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陌上人如玉(1 / 1)
宁长歌是被名剑山庄现任庄主剑无双请到山庄的。此时宴会上毫无所觉的李阿猫正对着一个遥远的身影发呆。
那身影遥远得有些看不清,却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李阿猫眯了眯眼,却只是看到一袭纯白的衣衫,在阳光下干净清爽地飞扬着占据了大半的视线。
天下第一神医,神弈公子……
李阿猫微微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看手中握着的那张药方,那纸上清秀的小楷很是眼熟,端端正正地写着一些药草的名字。
修长的指尖在划过最后一株草药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李阿猫凝起眉峰,指尖在醉仙草三个字上面轻轻点了点。
宁长歌在看到他的时候刚要发火,却不经意瞥到他的表情动作,脚步就那么生生止住,顺手摸过一杯酒,坐在不远处静静地喝。
可是,直到这午间的宴席渐渐散场,也终不见李阿猫有什么动作,有青衣小童恭恭敬敬地走过来,对着宁长歌一揖道:“宁公子,我们庄主有请……”
宁长歌迟疑地瞥了一眼仍在发呆的李阿猫,回头问道:“你们庄主?找我作甚?”
那小童极为伶俐,看了看不远处的少年,笑道:“宁公子,我们庄主的事自然不会告知我们这些下人,庄主在净心亭设了茶宴,请公子移驾……至于您的那位朋友……李公子是我们山庄的贵客,这几日是不会离开的,公子不妨下午再去叙旧……”
宁长歌表情古怪地看着他,拂袖站起来:“谁要跟那个混蛋叙旧,前头带路!”
……
净心亭周围花草丛生,围绕亭子的,是一条流动着阳光的水渠。
宁长歌皱了皱眉:这水渠并不宽,却也实在说不上窄,这样一条水渠包围了整个亭子,却不见其上有任何可以通过的工具。
带领他的青衣小童冲着亭子作了个揖就退下去了,宁长歌想了想,提起一口气,踏着急促的水波一路飞掠过去。
名剑山庄现任庄主剑无双端坐在石桌前煮茶,见到宁长歌,抬头笑了笑:“宁公子好轻功,老夫佩服……”
他看起来六十岁左右的年纪,发际已经灰白,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宁长歌,似乎隐藏着一闪而逝的精光。
宁长歌不经意地皱了眉,打量着四周的景色:“庄主过誉,不知庄主叫晚辈来所为何事?选在这种地方,应该不是只为了测试晚辈的轻功吧……”
剑无双脸上带着笑,却丝毫感受不到笑意,唯有那一双眸子里精光勃发,仿佛要将宁长歌看穿一般:“宁公子果然少年英雄……这净心亭环绕流水,水声能够掩盖人声,外人自然听不得亭子里面的对话,是为谈心的好去处……”
宁长歌点点头,感觉到浑身的不自在,便拂袖坐了下去:“庄主有话请讲,宁长歌还有事在身……”
剑无双随即收敛了笑容,将一杯茶递到宁长歌面前,不经意般地叹道:“宁公子言重了,老夫只是在想,宁公子那位朋友,似乎来头不小……”
宁长歌只觉浑身一凛,诧道:“你说李阿猫?”
剑无双点头微笑。
宁长歌的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想了想才道:“那小子是我在恭亲王府捉到的,那时正在做贼……他的来历我也不是很清楚,充其量也不过就是江湖上的小偷小盗,庄主何以对此人上心?”
剑无双笑而不语,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点点头道:“老夫不过好奇宁公子的身世背景怎么会和小盗贼成了朋友,而今看来,宁公子豪爽大度,倒也不足为奇……公子若有要事,大可不必理会老夫……”
宁长歌狐疑地看着他,想了想,起身一揖:“那晚辈告辞……”
“李公子此刻应该在静心湖……宁公子请便……”
……
宁长歌满腹的狐疑与怒气,只等着见到李阿猫一股脑地发泄出来,却没料到静心湖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竟然是这样一幅美好的景色。
李阿猫静坐溪畔,乌黑的瞳仁似乎没有聚焦点,视线被随意搁置在溪对岸的某一株随风摆动的狗尾草尖,一双凤眸似乎是因为许久未眨而盈满水光,将摇曳着破碎阳光的溪面,点染成容颜上动人心魄的明明灭灭。
夏日的微风轻拂起他打着补丁的衣摆和柔软如丝的发梢,带动了细密睫毛的微微颤动,犹豫着在两潭沉寂的凤眸中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
一切宁静美好地叫人不忍心破坏。
宁长歌愣了愣,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就像风轻云淡草长莺飞,而李阿猫,本来就该穿着柔软的蜀锦,在某个明媚的下午坐在溪畔发呆…
宁长歌很久才回过神来,满腔想要杀人越货的心情竟渐渐浅淡下去,用平生从不曾有过的温和细腻,轻拍上故人略显单薄的肩头:“怎么了?”
李阿猫的神情似乎并未因他的到来发生丝毫的转变,只是茫然地回眸,一张稚嫩的脸上竟有了某些不知是困惑还是失落的情绪:“长歌……天下第一神医的药方……神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李阿猫第一次叫宁长歌的名字,竟让宁长歌微微错愕,愣了好久才摇摇头,故作轻松地问:“说起来…我听说某些人不是说自己略通岐黄之术吗?你倒是说说,这神弈公子医术可还说得过去?”
李阿猫睫毛微颤,垂眸看着那一张药方,好看的眉峰微微皱起:那本是神弈给剑无垠开的药方,如今看来却总有哪里不妥:“……神弈公子的医术自然妙不可言,只是……奇怪啊……”
似乎总是哪里有些不对劲,明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怪异,却在脑中回旋成莫名其妙的魔障,在念头形成的瞬间化成一缕轻烟飘散……
宁长歌嗤笑一声,曲起指尖弹在纸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奇怪?什么奇怪?你不是想说那药方有什么问题吧?!”
“啊?”李阿猫愣愣地看着纸张破裂之处,眸子里的茫然似乎还未淡化,却在回眸的那一刻凭添了豁然开朗的盈盈水光,了然的笑意迎上宁长歌莫名其妙的眼神,终是化成眼底不可忽视的调侃:“不是……我奇怪的是……你见过神弈公子?”
宁长歌被他跳跃性的表情弄得一愣,半晌才气急败坏地吼:“放屁!爷爷我整日在皇宫待着,那天下第一神医又是行踪不定,刚刚只是远远看到,倒是你,老子老远看你盯着人家看了好久,你倒是看出什么了?!”
李阿猫微微叹息,脸上竟是怜悯的情绪,悲悯地看着他:“不是啊……那公子怎就知道,那就是神弈本人?”
宁长歌看到他眼神的一瞬间勃然大怒,低吼:“死猫咪!你真当爷爷第一天闯荡江湖?名剑山庄什么地方?!难道名剑山庄还会搞错人?!”
李阿猫眸子里的悲悯如同雾气一般愈演愈烈,微微摇着头,似乎是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不是搞错……只是……神弈公子号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只是在想……虽然是午间宴会上遥远的惊鸿一瞥,但温润如玉的气质……不是谁都能有的……”
宁长歌挑起眉尖:“……你是说……这个神弈公子是假的?!证据呢?!”
李阿猫故作姿态地微微摇着头,叹息:“没有…哎!我可什么都没说,全是你一个人说的,干嘛打人啊!”
“揍的就是你!别以为老子忘了之前的事,老子故意装作没看见你不过在宴会上给你留点面子,你还真以为老子好欺负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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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阿猫的屋子里没有点灯,月色轻易地倾泻了满室的霜华,将轻握夜光杯的指尖衬得越发细腻纤长。
夜色中,李阿猫微微叹息,将半杯清凉的液体倒入喉间,感觉那抹甘甜顺着喉道渗透到全身每一个角落。这才慢慢起身,若有所思地关了门。
似乎有股极凉的风从背后袭过来,李阿猫叹息一声,身形一转躲开黑衣人的攻击,回身叹道:“兄台有话好好说,何必打来打去?!”
黑暗中一声嗤笑:“相传李阿猫聪明绝顶,想不到反应也是一样快……只是你的那些三脚猫的功夫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今夜绝对没有人能救你!”
李阿猫垂首,夜色中看不清表情,原本清澈的声音里却是混合了难以道尽的风华:“是吗?纵然我的内功很差,要想置我于死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兄台倒不如说明来意,若是在下能配合,岂不是两全其美?”
黑衣人似乎没有料到他的反应,愣了一愣才压低了声音嗤笑道:“想不到你也是贪生怕死之徒……算你识相,你的真实身份是谁?!”
“我不过是一个不重要的角色,与兄台所做之事没有任何冲突,兄台若是浪费太多时间在在下身上,实在是不明智的事情……”
空气中似乎传来微妙的颤抖,接着便有鞭子破空的声音呼啸而来,借着月光的寒冷划开冷艳的红色光芒:“你知道我的事?!你到底是谁?!”
李阿猫似乎是吃了一惊,匆忙扑到一边,看身后被鞭风扫到的地面轰然裂开,有破碎的石子飞溅到四面八方:“好鞭法!不过就是猜到阁下的身份,敌友未分就下杀手实在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