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1)
话落之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长到她差点以为不会有结束的时候,几乎想要用面前的Martini淹死自己。周梓笙沉默了好久,才用着一种别样异常的眼光看着她,语气凉嗖嗖的:“你不觉得太巧合了么?我找到骨髓后不久,他也找到了?”
纪然愣了一下,回答:“是有点巧,不过事实就是这样。”可是她望着他,慢慢地看懂了他那异常的目光:“你以为是我告诉了翌晨,然后他偷了你找到的骨髓?我没有,他是在黑市找到的。”
周梓笙丝毫不理会她的解释,径自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讲完后脸色僵硬,极其失望地看着她:“我找的那个人是亚金叙利亚分处的员工,叫李家强,刚才我打电话到我安排的旅馆,发现他已经退房了。你知道我许诺了他多少好处吗?他是不可能轻易离开的,除非有更多的好处,而事实上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我找到了骨髓,而除了旗翌晨,没有人可以给他更多的好处。”
“所以你怀疑我?”纪然直觉地想要争辩,可是话到嘴边却拐了弯儿:“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没错,是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翌晨,是我指使他去偷的,因为我根本就没想过离开他,我之前对你做的承诺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目的只是为了降低你的防备心。你现在看清楚我是什么样的女人了吗?”
多希望她是生气地反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亲口证实,因为只要反驳,他就有理由可以继续相信她了。周梓笙望着眼前的画面,只看见他的世界在轰然坍塌、灰飞烟灭,过了好久,他才在飞扬的灰烬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该知道,骨髓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不是吗?它不仅仅是我赢回你的最后一丝希望,它更是我所有的信念,告诉我当时选择离开你是对的,证明我过去两年多所做出的努力不是白费的。你就那么想跟他在一起,哪怕是用这种手段把我逼入绝望也无所谓吗?”
在他失去语调的质问下,纪然完全不敢看他,只能避开视线生硬道:“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是你把我逼得没有办法了啊。你走以后,我好不容易才可以重新对另一个人打开心扉,可是你一回来就拿李念的性命逼我离开他,我接受不了。而且你知道我一向都是如此,只会看着自己想要的,没办法替别人考虑太多,这是我的本性,改不了的。我现在所能为你做的,就是感激你,希望你能放下我往前看,但是仅止于此,我没办法用感情来回报你,我控制不了这种事。如果你不能接受这一点,我也没办法,从你用骨髓威胁我放弃翌晨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觉得不认识你了。”
周梓笙怔怔地望着她,渐渐红了眼眶,那么温润的脸此刻弥漫起极不搭配的忧伤,愤怒,和绝望:“我好像,也不认识你了,从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以为你多少会为我考虑。”她就在他面前仅仅只有一桌之隔,可是却感觉比他们生命中任何一个时刻的距离都还要遥不可及。失去了一切筹码,甚至失去了生命的动力,他终于无力地闭上眼,靠回沙发,将她生生隔离在他的世界之外:“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追逐一个像猫一样的女人,希望她至少能对他是特别的,最后果然是他……强求了吗?
纪然依言从沙发上站起来,腿有些没力。望着他眉间紧蹙的褶皱,她红着眼眶,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有很多安慰的话想对他讲,可是最后所有的句子都只汇成了一句:“对不起,请不要原谅我。”原来一段关系走到了最后,彼此就又回到了礼貌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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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可是酒吧里分不出时间。
纪然离开以后,周梓笙的精神就被活生生地挖去了一大块,整个人空洞地坐在角落,不知道要想些什么,该想些什么。无法为过去的时间找到意义,也不敢想以后的生活会是怎样,只是单纯而清晰的感到,他那越来越薄弱,薄弱到几乎快要消失的存在感。
什么都做不到的人,是不是死了会比较好?
他微微转了转眼球,目光落到桌上的车钥匙,脸上扬起了一个极其细小的笑容,像是一个无畏的人在面对死亡时的表情,那么淡定从容,毫无留恋。
耳边却突然传来手指轻叩桌面的声音,他没动,声音又再响了一次,他略微迟疑,目光渐渐上移,昏暗的灯光下,对面的桌角,确实有只手在叩击,肤色偏深、指节宽厚,是只男人的手。
在这间酒吧,不可能会有他认识的人,也不应该会有认识他的人。他淡漠地收回视线,拿过桌上的车钥匙,准备起身离开。
男人却在他对面,纪然曾经坐过的位置悠悠落了座,不紧不慢地说:“我想跟你做个交易,不想听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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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外是一轮残阳,清筱半靠在病床上输液,自从醒来到现在,她几乎没有睡过,因此脸色一点不见好转,依旧单薄得苍白。
右手拿着手机,不停地翻开、合上,时不时轻叹口气,每叹一次,秀气的眉间就多出一个褶皱,不一会儿就拧出了一个小包子褶儿。
周梓枂拿着晚报坐在旁边,瞥见她疲倦的、爬满忧虑的脸,哪里还有半点漂亮任性的豪门千金的影子,便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旗翌晨不是告诉你了么?跟他谈完会给你打电话的。你现在只要老老实实地待着休息就好,不要让精神过度紧张,我可不想你再发生什么意外。”昨晚替她催吐、洗胃的情景还依稀在眼前,幸好他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可是都过了这么久了,他怎么还不打给我?”清筱盯着窗外那抹血红的斜阳,眉间渐深:“他是不是没谈妥啊?你知道的,纪然对梓笙来说太重要了,失去她,他一定会崩溃的,你居然还让旗翌晨去谈,不是更让他受刺激么?”
周梓枂边浏览着报上的新闻,边慢悠悠地解释:“梓笙受了刺激,无非可能有三种反应。第一:看透彻了,决定放手。第二:很不甘心,想要报复。第三:陷入绝望,自轻厌世。除了第一种反应是我们乐见的以外,其余两种都需要防范,偏偏第一种又是最不可能出现的。”
清筱咬了咬嘴唇,神色更加凝重:“我也知道,他肯定不会看得开的,所以我才会那么担心,想要去陪他,只是……”她微微垂下头,低声:“他一定不想看见我。”
“他不是不想看见你。”周梓枂翻了页报纸:“他是不想看见任何人。”
“怎么会呢?你是他哥哥,他不会不想看见你的。为什么你不去开导他?”
周梓枂淡淡一勾唇:“我应该是对他发生了什么事完全不知情的人,如果我冒然地出现在那里,反而更引人猜疑,给他电话他也必定不会接,怎么做都不合适。而且更重要的是,你认为在那种情况下,开导对他来说有用吗?他平时就已经什么都不跟我说了,又怎么会听我的话。”
“可是他就能听旗翌晨的话么?”清筱不信。
“不是听,是不得不听。”周梓枂微笑:“如果梓笙出了什么事,纪然一定不会安心,旗翌晨是不会再让纪然受到任何刺激的,他自然有他的手段。”
清筱费解地望着他:“你为什么那么相信他?我是说,你不了解他,不是吗?”
“我不是相信他,我只是相信我的判断。”周梓枂合上报纸,抬眼望向她:“我说过,旗翌晨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一旦认真起来,梓笙不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看着他眼底那一抹笃定,清筱犹疑地止了言语,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是连他都这么说的话,应该就是没问题吧。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手机便响了起来,才讲了几句,她就匆匆挂了电话,拔掉手上的输液针往床下跳,动作快得连周梓枂都没来得及阻止,一股血便从手背针眼处滑出来,红得刺眼。
见状,周梓枂只得赶紧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回病床,责道:“你这样子能去哪儿?!”
“梓笙喝醉了,我去接他回来。”清筱试图挣脱受控的手臂,却丝毫松脱不得。
“我去。”周梓枂厉声道:“你给我乖乖回床上躺好!”说完强势地把她塞回病床,拿棉球擦干她手背上的血迹再重新打上点滴之后,才拿了车钥匙出门。
*
华灯初上,纪然站在医院病房的窗户前,望着外面一片灯火璀璨,心事重重。
一日之间,所有情势逆转,悉数变为对她有利,而她现在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也不知道梓笙此刻怎么样了。
房间是旗翌晨特意替她安排的,好让她一直留在医院陪着李念。她知道他可以为她做的事,也知道他做得到的事,所以她一直在想,骨髓的事,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巧合吗?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她回头,意外地:“你怎么回来了?公司的事处理好了?”
旗翌晨点点头,从身后拥住她:“我想再跟你多待会儿。”——彻底解决了周梓笙的问题,此刻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纪然淡淡地笑了,靠在他温暖的怀里,被他占有地圈住,一起静静看着窗外万家灯火。愿岁月静谧,现世安好,愿所有的伤害都有意义,愿所有的牺牲都有价值,愿今生洗净前世罪孽,然后再一次的来世,她可以不用跌跌撞撞,不用伤害对她好的人,只平淡到老。
“在想什么呢?”旗翌晨见她一直不说话,气息很沉静,不由把热气呵到她耳垂上,手趁势摸进她的衣服。
纪然立即回过神来,摁住偷袭的狼爪,怨道:“这里是医院,你收敛一点好不好?”
旗翌晨不依不饶地继续:“你要在医院待那么多天,又不肯让我留在医院陪你,那你就得补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