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这个老实男(1 / 1)
刚结束掉与母亲的通话,一脚踏进教室的时候,唐希丝毫不意外地瞥见一个头发蓬乱、戴着黑色粗框眼镜,正端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埋头看书的男生的影子。
他是一名插班生,学期过了将近一半才转来。在学校里他几乎不怎么说话,也没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平凡得让人几乎想不起他的存在,更别提记住他的名字。班上若有什么活动必须加上他的话,都是以”独行侠”代指,甚至连老师也是这么称呼他。
唐希花了足足一个月才搞清楚他的名字,还是在一次随堂测试之后。
当时她自告奋勇地帮教授拿答卷,翻了半天才找到他的卷子,上面赫然写着他的中文名字——沈却。
他没有英文名。
这在异国学校里算是一件奇怪的事。一般来说,一个人到国外念书都会预先为自己取个外文名,既方便人记忆,也便于拉近和当地人的距离。
但是沈却从没提过自己的英文名,像是刻意让人记不住他的名字似的。毕竟对于以英语为母语的人而言,中文名既拗口也难写难记。
这种行为若是换作其他人表现出来,或许会被认为是有个性、耍酷,但对于沈却本人,只会让人觉得他性格古怪、难以亲近。
毕竟无论从他的长相气质、着装打扮还是行为举止,都给人木讷呆板、书呆子气十足的印象,一丝一毫也嗅不出他有一点耍酷的迹象,或者本钱。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人应该吸引不了旁人的注意才对。事实上,班上的同学也确实没什么人有特别留意过他。
除了唐希。
几乎是从沈却刚来这个班的第一天,她就对这个面对老师的询问支支吾吾答不上话来的笨拙男生产生了好奇。怎么会有这么羞怯腼腆的男生跟人交流对他而言似乎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不是手足无措就是满脸通红,等他完整地把自己想表达的意思说出来,感觉上就像刚完成一件耗时费力的巨大工程。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无疑需要很大的耐心,因此他才来一天,教授、同学都对他敬而远之。常言道”时间应该花在有价值的人事物上面”,像他这样一个既没什么突出特长,又没什么雄厚背景的二愣子,谁会和他交朋友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懒。
但唐希偏偏从小到大就对这种平凡到近乎被人歧视的人有好感。也许是跟这样的人相处很温馨,很有归属感,她身边的朋友几乎都是这种类型。
对于这一点,她的母亲却一直都无法理解。在唐仙妮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的女儿无论才貌学识、家庭环境都算得上是上上之选,理应跟那些同样优秀杰出的精英分子,或者说某一领域的风云人物结交往来,可唐希却摆明了对那种人毫无兴趣,固执地只肯跟她认定的朋友来往。
为了这件事,唐仙妮几乎每跟她联络一次都会唠叨她一次,说什么一个人的成就取决于他周边朋友的发展水平,平凡狭窄的交际圈只会埋没她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说得她耳朵都快长茧,每次接到母亲的来电就叫苦不迭。
唐希不是不明白母亲的苦心和对她的期盼,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方式,像她就觉得做个不被人注意的普通人很好、很快乐,她不想改变。
从小到大她已经看多了母亲、以及她那一群同属一个交际圈的名人在人前人后所表现出来的截然不同的面貌。她始终无法理解他们是如何办到的——人前优雅高贵、风光无限,完美到无懈可击;人后则肆无忌惮、任性妄为甚至放浪形骸。即使面对同一个人,他们也可以在不同的场合待之以不同的态度,反差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也许表里不一、口不对心已经是每位公众人物的职业本能,也许在社会大众面前维持完美形象本身就是一种公众需要,但她实在无法适应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做朋友,倒不是嫌他们虚伪,只是觉得寂寞。做名人其实有很多不自由,做名人的朋友要有迁就与作陪衬的心理准备,她自认不能接受这种相处模式,更不是当名人的料,所以从小至今她一直安于做个不受人关注的平常人,也坚持着自己的择友原则。
或许正是由于这一点,她才会选择远渡重洋,只身一人来美国念书、生活,甚至读完了大学又接着读硕士,还打算读博士。她不是不清楚母亲对她的疼爱和牵挂,可是爱一个人容易相处却很难,这一点对哪种情感都适用。既然她无法认同母亲的生活模式,也不可能改变这一点,何不干脆些离开去追求自己的天空
难舍、失落肯定是有的,不过很多时候爱放在心底就好了,不一定非得天天守在一起才叫爱不是吗这也是从小到大和母亲的生活经历告诉她的。
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她如往常一样,呃不,如同这一个月的计划行动一样走到沈却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来得这么早啊?”她笑着向他打招呼。
沈却只是对她微微笑了一下,也没答话,仍自顾自地埋首看书。
她一点也不意外他的这种反应,事实上比起最开始时对她的视而不见跟爱理不理,他这样已经算进步很多了。
她向来笃信“想要别人怎样对待自己,就先怎样对别人”的信条,只要具备诚心和耐心,就没有交不到的朋友。
尽管沈却内向到近乎自闭的地步,但她相信他必定是个内心丰富、思想深邃的男生,没有理由,这是她的直觉。而对于她感兴趣的人,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沈却不喜欢跟人说话,所以她也从不刻意找他聊东聊西,只是很自然地坐在他附近,像他一样默默地听讲,静静地看书。
她习惯性地翻开课堂笔记,先浏览一遍上堂课教授讲的理论知识和案例,然后着重记忆她所勾划出的理论重点。
没多久她便完全沉浸在书本当中,丝毫不曾察觉过旁边一道复杂难解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驻了好久。
下课铃声甫响,哥伦比亚大学有名的个性教授安德烈·格林便一秒也不多耽搁地夹起教案离开教室。
“嘿,各位同学,请等一下!”在大伙忙着收拾东西的时候,班上的活跃分子乔治·劳尔森忽然站到桌子上大喊:“星期五晚上麦茨家举行化妆舞会,愿意参加的快来报名啊!”
他说的麦茨指的是本班的豪门千金苏珊娜·麦茨,她是美国威驰集团董事长霍华德·麦茨的掌上明珠。唐希跟她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印象中只记得她有一张略带婴儿肥的圆脸,不漂亮,但挺可爱。人虽然有点娇气,不过待人接物温文有礼,没有一般千金小姐的颐指气使。
唐希对舞会、Party向来没什么兴趣,无视其他同学争先恐后地涌到乔治那里报名,她只是耸耸肩,收拾好课本、笔记准备走人。
“凯伦,”同窗将近五年的好友程芊突然伸手拉住她。“你还是不参加吗?”
唐希给了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我宁愿回去看书。”她家以前也经常举行这类Party,她都参加怕了,甚至为了躲避那种嘈杂喧闹的场合而借住在同学家。
“但是一个你很感兴趣的人会去哦!”程芊朝她露出一抹暧昧而又玩味的笑容。“你不是一直很想接近他吗?”
“你是说沈却?”她像听到天方夜谭似地瞠大眼,镜框差一点滑下鼻尖,她赶紧扶正。“你开什么玩笑?你故意诓我的吧!”程芊有过前科,为了作弄她而经常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当然,这也是她们之间娱人娱己的一种互动方式。
“我刚看到沈却在乔治那里登记,很多同学都惊呆了呢!”为了一睹传说中威驰集团大公子——雷纳·麦茨帅哥的风采,她也去报了名,不想竟看到沈却那个自闭男继她之后也在乔治那里登记,害她震惊得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不过虽然是报名参加化妆舞会,但沈却仍不改他沉默寡言的习性,快速在纸上写下他的大名便闪身走人。
“真的吗?”唐希仍是半信半疑地探头望向已渐渐散去的人潮。“那他人呢?”
“早走了啦!”程芊扳过她的脸,揽着她往教室外面走。“我也你帮你报了名,你不会不去吧?”
“沈却怎么可能会参加这种人多又热闹的化妆舞会呢?他话少又不擅交际……没道理啊……”唐希根本没注意好友后面的话,径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程芊朝天翻了个白眼,对自己被再一次的忽略虽无奈却也习惯了。唐希就是这种个性,在某些方面特别执拗,尤其是对她认定的事,除非她自己想通了,否则任何人也影响不了她。
“算了,我还是带你去挑化妆舞会上要穿的衣服还比较快。”程芊打定主意,拉着唐希便往楼梯下面冲。
“啊!薇妮,我的鞋子掉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