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所思远道（1 / 1）

孙栖夏离开蝴蝶馆的时候，康庄对他说，想挽回罗蝶，他还有最后一天的时间。

孙栖夏明白康庄的所指，也感激她的支持。可是，他也不是一个好强求的人，他还是没有去纠缠他心爱的那个女孩。

然即使如此，他仍想再见她一面，单独的一面。出海的日子就在眼前，这一去不知道是吉是凶，他并没有什么非常不好的预感，只是，他觉得心里牵挂着什么，于是他决定，就算是罗蝶选择别人，就算他们有缘无分或者从来连缘都没有，他还是要见她一面，跟她说出他心里的话，给她最好的祝福。

从下午，孙栖夏就坐在北城公园里等着。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不说话，只看着湖水傻傻微笑。他设想了一下午，想将他所有想说的话编排得更加完美。编排之后，他也会不自禁地想象罗蝶听完之后的反应，有好的，有不好的，最后弄得自己啼笑皆非。

终于，夜色降临，那个他们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喷泉广场上，花样百出的水柱在公园里的五彩灯光下绚丽壮美。孙栖夏立在水柱前，耐心地等着，心中渐渐激动。

终于，他等的人出现了，从他的背后。他回头转身，脸上因看到罗蝶夜色下的恬静容颜而发热泛红。他还是低下了头，准备了一下午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啊？”罗蝶看他模样古怪，找她又不说话，只能开口问。

一直以来，罗蝶不是不知道孙栖夏的心思，可是，她终究勉强不了自己。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爱上了安哲，但是至少，对于孙栖夏，她不能骗自己，更不能骗他。

良久，孙栖夏还是说不出他心中的话。又是良久，他突然跑开，转到了喷泉的另一面。

罗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喷泉广场上火树银花。无数烟花射上星空，只为她一个人，绽放这一夜灿烂的美丽。

数重水帘的另一面，罗蝶隐隐看到孙栖夏的脸，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

“我孙栖夏，愿用我一生的时间，换，罗蝶十年的幸福！”

只是这一句，结束之后，她看到，朦胧的水雾中，孙栖夏的身影，一点一点远去。

背对着罗蝶，孙栖夏的眼泪在夜色下看不清楚。他一直望着前方，只在心里继续说着：

“十年之后，你会有你的家庭，你的丈夫和孩子，会有真正属于你的幸福。那时候，你就不需要孙栖夏了。罗蝶，祝福你，一生一世。”

背后，烟花已冷。罗蝶一个人站在那里，久久望着孙栖夏离开的方向，眼中不尽的怅然。

第二天，匆匆而过。

暮色愈浓，黄昏已近。这样的时刻，仍是康庄最爱的活动时间。

康庄觉得，微暝的天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好。这个时刻，倦鸟归巢，在外面忙忙碌碌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正散去，他们之中的很多人也会选择回家。这个时刻，行人的面孔会在昏暗中模糊，康庄可以只将他们当做符号，不去理会。黄昏入定，既不像白日喧嚣，也不如深夜阴森，很好。

梧桐街头，康庄沿街徐行。在寥城，在这个世界，她的记忆深处，只有这条梧桐街。

走着走着，一片梧桐叶从她眼前滑落到了她脚前的地面。康庄停下脚步，淡淡地望着地面上的那片树叶。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天气微凉，这么快，时节已是夏暮秋初了。康庄缓缓仰起头，望向一树葱郁的树冠，默然凝视。

落下第一片叶子，剩下的便很快了。若再下一场雨，这一街碧树便将凋零得更加彻底。

明天一早，她便要随船出海，像他们说的，去一个不知名的神秘岛屿探索。凭她的直觉和观测，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单纯。然，她并不管那些，她从来不惧怕未知的险境，她习惯了拿生命去搏她所谓的人生。说起来，她为什么要去呢，为了罗蝶，还是为了孙栖夏？还是，她只是单纯的想去，她想为自己找些事情，去忘怀心中那些久久挥之不去的梦魇？

时日飞逝，沉淀在心底的是一层厚重的情感，是她逐渐封存起来的深沉的爱。

爱，很多人都在说，所有人都可以谈，或许只有康庄一度觉得这个字与自己无关。那些，都成为了过去的幼稚，只是偶尔想起的时候摇头一笑。如今，她将那份爱沉积在心里，无论走到哪里，都与她同行。她的爱，不老，不逝，胜过了人类的时间。

即便如此，她还是思念着他，与他一起共铸那份珍爱的人。有时候她会想，萧桑是不是仍在这条街上，在某个角落里注视着她，是人也好，是魂也罢。萧桑这两个字，是永远忘不去的印记。他曾给过她的守护、信任、支持、理解，他们之间曾有过的共鸣，一点一滴，化作细雨，在这已渐无人烟的长街上，绵绵不绝。

康庄没有带伞，也不想拒绝这初秋的凉雨。不管偶尔路过的行人再怎么步履匆匆，她彳亍她的，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她还记得，萧桑永远从她身边离去的那个深夜，天上也是下着雨，倾盆大雨。不自觉间，她竟已停在了萧桑出事的那寸土地。这个地方，流过她和萧桑的血泪，时至今时，她似乎还能隐约闻到，血和泪的味道。她的血，萧桑的泪。

雨势，越发强劲，她的衣衫秀发早已湿透，雨水顺着脸颊汩汩淌下。她眨也不眨眼睛，只是凝望着她脚边的那一方地面。

明天，她就要离开这寥城，出海东去。这一去，不知是多久，也不知，是否还会再回来。

这是她的直觉，她不置信否，但她只想站在这里，算是道别。与他道别，与梧桐街道别，更有，与她过去的一切，尽皆作别。

前路，依旧茫然，她的心里，依旧恐惧，但康庄仍然相信，她比以前，更加勇敢。

萧桑的小屋，门上了锁。康庄握着钥匙，却始终没有前进一步。雨势不减分毫，康庄已经冷得麻木，仍是笔直地立在雨中，一动也不动。这扇门，关住的是一轮已经静止的时空，屋里残留的，是一段消逝之后只剩余音的记忆。记忆中的那些温馨与欢笑，化作回音，一声一声，在嘈杂的雨声中愈发清晰。这扇门，是她锁上的，从锁上的那刻起，她就没有打算再开启。即便，她没有出息的留下了钥匙。

悄声回到蝴蝶馆的时候，夜已四更。

无声的，康庄走进浴室，淋浴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擦拭得半干的头发不时滴着水珠，康庄径直走到衣柜前，从柜中拿出了一套白色衣服，正是她与萧桑一起去东海时穿的那套。换好衣装，她做下在妆镜前，打开面前的一小方精致的首饰盒，里面盛放着萧桑送她的所有小玩意儿。在项链、手链、发卡等饰物的晶光璀璨中，她取出了那对耳钉，一左一右戴上耳际。

康庄小心地看向镜子，一直以来，她害怕去看镜中的自己，她害怕，看到自己的灵魂自己的心。果然，现在的康庄，比以前要勇敢。

轻轻地，康庄拉开抽屉，里面陈列着一把纯黑色的□□。康庄淡然将□□拿起，向着弹仓装着子弹。这把枪是柯尔特警用型的□□，由杨立召精心为她争取。杨立召原以为，康庄会因为这把枪随他一起投身警界，可惜，结果出乎了他的预料。康庄收下了这把枪，却并没有去做警察，至少，没有去做中规中矩的职业警察。

柯尔特警用型□□重量较轻，弹容是6发，使用可发射强力的马格南子弹，深得警界青睐。对于康庄来说，枪，有用好用就行，其他的她不管太多。

弹腔装满子弹，一共6发。康庄凝视了□□一会儿，缓缓将视线移向了微微泛白的窗外的夜空。

因为下了一夜的大雨，康百慕担心对出海会有影响，还好探查的结果显示并无大碍。一干人马准备七点准时起程，由安哲出资赞助的航船从河港出发，一路驶入东海。

所有人都在蝴蝶馆中准备就绪，孙栖夏也拎着行李包跑了过来。李追翼看到孙栖夏，立刻拉他走到了一边，孙栖夏惊讶地问：

“什么事啊追翼姐？”

孙栖夏的母亲和李追翼的母亲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李追翼一直将孙栖夏看做亲弟弟。见他这样问，李追翼便说：

“我听说你已经通过了哈佛的重重考核，怎么没有去读书呢？”

“哦，我打算下个月就去美国了，国庆之后。因为去了之后再回来，可能就得等到毕业啦！”孙栖夏轻松地笑着答道。

“那你，下个月能赶回来吗？”

孙栖夏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望着李追翼，问：

“怎么说的好像你不去似的？你不会真的不去吧？”

李追翼微微低下头，回答道：

“蝴蝶馆总要有人照看。栖夏，我拜托你一件事。”

孙栖夏见她神色凝重，不敢再怠慢，也认真问道：

“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