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1 / 1)
♀第二二九章♀
不知是想到了自个儿还是什么,重阳沉默在那里,久久没有开口。
“娘娘,此事,只有你能解决!”铁面收到北辰夜的飞鸽传书,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重阳,除了她,他实在想不起别人。
但是重阳却摇了摇头:“这事,我办不了。”
办不了?
“若是连娘娘都办不了,那皇上与王爷岂不是真的要兵戎相见了?”一想到这,铁面倏然起身。
“你急什么!”皖苏上前一把将他拉住。
这个铁面,不但黑,而且那脑子还不怎么灵光,这么大的事,皇后怎么可能真的袖手旁观!
“你有办法?”铁面的眸子,倏然一亮,一向紧绷的唇角亦是有了弧度。
“没有。”皖苏诚实的摇头,目光却撇向了重阳:“我没有,娘娘一定有。”
在二人的注视下,重阳缓缓起了身,手中,握着茶杯,手指轻轻敲打着,好似在弹奏一曲动人的旋律。
亦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她突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转头,望着二人。
“皖苏,你与铁面速速回京,一定要想办法稳住阿逸。”她缓缓开口,面上却是郑重。
“那你呢?”铁面蹙眉。
“我自然有我要做的事,你们准备一下,马上启程。”
她说的要做的事,便是去太祝庙去请无尘大师。
这无尘大师何许人也,太太上皇是也(前面也有提到,没有记住的去面壁,O(∩?∩)O),当今世上,能理所应当处理皇族内部事务的,除了皇上,当然也少不了太太上皇。
只是自打他出家之后,便一直不理俗事,重阳也只是在几次随着太后去拜祭时见过,如今能不能请得动他,确实是个问题。
不过,此事关系到北辰的兴衰荣辱,当重阳说出目的时,他只是略一沉思,便跟着重阳上路。
而皖苏与铁面那边,也只是比重阳快了一步,拦住了北辰逸‘动作’。
重阳这一生,其实在太后救下她父亲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再也脱不开干系。
因着,这里的人,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不可能是无关紧要的。
当她再度与北辰夜北辰逸两兄弟相见,她只有一个感觉-做梦了!
北辰逸,记忆中那个红衣少年,怎么如今,竟然敢做挖祖坟的事,真不知是该夸赞他还是再说什么!
也许当初确实是太后的不是,可是时过境迁,人都已经入土为安了,再这样打搅,实在是不合适。
两人稍一对视,似乎亦是有些愧疚,北辰逸的目光,倏然便移开了。
而北辰夜更是让重阳讶异,如今的他,怎么消瘦到了那般地步,不仅仅是消瘦,更多的是病态,就是站立都有些困难。
她哪里知道,当他听皖苏说重阳不日便到之后,是怎样好好收拾了自个儿,可饶是这样,仍是掩不住那病状。
她随着太太上皇上前,望着北辰夜,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你怎么病成这样?”她低声说着,这要她如何相信,意气风发的北辰夜,高不可攀的北辰夜,如今,会是这幅模样。
北辰夜却一直在笑,望着她,给她的,是最灿烂的笑:“你还是当年的花满楼,我却早已不是当年的楼亦歌。”
不知怎的,在听了这话之后,她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总在不经意的年生回首彼岸,纵然发现光景绵长,却也是不小心,已是数年,却原来时光很长,却偏偏又很短。
强忍下眼泪,她扶着他坐下,低声安抚道:“你放心的歇着,有太太上皇在,阿逸不会胡来的。”
北辰逸那边却一直望着她,在她与太太上皇过来之际,他跪了下去:“孙儿给皇爷爷请安!”
太太上皇和善的微笑,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他上前,双手将北辰逸扶了起来:“好孩子,起来,快起来。”
北辰逸缓缓起身,早在铁面与皖苏一起回来之时他便知晓着,此事定然要生枝节,但是还是没有撤退,直与北辰夜的人对峙。
过了这几日他也想明白了,往事不可追,纵然彼时的恩恩怨怨,而如今早已是人去楼空,对着已亡人,他该做的是宽恕,而不是再去怨恨。
“皇爷爷,我知道错了,孙儿不孝,竟然惊动了您老人家,我这就撤兵。”他道。
“好孩子,这样明白事理,与你的母亲一样,皇爷爷此遭来,却是为着另一件事。”说着转向北辰夜:“阿夜,不知你能不能给我这个老头子几分面子?”
却是极为客气的,北辰夜忙起身,在吴全发的搀扶下恭敬道:“皇爷爷这话折煞孙子了,您有话就吩咐,孙儿照做便是。”
太太上皇点了点头,眼中是疼惜还有赞赏:“那好,你便命人去为容妃修建一座衣冠冢,建在先帝与你母后的旁边,这样,既不会惊动了亡灵,也算是你为你的母后恕罪。如此,可好?”
虽然没有先例,但是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北辰夜当下应下。
不想此事解决的如此顺利也如此圆满,如此折腾了这几日,北辰夜的身子,早就是经不住了,好在太庙不远便是行宫,送走太太上皇,一行人便在行宫歇了下来。
重阳原是也要与皖苏走的,可是却是瞧出了皖苏的不舍,皖苏与铁面的情谊她不是不知道,她又何尝不是,于是便在行宫歇了一晚上。
夜色寂寂,远离了皇宫的城墙楼阁,在这里,只有树木花草,高山远景,远远望着,在山跟上的万家灯火,那般平静,又那般的迷人。
♀第二三零章♀
重阳原是也要与皖苏走的,可是却是瞧出了皖苏的不舍,皖苏与铁面的情谊她不是不知道,她又何尝不是,于是便在行宫歇了一晚上。
夜色寂寂,远离了皇宫的城墙楼阁,在这里,只有树木花草,高山远景,远远望着,在山跟上的万家灯火,那般平静,又那般的迷人。
也许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港湾,寂静的,旁人进不了的避风港。
身后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那熟悉的香气窜入鼻中,她没有回头,而是望着远方,缓缓开口:“一年老一年,一日没一日,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一榻一生卧,一生一梦里。”
北辰逸侧身在她身旁坐下,接口道:“寻一伙相识,他一会咱一会,那一般相知,吹一会唱一会。”
重阳回眸,灿然一笑,那般亲近,好似这一年的间隔,从来不存在,他们,一直在一起。
“一岁一岁,过的真快,你说,咱们是不是就要老了?”她轻声道。
“怎么会,二哥不是说了么,我们都老了,只有你,还是从前的模样。”亦不知是玩笑还是什么。
重阳嗔了他一眼,眸底却是深深的担忧,望向远方,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他的病,似乎不轻,我记得我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究竟是怎么了?”
她到底是不知晓北辰夜的病情。
北辰逸抬眸,凝了半晌,最终似是下了决心一般的开口:“当年除掉三哥的时候,在草原吹了风,后来又呛了烟受了刺激,这才留下的病根,一直没有好,只是他要强,不肯言语。”
是啊,他便是这样的人,不到最后关头,宁愿放在心里烂掉也不会说,便是不想让人觉得他脆弱。
她没有问这病能不能治得好,瞧着北辰夜虚弱的模样,她实在是不敢问,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再也忍不住。
“其实,你该着留下来,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忘掉你,而如今,又病成这样,你…”
北辰逸沉思良久,终是说出这句话来,虽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却是发自肺腑的,那个人,终究是他的哥哥,更何况,就算太后有错,他也是无辜的。
只是后面的话却被重阳抬手阻止了,她望着他轻笑:“我的记忆永远在北辰,但是我的人,却要活在长街那头。就像你说的,其实咱们都老了,不是人,是心,老的,没有力气再去重复往昔。”
眼中不觉含了晶莹,好像,越来,越觉得心境荒凉,不知是不是触景生情的缘故。
北辰夜的最后一程,她不想陪着,她怕,饶是看惯了生死,也会害怕,不,是更加害怕。
她越来越不中用了…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不想在苦闷之下纠结太久,她转了话题,抬眼,将眼泪咽下。
“大概是要接着游历吧,大好河山我只瞧了一半,余下的,还得去瞧瞧。”他轻笑,没有再重复那个让人伤感的话题,望着她,笑意浅浅。
但是那笑意中,不觉透露出的情谊,却是丝毫不减当年,但是他不说,他不想,再束缚她。
就像她说的,他们都老了,应该过些自己想过的日子了,当初他强迫她回北辰已是大错,如今,既然她选择离开,他便再也不会错下去。
“也许哪一日,咱们便在不经意间碰上了。”她亦轻笑。
“是呀,有缘自会再见。”他不无感叹。
是啊,待走完沧桑人世,我们终会相聚。浮花浪蕊的人生,哪那么容易就断了呢?
这一刻,她的心结似乎终于解开了,他可以找到更好的,她一直都知道。
就像身后那越来越近的身影,那个女子,重阳此次回来便一直跟在北辰逸的身旁,俨然一副关心的模样。
在重阳的注视下,那女子快步走了过来,一下子挡在了二人中间,似是怕北辰逸被抢走一般的,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而目光,却是戒备的望着重阳。
“晚饭都没用就出来了,我还当你去了哪里,原来是在这,王爷,你可让我好找。”
原是沉寂的气氛,被这乍然惊现的声音完全破坏了去,重阳对着她戒备的神色,那俏生生姑娘站在身后,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
这个姑娘,她好像见过,叫什么来着?
“宁霓裳--”北辰逸一边不着痕迹的撇开宁霓裳的手,一边在重阳耳边低声的告知。
对,宁妃的妹妹,宁霓裳。
上一遭见她,好像她也是敌意十足,后来,重阳还质问了北辰逸,如今瞧着,想必那姑娘仍是未有死心。
重阳微微笑的起身,“天有些凉,我就先走了。”说着,对着宁霓裳微微笑,然后,越过她,走了出去。
“重阳--”身后,北辰逸的声音响起,却是隐隐透露着不舍。
他的声音柔缓,静谧的,好似那柔风,缓缓进入心房,树叶,与风的轻微触碰。
那一年,芳草不歇。
重阳回头,远远望着,明明是那般漆黑的夜色,却偏偏瞧见了他眼眸中的光亮,见她回头,他展颜,对着她灿然一笑。
“这个口琴给你,但愿他日,你若是吹起,还能想起我来。”他将那口琴放在她的手心,望着他,目光灼灼。
只是谁都不知晓,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而今时今日的这个笑容,便以隽永的姿态永远的的镌刻在她的心上,从此,只能从回忆中想起,再也,见不到了。
之后的很多年里,重阳总是在想,若是当初,早知道命运是如此安排,她便留下来,多与他说上几句。
可是谁都不是神人,谁都不能预料未来,像从前的很多次一样,只能交身,然后错过…
♀第二三一章♀
第二日,当重阳与皖苏收拾妥当准备离开之际,北辰逸薨逝的消息,便这样传来了。
重阳手中还拿着包袱,在听了那消息之后不自觉的收紧,整个人愣在那里,久久未曾反应过来。
“你说,谁死了?”她望着那来报信的小太监,脸上,竟然浮现了笑意。
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会说没就没?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不好笑!
可是笑着笑着,眼中却不觉湿了一片,她明明是保持着微笑的姿势,怎么就有大颗大颗的泪落下,顺着脸颊衣领落下,胸前一片凉意。
怎么会?怎么会!北辰逸怎么会死?
她一把将包袱扔下,飞快的跑了出去。
只是饶是不愿意相信,她瞧见的,却仍是一副冰冷的躯体,那一向笑意浓浓的面容上,一丝表情都没有,还有那朵鲜艳的桃花,亦似是枯萎了一般得,了无生气。
重阳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就在昨夜,还与她约定天涯相见的人,会躺在这里一动也不动,再也见不到日升日落。
“阿逸--”她飞身上前,一把将那白布扯开,颤着手抚上那微显青色的容颜,眼泪,模糊了双眼。
北辰逸,阿逸,那个待她最好,甚至愿意与她一起死的少年,怎么会浑身冰冷的躺在这里?
“阿逸,你醒醒,你醒醒呀,你睁开眼看我一眼--”几乎是泣不成声,她终是将他搂在怀里,眼泪一滴两滴落在他的脸上。
人生无常,这一刻见到的人,下一刻便不一定能见到,悲剧的开始往往毫无征兆。命运伸出手来,把种子埋下,幽秘地笑着,等待开花结果的一天。
阿逸,你曾经拱手一切,博我一笑,可是如今,你却一撒手,让我哭的如此凄惨。曾经与你度过了生命中最最美好的日子,从此身边没有你的气息,我便再也不能快活了。
因为我知晓,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你一般的待我那样的好。
“阿逸,究竟是谁这般歹毒,竟然将你毒害?”她倏然抬眸,牙根咬得紧紧的,不让悲痛的情愫膨胀,冷冷的望着那一地的奴才。
“你们说!”
凌厉的语气,在屋子里回响,唬的众人禁不住哆嗦了起来。
“是…皇上。”宁霓裳跪在那里,半垂着头,发丝散落,就那么静静的跪着,若不是她开口,都没人注意到,那安静的人,会是宁霓裳。
“皇…上?”重阳的眼眸,幽然一深,“你为何这样说?说是皇上,可有凭证?”
北辰逸被害的消息已经够让人承受不住,如今又说下毒者是北辰夜,怎么会!
宁霓裳缓缓抬起头来,此时方才瞧见她的神色,没有哀伤,没有眼泪,有的只是平静,平静的,好似一尊雕像。
“王爷是中了毒,最后憋了一口气,直到我今儿早上来,他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来,皇…皇!皇上?皇后?若不是你,那便是皇上。”她说的有些发狠,眼眸之中,亦是闪过恨意,那样的深,那样的浓,却在望向北辰逸时,眼波,瞬间变得温柔:“王爷那样傻,还顾念着兄弟之情,可是到头来呢,还不是被杀害!”
此时,重阳只觉得耳边是嗡嗡的响声,她多希望自个儿失聪失明,如此便可以听不到,看不到,可是她没有失聪更没有失明,相反的,还听了不该听得,瞧了不该瞧的。
北--辰--夜!
心中不知是何感想,说是他做的,她虽然有些意外,但是却也是能想得通。
当初先皇有意立北辰逸为太子,若不是太后阻挠,怕是如今江山不是北辰夜的,是以,经过这几日的折腾,他自然是忧心北辰逸会趁机夺 权,那他这本该着留给他儿子的江山,岂不是拱手让人。
一股怒气,从心口升腾,重阳倏然起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北辰夜却仍是在床榻上,这两日,被风吹了,那喘证比从前更厉害了,整日只能躺着,什么都做不了。
只是这样才可怕,都已经病成这样了,竟然还会想着害人!
重阳一心将罪责归咎于他,站在床前,不知究竟该着愤怒还是怜惜,这个男人,她曾经用尽力气去爱的男人,怎么会让她如此的陌生?
枉费她还请了太太上皇来帮他解困,他便是这样,反咬一口么?
北辰逸,曾与他一道守江山的北辰逸,他怎么狠得下心来!
她便那样静静的注视着,屋子里亦是静到了极致,只有他低低喘息声,伴着胸口一起一伏,似是极为难过。
“满楼--”在她的注视下,他缓缓转过头来,似是想要起身,却奈何身子虚弱动弹不得,只好作罢,斜靠在那里,眼中含笑。
重阳缓步向前,此时他方才看清她的神色,脸色苍白,眼中含泪,贝齿,却紧紧咬着下唇。
“出了什么事?”北辰夜一下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身子却是发虚,只伸手,抓住她的衣袖,紧张的问。
重阳却微微眯起眼来,冷冷望他,身子,缓缓后退,最后,将他的手甩了开来。
“什么事?呵--”他的若无其事,无疑是在她心头插了一箭,他凭什么,凭什么装作这般的若无其事?
“北辰夜,你怎么这样狠毒?”一想起,他的所作所为,她便忍不住冷颤,他,怎么这样心肠歹毒?
“究竟,怎么了?”他微微咳了两声,却只是大口喘着气,心思,却都放在了重阳那句话上。
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出了大事。
“阿逸,死了,被你毒死了。”重阳缓缓仰起头来,与他对视,目光平静如水,无波无澜。
♀第二三二章♀
“什么?”亦不知是震惊还是旁的,北辰夜在听了她这话后,整个人便愣在了那里,目光,直直的凝着,却久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什么,你让人杀死了你的亲弟弟。”
声嘶力竭的哭喊,重阳从未如此痛心过,早知事情会这样,她便不该阻止,不该请太太上皇来,就让北辰逸造反,就让他夺回属于自己的。那么,如今他就不会死去,就不会躺在那冰冷的棺木里,再也没有一丝生气。
一思及此处,重阳的心,便如同被千万把刀子剜着一般的疼,就连呼吸都跟着困难了。
“我杀死老七?”北辰夜蹙眉不解:“怎么可能!”
“你还装糊涂,除了你,谁会杀他,你说,他都已经让步了,你为何还要置他于死地,你究竟为何?”重阳回望着他,高声的指责着,这个男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北辰夜,从前我说原谅你的话我现在收回,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想见你。”在他的眼眸中,她缓缓转身,背对着他,一字一顿说得清晰,眼泪,却喷涌而出。
她总觉得自己意志不定,心又太直,所以害了自己,也害了旁人。
直到今天,事态到了不可扭转的地步她才恍然,原来,哪怕是你多么不情愿,旁人的心思,你总是不懂的。是以,那句人生无常果然没错,果真,谁都控制不得。
“满楼--”北辰夜伸手,想要拉住她,奈何身子不受使唤,他这一动弹,整个人便从床榻上重重的摔了下去。
重阳的身形顿了一顿,最终只是稍作停留,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只余下那一屋子的奴才,手忙脚乱的扶他。
“阿逸,死了?”他一把抓住吴全发的衣领,手上没了多少力气,但那气势却是不减。
他望着他,问道:“阿逸过世,为何没有人告诉朕?你当朕也不在了么?”
吴全发扑通跪下,忙不迭的磕头,口中不住道:“皇上恕罪,奴才只是怕你的身子承受不住,这才不让人隐瞒了王爷过世的消息。”
一口血顺着唇角流了下来,抓着吴全发衣领的手指渐渐松了开来,整个人似是被抽走力气一般的,颓然的倒在了那里,目光呆呆的望着那清冷的地面。
“那皇后说的,朕杀了他又是怎么回事?”声音却是低了又低,几乎是在呢喃了,但是那语气,却听不出丝毫的起伏,好似他问的,是件不相干的小事。
可若真的不相干,又为何会这般的心痛?为他为她还是为她他自己
“奴才听说,是王爷临终前说是皇上派人杀死他的,是以皇后娘娘才…”吴全发小心翼翼的措辞,待见北辰夜的神色微微一颤,这才劝慰道:“娘娘只是一时没明白过来,皇上别着急,待娘娘想明白了,就好了。”
北辰夜却似是没听到一般的,缓缓转向了门口,望着那湘色的帘子,微微投下倒映,左摇右晃,直晃得人眼晕。
阿逸说的,她信了…
原来,被误解,是这样的感觉,心中有苦,反而说不出了。
抬手,拭了拭唇角的血迹,那触目的红,只让人心惊肉跳,下一刻,只觉眼前忽的一黑,身子,徐徐落下…
阿逸,你是我的兄弟,与我携手的兄弟,饶是你我起了纷争,我也断然不会杀你,可他们,怎么都说是我呢?
你告诉他们,我没有…
北辰夜这一次晕倒,却是比从前都要棘手的多,那日之后,便几乎就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偶尔醒来一次,也只是目光怔怔的扫一圈儿围在窗前的人,然后目光一暗,再闭眼睡去。
吴全发一直瞧着。
他知晓皇上是在等谁,可是他无能,请不来皇后,只能看着皇上由最初的希冀,到后来的不抱任何希望。
他却什么都不能说。
这几日,皇后一直在为王爷守灵,每次他去求她,她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他实在是害怕。
确实,重阳心中的怒气,不是一日两日便可消除的,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而她更不明白的是,北辰夜怎么会如此狠心。
生命,如此的脆弱,这一刻出现在你眼前的人,说不定下一刻,只是一眨眼的瞬间,便再也见不到了。
“这一年,我一直跟在王爷身边,他虽然不说,可是我知道他一直很挂念你。”宁霓裳的声音在身后不高不低的响着,传在重阳耳中,是那样的不真实。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他究竟喜欢你什么,喜欢你的薄情寡义还是喜欢你的优柔寡断。可是他便是喜欢,哪怕你选择离开,他也不曾多说。我心疼他,每次看着他凝着远方不说话,我便心疼。我常想,若是能将他对你的感情分一点给我,不需要多了,只要一点点便好,那我,便是死,也无憾了。”
宁霓裳真的落泪了,隐忍落泪,笔直的跪在那里,身形憔悴。
“可是他却从来不曾多看我一眼,寒漓,我不明白,我比你认识他早,相貌也并不比你差,为何,为何他喜欢你,不喜欢我,你究竟,究竟哪里比我好?”
是啊,她不懂,不懂重阳与北辰逸两人之间的情谊,但是她说的又何尝不对,重阳,面对敌人从不心慈手软的重阳,却偏偏败在感情上,爱情,亲情,友情。
每一次都是这样,只要一触碰到感情,一向果决的她,便变成了优柔寡断的女子。
也许,是对幸福的渴望,也许,是心中总有一份忧心,所以,患得患失,却不知,在她犹豫的瞬间,很多事,已是悄然无息的变了,变得,谁都无力阻拦。
“对不起。”重阳跪在那里,望着北辰逸的灵位,泪水,模糊了视线。
♀第二三三章♀
( ) “对不起。”重阳跪在那里,望着北辰逸的灵位,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不知晓为何要对宁霓裳抱歉,也许潜意识里,她是羡慕的,羡慕这样敢爱敢恨的女子,这是她缺少的,也是她遗憾的。
“你不必对我抱歉,若不是不想王爷泉下不安,我定然一刀杀了你。”宁霓裳说的有些发狠,眼中的泪却是大颗大颗的落,看起来,嚣张,却又更加的可怜。
她真是爱极了北辰逸了,否则,一个大家闺秀,又怎么会不顾名誉的跟着他四处奔走?又怎么会没名没分的为他守孝?
可是还是那句话,这个世上,不是每件事都会有回报的,你付出了感情,得到的,可能并不是相同的情谊,更多时候,会是失望。
只是便是这样无怨无悔的去爱,才会更让人钦佩,亦会更加的荡气回肠。
“罢了,杀了你,对我也没有好处,我可不想,你们一起去了,更不想下辈子,你们还遇上。下辈子,他是我的,谁也夺不走。”便是这样一个女子,不顾一切的去爱,这一世得不到的,下一世也要得到。
重阳脸上仍是泪已涟涟,却不自觉地挂了笑,扭头,望向北辰逸的灵位,以及灵位后的棺木,神色微漾。
阿逸,你慢慢的走,这一世你没有得到的,但愿来世能一一补给你。今日,我便用你送的口琴,为你吹奏一首安魂曲,只愿你来世,不要再做人,做人,太苦了。
低低的声音传了开来,在寂静的屋子里回响着,幽幽不绝于耳。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只是面上的忧伤却是显而易见的,宁霓裳望着重阳,手指,轻轻抚上了北辰逸的牌位。
王爷,你看到了么,你心爱的女子,正用你送的口琴为你吹奏。
彼时咱们一路走去,你便是一路在寻找着中意之物,只是谁曾料到,它第一次的吹奏,便是为你安魂所用。
但是你一定很开心吧,因着,她现在在你的跟前,为你落泪,为你心酸。
其实我一点都不羡慕她,真的。我只是惋惜,从今往后,再也不能与你斗气了,跟你四处游历的这一年时日里,虽然很苦很累,却是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时光。
只是你要走的慢些,好让我追上你的步子。
下一世,我一定要先她一步认识你,哪怕千辛万苦,也要换得你今生春日午后片刻的驻足凝望…
王爷…请等待我。
当吴全发站在门口瞧见里头的情形之时,一时之间,有些犹豫着,不知到底该不该着进。
进吧,那灵堂里涌动着的,是伤痛欲绝的情绪,可是若是不进,皇上那边…
吴全发站在门口,迟疑不决,最后左右思量之际,还是下了狠心小步跑了进去,他怕,稍稍耽搁,就会造成终身的遗憾。
“娘娘--”他的声音在身后低低的传来,让重阳的眉头微微一皱,却是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倒是宁霓裳愣了一愣。
娘娘?
她擦了擦眼泪,转头,望向重阳。
她不是漠北郡主么,怎么会是娘娘?
只是她的疑问却无人解答,吴全发见重阳毫无反应,只好又往前靠了一靠,声音也不觉提高了一些。
“娘娘,您去瞧瞧皇上吧,太医说,说…说…”说到这,吴全发已是隐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伺候了两代主子,却不想两代都是英年早逝,而他这个无用的老头子,命却硬得很,他倒是宁愿,倒下的是他。
不知是他的眼泪还是旁的什么,总之重阳还是停了下来,却仍是不回头,只是淡淡开口:“吴公公请回吧,我不会去的。”
“娘娘!”吴全发一下子跪了下去,对着重阳连磕了几个头:“奴才求您了,去看看皇上吧,否则,他真的要死不瞑目了。”
终于将那个他最怕的死字说了出来,今儿个说什么,也得将皇后请了去。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重阳微微仰起头,不去擦,也不刻意不哭,只是闭上双眸,静静的落泪。
她何尝不想去见他,可是她怎么能?这里是北辰逸的灵堂,北辰逸是被他所杀,若是她去了,岂不是太对不起阿逸。
她不能去。
“皇上真的没有派人杀害王爷,况且就算是真的,如今皇上已经奄奄一息了,娘娘就不能顾念着昔日的情谊,去见他一面么?”
就算在迟钝,虽然理不出事情的全部,如今也大概瞧出端倪了,在听了他一番话后,宁霓裳的怒气,腾的冒了上来。
“他奄奄一息了便该着谁都去探望,那王爷呢,王爷被他害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她起身,一把将吴全发推在了那里。
“你给我滚,都给我滚。”连推带踢的将一众人轰了出去,“谁再敢踏进这灵堂一步,别怪本小姐不客气。”
宁霓裳站在门口,一身白衣黑孝,有些羸弱,但是那背脊却是挺直,挡在门口,冷冷望着那一众人。
这话原是拿来唬吴全发的,反正她是豁出去了,若是谁敢再来骚扰北辰逸,她真的不介意鱼死网破。
但是远远的,却一道款款而来的身影,隔得远了,瞧不见其容貌,但是那身形却是极为熟悉的-皇贵妃托娅。
瞧着她一步步走近,最后走到了门口,宁霓裳虽然有些讶异,但仍是抬手,将她挡在门外。
“皇贵妃请留步!”
她的阻拦让托娅稍稍停了一停,目光幽幽望了她一眼,随即转向重阳。
“姐姐,是我。”她的声音低低的,在宁霓裳错愕之际缓缓跪了下去:“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便是这一句话,让宁霓裳愣在了那里,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一般的,呆呆的缓缓的转向重阳。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第二三四章♀
( ) 几乎是跳起来了,北辰逸爱上的竟然是他的嫂子,当今的皇后娘娘,怎么会有如此荒诞之事?
她转向重阳求证,却发现重阳的身子,仍是背对着,一动也不动,好似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姐姐,臣妾有话要说。”托娅跪在那里,面上神色全无,只是淡淡的开口,浅浅淡淡。
“你也在。”重阳有了些许的反应,她起身,缓步上前,垂下眼眸淡淡望她,眼中无波,却是微微的红着,显然是眼泪的结果。
“是,我在,我在这太庙,呆了一年。”说着,托娅的唇角,竟然浮起一丝笑来。
“咱们该说的,早在从前已经说完了,如今,你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她说的淡然,却让托娅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姐姐--“她低泣着上前,一把抱住重阳的腿,整个人匍匐在那里,泪水横飞:”姐姐去见见皇上吧,皇上他,好可怜。“
她说着,见重阳毫无反应,哭的更为凄楚了,”是我错了,我知道姐姐不见皇上是误以为王爷是皇上杀的,其实不是,不是的。“
她的话,让原本预备着出去的宁霓裳停下了脚步,她转身,与重阳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疑惑不解。”怎么回事?“宁霓裳上前,一把抓住她,蹙眉道,”你说王爷不是皇上杀的,究竟怎么回事?“
急切的语气,不但她,就连重阳都跟着着了急,她转身,凝神望着托娅,等着她的回答。
托娅却在二人的目光下垂下了头,冰冷的地面上拉长的那牌位,更为骇人,她终究是一步一步的,由着最初的单纯,到了如此的地步。”王爷,是我让人下的毒。“她低低的开口,却已在不觉间,泄露了心底的情绪:”对不起,我只是想着,为我的孩子做些什么。“
是啊,照着北辰夜待北辰逸的兄弟情谊,就在北辰逸要挖坟墓他都没有用皇权去压制,可见,北辰夜待北辰逸,是真真儿的兄弟情深。
而如今北辰夜的身子,不知何时便会撒手人寰,她在这太庙瞧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担心?
她这个做母亲的无能,被打入这比冷宫还可怕的地方,可是她怎能不为孩子做打算?
北辰,只有这一个皇子,只要北辰逸不从中作梗,那便一切安泰。
重阳连连后退了两步,身子,在日头的照映下,微微发晕,怎么会这样,她误会他了,误会他杀了阿逸!”那你,如今,为何…又要说出…真相?“她勉强站稳了身子,却发现抖的很,这话,都是好不容易才完整说出来的。
托娅缓缓抬起头来,满面的泪水,让那张绝世容颜有了一丝的凄楚,她望着重阳,泪眼婆娑:”我爱皇上,比任何人都爱,我不想,看着他带着遗憾离去。“她抬头,直直望着重阳,面上,哀求之色尽显。”姐姐,我知道从前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我不是你,只要有事,便会有那么多人为你保驾,我想要好好活下去,只能靠自己,我不想我的孩子也跟我一样,我只能尽最大努力给他铺路。“
她说的凄苦,却让重阳伤痛欲绝,此时,她都不知该用什么情绪什么话语来面对托娅了。
抬手,对着她一巴掌甩了过去,眼底,是愤怒的红。”这一巴掌,是代父母打的。“
抬手,又是一下。”这一下,是代被你害死的,我的孩子打的。“
抬手,再要打下去,却被宁霓裳伸手拦住,此时方才瞧见她的神色,不是愤怒,而是嗜血,好像那双眸,便是一把利剑,狠狠的,扫向了托娅。”啪--“这一声,却是用尽了力气,托娅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唇角,霎时流出血来。”这一巴掌,是代王爷打的,打你这个狠毒自私的女子。“她一把抓起托娅来,身子靠近,狠狠的望着她,恨意昭然。”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为他们报仇。“托娅微微闭起双眸来,扬着头,一副大义凌然。
她今日能来到她们跟前,便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她活够了,早就累了,若不是为了孩子,她早就一死了之。
宁霓裳真的拿出一把短剑来,不知是哪里来的,只是清冷的光映在脸上,有些骇人的冷。
她将那剑架在她的脖子上,重阳的眉,稍稍一蹙,却只是别过头去,没有再看,冤有头债有主,这是人的命数,她无力改变。
此时吴全发再度跑了进来,连安都来不及请,便道:”娘娘,您快去瞧瞧,皇上,又吐血了。“
重阳的心一提,再也顾不得许多了,提起裙子,飞速奔了出去。而宁霓裳也在那消息中缓缓放下手来,望着托娅担忧的眼神,唇角,微微弯起,勾出一个冷冷的笑。”我不杀你,我要留着你的性命,看你如何痛苦的活着。“
说着,一把将她推了出去。”你不去瞧瞧皇上么,你那么爱的男子要死了,你不去见最后一面会不会后悔?“她冷笑,手指,缓缓拂过那剑尖,微微晃动,晕人眼眸。
对一个人,最残酷的惩罚,不是让她死,而是,让她爱的人,恨她,恨不得她死!
行宫中一派紧张气氛,带来的几个太医轮番把脉,却都是束手无策。
重阳风风火火的飞奔进来,一把将那一众人推到一边,探身上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亦歌,亦歌…“她凑在他的耳边低声呢喃,望着他消瘦的脸庞,悔恨交加,”亦歌,你醒醒--“她道。
也不知真的是她的呼唤起了作用,还是太医的药有了作用,北辰夜果真有了反应,被她握着的手指动了一动,却是勾住了她的指头。
♀第二三五章♀
”满楼,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轻微的语气,从嗓间发出,有些沙哑,有些无力。
重阳的眼眸却倏然闪过一丝光亮来,反手握住他的手,忙不迭的点头:”是我,是我,亦歌,我是满楼。“
手上的力道却是紧了一紧,似是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的,手握得紧紧的,怎么都不肯松手。
”满楼,我没有杀害老七,我真的没有。“他急切的解释着,重阳却伸手阻止了他后面的话。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她半跪在床榻前忏悔着。
他曾经疑心她,她又何曾给予他足够的相信,否则,又怎么会相信他会杀害北辰逸?
只是她终究是忧心他的,虽然一面恨着他,却更是忧心着他的身子,甚至,还飞鸽传书请白芨来。
已经几日了,他也该着快到了吧?
从前,若是这样想起,她总是会将这样的感情归咎于对太后的责任,可是她知晓,并不是这样的,她待他无论好与坏,都是与感情有关。
”我不怪你,从前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你都原谅我了,如今,你还在我的身边,这是老天对我最好的恩赐,我怎么会再怪你。“他握着她的手,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因着见了她,总之是清醒了过来。
”好,好,咱们谁都不怪谁,咱们好好的。“不敢在他跟前落泪,她强忍着,在他耳边安抚。
托娅跟在重阳后头来,望着此时此刻的情景,忍不住落眼泪,她上前,跪在床榻前,望着她爱了这么久的人,眼泪簌簌的落。
”皇上--“
”你来做什么!“他一把甩开她的手,用尽力气对着外头高声喊道:”来人呐,把她给我拖出去,白绫三尺,送她走。“
话音刚落,便咳了起来,任由着托娅声嘶力竭的哭喊,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重阳微微闭目,不去看,只上前,帮着他拍着后背顺气,北辰夜却似是一口气憋在嗓间,怎么都出不来,极为痛苦的蹙着眉,脸色都微微发紫。
”满楼,我怕是坚持不住了。“勉强挤出的一句话,让重阳的手顿了一顿,别过头去,不让他瞧见她落泪的脸庞,低声安抚道:”别说傻话,你会好的,相信我。“
北辰夜却摇了摇头:”我的身子我清楚,你不用安慰我。“他说着,唇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只是我有一事要求你,还请你能答应。“
重阳的眼泪哗哗的落下来,她嗔了他一眼,蹙眉道:”说的什么傻话,再这样,我便不理你了。“
这样说着,却是舍不得离开他,只拿眼望着他,满是柔情。
”你我的夫妻缘分终究是浅薄的,大抵是老天都在惩罚我吧,惩罚这么多年待你的不好。“他说着,眼角,盈盈落下泪来,那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晶莹剔透。
”我知道你心系草原,一心想着过无拘无束的日子,只是,这一辈子我注定还是要再欠你。“他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烙下一吻,清清浅浅的,一如初时那般的,让人心颤。
”我怕是命不久矣,从前有阿逸在,我还不必忧心那么多,但是如今,我却不得不忧心,我死之后,澈儿还年幼,北辰的命运堪忧,要我怎么去面对九泉下的父皇母后!“他说的有些吃力,却一字一句咬的清晰,
”别说了,亦歌别说了,你不会有事的。“眼泪拼命落,重阳却忍着不哭出声,只是摇着头,不忍心再听下去。
北辰夜却拉开了她的手,望着她,目光柔情似水:”所以,满楼,你留下来吧,我求你。“
他这话说得含糊,却是意味明显,尤其是在他摸索之下,从身后拿出玉玺来,交到重阳手中,更是昭然。
”我不要,我不要什么玉玺,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重阳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那玉玺扔到一旁,趴在他的身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她趴在那里,泪水决堤。
”公子--“身后乍然响起的熟悉的声音,如同救命稻草一般的,在上方响彻,重阳在听了之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北辰夜有救了,在看到白芨的容颜时,重阳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白芨,你怎么才来。“她一下子跳了起来,完全不顾及形象的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推搡到床边,”别说那么多了,你救救他,救救他!“
这是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重阳将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白芨上前把了把脉,眉头,却渐渐收紧。
这脉象这般弱,是那咳症已经深入肺腑,治不好了。
北辰夜那边已经再度睡了过去,白芨望着微微摇头,对着重阳如实说了病情。重阳的泪水流干了,她站在那里,身后的白帐微动,漾的凄凉无比,一如她的心境。
”还能活多久?“她道。
”若是用药得当,多则十数年,少则数月,只是无论多久,他余下的日子,都要痛苦无比。“
重阳静静听着,越过白芨望向他,痛苦呵-他那紧皱的眉头无不显示着其痛苦,是啊,咳喘的厉害,连呼吸都跟着困难,怎么会不痛苦。
与其这样活着,当真不如死去来的痛快,可是他不能死,他怎么能死呢,他是一国之君,从他登上皇位那一刻起,便注定了。
她上前,望着白芨,目光坚定:”芨,我要他活着,能活多久,是多久。“
一阵风吹过,从面颊拂过,轻轻柔柔的,和着这满屋子的药味,苦涩无比,而此时,一阵马啼声响起,在那崎岖的山路上,一匹马,两个人儿,扬长而去…
白芨在听了那声音微微回头,目光微凝,阳光斜斜的透进来,金砖上拉长人影,静淡无声…
♀第二三六章【大结局】♀
【尾声】
十年后,北辰皇宫。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又是一年春来到,御花园中百花齐放,一朵朵花儿在晨露的洗涤下,越发娇艳欲滴。
百花丛中,隐隐一条小径,通往林深处,而在树叶遮挡之下的八角亭下坐着两个人,一个面容憔悴的男子坐在那里,他的身后,是一侧身而立的女子。
而在他们不远处,奔跑着两个十多岁的少儿,亦是一男一女,那女子手中扯着一风筝,似是有些吃力,边奔跑,边对着那男子大喊:“澈儿哥哥你快过来帮帮我呀--”
清脆的声响在空中响彻,说不出的伶俐可爱。
被唤作澈儿的男子却是不屑的撇过头去,“我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能陪着你做那么无趣之事。”这样说着,目光却仍是盯在她的身上。
那小姑娘见状,对着他笔直的背影耸了耸肩,恶作剧般的转着眼珠子,随即,目光落在跟前那一颗小小石子上,计上心头。
“你当真不管我?”她瘪着嘴,迈开步子,一脚踩在了那石头上,眼眸却是眨着瞧他的反应,在他转身之际,直直朝着地面摔了下去。
身后的声响让澈儿愣了一愣,随即一个箭步上前,紧张兮兮的扶着她,关切道:“你没事吧?”
那小姑娘本就是故意摔倒,哪里会有事,却偏偏望着他紧张的模样在心底发笑,面上却佯作疼痛:“都怪你,人家让你帮忙你偏不,看吧,不但摔倒了,风筝也飞走了。”
慢条斯理的指责,让男孩子不住的点头哈腰赔礼道歉,模样十分可爱。
而这一切,全数落在了亭下那一男一女的眼中,男子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当初暮词刚到北辰咱们还担心着她的性子会随她母亲,如今看来,她虽然有映雪的狡黠,却更像寒淮,懂分寸知进退。”
低沉的声音,间或一两声的咳嗽,身后的女子拿了条薄被给他搭在身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目光也转了过去,轻笑:“是啊,他们如今的样子,相亲相爱,多好,就像当年你与懿贵妃,当年我初进宫,便常常见着这样的情形。”这话亦不知是玩笑还是吃味。
他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这么久的事,你还记着。”
似是思及往昔,她的笑容格外的明媚:“那自然是要记着的,从前的事,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你别想赖账。”
一阵风起,吹得衣袂翩翩,他咳了两声,目光却转向她,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
“满楼,这么些年,辛苦你了,要照顾我,要管教澈儿,还要辅佐朝政,是我对不起你,若是阿逸肯回来…你也不至于这样辛苦…”
面上陡然一暖,她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脸颊,半蹲下来与他平视,目光含情。
“又说傻话了,照顾你是我心甘情愿,哪里来的辛苦一说,只要你好好的,我怎样都好。”
她的话,让他的眼眶沾湿,握着她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好了,别想那么多,芨说过了,只要你好好养着,咱们就还有好些个十年。他的话你还不信么,当初阿逸都是死了的人,愣是被他救活了。”这话,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个儿。
这一遭他没有再开口,不知是倦了还是怎么了,在听了她的话后只是微微含笑,头,缓缓靠在她的肩膀上。
满楼,我知道,长命百岁对我来说只是个奢望,生死与离别,都是上天注定,由不得我们支配。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
可是很多时候,我们都想着一生一世,可是我们终究做不了主,哪怕奢望着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也终究要输给命运。
其实,我该着心存感激的,上苍终究待我不薄,这十年的光阴,是恩赐,我能与你相携度过的,是我一生中最最美好的回忆。
只是从今往后,北辰,就托付给你了,澈儿也托付给你了。我怕是只能抱着那回忆,死去,我,累了,再也撑不下去了。
一滴泪顺着脸颊落下,打在她的手背上,寂静无声。
满楼,终究这一世,我要拖累你,从你踏上北辰那一刻起,便注定如此。对不起,来世,惟愿我化作一座石桥,忍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只求再见你的笑靥如花,只求,你我不必爱的这样辛苦。
满楼,我好累,好累…
眼眸,缓缓合上,最后望见的,是阳光碎如手心的花瓣,瓣瓣无声,最后一抹夕阳洒下,将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北辰三十一年,成帝殁。
来年,安帝北辰澈即位,尊皇后重阳为圣母皇太后,尊其生母俪元皇贵妃为母后皇太后,同年末,圣母皇太后病逝,与成帝合葬王陵。
两年后,安帝迎娶漠北王寒淮之女为皇后,改年号为建安。
而此时,江南雨巷一座普通的院落里,一红衣男子坐在石亭中,俊美的容颜略显苍白,却丝毫掩不住其光彩。
在那消息传来之后,整个人坐在那里,沉默良久,微风起,眼泪,顺着他的桃花美目缓缓落下,被风一吹,四散而落。
江边一蓑烟草,一片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