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几天之后,婚礼如期在教堂举行。
然而我却像只缩头乌龟,在婚宴里躲躲藏藏,在他们宴客敬酒时,我便洎動消失。这总比让所有的客人看见我哭丧的脸还好吧!
那晚,父亲和他的新婚妻子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午夜了。
阿曼达扶着酩酊大醉的父亲小心翼翼的上楼时,我从门缝里望出去,看见他大笑着,还不时转头亲吻阿曼达的脸颊。一直到进了房门,还听见他大喊再来一杯。
是该离开的时候,父亲再也不需要我了。
等明日天一亮,我准备向他们告别。
于是我默默地收拾行李,然后坐在床上等待清晨的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渐渐变得明亮,我听见鸟鸣与人声,心中立刻知道是清晨了。正当我推开门,想将行李拿到楼下时,父亲的房里突然传出阿曼达的尖叫声。
我惊慌地冲出门,一眼就看见她衣衫不整地站在走廊上大喊:「快叫医生!」
阿曼达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使我不安,尤其是见到她仅着一件薄睡衣、满头乱发、神情慌张地望着我时,我立刻明白父亲出事了!
「怎么回事?爸……他……」
「他……全身冰冷,而且……没有呼吸,我……」
我冲进父亲的房里,靠在他的身旁,紧张地握着他的手。
就如阿曼达所言,他已经没有任何温度。看着他安详、一如往常地躺在床上,我根本不敢相信,他竟然没有呼吸了。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他不是和阿曼达有说有笑地回家,他不是还说要再喝一杯的吗?
不!我不要!
阿曼达全身发抖地站在我的身后。
「他一直有心脏方面的问题,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他喝那么多酒的,我……」
「不会的!我不相信他就这样弃我而去,不会的……爸……爸……」
当医生赶到,当着我们的面说明因心脏麻痹而宣布急救无效时,我还是不能相信父亲就这样突然离我而去。前几天我和他还在争吵,我们还未完全和解,怎么可以……我再也没有机会和他说话,再也没有机会了。
身旁的阿曼达情况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她两眼呆滞地盯着父亲动也不动的身体。
「我真的是如此不幸的人吗?连追求幸福的权利也没有?老天,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她跪在床边,双手敲打着地面。
我能对她说什么呢?只能静静地坐在父亲身旁,任凭眼泪浸湿我的衣裳。
命运真是太捉弄人了,刚参加完婚礼,立刻又要举行葬礼,而主角都是同一个人。
阿曼达看起来比我坚强多了!
这几天筹办葬礼的事全由她一手苞办,而我就像失了魂的躯体,看着人进人出,将原本喜气洋洋的红色在一日之间全改成白色的。
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离开我了,此刻我的悲伤已经无法形容,母亲过世时我年纪还小,尚无法体会死亡的恐惧,但现在我懂了,父亲的死亡除了代表我将再也见不到他之外,也表示我真正变成孤苦无依的人了。
「要不要和我待在义大利?」阿曼达在葬礼过后问我。
「在这幢房子里吗?」我摇摇头。「不,我没办法再继续待下去,我要回到我原先居住的地方。」
「为什么?据我所知,你已经没有亲人了,还能去依靠谁呢?我既然和你父亲结婚了,名义上,我可以说是你的母亲,我有照顾你的义务。」
「不用!你不必可怜我,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施舍的。再说,我父亲应该还留有一些钱,够我在囼灣生活。」
阿曼达突然露出为难的表情,「事情恐怕没那么单纯。」
「你所谓的不单纯,指的是……」
「你父亲并没遗留多少钱下来,这幢房子是向人承租的,他的公司也曾向银行借了不少钱,现在他过世了,银行不会继续借钱给公司的,而他现有的财产恐怕将全数被银行没收。」
「不,我不相信。」
她继续说下去,「每个月收入的大部分都花在你的学费上,他没多少积蓄。」
怎么会?照她的说法,父亲死后根本没留下任何东西。
「我不相信!你和父亲才交往没多久,你怎么知道他那么多有关财务方面的事,一定是你将他名下的财产全改成你的名字,不然……怎么可能?」
「我不是那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无法相信她所说的话,但也不想和她争吵下去。我本来就不奢望从父亲这里得到任何金钱,所有的财富一夕之间全消失了,对我而言,也并不是什么青天霹雳的事。
「算了!我也不在乎了,再争下去,爸爸也不会死而复生,我又何必与你争锋相对呢!」
「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动方家的一分一毫。」
阿曼达紧抓住我的双手,热切地想得到我信任的话语,但事情变化得太快,我小小的脑袋里,一时容纳不下这么多的事,光是伤心就已经让我无法应付了,更别提她向我解释这么多。
「我不是说不在乎了吗?」我推开她,提起我早已准备好的行李,往大门方向走去。
「旖玢……」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一个人缓缓地走出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幢令人伤心的房子,我摸着口袋里的机票,这可是我身上唯一贵重的东西,我不能再失去它了。
第五章
我又回到了仙圣美。
看着传出琅琅读书声的教室,它仍一成不变,而我却不再是两个星期前,从这里离开的方旖玢了。
怀着沉重的心情,我不发一语地回到寝室,不想见到雅菱、依玫,也没想起乔治,我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前,想着父亲最后的遗容,和我的未来。这对刚满十七岁的我来说,担子实在太沉重了,我怎么会知道学校外面的生存之道呢!就算想破头,也不会有更明确的解答。
不晓得过了多久,走廊上传来许多脚步声,我才意识到天已黑,应该是下课了,同学们都回到自己的寝室,准备用晚餐。
当我站起身想关上窗户时,却听见门外的敲门声。大概是雅菱和依玫发现我回来了,我将门打开。
「旖玢……」
是依玫。
「我回来了。」我对她微微一笑,并不想做进一步的交谈。
「我一定得和你谈谈,这几天我找不到人商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听见你回来,我真的松了口气。」她脸上的复杂表情是我前所未见的。
「什么事?」
「雅菱不见了!」
我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她说雅菱失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会不会是跑回家了?你有没有打電話去她家?」
依玫摇摇头,她忧心地说:「她失踪的那天,王校长就已经打電話到她家去了,隔天她父亲就跑到仙圣美来了解情况,他们还问我知不知道她去哪里了?雅菱根本没告诉我,我一点也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我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丹尼斯,这一切一定和丹尼斯有关。
雅菱不会随便单独一个人离开学校。
「这一定和丹尼斯有关。」
我有预感找到丹尼斯就一定可以找到雅菱。可是要怎样找他呢?只有雅菱才知道如何与丹尼斯联络,可是她从来没向我们提起。
「我也想到了,可是要怎么找他呢?」依玫问。
「乔治,找乔治……」我突然想起。
「可是自沙滩一别后,我们就没和乔治联络过,怎么找他呢?」
我完全忘了,依玫根本就不知道我和乔治的事。
「对喔!」我假装拍拍自己的头,将目光移到别处。
「旖玢……」
「嗯……」我心虚地回应她,但眼光仍不敢直视。
「你想雅菱会不会有事?」
「不会的。」我摇摇头:「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怎么会有事呢?」
「说得也是。」依玫笑了笑:「对了,我还没问你这趟义大利之行开心吗?有没有什么艳遇?听说义大利男人很热情的。」
我沉默了五秒才开口:「我父亲在新婚之夜,心脏病发过世了。」
「我……我完全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依玫惊讶得将口张得大大的。
「没关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现在我想休息了,雅菱的事我们目前也无能为力,只好为她祷告吧!」
我轻轻将门关上。
短短两个星期,事情怎么会变化那么多呢?
我突然好想见到乔治,好想告诉他这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事,好想在他的怀里哭诉我的不安。情绪十分脆弱的我,已经管不了仙圣美的约束,我离开寝室,偷偷地溜到黑原石。
乔治并没出现。
我们原先是约定好两天前的晚上见面的,无奈父亲的葬礼,使我延迟回囼灣的时间,加上我又不知道乔治的電話或住址,我根本来不及通知他。不过,我相信,他会等我的,他一定能谅解我爽约的原因。
于是,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黑原石上,等着他出现。反正我就要离开仙圣美了,就算被校长抓到我不遵守校规,也没关系了。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为何我的脑海里竟浮现了宁采辰的身影,不知怎么的,他那眩人的眼神及温柔的嗓音竟让我浮躁的心平静了下来。
天色渐晚,凉风变得更强劲,身上只穿一件薄衬衫的我,开始发抖。
我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寒冷、饥饿、孤独,使我觉得自己好像在街上乞讨的游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