,但是,如果你对我没感觉,我也只能认了。最低要求,可以准许我做你的朋友吗?我可以帮你!”
帮我!帮我?
我看着他乌黑的眼睛,这眼神出乎意料地很清澈,隐隐有泪花闪烁着。
我摇了摇头:“你帮不了我。”
“你没有试过怎么会知道?”
“如果有一天,我疯了,进精神病院了,你会怎么样?”
“若你允许我帮你,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他坚定而自信。
我摇了摇头:“非尔所及也!”
他低下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是在颓丧,还是在思索。
过了好久,他重新抬起头,凝视着我的眼睛——他有双圆溜溜的秀丽的杏核眼,男孩子长这样的眼睛,多了几分柔和温软的气质,我猜想他的头发摸起来也该像毛线一般舒服——他说:“宁湘,你记着我的一句话:经历苦难不是为了承受,而是为了超越。”
他说完就起身出去了,我却呆在那里,脑海中一面愣愣地描绘着他柔美绝伦的眼睛线条,一面无比震惊地思索着他的话。
吃饭的时候,觉得这个陆先生也并不怎么讨厌,至少,不会让我不安,或者憎恶了。
我们吃完饭,哥哥莫紫宸回来了。
“子明今天来了?——哦,宁湘,你也在!”
哥哥坐下后,笑道:“宁湘,放假有什么打算?”
“哥哥有什么打算?”
“我们明天开车去暮云山玩呀!”
“很远啊!”
“你也去吧!”哥哥说,陆子明看着我,眼中满是期待。
我不忍再看他,云淡风轻地说:“我准备去汉中玩。”
“一个人?”哥哥扬了扬眉毛。
“难道率一个团吗?”
大家都笑了。
收假回来,感觉小山无精打采的。
“怎么了?放假歇了三天还越歇越困了?”
“你不知道人都是越歇越懒的。”小山趴在沙发上看手机。
“五一过得不开心吗?”
“和我妈在一块儿能开心?”
“她听见会伤心死的。”
“她什么时候能和我关系正常点儿?这哪像母子,简直是长工和地主!”
“有这么悲摧吗?”
我坐沙发旁的板凳上,因为,从这个角度可以很好地欣赏他牛仔裤下包裹的臀部——含满了露水的花儿,饱满而轻灵的感觉。
小山突然神经质地坐了起来:“你说我是不是她生的,怎么就没一点儿共同语言呢?”
“你是捡来的。”
“我要是你生的多好!”
“又胡说开了,我才比你大十三岁,就算生也不是你。”
“少女妈妈嘛!现在还不算少呢!”
“我和我爸也没有共同语言的,孩子基本上和父母都不是一个星球的。”
“吴均就不是,他和他妈像朋友一样。”
“那是个例外。”
“吴均教我玩滑板了,我现在比他还滑的好!”小山很得意。
“老听你说那个吴均,什么时候叫到家里来玩吧!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啊好啊!姐姐你太好了,我妈就不让我和他玩儿,嫌他学习不好。”
“那就这个礼拜天怎么样?”
“好,姐姐我怎么谢你呢!”
“听话就是谢我了。那个吴均长什么样儿呀?”
“白白的,瘦得跟猴儿一样,带副近视镜,看起来挺斯文的,其实是个斯文败类——呵呵,开个玩笑,其实他人挺好的。”
我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个形貌不算影响市容的男孩子,顿时兴味索然。
“其实我挺羡慕吴均的。他爸是个修车的,她妈是个幼师,人特别好,长头发,大眼睛,和我们说话的时候就看着我们,很认真的样子。不像我妈,和她说个什么,她看都不看一眼。他妈从来都不化妆,也不戴首饰,穿得也特别朴素,就是看着舒服,饭做的也好,吴均天天都能吃上他妈做的饭,幸福死了!吴阿姨对吴均的每个同学都一视同仁地好,哪像我妈,势利眼!他爸话不多,看起来特和蔼,对他妈和他真是捧在手心。我就喜欢去他家。他们五一去钓鱼了,吴叔叔喜欢钓鱼,钓上了可以烤着吃。哎,姐姐!什么时候你带我去钓次鱼吧!”
“好啊!不过我可没耐心。”
“没事,去看看也行,我妈不带我去。”小山盘腿坐着,抱着靠枕,一脸幽怨,“真羡慕吴均,要是我是他就好了。我觉得要这么多钱没什么用的,你看我家哪有个家的样子?看看人家吴均!想着都伤心。”
“别伤心了,你也挺幸福的。”
他淡淡一笑,然后看着我:“姐姐,我是真的感谢你,你来了我家才像个家了。以前也请了不少保姆,但没有一个像你这样子,你对我是真的好,不像那些人是来赚钱的,这我能感觉到。你要是我妈多好!”小山看着我,一脸娇憨。
我忍不住在他鼻尖上刮了一下:“那我就一直住这儿好吗?一直照顾你。”
他调整个坐姿,抿了抿嘴,垂着眼睛说:“唉,你将来有了小孩就忙了,哪有时间照顾我?谁那么有福气,可以当你的小孩儿。”
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笑道:“你有男朋友吗?这次去汉中是不是和男朋友一块儿去的?”
“我没有男朋友。”
“你都二十七了还没有男朋友?缺乏魅力!以前有过吧?”
“谈过几个,都吹了!貌似我以前告诉过你,还是你主动问得呢!”
“啊哈!不好意思,本少爷功课太重,脑子会时不时地抽风,可能抽忘了吧!哎,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谈得来就行了。”
“我把我们数学老师介绍给你怎么样?他人又高又帅,还会弹钢琴。”
“谢谢了,我现在还不太想找男朋友。”
“为什么?你都二十七了嗳!再不找好的都叫人家挑光了。要不我让吴阿姨给你介绍一个。”
“我想你是不是该去学习了,先生?”
“哼!每次想转移话题了就让我去学习!”他愤愤不平地丢下靠枕,走的时候还故意在我脚上踩了一下。
不过十分钟之后就该吃饭了,我又得喊他下来,可能他连课本都没找见呢!
我下午没课,把衣服洗了,还把整个房子收拾了一下。
才四点多,小山就回来了。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我擦着楼梯扶手说。
“我翘课了。”小山笑着。
“你!……”我把抹布扔桶里,气恼地转过身。
小山开了电视,大大咧咧地倒在沙发上看球赛。
“看什么看!”我关了电视,“现在学着翘课了?我上次怎么和你说的?”
小山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先别忙着发火嘛!你坐这儿,我给你说。”
我坐下了。
“姐姐,我们每个星期一下午最后一节都是美术课,美术老师从来不给我们教什么,我们基本上都走光了。学校的透视墙有个地方,栅栏让人锯掉了一截,可以钻出去。”
“这么说你以前每个星期五不到四点就放学了?”
“Yes。”
“恩,我真想抽你一巴掌!”
“同学都走了,随大流呀!随大流最安全了。今天有件好玩的事儿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
“今天我们从缺口那儿往外钻,美术老师居然也在那儿,我说:‘哎呀,老师,你也学会了!’他说:‘你们都走了我给谁上课?’”
我“扑哧”笑了:“你看你油不油,老师也敢打趣?回来就回来吧,不过不能看电视,可以去看书或者去花园看看花儿。怎么今天就敢回来了?”
“我以为你可以理解我。”
“结果让你失望了?”
“没有。”
“?”
“绝望。”他眼中真的流露出了深深的绝望。
我继续去擦栏杆,小山过来了。
“姐姐。”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了?”
“姐姐。”
“恩?”
“你知道吗?培养男孩子,就要从小让他们有男子汉意识,要让他们少进行些安静的活动,多做些男人们做的事情,比如说,看足球赛。”
“是吗?那你帮我打扫卫生吧,男人要有责任心,要从小事培养。”
他一脸痛苦:“姐姐,今天是我最喜欢的俱乐部……我几年才能看以次?他们老是在半夜偷偷踢球,好不容易今天白天可以看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你也不会冒险回来吧?滚吧滚吧!我倒要看看一场球赛能让你变得有多爷们!”
“你太可爱了!”
小山像中了状元一样兴奋地投奔电视机。
吃完晚饭,我去后院收衣服,小山从后门闪了出来。
“姐姐,我来帮你吧!”他欢快地伸手够衣服。他个子蹿得很快,现在已经比我高五六公分了,干这活儿比我容易些。
“谢谢!”
“有没有觉得我变得爷们一点儿了?”
“是看球赛看得吗?感谢卡卡,感谢C罗。”
小山笑得很明朗,像雨后的远山一样青葱逼人又一尘不染。
“姐姐,你那天说,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也受过伤,怎么回事?我很想知道,能告诉我妈?”末了还补充了句:
“我都把我的说给你了。”
我望着他晶莹澄澈的琥珀般的眼睛:“把衣服收完我告诉你。”
有小山帮忙,很快就忙完了,我俩各拿一听美年达上了阳台。
阳台很宽敞,我俩席地而坐,看着外面已成紫红色的天幕。
“真美呀!大自然的景色永远是最完美的,再伟大的艺术家也只能临摹自然,所以自然才是真理。”小山拉开拉环,递给我,从我手中拿过没开罐的,拉开呷了口。
“谢谢,今天真是意外呀!你也变得心细了。”我喝了口汽水,说。
他又露出了明朗的笑容,转过头看着我,眼中笑意更浓了:“现在可以开始讲了吗,尊敬的女士?”
“可以。”我笑了,不过随后又忧愁起来,“我也不知道给你说这些合不合适,不过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我真是荣幸至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望着外面无限美好的夕阳——夕阳外是什么?是山,是水,是摇篮,还是坟墓?我目力所及的看向远方,似想穿透晦暗的记忆长廊,探究最初的自己。
“我六岁的时候,一场车祸让我失去了妈妈,一年以后,爸爸就给才上一年级的我办了退学手续,把我接回家,按他自己的意图培养我。他不让我玩,也不能见人,只能天天在家学习。他特别严厉,天天抽查,如果忘了就下狠手打我,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我有段时间偷懒,他检查出来了,让我把上衣脱了,用皮带抽了我一顿,扔车库里,不给吃喝。他把门锁上,关了我一天一夜,车库里一点儿光线都没有,我靠着墙,连哭都不敢,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吓得差点儿疯了,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我的鼻子发酸,小山眼中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他脸上写满了震惊,半晌才说:“天哪!太可怕了,你爸简直是个变态!——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想这样说他——他简直太过分了,要我妈这样,我就死给她看!”
“我憋着一口气撑了七年,终于考出去了,不过,我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自由。我爸去北京陪读,我每天,就像是被盖世太保监视着。”
小山皱紧了干净的眉毛:“天才都不容易呀!那你就没有反抗过?”
“当时像个布娃娃一样,哪有反抗的念头,如果做得不够出色还觉得对不起爸爸,我被他洗脑了。跟我爸比起里,你妈简直宽容你到天上去了!”
“你可别给我妈讲这些知道吗?要不然我就活不下去了。”
“你不听话我就讲。”
“那你就等着收我的尸吧!”
“怎么尽说不吉利的话?别一天把死呀活呀的挂嘴上,让外人听见了还以为你妈成天虐待你呢!——我那时在学校,同学都比我大,根本说不到一块儿去,我……唉,没有哪天心情好,那时还不懂这种感觉……”
“……叫孤独。我也常常这样,特别孤独。”外面天色暗了下去,我望着小山的侧脸,这压根不同于成熟男人的侧脸——那种令人生厌的分明的轮廓——这是少年特有的柔和线条,眼中带着他这个年龄的孩子独有的莫可名状的忧愁和空虚。他眸中的光彩像沉入黑潭的夜明珠,“整个世界都空空荡荡的,只有你在走路,旁边有人,但看不到你。”
“就是这种感觉,天天如此,度日如年,我瘦得很厉害,皮包骨头,手像鸡爪一样。”
小山笑着打量我说:“那说明你现在过得还不错!”
“不,一样孤独。”我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他顿了顿,没再说什么。
我接着说:“孤独和空虚是这个时代的心病,想想多可怕!人最大的敌人竟然是自己的念头。”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自杀。你想过要自杀吗?”
“没有。”
“我暂时没有,但不能保证以后——如果能像尤三姐那样子以死明志也挺有意义的——然后呢?你交桃花运了?”
我笑了:“什么桃花运?那根本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那算什么?”小山凑近我笑道,“你脸红了。”
“你坐好,不然我不讲了。”我掩饰着,自己都奇怪这有什么好脸红的。
“好好好,我坐好了,看我坐好了欧!要不要手背后?请讲吧!”
我看着他坐得笔挺的样子,忍俊不禁。
“大二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男孩,在海淀中学上初二,十四岁。后来就熟了,再后来,就好了。”
“哇塞!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接吻呀?”
“去去去,乱想什么?我们那时候都保守得很,哪象现在?我们就是互相写个信,仅此而已。”
小山挺失望的。
我叹了口气:“我真不该给你讲。”
“怎么了?我听得挺投入的。”他很不解。
我又叹了口气,把这个故事讲完了。
“啊?他就那么样和你分手了,连封信都没写?!真他妈不负责任!”小山又诧异,又不平。
我握着冰凉的易拉罐,小山很有眼色地用手肘碰了碰我,说:“嘿,别这样,下次你的男友和你分手时,一定会有个告别仪式的。”
我笑了:“你别咒我了!”
突然,我瞥见阳台的角落放了把吉他。
“咦?这儿有把吉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奥,那是我同学的,放我这儿了。”
“为什么?”
“我那同学想当个摇滚歌手,他家大人不让,他就偷偷学,把吉他放这儿了,顺便让我也玩玩。”
“你会弹吗?”
“不会。”
“真可惜。”
“你会?”
“恩。”
“哇!你竟然会弹吉他,太酷了!快弹个让我听听!”
“别人的吉他,没有关系吧?”
“没关系,你小心点儿就行了。”
我带着几分激动拿过吉他。
这是把黑漆吉他,抱在怀里像个寡言蕴藉的情人,静若处子,动如脱兔。我的手拂过吉他坚韧的琴弦,冰凉的触感让我瞬间沉静下来。
“你想听什么?”我怀抱吉他,端庄地说。
他说了个流行歌的名字。
“抱歉,我不知道你想听的那个,另换一个吧!”
他说了好几首流行歌我都没听过,到后来,他一挥手:“算了,你会弹什么就弹什么吧!”
我弹了首披头士的《Hey Jude》,保罗•麦卡特尼的忧伤和深情感动了小山,他出神听着。
“真好听呀!很动人的歌,叫什么名字。”
我告诉了他。
“我都没怎么听过披头士的歌。你再弹几首他们的吧!”
我弹了《Hello Goodbye》和《Come Together》。
“姐姐,这是Michael的《Come Together》!”小山很是激动。
“不,这首歌是约翰•列侬写得,Michael那个是翻唱。Michael的那个MV很棒的!”我抿嘴笑道。
“是啊!超级性感的。”
终于找到了一个我俩都熟悉的歌星了,我弹了Michael的几首名曲《Billie Jean》,《You Are Not Alone》,《The Lost Children》。
“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会弹吉他,还弹得这么好。谁给你教的?你爸可能更希望你去学钢琴。”
“自己给自己教得。”我笑吟吟地撒谎了,其实是希纯教的,但我不想这么说。
“小山,你听过卡朋特的《昨日重现》吗?”
“怎么唱?”
我哼了两句,他恍然。
“听过,经典英文歌嘛,英语老师还给我们教过。”
“不光曲子美,词也写得很棒。理查德和卡伦是天作之合。”
“那你弹。”
希纯很喜欢这首歌,我现在还能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边弹边唱,嗓音稚嫩而忧伤。他现在可能结婚了吧?不知道过得如何?会常常弹吉他吗?还是任由它落满了灰尘,像被失去□□的君主冷落的妃子,在孤寂的长门宫埋葬着自己的美丽。
他在教我弹这只曲子的时候,肯定想不到十多年后我会把它弹给一个和当年的他一样大的孩子,还是以这样的心情。
每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我都情不能自己。优美而略带忧伤的曲调,经卡伦无与伦比的嗓音诠释出来,像给一个老朋友诉说泛黄的曾经。回忆永远是十四岁,它是被封在琥珀中的萤火虫,上亿年仍然是青春的色泽,但不能闪动,不能飞翔,一丝一毫的更改也做不到。垂暮之年,你审视他,会泫然欲泣,因为,曾经认为美如流星的生灵竟是一只普通的小黑虫子,看起来多么不完美,凝固着韶华的该是美丽的蝴蝶啊!因为悔恨,老泪纵横。这是个并不完美的世界,它太大了,诱惑与陷阱太多,选择太多,反而无从选择,错误连连。在没有尽头的世界中茫然地、冥思苦想抉择的人们,绞尽脑汁的结果仍是不完美,懊悔会像荒野的草,经了春风疯长起来,占据着整个夏秋的天地。
一曲终了,我还沉浸在思虑中,忧心忡忡,患得患失。
“真不错!我敢保证我同学知道了一定会千方百计拜你为师的。你的弹奏中有感情,很动人。”小山晴空般的笑容猛然将阳光照入暗室,阴影立刻逃遁地无影无踪。思绪似突然短路了一段时间,我有点儿茫然。
“我要去学习了。”小山站起了身。
“哎呀,我没听错吧?”
小山走后,我独自在地上坐了会儿,然后以惨不忍睹的心情下楼回到自己房里。
我反锁上门,拉严窗帘,多次确定没有一丝缝隙,才放心地走到穿衣镜前。
镜中现出一张二十七岁的成熟的女人脸,我凝视了一会儿,慢慢脱掉了衣服。我的身体完全暴露在自己视线之中了。
外面是熙攘、明丽、广阔的五月春光,我却在这狭小阴暗的空间里面对自己脆弱的裸体,多少有些令人伤感,尤其是——这是具如此差强人意的身体。
畏缩的垂头丧气的肩膀,常常不知该放哪儿的沉重的平凡手臂;□□十分丰满,微微有些下垂,是串早就熟透了的葡萄,沉着深紫色的自惭形秽的色泽;腹部有些凸起,从腰到胯是个并不光洁的茫然的问号;大腿,我的大腿,不知何时堆积了这么些多余的脂肪,像个惶恐的非法移民,探着脑袋硬挤到前头,慌乱而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然而再往下看,小腿却瘦得出奇,有些松弛的肌肤显出细小的类似于龟裂的痕迹。我的手缓缓滑过暗沉的苍白肌肤,抚弄着早衰的褶子,希翼可以抚平它们。
记得第一次在镜前认真地审视自己的裸体,到现在该有十几年了,这么久的时间可以让一个婴儿成为青春勃发的女郎,也可以让一个姑娘因衰老的容颜而失去爱情。记得那也是一个暮春的傍晚,我在洗浴室的大镜子前面对裸呈的自己,好像杜丽娘蓦然发现自家有座春光四溢的后花园,我目不暇接地呆看着,连赞美都忘了给予。我的皮肤细腻、紧绷、白得透明,像无人触摸过的鲜桃,覆着玲珑的肌骨;双肩精巧圆润;□□可不是现在这样的,那是圆的、秀美的,乳晕呈粉色,是沉淀在心底的羞涩和窃喜,骄傲地挺立着,我还嫌她太显眼了!活泼泼的腰肢细而软,好像天生就会跳舞一般;大腿秀颀沉静,小腿细长灵活,连着得意的玉兰花一般的双脚。全身没有一处是多余的,也没有一处可以去掉。那天,我在镜前站了好久,心底在嗔怪自己。
凭般景致,我老爷和奶奶再不提起!
床上黑亮的吉他将我从回忆的画廊中拉了出来,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它,萌生了一个念头,做了件少女时期经常做的事情。
我将椅子拉至穿衣镜前,抱着吉他,对镜坐下。
我像《阿甘正传》中的珍妮一样,用大大的吉他遮住重要部位,想象自己在一个小舞台上,下面是来买欢的男人们。
“现在有请我们的莫宁湘小姐!”主持人说,台下一片尖叫和口哨。聚光灯亮了起来,打在我身上,一片黑暗中,只能看到我,我就像个发光体。
我拨动吉他,唱了起来,圆润的声音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
我唱了麦当娜的《Say Goodbye》,《Secret》,每次这样做,我都会沉迷其中,忘了一切。我唱到一定境界了,声音似具有无限穿透力,透过厚厚的窗帘,飘到了任何一个有耳朵的角落。
“嘿,小姐,来首《山茶花》吧?”一个男人喊道。
我略一点头,唱起了不同于邓氏唱腔的《山茶花》,连自己都仿佛看到了那荡漾着情歌的、开满山茶花的山坡。
“甜妞儿!唱支Michael Jackson的《Man In The Mirror》。”
我唱了首柔声版的《Man In The Mirror》。
然后,我放下吉他,对着镜子□□起来。
最后倒在床上,胡乱裹上毛巾被,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凌晨,一看表,才五点多,就继续躺着,熬到六点起床。
在卫生间,我看着镜中自己憔悴的脸,呵,真像个鬼一样。
“姐姐,昨天晚上你怎么一个人躲房里唱歌?你唱得太好了,天生的歌手,比原唱都好听。”吃早饭时,小山兴冲冲地说。
我心里一惊,装作轻描淡写:“你听见了?”
“原谅我一直在门外听,不过真的太棒了,听着是一种享受,我都想录下来。什么时候好好给我唱两首吧?”
我盯着他熠熠生辉的眼睛,暗暗心惊。
“小山……”
“恩?”
“没什么……赶快吃饭,七点一刻了。”
“每天都是快,快,快:快吃饭,快写作业,快洗脸,快睡觉,快起床……什么时候能听你说,别着急,慢慢来,跟不上就不去学校了。”
我看着他的笑脸:“别说话了,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