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三回 见晴(1 / 1)
“姐姐!你不认识若儿了么?”那女扮男装的小随从开口,甜甜的声音仿佛时光倒流。
“你,真的是云若?”眼前的女子比分别时瘦了,黑了,但是有一种跳跃的健康之美。我讶异的伸出手去,想触摸眼前人的脸,却怕一触是一场空。
“是啊,是啊,我是若儿……”她不等说完,就冲过来死死的抱住我,身上传来温暖的气息,告诉我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两行热泪喷涌而出,想相信这是真的,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脑子很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机械着重复着这两句话。
“姐姐,我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啊,快两年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紧紧的抱住云若,不敢松开。
“姐姐,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惊喜么?这便是若儿给姐姐的惊喜啊!”
我把她搂的更紧,“你这个死云若,你吓死姐姐了,听说你死了你知道我有多伤心么?”
“姐姐对不起,我害你伤心了。”
“我何止是伤心啊,”我脱开云若的怀抱,支着手看她的泪眼,“我都要难过死了,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你知道么?你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说着哽咽着说不下去。
“姐姐对不起,四哥都跟我说了,我害你瘦了这么多,都怪我……”云若声音越来越低,头也低了下去。
“我不怪你,我怎么会怪你呢。”我擦着眼泪,转啼为笑,“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比谁都高兴!今天太后还问起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的脑袋还是乱乱的,看着云若经历风霜的面孔,看着四爷一脸的坏笑,我忙问云若:“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你快给姐姐讲讲!”
一直不说话得四爷开口了:“咳咳,你就让我们站在外边说?”
我闻言连忙把他们让进去,今日莞尔当值,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待二人坐好,来不及沏茶,给他们倒上白水。四爷端起杯子,还挑理的皱了下眉。
云若喝了口水说道:“姐姐,我第一天到草原上就想着离开,我实在受不了他们的那些吃食,一股膻味还嚼不烂。”说着还做出一个呲牙咧嘴的表情,“冬天那么冷,雪都灌到帐篷里,而且我也不喜欢多尔济,我就想着我一定要回去!
“我买通了一个给他们王廷看病的大夫,让他骗多尔济我有了身孕,可以不用再与多尔济亲近……”说到这云若有些羞涩,接着说道:“然后趁着他们外出抗雪救牛羊的时候,偷偷的溜了出来,去年的风雪特别大,我总觉得这是老天助我!”讲到这云若一脸兴奋。
“你自己溜出来的?那你是怎么回京的啊?”
云若害羞的低下了头,不回答我。
“还是让我说吧。”四爷突然笑着开口,“我这个妹妹真是能耐,带着丫鬟从博尔济吉特大营溜出来,一路向南,走出蒙古边界,到河北境地,直奔四川,到四川巡抚府,找到了年羹尧。年羹尧惧怕我,这次进京述职便把她一起带来找我,初见云若时我也是吓了一跳,心想着,这人死还能复生。”说着宠溺的看了云若一眼。
我说一直怕四爷的云若怎么跟着四爷来了,原来是去找情郎了。
我又一把把云若揽过,“想不到你这么勇敢,姐姐佩服你。”把她的双手捧到眼前,细细看着,“你这一路是什么过来的,受了多少苦啊?”说罢又掉泪。
“姐姐,我计划的很周密,皇阿玛给我的嫁妆我都折了现钱,又带了值钱的首饰,一路都没花完呢。”说着云若狡黠的笑了一下。
“那个什么多尔济,入宫说你死了,说的跟真事似地,害的我掉了多少眼泪。”我一想起这事还是气的不行。
“他把皇阿玛的掌上明珠给弄丢了,要是让皇阿玛知道了弄不好人头不保,只能说云若是难产死了,他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呢。”四爷在一旁搭腔。
他一说话,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四爷,刚才在门外,您不先告诉奴才云若没死,还跟奴才斗嘴,您是不是存心的?”
“咳咳,我这不是也想给你一个惊喜么。”四爷手握拳放在嘴边干咳了两声。
我对他撇撇嘴。
云若一把拉过我,“姐姐,姐姐,若儿好不容易才回到宫里再见到姐姐,咱们不喝两杯?”
“对,姐姐今天真是太高兴了!我们今天一定要喝两杯,庆祝你死而复生!”说着去找傅九思以前给我送来的花雕。
给每个人都斟好酒,四爷说道:“云若啊,你可得敬芙瑶一杯,你不知道她那几个月都内疚成什么样,可是都不怎么理人呢。”说着直拿眼睛瞟我。
“好,云若就先敬姐姐一杯,若儿先干为敬!”说着仰头猛灌酒。
“诶,慢着点,别呛着!”我担心的说道。
“没事,我好歹也在蒙古呆过一年。这点酒不算什么。”说着用袖头擦擦嘴角,我看着她这小太监的装扮忍俊不禁,他们兄妹都爱扮小太监。
突然想到十三,连忙问道:“十三爷知道云若还没死么?”
“知道了,我们在四哥的府上已经见过面了。”云若欢快的说。
我看着也是满心欢喜,真好啊,一切都很好。
四爷举起了杯,“为了重生,为了重聚!”说着也干了。
我笑着说:“云若你面子真大,四爷从来不饮酒的。”
四爷也笑着说道:“行了,酒也喝了,你们姐妹说些体己话吧,我下午来接云若。”说着起身,行至门口,又转过身来对云若说:“听四哥话,不要乱跑。”
云若乖巧的点头。
待四爷出门,云若俏皮的对我说:“我怎么觉得是你面子大呢?”
我也不想和她打趣,揽过她,满心巨大的欢喜,我只觉得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欢喜过,我不敢放开她,怕一松手她又不在了。
“你去找年羹尧,他怎么待你?”
“他现在不敢要我,只是把我送到四哥府上,不过若儿相信,他心里是有我的。”云若靠在我的肩膀上,温柔的说道。
“你这么好,哪个心里会没有你?”我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因为离得近闻道她身上有一种熟悉的香气,问道:“你身上是什么味啊?”
云若有些难为情的说道:“这么久了,味道还没消么?我也不瞒姐姐,我怕怀上多尔济的孩子,一直用那个大夫给我配的药,里面配有他们当地上好的蒙古麝香。”
麝香!我突然想起这味道来自麝香,以前妈妈总是不让我接近这味药,后来我才知道这药有避孕打胎的功能。
不禁把她揽的更紧了,“傻妹妹,要是以后留下了什么病根可怎么办?”记得妈妈说现代的麝香都是人工合成的没什么药力,古时候上的麝香药劲十足,会让女人宫寒,很难怀孕。
云若没有说话,半晌幽幽的说:“皇阿玛还好么?”
“不好,听说你因为难产殁了,一夜间苍老了好几岁,还说是他害了你。”
云若又沉默了,半天才对我说:“我好想皇阿玛啊,可是我不敢见他,我怕他责骂我不懂事,也怕他再把我送回去……”
我拍拍她的后背说:“不会的,万岁爷因为你的死伤心了好久,你现在回去,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骂你。”
云若摇摇头,“姐姐,这不是儿戏,我这次闯下大祸,皇阿玛即使疼我,他也要考虑博尔济吉特一族的情绪,我真的不敢见皇阿玛……”说着伏到我怀里哭泣。
我看着满是心疼,这不过是个想见父亲的女儿,只因为生在皇家,就有如此多的无奈!
不禁把她从怀中扶起,看着她的泪眼说道:“姐姐帮你,姐姐去帮你探探万岁的口风。”
“姐姐你真好!”说着又伏到我的怀里。
我轻拍着云若,看着窗外渐渐明朗的天空,太阳从云缝中射下万丈光芒,心中猛然腾起巨大的喜悦。我在心里暗笑自己,芙瑶啊芙瑶,你什么时候才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和云若一直说个不停,听她说在蒙古的所见所闻,给她讲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宫里发生的事情,渐渐确认了眼前的云若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我臆想出来的梦。直说的口干舌燥,也乐此不疲。
下午四爷来接云若的时候,避开云若问我:“你想怎么帮云若回到皇阿玛身边?”
“这个,我想等万岁哪天心情好的时候,向他提起云若,探探他的口风,确定万岁爷不会发怒,再让四爷引云若公主回宫。”
他皱眉想了一会,说道:“好,你行事小心,不要让皇阿玛迁怒于你。”
我淡然的说:“云若公主虽然闯了祸,但她还活着,万岁听到只怕高兴还来不及。”
他依然严肃的对我说道:“皇家不比寻常人家,云若出嫁也不是普通的嫁女,这关系到满蒙两族,其中的厉害关系皇阿玛恐怕还是要权衡。”
我听罢肃容说道:“奴才自有分寸。”
他点点头,带着云若离开。
晚间躺在床上激动的难以入眠,真好啊,云若还活着,虽然这段日子我努力的做到云淡风轻,但云若的死而复生才让我真的卸下了心里包袱。
花一样的云若还活着,怎能不让我发自内心的喜悦。想不到她拼了命也要找到自己对的人,也要回到真爱身边,可是我的呢?脑海中闪过四爷的脸,我没有勇气,也没那份执着,自叹弗如。
翻个身看见案边的碗莲,莲花已经败了,只剩片片的小莲叶。我拥着被望着它,你能懂我么,我的小莼菜?
自从云若回来,天天都在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康熙提起云若,这日我看他心情不错,给他斟茶的时候对他说:“万岁爷,这些日子奴才去慈宁宫陪太后解闷儿,太后老是问起十公主什么时候生产,之前奴才都推脱说蒙古那边还没给信呢,现在越来越瞒不住,奴才想问问,要是太后再问起该怎么回?”强装镇定,小心控制着紧张的发抖的手,不把茶倒出来。
“唔。”康熙把手头刚打开的奏章轻轻放下,舒了一口气,“云若之事不必再隐了。”
我俯首言:“是。”心中正想着怎么接着和他说云若。
“芙瑶啊。”
“奴才在。”
“你说云若现在会在哪?”
“这个,奴才想十公主是个好人,此刻一定升往西方极乐世界。”
“她会不会怨他的阿玛无情,会不会恨他的阿玛?”康熙的话苍茫无力,让人不忍心听。
我“扑通”一声跪倒,“请万岁不要自责,请万岁爱惜自己的龙体,十公主怎么会怨您恨您?此刻她正在天上看着您呢,您不要让公主看着伤心啊。”听到康熙的话,我知道云若可以回宫了,康熙不会发怒,也不会把她再送回草原。
“是啊,云若在看着我呢,可我怎么看不到她呢?”康熙陷入喃喃自语的状态,康熙真的老了,这种老不是睡一觉,歇一阵就可以恢复的,而是一种日渐垂暮的老态,再也不像我刚入宫时那个神采熠熠的帝王,让我看着心里难受,心里满是愧疚,我不是存心惹他伤心,希望云若的重生可以让他发自内心的高兴。
“万岁,龙体为重,我给你揉揉肩吧。”
康熙并没有拒绝,我起来走到他身后,用爸爸教过的方法,找准肩井穴,小心的揉了起来。手触到肩膀上,只觉得瘦。
给康熙揉了半晌肩膀,记得云若也曾经帮他揉肩,不知道他刚才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云若。不过云若马上就可以回来帮他揉肩了,想到这心里替康熙感到慰藉。
伺候完康熙喝茶,出了殿门,正好碰见四爷,我对他颔首说了句——“四爷,成了。”他赞许的看了我一眼。
回到住处,听到有人叩门,打开门发现是上次来送过信的秦福。
他依然毕恭毕敬的双手把信递与我,“这是我家主子给姑娘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敢不敢,姑娘先看着,奴才告退了。”
我点点头,他后退几步离开了。
关好门,倚在门上,拆开信,一张纸上只有八个大字——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着墨依然轻重不一,正像他那张喜怒不辨的脸。
看到这八个字的一刹那,我的身体像被雷劈过,浑身麻酥酥的,心里却似有咕咕的暖流流过,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张开,说不清是冷还是热。
原来那个中秋,我走了以后,他去看了我写的字,并且一直记得;原来他一直担心康熙会迁怒于我,我告诉他成了,他才放心。
他就是这样,不经意却又肆无忌惮的拨动我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