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酒后之言(1 / 1)
皇帝一出去,室内就陷入了一片可怕的静寂。兰西扫了一眼太后,见她也是一脸愕然,心中一动,站起身便追了出去。
方才皇帝的杯子是砸向她这边儿的,等太后反应过来了,肯定也知道是她惹怒了皇帝。与其到时候被太后数落,不如及早逃走的好。
然而她出去后才发现,皇帝已经消失不见了。等她赶到皇帝的寝殿那边儿,只见到几个侍卫和内侍候着,寝殿的大门关着,想必皇帝已经就寝了。
此时,为首的那个内侍也已经发现了她们,小步跑了过来,道:“娘娘,陛下有旨,找他的人统统在外头候着,等他召命……您是回去,还是……”
兰西已经认出了这内侍,他就是拿录音笔的事儿要她放萧良人一马的那人。她不知道他是故意为难自己还是皇帝确有此意,但他打着皇帝的牌子,自己也就没话可回了——皇帝让找他的人在门外候着,这话根本就是说给她的。否则谁还会大过年的半夜跑来找皇帝?
于是,兰西挤出一丝微笑:“不打紧,本宫等着就是了,敢问陛下回来时可还好吗?”
“……陛下喝醉了。”内侍避重就轻:“回来便歇着了。娘娘若是要等,奴婢遣人拿手炉来。”
兰西点了头,那内侍便一溜烟的不见了,好一会儿才捧了个手炉给她。此时夜已经深了,寒风阵阵,兰西虽然披着皮裘,却依然能感到风从领口袖口灌进来,扎得她骨头都疼。
虽说天冷时候人会清醒,但当夜足够深时,兰西仍止不住地打起了瞌睡。等那内侍跑来叫她说是皇帝传召时她才猛地睁开了眼,竟看到雪花正缓缓落下——又下雪了。
“陛下醒了,听说娘娘在外头等了两个多时辰,叫娘娘进去呢。”那内侍垂着眉眼:“皇后娘娘,请吧。”
兰西迷迷糊糊地应了,跟着他进了皇帝的寝殿。一股香料都盖不住的酒味扑面而来,她才稍微清醒了点儿。
走到皇帝的御榻附近,引路的宫女自然停了步,替兰西除了氅衣,然后一言不发地退下。她刚一出门,榻上便传来一声有些模糊的呼唤:“初凝?”
兰西应一声“臣妾在”,忙快步上前,却见皇帝并未睁眼。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许是因为饮酒的缘故,两颊却微微泛红,薄唇紧抿,额上还有一层细汗。
“陛下?”她总觉得皇帝这脸色不太正常,像是要病了一样。
皇帝不答应她,却突然伸手握住了她手腕,之后才睁开眼:“你……刚刚一直在外头等着?”
兰西点点头,道:“还好,不太冷。”
“是么。”皇帝竟坐了起来,寝衣的领口张开,露出一片雪白胸肌,另一只手抚上了她脸颊:“不冷吗?脸都是冰的,你何苦来着……”
兰西的眼睛被不该看的那片白给烫了,忙转开脸,收拾心神,才道:“臣妾惹恼了陛下,觉得该来陪个罪才是……”
“这样赔罪吗?”也许是光线太暗,皇帝的眼睛像是一汪不知深浅的水潭,有几丝氤氲:“陪什么罪?你连朕为什么不高兴都不知道。”
“……”兰西默然。她确实不清楚皇帝为什么如此不高兴——被人撅了确实值得不悦,但不悦到当众摔杯子的程度,也有些夸张了吧。
“朕告诉你,”皇帝酒喝多了,口齿都有些不清:“你……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朕对你好?就算扔块骨头给狗,它都得摇摇尾巴,你呢!从前朕对你好,你也会对朕笑的,可现在……朕拉你的手,你要把手抽走,朕抱你,你低着头不看朕,连宠幸你,你都一声不吭。朕温柔也好暴虐也好,你都没有半点儿反应!武初凝,朕是怎么得罪你了?这么久了你一直这样是什么意思?”
“陛下没有得罪臣妾,只是……臣妾不想接受怜悯。”兰西不敢得罪皇帝,但说话的勇气却还有。她低声道:“臣妾知道自己的行为无理,但就是不想被人看不起……也不想让自己觉得陛下会喜欢臣妾,不想……有这么可怕的幻想。”
皇帝却不说话了。他盯着她,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朕能喜欢你吗?”
兰西错愕,她不知道皇帝这句话是疑问还是反问,可皇帝似乎不打算给她机会想清楚,竟紧紧拥住了她,将她的脸按贴在自己的颈窝处。兰西的嘴唇紧紧贴着他的皮肤,没法说话,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能吸入的尽是他身上特殊的味道,那是混合香料、美酒和一点点汗味的气息,让她的神智渐渐迷糊。
男人的吻恰如其分地开始在她脖颈与脸腮上频频落下,兰西的心脏狂跳着,却既没有力气又没有意愿将他推开。
他终究不会满足于几个亲吻的,片刻之后,他重重地将她压在了身下。厚重的衣服随着锦被一同滑下床榻,两具雪白的身体在温暖的柔黄烛光下紧贴乃至纠结,兰西只觉得血都冲到了头上,让她昏得什么都想不清,然而现在还要理智干什么呢?
他的嘴和手在她的身体上流连,所过之处像点起一簇一簇细小火苗一般灼人。她扭着身体,开始应和他。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心甘情愿沉沦在欢爱中——当她感受到那个男人是温柔宠惜着她,而不仅仅是要给她点儿尊严才来怜悯她时,有些本能就会被激发出来。
他开始在她耳边一遍遍念叨“初凝”——虽然她并不是真正的武初凝,但此时,这个名字和身份都是她的,也就不必去区分了吧?她温柔地回应,一声“陛下”刚刚出口,就被他按住了唇。
“叫朕……郎君。”他的口气近似下令,但却让她的心重重一震。
郎君吗?
她踌躇片刻,终于无比小声地叫了声“郎君”。皇帝立刻垂了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口唇,而后进入了她的身体。
缠绵许久,他终于停止动作,从她身体里抽离,却又立刻把她紧紧搂进了怀中。兰西浑身都被汗打湿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依着他,什么都不说,连动都不动一下。
皇帝似也是不想说话,可过了一会儿,却又轻声道:“初凝,你想出宫吗?”
兰西本来都快睡着了,听到“出宫”两字瞬间激动,眼睁得好大,一时不知当喜当忧。出宫吗,那自然是一片好天地,但想活下去,也格外艰难。别的不说,她不能以武初凝的身份在宫外晃荡,而没了这重身份,她其实是什么也没有的——如果皇帝真肯放她自由,那么给个几百两银子应当也不在话下,可惜啊,一个没爹护着没男人罩着的孤身女人,有银子也不过是多让贼惦记几分……
正想着,皇帝又发话了:“若是想,过几日上元节时,朕倒是可以带你出宫走走——你在家时候想也没怎么出去过,京城的上元节灯会很是热闹,总该去看看。不过……这事儿得瞒着太后和太师啊。”
兰西原本当他是要放她出宫还她自由,这才好一番悲喜。但一听他说是出宫逛逛,心便放进了肚子里,虽也有点失落,但还是颇为期待。虽然为逛灯会就这么高兴明显是小姑娘家的作为,但她到底是个现代人,对古代的东西没有见识也算是情理之中啊。
“真是小孩子家。”皇帝果然笑了,手指轻轻刮了她的鼻尖上未干的汗珠:“出个宫就激动成这样——不过,刚才你为什么看起来还有点儿害怕呢?”
“臣妾以为陛下……是让臣妾出宫不要回来了呢。”兰西答得很囧,尤其是在看到皇帝失笑的表情后更是恨不得把头埋进被子里头去。
“让你出宫不要回来——那朕怎么和天下人交代皇后突然丢了的事儿?你这是要太师没脸还是要朕没脸呐?”皇帝笑了好一阵儿才止住:“真不知道你怎么想到这么一出!喏,就是朕想放你出宫,太师也一定会把你抓回来的!”
“……所以臣妾也觉得此事不可能,才……”兰西越笑越尴尬,人的神智不清醒的时候真是不能乱想,更不能和别人多话啊,多说多错。也幸好这个话题不敏感,皇帝再能乱想,也不大可能想到什么邪门歪道上去,最多也不过觉得皇后的想法有些奇怪。
但皇帝看起来也是累了,再没说什么,便睡了过去。第二日也没再提上元节出去的事儿,直到了十三,才神神秘秘地去宁致殿,要兰西准备上一身看起来不甚奢华的衣裳,准备偷溜出宫。
“虽然离灯会还早,但提前准备着总是没错的。那天咱们也只能去看看,过不了多久还得赶着回宫——还得给太后那边送汤圆过去,若是赶不及,就露了馅,连朕带你都得挨一顿数落。”
兰西看着皇帝眉飞色舞的样子,打心眼儿里想笑。她突然觉得皇帝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至少,在除夕夜的那一场后,他在她面前展现的自己更像一个玩心未息的年轻男人了,甚至会用这种手法来讨她欢喜。
这么想着,兰西便点头应了,正要和翠微嘱咐下这事儿,外头的福泉便跑了进来。福泉是皇帝最贴身的内侍,可以任何时候出现,兰西不知道这事儿福泉是否知情,谨慎起见还是没当着他面儿同翠微讲,只同皇帝一起盯住了似乎激动得迷了心神的内侍。
福泉飞快行了礼,几乎喜极而泣:“陛下,大喜!杨延之将军那边……大胜啊!”
皇帝一愣,错愕的表情迅速融化。兰西眼看着他脸上那为了新玩意冒险的浅薄激动褪去,一种睥睨天下的傲气振奋却在眉间亮起,心中不由一动。
“怎么个大胜法?”皇帝的口气都变了,或许是因为激动,尖了几分还高了几分。
“杀敌两万余,俘虏七万余,勾狄南王投降!”福泉脸上也是掩不住的喜色:“杨将军派回来送信的军卒还说,勾狄南王要亲至京师送降表。”
皇帝的狂喜神色便在他说话之间淡去了,等福泉闭嘴,他又恢复了从前的淡泊镇定:“好。朕知道了,安排兵部去犒赏前线吧!”
福泉似乎也没料到皇帝会如此快地平静下来,一怔,才应了旨退下。兰西一时之间也颇有几分高兴,毕竟杨延之是她的姐夫。将军打了胜仗,多少会有封赏,势力也会大些。虽然杨延之是向着皇帝的,但他妻子却是自己的亲姐姐,将来就算她父亲倒了,只要杨延之不倒,朝廷在处理她的时候也该有些顾忌。
但皇帝却带着淡淡的苦笑,转过头来:“初凝,只怕……朕要失约了。”
“什么?”兰西不料话题跳度如此快,待反应过来皇帝的失约意味着灯会游览计划的泡汤,不由极为失望。
“这次上元节只怕很是危险呢。”皇帝深叹一口气:“勾狄不大可能认栽,刚好灯会人多,可真是很方便弄出点儿事端来。安全起见,咱们还是……”
不能看热闹诚然不好,但为了看热闹以身试险也不是她的风格。兰西当机立断:“那就不去好了,陛下安危重要……”
皇帝似没想到他的皇后这么好说服,一怔之后,伸手捏了兰西的脸蛋儿一把:“你太懂事了,让朕可怎么好呢?这样吧——你若有个什么心愿,朕能做到的一定给你做到,好不好?”
……我的心愿是要一块免死金牌,这我会告诉你吗?兰西脸上含羞带怯地笑着,心里头却开始盘算怎么利用好这“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