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疲惫加饥饿第二天太阳升得老高了,布克才率领长长的狗队,慢腾腾地走上大路.
布克和它的同伴们早就已经没有力气了,而那些新加入的同伴又使不出力气来,所以,狗队的阵容虽然浩大,走起路来却毫无精神可言,一个个都无精打采.
这条雪道布克已经跑过四次了,沿路的种种艰辛它都一一经历过.如今,在疲惫不堪的情况下,还要开始同样的苦役,它便感到无比的痛苦.布克变得心不在焉,其他同伴也不认真工作了.
那些新加入的狗既无生气,胆子又小.布克它们虽然有丰富的经验,但是对笨手笨脚的新主人,却一点信心都没有.因此,整个雪橇队根本无法连成一条心,顺顺当当地往前行进.
布克真不明白,他们怎么做任何事都那么乱糟糟的既没有头绪,又磨磨蹭蹭的.
弄一个马马虎虎的帐棚要花上半个晚上,从收拾帐棚到装到雪橇上去,也得花去半个早上,而且还装得左倾右斜,使得他们白天在前进途中时常要停下来,重新整理雪橇,因而耽误了不少行程.
他们经常一天中连十里路都走不到,有时甚至根本就无法上路.这和法兰夏他们一天走三四十里路相比,简直是差距太大了.
他们的日程一天又一天地拖缓着,所以他们担心的狗粮缺乏问题,终于提前来临了.
哈尔他们一直认为,拖橇狗跑不快是因为吃得太少的缘故,要想加快速度,就得增加食物的分量.
于是,他把拖橇狗的饭量全都加了一倍,这么一来,狗食短缺的情况也就更加严重.他们根本就不明白布克和它的同伴们需要的不是食物,而是休息!有一天,哈尔突然发现,他们还走不到全程的四分之一,狗的粮食却已经少了一大半.于是决定减少狗的口粮,同时增加每天前进的路程.但是,他们的计划却因为那些沉甸甸的货物和他们自己的无能,始终无法实现.
他们每天早上花费太多时间整理行李,从不知道如何让狗队或他们自己更有效率地工作.削减狗儿的食物倒是不难,但是想让它们走得更快些,却是不可能的事.在这种糟糕的状态下,达布它那扭伤了的肩胛骨,由于不时被哈尔的皮鞭抽打,更加上长期不能休息,伤势日渐严重.最后,哈尔不得不用手枪结果了它的生命.
而那六务外路狗因为食物过度缺乏,都先后饿死了.
面对这残酷的现实环境,哈尔他们再也没有心情观赏沿途的北极美丽风光,只希望老天能让他们顺利到达道生城.
旅途的疲乏搞得他们脾气越来越坏,再没有和谐的气氛.
梅塞斯觉得布克它们不再可怜,反而经常自艾自怜地偷偷哭泣.
查里斯和哈尔两个人脾气也变得很暴躁,经常尖酸刻薄地互相讥讽.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大吵大闹起来.遇到这种情形的时候,梅塞丝一会儿帮她的的丈夫查里期,有一会儿帮她的弟弟哈尔,无论她站在哪一边,结果都只是一场好笑的没完没了的家庭闹剧而已.
布克望着他们搬弄事非的舌头,不禁想起了法兰夏、皮罗特和其他的赶狗人.那些人好像都具有一种很奇怪的忍耐力,虽然他们的工作辛苦,生活也很艰苦,可是,他们还能保持温柔敦厚的性格.可是这几个人一点也不具备这种性格,他们甚至连一点儿耐性都没有呢!原本善解人意的梅塞丝,由于酸痛、困乏而变得任性又不可理喻.她坚持要乘雪橇,不顾哈尔和查里斯的劝阻,自己就爬上雪橇了,硬是把她那与她秀气的样子不符的一百二十磅的体重加在原已过沉的雪橇之上,让那群衰弱而饥饿的狗群驮着走.
她一坐就是好几天,直到那些拖橇狗实在累得倒在缰绳之下,雪橇像抛了铺似的停在雪道中.
查里斯和哈尔三番五次恳求她下来自己走路,但是她却不为所动,一边哭泣,一边指责他们的残忍和无情.
他们实在迫不得已,只好一块儿把她从雪橇上抱下来,并且不许她再坐上去.
但是,她却像个使性子的小孩般,干脆坐在雪道上不起来了.
他们不理睬她,拉起雪橇就一直往前走,梅塞丝则仍然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他们走了三里路后把雪橇上的行李卸下来,跑回来接她,并且又一块儿把她抬回雪橇上去.她这才破涕为笑,愉快地和他们继续往前走.
到了五指山的时候,狗食吃完了,他们全部隐入了绝境.
不过,还好,幸运的是他们遇到了一个印第安老妇人.那位老妇人得知他们的情况后,向他们表示,她有好几磅冷冻的马皮,他们愿意的话可以用哈尔手里的那把连发手枪来交换.
哈尔其实很舍不得他的手枪,但是他们已经别无选择了.
只好忍痛割爱,换来那些冷冻的马皮充当布克它们的食物.
这些马皮是半年前,从牧场里饿死的马匹身上割下来的.
它们给冷冻得像铁皮般紧硬,如果不是不得已,也不会用这种东西作为狗食的.
布克它们皱着眉头艰难地把马皮吞到肚子里.
那些已经精瘦得没有一点肉的马皮,比嚼蜡还要难吃,而且还不断地刺激着它们干瘪的胃,就是无法消化掉.
由于食物极度缺乏,加上工作劳累,布克它们的身体愈来愈衰弱了.每次停下来的时候,它们便不由处主地趴在缰绳中间,像死了一般瘫在地上.生命的火花暗淡下来几乎要熄灭了,直到哈尔的皮鞭再度落到它们身上,那微弱的火花才又一次闪动一下.它们迈着蹒跚的步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有一天,雪橇在缓缓前进中,温顺的比利突然跌倒,再也起不来了.哈尔就把它的尸体丢在路边,然后催着拖橇狗继续前进.
布克和其他的同伴们看着这一幕,心里都明白,这种事很快就会轮到自己头上了.
第二天早上全队准备起程时,发现古那也随着比利去了.
整队的拖橇狗,已经从开始的十四只,只剩下五只.
乔依的脾气一向很暴躁,如今它自己都奄奄一息,根本没有力气再捣乱了.
派克本来是个爱装跛脚的家伙,现在却真的瘸了一只脚,整天迷迷糊糊地勉强跟着队伍走,再也没法清醒地去想怎么偷懒了.只有独眼索洛克司这个古怪的家伙,倒是忠实地做着它分内的苦役,但也为自己的没力气沮丧不已.
提克是后来加入的新伙伴,从没跑过这么长的路,它挨的皮鞭比任何一个同伴都多.
布克虽然还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但是,它已不再强迫其他的同伴遵守纪律了.大半时候,它因极度衰弱而眼睛花得不行.在半隐半现的雪道中,它只凭着双脚的感觉,勉勉强强维持方向.
一意孤行每天他们都机械地走路,连四周已是生机盎然的春天了,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只是感到,天好像亮得越来越早了.
每天凌晨三点钟天就蒙蒙亮,而晚上到了九点天才开始黑,长长的一天一片阳光普照.寂静的冬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充满了生命的欢愉的春天所取代了.
冰雪融化的潺潺声音,不断从各个地方传入耳中.那些冰封在雪堆里的野草,还有在地底下、树洞中沉睡的动物,全都苏醒过来了.
柳树和白杨的树枝上冒出了白白的、毛绒绒的嫩芽.灌木丛和藤蔓都已经穿上了翠绿的新衣裳.爬行动物也都沙沙作响地涌进了阳光的世界里.从南方度假回来的野雁也在空中欢叫.
这时,玉康河也开始奋力地冲破压在它上面的冰块.太阳在上面明媚地照耀着,结在河面上的冰层发出爆裂的声响来.
于是,一条长长的裂缝便向四面八方扩展开来.慢慢地,一块块薄冰便沉入河底.
整条玉康河都在解冻中,哈尔他们却仍督促着布克它们踏着泥泞的雪道继续往前走.他们先到达白河河口,并向安扎在河口边的营地主人桑顿,打听路况和其他细节,布克它们也趁这个机会休息片刻.
桑顿正在削一把斧头柄.对于哈尔他们的询问并不觉得意外,他早已从别的雪橇队中听说过他们了.
他一边削着白杨木,一边听哈尔提出的问题.
桑顿头也不回,继续干着他的活,简短干脆地回答,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是不会听从他的劝告的.
果真,哈尔十分不以为然地说:"前面有人对我们说,河底已经化掉了,不能再走了,叫我们等些日子再走.他们还说我们绝对到不了白河河口,瞧,现在我们不是已经到了吗?"
哈尔得意洋洋地大声喊,嘴角还挂着一抹冷笑.
"他们没有骗你们!"桑顿停了片刻,又说:"每年这个时候,正是河底融化,河面解冻的时候.只有傻瓜再加上一点运气才会走到这里.要是我,就是把阿拉斯加所有的金子全都给我,我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在这种河面上冒险的."
"也许你不是傻瓜!不过不管你怎么说,我们都是要走到道生才会停的."
说完,哈尔甩动手中的鞭子,对它们说:"嘿!站起来呀!布克!走啊!"
看他们一意孤行,桑顿也就不再理他们,继续削他的斧柄.
整个瘫在地上的狗队,在哈尔皮鞭无情地抽打下,也迟迟不起来,最后索洛克司首先爬起来,然后是提克和乔依.派克则想站起来又跌倒,这样,第三次才勉强站住.
至于布克,它任由鞭子一次又一次地抽在身上,始终死了般地躺在它倒下的地方,既不哀嚎也不挣扎一下.
看着皮鞭不停地打在毫无力气的拖橇狗身上,桑顿的眼眶不由得潮湿了.
好几次他站了起来,想冲过去制止哈尔.最后他还是下不了决心,犹豫不决地走来走去.
其实,布克要是努力挣扎一下,也还可以勉强站起来,但它是铁了心不再起来.
它曾经在这条冰河上,拖着装满邮件的雪橇往来好几次,对于此时的冰层比它现在的主人清楚得多.刚才抵达河岸的时候,它就知道冰层已松动.它还清楚记得第一次加入拖橇狗队,随着法兰夏他们走这条冰河的时候,因为河面才开始结冰,冰层厚薄不一,使得它们好多次跌入冰洞中差点儿淹死的可怕经历.现在它的主人哈尔又要赶它起来走那个危险的路,它有一种灾难就要临头的强烈预感.
布克一向是尽忠职守的好领队,现在居然违抗命令.
它的变化使哈尔暴跳如雷,于是放下皮鞭,换上了一根木棒,狠狠地打在布克身上,想把它打起来.
但是,布克还是不起来.木棒象雨点般落在它身上,它已经没有多少疼痛的感觉了,它生命的火花忽隐忽闪地暗淡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桑顿突然跳起来,发出一声像野兽般的号叫,向正挥舞着木棒的哈尔扑过去.
哈尔突然遭到桑顿这么一扑,就像是被一棵倒下来的大树撞击一般,沉沉地仰面倒下.
看到这种情形,梅塞丝吓得尖叫起来.查里斯想站起来,但是因为浑身僵硬站不起来,他无可奈何地擦了擦那湿乎乎的眼睛,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切.
桑顿横在布克面前,因为愤怒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许久,他才哽噎着说:"你要是再敢动这条狗一根汗毛,我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