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花匠点点头,证明她没有错.)您什么都懂吗?(花匠又点点头.)您能不能叫小溪的水倒流呢?"花匠考虑了一下.
"我当然能够.如果用一道坝堵住水流,那么水就会倒流了.""现在就请您这样做吧!""为什么?""因为我要看看.""现在我没有空搞这个玩意儿,老爷看见了要发脾气的.""如果我非常诚恳地求您呢,"她恳求地合掌说.
"现在我不能干这个事,要不在星期天搞吧.""我现在就要你搞!(比罗什卡跺跺脚,皱起眉头,生气地用两手叉着腰.)我现在命令你,见你的鬼!(小姐这句话是从厨娘那儿学来的.)"花匠心花怒放,哈哈大笑起来,他狂喜地望着小姐,心里想:"她这会儿多么漂亮呀!""哼,您这样不怕我吗?缪列尔叔叔,您知道,我可以把一小袋父亲的烟丝送给您呢."这个理由就足够使花匠不再坚持了.如果有人答应给缪列尔鹅蛋那么大的一颗金刚钻,那还是收买不了他,因为金刚钻到底是一块石头.
可是提起烟丝呢,那就又当别论了!烟丝是植物,一切植物对于花匠的灵魂来说,都是亲切的呀!
"小姐,那就好极了!"他搬来了一块木板和几块石头,熟练地筑了一道坝.
"缪列尔叔叔,谢谢您,您现在可以走了!"坝旁的流水迅速地增加起来.水,发觉它的去路被堵住以后,便开始翻腾激动,浪花打上木板,冲击两岸,一圈圈很大的浪花向后推滚.
后来浪花仿佛改变了主意,认为让步比较好,就突然向后倒流了.起初它只跑了一小段路,好象怕羞似的执拗地停下来.迎面的水流微微把它一推,可是后来水流自己也往后倒退了.这下子两股水流就并在一起流去,起初还犹豫不决,但最后小溪里所有的水都往相反的方向流去了.
比罗什卡用铅笔潦草地写了一张简短的便条:"请您保重,不要再到树林里去替我砍树了,因为有人在那里要抓您."于是她拿起了藏在芦苇里的一只小船,把便条放在里面,又把一朵雪白的石竹花放在上面.
"喂,小船呀,现在请您上路吧!最神圣的圣母帮帮它的忙吧!"比罗什卡把它放在水面上,水流匆匆地发出潺潺声,把它带到别尔那特家的花园里去了.小姐象犯了罪似的,拔脚就向家里跑去.
她完全没有想到这时候她父亲正在一排绿色的山楂树旁边散步,会向正在修剪灌木的花匠问起他有没有看见比罗什卡.
"她正在小溪的下游玩呢.我刚依了她的请求筑了一道坝.""筑了一道坝吗?什么样的坝呢?""她想让小溪里的水倒流.""哼,"老爷哼了一声,就离开花匠向小溪走去."啊,水真的倒流了,一只白色的小纸船随着水流漂去.真是活见鬼,这个小骗子还想出了什么鬼主意啊?她在哪里?""比罗什卡!比罗什卡!"老头子喊道,而且急急地向小船跑去.
那时候亚诺什伯爵真是如坐针毡.他的心在向他暗暗地说,一定要发生什么事情了:要么是有人从墙上扔过来一封信;要么是扔过来一朵花(这是同意的表示);如果不是这样,那就是不同意.如果马通·奥普罗铁匠在傍晚以前用一个更紧密的木栅堵住墙上的小孔,不让小纸船漂进去,这就很明显,寄去的信准是落在她父亲手里了.亚诺什伯爵在小溪旁边整整消磨了一天,他呆在那用木栅堵住的小孔旁边,等待对方的表示.忽然之间,他看见了什么啦?一个连自己也无法想象的情景:
小溪里的水生气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雪白的浪花拍打着两岸,水倒流了.接着就出现了一只白色的小船.亚诺什看见了它,年青人感到幸福,连心也乱了.小船上有一朵雪白的石竹花,一只傻里傻气的小蜜蜂已经停在花朵上了.
布特列尔读完便条,把那朵花插在大礼服的钮扣孔里.第二天,当溪水又顺着原来的方向流去的时候,青年又把一张新的便条放在一只新的小船里让它漂去.他感谢比罗什卡的忠告,答应以后再也不到别尔涅什去砍小白桦树了,可是还是要到那里去,以便可以看见她,哪怕在远处也是好的.
第三天,一只小船载着一张回条由霍尔瓦特家的花园里流出来,便条上写道,医生给比罗什卡开的那张增强她健康的处方,叫她砍一百棵小白桦树,如果她使用什么狡猾的手段逃避砍树,那么只有对她自己有害处.
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他们用通信进行了联系,小船儿经常给他们送信.信上的内容是无可挑剔的——亚诺什和比罗什卡彼此谈谈他俩生活中的小事情,谈谈自己的梦境:"今天我们花园里的芦苇开花了."——"今天我从维也纳买来了一顶新帽子,我戴着它多么可笑."小船儿载来了崇敬的回答:"我多么想看见您戴帽子呀.现在我试着根据记忆来画您的肖像."——"我多么想看见自己的画像呀!……"这样差不多过了三年,每次通信都是在假期里,在"邮差"工作正常的情况下进行的.因为有时候,特别是炎热的夏天(刚巧是在假期的时候),小溪突然干枯了,两个梦魂颠倒的情侣之间的联系就被打断了.
那时候他俩彼此很少见面,而且也只是在比罗什卡同自己的父亲一起从田野里回家的时候,他俩才能远远地互相看见几分钟.这种会见的情景是:年青的伯爵在旁边走过,恭恭敬敬地向他们问候;老爷点头答礼,小姐却脸色苍白.霍尔瓦特不带女儿出去交际,同别尔那特一家甚至有些隔阂.霍尔瓦特家的人不大上教堂去,而且这两家所信奉的上帝也在不同的教堂里:霍尔瓦特一家人相信的是路德教,在那个时候宗教信仰是隔开当时的老爷们的一堵高墙(我们会看到,这是对国家有利的).
如果在推行麻痹匈牙利民族的政策的时候,在宫廷里或者在接近宫廷的名门大贵族的家里,大家都乐意接待信仰新教的贵族,如果同他们交朋友,象热情招待天主教徒那样热情招待他们,那谁知道我们现在会搞成什么样子呢?幸亏宫廷里对待信仰新教的贵族们很冷淡;他们只得退居自己的庄园,苦闷地推行匈牙利的民族政策,因为他们是不能参加宫廷的政治活动的.至于那些信仰新教的小贵族们,他们也不能常常到信仰天主教的大贵族们那里去,大贵族都把他们看作外国人;这样一来,他们就成为某些更著名的当然对现状不满的同信仰的人的附和者;他们也支持那个微弱的火花,过了四十年以后,那个火花在巨大的革命风暴里在每一个祭坛上爆发起来,以后就再也没有熄灭过.
总之,维也纳总是推行愚民政策,这个政策促进了匈牙利民族反对派的领导人物的形成.皇帝召见了某一个人,训斥了他一顿,派他重新回到匈牙利去.皇室顾问最喜欢这种训话."他给皇上训了一顿啦,"他们以后就是高兴地这样谈论的.
愚蠢的人呀!他们不明白这不是挨骂,而是那个大家公认的牺牲者,取得了"领导人的棍子".
老霍尔瓦特同普洛那伊、拉德伐恩斯基、扎伊、凯采洛夫等的意见是一致的.他每年都要拜访他们;他们共同商议,制订计划,而且热烈地争论.这种情形通常在五月里,那时比罗什卡就独自留在家里;可是对于布特列尔说来是没有一点好处的:他只有一个保护者——小溪……
到了第四年,信写得比较详细了.亚诺什描述了自己的思想和感情,自己的苦闷和忧愁.比罗什卡也写上这些东西.不仅是芦苇开了花,心花也怒放了.他们互相承认发生了爱情,小溪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地载了他们的誓言上下奔流:"我爱你,一直到死."——"你会做我的妻子吗?"——"只做你的,再也不会是别人的."在他们认识后的第五个假期开始时,比罗什卡已经长大了,成了一位漂亮的、含苞欲放的年青姑娘,她的脸色红得象玫瑰花,鲜艳得象朝霞.亚诺什伯爵也长大了,长了胡髭;再过十个月他就要在法科大学毕业,可以结婚了.这件事曾经在顺着小溪漂浮的便条上讨论过.亚诺什写道:他的保护人伊斯特万·法伊(他的妻子出身于别尔那特家族)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他已经知道这点,在不久的将来,大约在降灵节那一天,他的保护人将宣布他已经成年,随后他就可以管理自己的家产了.这就是说,那些妨碍他同比罗什卡结合的一切障碍,都将解除了;只要说服她的父亲,不过有人说他是一位非常古怪的人.只有一点使得亚诺什发愁,如果小姐的父亲拒绝他,或者要他猜一些他猜不出的谜语,那他怎么办呢?不论日夜他都不能摆脱这个念头;大学里的朋友们已经两年看不到他的笑容了,帕塔克的姑娘们因此都称他为"忧愁的布特列尔".从霍尔瓦特花园里传来的书信竭力安慰他说:"父亲不是象他想象的那样一个专制暴君,从前她父亲所以对于向她的两个姐姐求婚的人那样吹毛求疵地挑剔,是因为宠爱女儿,希望女儿有一个好丈夫."这些信里的语气非常坚决,而且有一封信里很明确地写道:"如果我的父亲不同意,我也是你的,而且只要你说一声上哪儿去,我就跟你走.为了你,我甚至愿意违反父亲的意志离开家庭.只要你写一句,你愿意这样吗?"亚诺什伯爵这样回答说:
"不能,我的宝贝,我不愿意这样,因为我希望你幸福.父亲的祝福是含义深长的:有了它,生活在幸福中,你不会觉得;可是如果缺了它,那么幸福就看不见,因为父亲的忿怒,会象黑影一样,把它遮住."在假期的最后一天,马车夫开始套马的时候,最后的一条小船载来了回信:"亲爱的亚诺什,很有希望呢.在复活节以前——在你下次到来以前——我将竭力感动父亲的心.在这个时候以前,我要想出办法,帮助你获得他的好感.我的父亲热爱古代的诗人奥维德和贺拉斯——你读读他们的诗吧,这就可以通到他的内心,上帝保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