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媒人（1 / 1）
“我不在家，就在咖啡馆；不在咖啡馆，就在去咖啡馆的路上。”某句经典的广告语是这么说的。如果将这样的句式套用在唐希的身上，那就成了——我不在宿舍，就在教室；不在教室，就在图书馆。
对于一个生活作息单调得几乎乏味的人而言，要预料到她的行踪是非常容易的，也不知道这是一件该值得庆幸还是觉得悲催的事。
所以，在去图书馆路上遇到特地来堵截她的某个她并不认识的男生时，唐希，咱们的女主角，应该不必为此大惊小怪，也许她该做的是检讨自己。
“嘿，凯伦！你好啊！”向她打招呼的是一名看上去比她年纪还小的亚裔男生，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带了点青涩的红润，和一点不自在的窘迫。唐希花了好几秒钟的时间才想起来，他是那天在白夜酒店过生日的西蒙的同窗好友，名字似乎叫做朴树远，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嗨，你好。”她手里抱着书本，微笑颔首的姿态跟她研究生的女书呆形象非常吻合。
“呃……”朴树远踌躇了一下，双手因为慌乱而不自觉地相互揉搓起来。“真不好意思这么唐突地来打扰你，只是我……”
唐希耐心地静等他把话说完。他吞吞吐吐、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并不陌生，那是一种典型的、情窦初开的小男生时常会有的表情。话说这种类似的经历已经是她好久好久以前的回忆了，也许是在小学，或者是初中。
朴树远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把他的来意讲出来，内容……坦白说，稍稍有点出乎她的意料。“我想，你跟苏珊娜的关系似乎还不错，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帮我联络一下她？我很想……跟她做个朋友，只是我总是找不到她，所以……”
她不确定自己脸上有没有露出很囧的表情。他的话让她很自然地想起那晚在酒吧所发生的情景，当时苏珊娜表现得像一名女主人一样大方体贴，而且笑意盈盈、妙语不断，气氛被她炒得很嗨，大家都相处得很开心。作为寿星的朴树远跟她近距离地说了不少话，苏珊娜对他也非常热情——所以结论是，朴树远会因此而喜欢上苏珊娜，也可以说是一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苏珊娜作为一名有钱的富家女，不住在学校，来上课都是车接车送，私下的生活想必也丰富多彩，朴树远找不到她很正常。只是唐希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充当一个为人牵线搭桥的媒人角色。之所以不说是红娘而是媒人，那晚若不是她极力邀请苏珊娜加入他们的生日Party，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有像现在这样的后续发展。
朴树远的请托唐希很快就接受了。“我可以试着帮你传达你想告诉她的话，但是我不能保证她会不会答应。”她笑着回答。
朴树远听见她这么爽快地答应帮忙，高兴得朝她连连弯腰道谢，然后欢天喜地地咧着一口白牙走了。看着那副瘦弱单薄的青涩身影，唐希心里忽然有种欣慰得想长声叹气的莫名冲动。看起来朴树远是位单纯、没有什么心眼的男生，如果苏珊娜愿意接受他的话，也许她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要找到苏珊娜的唯一办法，自然是趁她来教室上课的机会了。以前唐希从不去注意苏珊娜有没有来上课，几点钟来，上课时坐在哪里，为了完成朴树远的殷切请托，她只有仔细留意观察苏珊娜的动静了。这天刚好有两节很重要的课，苏珊娜提前两分钟走进教室，刚坐下唐希就脸色坦然地在她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苏珊娜显然对她的这一举动感到意外，以前唐希都是跟她的好友程芊坐在一块的。“凯伦，你怎么……？”
眼角瞄见教授正走进来，她朝她微微一笑。“有事要告诉你，不过下课后再谈好吗？”一边说，她已经一脸正色地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
这堂课苏珊娜有没有认真听她是不知道，不过她可是跟往常一样聚精会神地听教授讲课。课间休息的时候，苏珊娜似乎被好奇心勾得沉不住气了，开口问她：“凯伦，你到底有什么事？”
“朴树远，乔治，你还记得吗？”她用一副轻松的口吻说道：“他想约你吃饭。”
苏珊娜对这个答案愣了一下，不过脸上并未流露出高兴或是不以为然的表情，除了惊讶。“乔治？西蒙的同学？”
她尽力表现出一种热切的态度，像是希望把朴树远的感情全数传给她。“对，他对你，嗯……很有好感，所以想跟你进一步交往。”
苏珊娜有段短暂的沉默。唐希发现她从苏珊娜的反应里找不到任何有关她对此事感想或看法的蛛丝马迹。那张如婴儿一般的圆脸上双眼半垂，嘴角轻抿，呈现出一种似笑非笑、喜怒难辨的神情。她恍惚有股错觉，仿佛眼前的女孩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只留给旁人一个优雅合宜、谨守分寸的外壳。
当第二堂课的铃声响起来的那一刻，苏珊娜终于开口了，唐希这时才意识到，在等待她回答的那段时间，自己竟一直都是屏住呼吸、心脏忐忑不安地跳得飞快的。“我想，乔治这个人也很不错，也许我该给他一个机会。”她语气温和缓慢地如是宣布。
那一刻，唐希真诚地笑了，为朴树远，为苏珊娜，或许……也为她自己。
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人热衷做媒，看着经由自己牵线而携手成功走到一起的情侣，的确会让人产生一种非常非常大的成就感。这是唐希在目送朴树远笑得一脸羞涩，跟娇小的苏珊娜手挽着手并肩走出校门去约会时脑海里涌现出的第一感想。
“看不出你倒是喜欢当媒婆，”一旁的程芊笑着调侃她。“怎么我以前不知道你有这个癖好？”
唐希白了她一眼。“君子有成人之美，懂不懂？”她抱着书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这么会做媒，干嘛不干脆为自己找一个？”反正程芊是逮到机会都会她这个问题。
她照旧对这话不置可否。缘分要来的时候它自然会来，要走的时候强留也留不住，她算是看透了。
回宿舍的路上看见无数的情侣在丛林里、在走廊下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她一脸见怪不怪，脚步如飞。不过走到半路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转个弯往运动场那边缓缓而行。那里有不少学生，打篮球、踢足球、跑步……都有，也有些年纪轻轻的女生在那里喊加油、拍照，都是一幅幅青春洋溢的画面。她在看台上坐下来，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眺望着远处，木木地发呆。
似乎有人想靠近她，不过很快被人喝斥走掉了，然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紧跟着一抹高大的身影在她身旁坐下。“在想什么？”
她循声转过头，看见的是沈却。他穿着一身运动服，额上有汗，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白色毛巾，似乎刚刚运动完，但身上并没有难闻的汗味。她从没有见过运动时的沈却，他总是以一副木讷呆板的样子存在于人的印象里，此刻的沈却的五官和表情变得生动起来，仿佛一改那往日的没有人气的书呆子形象，而变得个性鲜活、充满生命力的阳光模样。
唐希怔怔地瞧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神色像面对着一个她完全不曾接触过的陌生人，目光里透着让人一目了然的戒备和迷惘。
“没有你坐在我旁边听课的日子，上课变成一件让我感觉备受煎熬的事。”他勾起唇角眼也不眨地凝睇着她，语气低沉嘶哑地缓缓说道。
她直觉地回忆起那段主动坐到他身边，主动找他攀谈、聊天的惬意时光。曾几何时，她再也找不到那种毫无压力、毫无顾虑的感觉，其后的相处每每都让她瞻前顾后、如履薄冰，随时都在提醒自己别犯错，生怕自己越雷池一步。负罪感如影随形，让她无所遁逃。
她说不清她到底在害怕什么，也许是害怕失去自己。从小到大，她都为自己画了一个安全的堡垒，只要不触犯它，不越过那道界限，她就会觉得自己是安全无虞的，是不会受到打击和伤害的，就不会感觉失望和痛苦。
“唐希，”他似乎习惯了叫她的中文名。“你究竟在害怕什么？你活得让人感觉很压抑，你知道吗？”他的眼神里闪着一丝晦暗深沉的复杂光芒。
她仓皇失措地涌起逃跑的企图，但当她屁股刚离开水泥阶梯还来不及迈出一步的时候，他眼明手快的大手一拦，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
“又打算逃避吗？”他的脸缓缓靠近她。“我让你害怕？”
“不要，沈却……”她在他臂弯中隐隐颤抖，一张惨白的鹅蛋脸显得楚楚可怜，引人怜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他的唇紧贴着她的耳畔。“也许你该试着接受我……”
他温热的体温和熟悉的气味勾起她对他拥抱的回忆。她一直不曾排斥过他，无论是他这个人，还是他的亲密行为。这算爱吗？都说女人是因爱而性，她的身体诚实地接受了他，是不是意味着她的情感早已对他弃械投降？
她像被他的眼神和话语蛊惑了一般，逐渐平静下来，慢慢适应了他的贴近。他非常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一丝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笑意。他像一名不失时机的窃夺者，亦或是等着收网的老练猎人，用绝佳的耐心、轻柔的力道、精准的眼力一点点地拥紧她，同时温柔地覆上她的唇。
夕阳的余晖洒在这对相拥而吻的男女身上，外界的吵闹嘈杂似乎被隔绝在他们筑起的二人世界之外，只剩缠绵的旖旎和温暖将他们紧紧围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