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人间梦幻(1 / 1)
那公子笑道:“我自幼生在偏岛,此前从未踏入江湖半步,正不知从何处步入武林。多亏今日遇姑娘指点。不知义云庄在哪里?如何行去?”
明曦一笑,将路径告诉他。“但愿早日听到公子之名名满江湖。”
那公子不想遇到这样一位奇丽女子,觉其说话行事与生平所见尽皆不同,立时认清何为凡品何为仙姝。起身一揖到地道:“多谢姑娘良言。在下姓侯名缘玉,它日定让姑娘在江湖上听到在下之名。”
姓侯?明曦挑眉道:“公子可是普陀人士?”
那公子双睛放亮:“正是!家父侯梦涵——”他忽见明曦敛颜沉吟,识趣道:“今日时逢大雪,赏雪得遇姑娘,实三生有幸,不敢过分叨扰,就此告辞。”
明曦一笑,由其去远,看左右道:“你们知道卓茵姐姐为什么深恶男人?便是那侯梦涵!——宇文寞扫荡江湖,怎不灭这普陀侯家?真是哪里都有扫兴之人,回家吧!”自己一笑,与侍女收拾回去了。
且说这侯公子回到客栈,那真是心旌难平,要了一壶热酒几样小菜,吃着吃着,眼前转来转去只是西湖雪中之少女,想道:“人间难得遇如此朗洁光明之女子,这等人物岂可错过?这定是上天所赐佳缘。自己竟未问其姓氏家园,以后哪里寻去?”想及此,推桌抓剑,放开大步匆忙向西湖赶去,到了那里,只有空亭寂静,雪风冷冷,哪里复见佳人?直疑是梦一场。但其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不由以手扼腕,遗憾不止。于是接连在杭州寻找数日,但那雪中仙姝再无音迹,徘徊数日,寂寥之余,想起少女所说义云庄,热血沸腾,提了剑向义云庄行去。
遥见义云庄仿佛在进行什么盛事,黑压压的人挤满练武场。人群向台上指指划划,议论不绝。侯缘玉仰首看去,见台上两个年轻人正斗得激烈,精彩处,雷鸣般叫好声四起。侯缘玉嘴角不由现出不屑,这样的武功也值得叫好么?其中一人显然赢了,高傲向对手笑道:“王兄承让。”那王姓少年拾起落剑,低头索然下台,台上少年意气风发高声道:“还有哪位仁兄愿与在下一较高低?”
侯缘玉想,扬名立万就从今日起!冷笑一声,飞纵上台,只一亮相,不少明眼人便喝了一个“好”字。台上少年见侯缘玉上来,也不答话,挺剑便刺,如何是侯缘玉对手,侯公子成心要扬名显世,只二个回合便霸道无比毫不留情面地将那人赶下台去,人群一阵轰然。又有数名年轻人先后上台,侯缘玉逍遥剑法施展开,逐一将那些人难堪狼狈地赶下台去,脸上不由带了骄矜之色,想义云庄中年轻人也不过如此,倒白白高看了他们,不知林羽施风白在不在其内。
上台少年相继丢丑后,再无人上来。一四五十岁武者上前笑呵呵道:“可还有人上台比武?”底下鸦雀无声,那人回头向后台道:“女儿,还不过来。”
一个盛装少女自旌旗后过来,笑向老者道:“爹爹,女儿还要与这位公子比试一下。”
老者笑道:“好。”
少女向侯公子一抱腕,笑道:“公子请了。”一剑凌空刺来。
侯缘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见这少女十七八岁年纪,有着平常的艳丽,倒是几分豪气还可人一些,剑招却不俗,但在他眼里,也不过三流水准,几剑便让少女落入下锋,左右逢绌。侯缘玉想我堂堂男儿何苦让一少女面子上过不去,当下稍稍收势。少女精于武道,立时明了于心,止剑凝招,红脸道:“多谢公子承让。”那老者呵呵一笑,上前道:“公子姓甚名谁?还不过来拜见老夫么?”
人群一阵笑声,噼噼啪啪鞭炮声震天价响起,喜娘捧红袍过来便给侯公子披上。“拜天地喽!拜天地喽!”孩子们跳跃欢呼。侯缘玉有些慌神,一眼见后台飘着一面大旗,上书“比武招亲”四个耀眼大字,心想这可不妙,怎能与这少女成什么亲,这比武可是莽撞了,忙推掉身上的袍子,尴尬道:“我不知这是比武招亲,刚才的不算数,你们接着比吧,告辞,告辞。”向台下便要逃。这一下人群大哗,他身形尚未离台,那老者已一把抓住他背心,怒喝道:“小子,你说什么?竟敢到义云庄撒野,眼里没人了吗?”
那一抓力沉势迅,侯缘玉一时挣不脱,回手两指取老者双目,陶横风没想到这小子竟敢和自己动手,且出招阴狠,大喝一声,一掌击落。
陶横风纵横江湖几十年,可不是浪得虚名,侯缘玉连变几招都挣不脱老者掌握,底下人群大声叫好,喊骂声四起“揍这小子!”一时污言秽语,更有人亮拳擦掌,蜂拥要上。心虚情急,侯缘玉只想脱身,普陀绝技使出,身形扭动,回剑向身后刺去,这一招突兀而不可思议,也是陶横风大意,毕竟是为女儿招亲,不是与仇家对敌,一不防,剑锋刺入小腹,他一声大叫,振臂击飞侯缘玉,血已喷涌而出,陶华颜哭喊过来救护父亲,乱中,侯缘玉仓皇逃走。
他一路逃,听身后众人追,普陀轻功当世一绝,狂奔一阵,听身后追的人越来越少,渐只剩一人,竟一直未落下多少,他也将力尽了,停步回头,见是一矫健少年。“看剑!”那人一剑刺来,剑势锋芒,一出手大家气象。
侯缘玉初时心慌,险些不敌,一阵疯狂对攻,少年没料他拼命,退后一步,点指道:“堂堂男儿,枉学武功,去戏耍女孩家的终身大事,你不羞耻吗?还不速与我回义云庄,听凭陶大侠发落!”
侯缘玉觉出少年武功与自己相仿,想起西湖佳人的话,问道:“你是林羽还是施风白?”
“在下施风白,你若不回去,休怪我剑下无情。”
侯缘玉恼怒道:“你为什么非要我回义云庄?我说过了,比武是个误会,我又不想娶那个姑娘,你们怎么纠缠不完?”
施风白道:“若真是误会,你逃什么?又为什么伤陶大侠?男子汉敢做敢当,你该回去向陶大侠、陶姑娘道歉!”
“本少爷自出世还不会说道歉二字!”侯缘玉冷笑道。
施风白大怒,挥剑便刺。激斗中,施风白眼见自己一剑要重创对方,他心地仁厚,想总归是误会,不该伤人命,便收剑虚走,哪知侯缘玉被他逼狠了,稍见对方弱势,登时凶狠攻入,施风白避不及,腿部中剑倒地。
侯缘玉冷笑道:“你怜香惜玉,你去娶她吧,本少爷失陪了 !”
施风白怒喝道:“有胆的你留下名姓,我不会就此罢休!”
侯缘玉傲然道:“本人普陀侯缘玉。”欲扬长而去,忽觉自己报出名姓后,对方神情有些怪怪,想起那西湖佳人也是这般,不由想,难道我家在江湖上有什么问题?便道:“你这样看我干嘛?”
施风白宽厚人,道:“你怎会是普陀侯家人?无敌帮死亡令已发到普陀岛,你若是侯姓子弟焉有闲心在这里惹事生非?”
“无敌帮死亡令?什么意思?”
“你们侯家将江湖上人人不齿的采花淫贼窦寇庇护在岛上,无敌帮就为此人发的死亡令,双方僵持有几日了,无敌帮令到人亡,侯家若不服从,恐怕是灭门之灾。”
侯缘玉吃惊听罢掉头跑走。
这里施风白包扎伤口,强忍疼痛第二日才回到义云庄,陶大侠伤无大碍,谁想陶华颜却服毒自尽,虽被救下,却中毒极深,时晕时醒。几位大夫相继摇头而去,陶横风急道:“也不知药王在哪里。”施风白道:“我知道,我去请他老人家。”
施风白的祖父与药王是挚交,父亲施月樵与陶横风、叶云初是结义兄弟,祖父与父亲都死于与无敌帮激战中,他与母亲相依为命长大。不想夏天时收到药王爷爷送来的信,说他有个孙女与风白年纪相当,让风白前去接走,或者结为夫妇,或者认为兄妹,总之他年纪大了,遗此女伶仃于世不放心,托施家照顾一生云云。风白奉母命出来,到底少年人面嫩,半路滞留在义云庄一直拖延未去,此番按图寻路向药王爷爷的住所找去。
他大步登上山顶,眼前仍是重重山峦。青蓝峻紫的山峦在眼前起伏,雄壮的景象让施风白震颤,这就是自然的天籁了。
对面山坡上远远飘行下一白衣少女,头上白帕,一身白衣襟,风飘朗朗,在山间丛草间走过。
“喂——”风白的声尾忽咽在喉咙里,那少女在山路上停了,向他这一侧望来,阳光下,是少女美好而美丽的容颜。少女看着他,等着陌生人问路,却见风白一副愣怔怔的模样,并无问路,便友好的一笑,又自行自的路了。
风白忽然间静止。那少女的笑容目光便这样印在了青山绿草间,触动了他一世的心魂。一瞬间,仿若梦境中的知已,仙境中的幻觉,多年曾期待的往事旧情,倏然扑面而来,让他心神俱颤。他不明白是被什么击中了幻想,也许只是那少女的一抬眼,一个友好的目光和笑容,一身洁白衣衫,便合了梦境的追逐,真真实实地出现在眼前。他无可比拟,只是激动的心神追逐着熟悉的千古梦回的身影消失在群山之间。
许久他仍没有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是怎么一回事,怎样一种心情。他只觉得霍然间激动,霍然间冰凉,而他终于想跳起来欢呼的时候,又怅惘万分的看着自己苦笑不出了。
那样一个自然、友好、纯真可爱的面容身影,仿若仙幻的不真实,他,刚才的确见着了吗?
这一刻间,他忽然窥见了自己的粗鲁,苛刻地发现了自己以前没察觉的所有缺憾。那只是自己梦境中的想象啊,而此刻,那少女不是已经走远,再也不见,宛如幻梦,远在他的手臂所及之外,不可期盼,不可能接近?她是另一世界的,不是他的世界中人!
不知道呆立多久,仿佛经过了一世的沧桑,施风白掩去心底酸涩,迈开步向前走去。许久以后,他又回望自己刚才站立的地点,在那里,他曾瞬间看到过自己的人生美丽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