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一息尚存(1 / 1)
许澈脑海中一片空白,知道霓若即做了,就不会有挽回之地,父亲,父亲这样命令过。他放开霓若,回头见几近疯狂的林羽跪在地上妄图解救,许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能站在那里,看着那洁白的散在地上的衣裾。林羽忽然扭头冲起,一掌向霓若击去,许澈下意识拦住林羽,他扭住林羽不放,命人道:“叫江成来。”
江成转瞬来了,许澈道:“去取最好的棺木,我要将她送回苏州。林羽随我守灵,传我的令,谁也不许伤害林羽。”话说完,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许澈与林羽送烟凝灵柩回苏州,林羽双目红肿,痛不欲生,而许澈坐在两个人抬的软轿上,一径呆傻,动也不动一动。霓若被许澈勒令随来。她从没见过哥哥这样的目光,只好跟着行走,害怕哥哥了,躲得远远的,路途潮湿,踩了一脚泥泞,不敢说一句话。
一路上,许澈一直不吃不喝不言语,林羽终忍不住,给他端一碗水来,许澈看着颤抖的水面,终于哭出声来。
晚间投宿一村镇,自有江成打点一切。霓若睡不着觉,一直疑惑哥哥为什么非命自己来,难道要自己为那位叶姑娘殉葬吗?她早有话要回哥哥,父亲说如果不杀了叶烟凝,许澈不会回王宫。父亲的命令可违一时,但能拖多久呢?即便动手的不是自己,也是别人,父命难违啊!但许澈并不问她一句,反让她心头更没有着落。
哥哥待她一向好,每年春节许澈回家,她总缠着学武,他耐心教她,兄妹情义甚笃。毕竟除去前王妃所生的大哥,太子妃膝下也只有她和许澈,其余兄弟姊妹都是侧妃侍妾生的。但那叶姑娘是哥哥的心上人,他若恼恨于她,亦不是很正常吗?宫庭中残杀争斗她听得多了,况那林羽,仇恨的目光恨不得要吞了自己才罢,他为什么不会乘哥哥不注意一剑杀了我?
侍卫心腹一个没带,霓若越想越怕哪里睡得着?起身看前屋,灯火通明,许澈林羽守着棺木坐着,在低谈着什么。反正自己不会有好处的,跟着他们干什么?父亲的命令也完成了,带上心腹侍卫回京城是正经。
想及此,蹑手蹑脚起来,手摸着胸前哥哥给她做的铜锁,那铜锁一拉机关会射铁针出来,是许澈怕她在江湖上遇到凶险特意做给她防身的。悄悄推开门,幸喜门无一点声音,月光下逃出院子去,卫士们都睡了,霓若正自窃喜,忽地拦腰被人抱住,口被堵住,虽拼命挣扎,已被一人足不沾地般掳走。
那人奔上院外不远处一坐小山,越走越高,终于停下来,将霓若放下。
霓若魂魄俱飞,见那人黑衣蒙面,取出绳索将霓若手缚了吊在一棵大树上,然后系下去,霓若见脚下深不见底,是一峭壁,登时险些晕了,那人将她口中绢帕扯出,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霓若恐惧至极,见脚下不远处正对着投宿的院子,依稀可见许澈林羽所在的屋子,立时大叫:“哥哥!--救救我!”
夜深人静,声音传过去,许澈林羽耳力俱佳的,“霓若妹妹!”
二人飞速跑出来,众卫士惊醒,也纷纷奔出。霓若居高看得真真,见众人都跑来救助,心头感激欢喜,然而她忽然惊异见一人从后院越入许澈林羽刚才所在的屋子,这人是谁?他去干什么?霓若好奇盯视,见那人一忽背了一大包裹从屋中跳出,飞越院墙,向黑暗里跑了。
霓若冰雪聪明,当即明白这人使调虎离山计,将许澈林羽从屋中引出,然后偷盗,奇怪,那屋里能有什么值得偷盗的?
她疑惑着,反忘了害怕,被许澈林羽救下来,惊见林羽忽对自己极为关切。问起原由,被她支吾过去,一群人搜遍山野无所获归去。
霓若走进许澈林羽居室,不过是村舍民居,简单桌椅,棺木依旧,那贼人会偷了什么东西去?不敢问许澈,怕恨上加恨,自己被再添上一层恼怒。
这日到了苏州,许澈林羽择了坟地,离烟凝父母不远的地方。天地苍茫中,新添的石碑立在那里寂然无语,许澈泪眼迷蒙,命霓若道:“过来,向你姐姐磕头请她饶恕。”
霓若没听真,以为许澈伤心得糊涂,道:“我贵为当今公主,为什么向她磕头!”
许澈瞪视她:“你杀了她,请求她的饶恕可以让你在人间安生!”
霓若久已不快,迎视哥哥目光,道:“是你杀了她。你明知自己贵为王子,却与武林女子纠缠,不是你的缘故,她会丧命?”
这念头久已萦绕许澈,被妹妹鲜明地指出,刺伤自己的五脏六腑。
他跪倒在地,仰望苍穹,这人间的安排,万物的主宰,到底在怎样排写人生?如果,如果此时有一支哀歌在头顶上空盘旋,那一定是凝结了千古的悲伤,凄厉不可听;如果晚来的风可以吹走又吹回所有仓促易逝的往昔,那片刻的捕捉一定是人间的心爱,拒绝再行;如果可以呼喊,可以狂叫,可以以一切的疯狂换回曾有的一个笑容,那么每个人都不惮泣血呕心,扑向大地的胸膛;如果生命可以霎那间现出现在与未来,那么我愿抛弃所有的生命,冰冻一刻最美丽的曾经。为什么天不冷呢?风可以刺入骨髓,免得它一息尚存;为什么不即刻黑暗呢?就可以撞进去,埋掉全部心骸,没有悲,没有愤,没有内疚,没有永远的伤痛。
林羽站在一边,握剑的手在吱吱作响,他终于道:“许澈,阿凝是因你而死,我要为她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