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31 章(1 / 1)
快到除夕,京城里依旧是不分昼夜的灯红酒绿,动辄还有些喜欢吵闹的小孩儿结伴儿去放炮竹,偶尔恶作剧一番,便拿了炮竹丢在大人们的身上,有不同他们计较的便不了了之,而愿意同他们计较的,则扯着当头儿的孩子的耳朵,拉到孩子们的父母面前,继而变相地训斥一番。
千雪飘零,万影纷飞,长安大街上,大红的灯笼依次连成一排,远远地看去,像是穿上线的红宝石项链,耀眼而温暖。
“笑面郎君”有很多日没有出现,于是这一日,突然出现在街上的他自然迎来了许多女子的关注,其中的眉眼秋波是少不了。
天色已完,一身红色的衣裳笼罩在幽暗的夜色与半红的灯火之中,可那人一张带着轻狂笑意的脸,却无法让人忽视。
走在大街上,手中握着的是一把描金纸扇,扇面上是几朵儿飘飞的梅花儿,像是被染上鲜血的雪花儿。
轻轻摇一摇扇子,扇面上的几朵儿梅花就好像立刻变成千千万万的血蝶,只是美丽中,却又带着让人心酸的感触。
温孤于燕多情是出了名儿,民间也有“多情的人最后都会受到伤害”这种说法,可是同温孤于燕说过话就阵亡的姑娘却笔笔皆是,于是温孤于燕就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姑娘们敢看,却是万万不敢去碰的。
京城最有名儿的回春楼前,停下脚步,此刻的太子殿下依旧是一脸的微笑,而门口站着的龟公们见了他,全都喜笑颜开。
然而,明明看起来都是笑,但在旁人眼里,那红衣公子的笑就是独特而不同,既说不上是桀骜不驯,也谈不上是温如春风,仿佛是在纨绔之中,又带了些亲和,亲和之中,似乎又连着些伤感。
“笑面郎君”的大名儿谁人不知?
京城最出名儿的三位公子中,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位,并且还是最让人为其惋惜的一位。
至于惋惜什么呢?一是惋惜他家境卓越却无心功名,二是惋惜他深受女子喜爱,却从来不知道珍惜,至于第三点,则是惋惜他一连失去两位挚友。
楼外寒风凛冽飞雪蔽天,楼里莺歌燕舞春光大好。
慌慌忙忙地张罗着那红衣公子进了回春楼,几个龟公心里都不约而同地高兴起来。
温孤于燕,京城的老一辈眼里的冤大头,败家子儿,可正因为如此,他也是所有商人心中的二大爷,并且还是相当二的那种。
灯红酒绿迷人眼,醉生梦死乱凡心。
上了三楼,到了明月间前,那红衣公子不待龟公有所暗示,就自动从怀里掏出数十张银票来,出手阔气,也非一般人能比。
龟公退下后,三楼的走廊上已经站满了人,有搔首弄姿的,有暗送秋波的,甚至有的已经掀开裙子开叉的部分直接坐在了栏杆上,引得一楼二楼的人瞠目结舌。
温孤于燕十五的时候,模样已经漂亮到不行,那个时候就有人说,在京城,基本上十个姑娘遇着温孤于燕,就有是九个姑娘会回头再看,而至于剩下的那个姑娘若不是瞎子,就肯定是傻子。
明月间里,小倌儿明月正倚着楼台坐着,他穿着一件青色的衣裳,厚重的裘衣盖在腿上,腿边儿是个小小的火炉。
明月的出身没几个人清楚,但是他出名儿的时候已经在了回春楼,知道明月跟温孤于燕的纠葛的人不在少数,因为那件事情虽然不至于让所有人一直念念叨叨,却也在以前闹过很大的风波。
外面有人吵闹,明月听到,也不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是轻轻勾一下薄薄的唇角,笑容像是新生的月牙一般。
看来今天晚上又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人,不过可惜自己没有去看的心情。
这时,明月间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公子。
回头,明月先是一愣,随即立刻起身跪下:“公子。”细细的嗓音温柔无比,若是没看见的人,定会以为说话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妇。
明月原名叫崔余元,是崔福平——也就是黑鬼的弟弟。
“明月,你兄长的丧事办得怎么样了?”脸上的笑容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散去,温孤于燕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然后坐在了房中间的圆桌旁。
桌子上放着香炉,炉两边是小小的铜环,飘渺的烟和着香气从镂空的香炉中钻出来,弥漫在整个房间内。
“多谢公子的厚爱,家兄的丧事已经办妥,明月也打算等过完年了就离开这里。”明月心里明白,若当年不是有幸得到温孤于燕的相救,估计自己和黑鬼早就在回春楼的后院儿被人打死。
“嗯,今晚想听《陌上桑》。”轻轻地笑了笑,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让人说不出的轻佻,却又是万分的吸引力。
“明月这就为公子献一曲《陌上桑》。”起身,青色的衣摆微微晃动,明月取了琴便坐在楼台处弹了起来。
一声声,由低到高。
一段段,由缓及急。
坐在房间中间的人默默地听着,也不言语,只是偶尔晃了晃扇子,倒似乎那已经是一种习惯。
地上雪花积得有些厚的时候,温孤于燕才从回春楼出来,他出来的时候,正好有一辆马车从回春楼前急急路过,隐约还听见些咳嗽声。
皱了皱眉,嘴角再度勾起,轻狂中带着莫名的感伤。
失去了的时候,才觉得以往所做的事情都是错的。
可是,既然做了,也就无法再回头。
这个世界上,最无奈的事情,或许就是明知道后悔无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后悔。
温孤府外。
一辆蓝色车帘的马车停下,车夫转身扶下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只是那年轻人带着白纱的斗笠,斗笠外围着一圈薄纱,看不清容貌,只能从身形判断是个二十来岁的公子。
“敢问温孤公子在不在……咳咳……”一句话还没说完整,就忍不住开始咳嗽。
一旁扶着那公子的人见到这种情形,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稍微有些抱怨,但也带着心疼:“公子,天这么晚了,不如先去客栈休息了,明天再来吧?”
“这位公子,我家少爷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那守门的小厮倒是很实诚的一个人,看到那带着病来找自己家公子的人,心里也带着担心:“公子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可以现在去找我家老爷,你先告诉我家老爷,等少爷回来了之后,我家老爷一定会告诉少爷的。”
“不必。”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然后将东西交到那守门小厮的手中,“在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咳咳……就是想把这个交给你家公子,咳咳咳……如今他不在,或许是天意作弄,所以还请兄台代为,不必惊动他人。”
柔和的声音似乎千万点花瓣,细腻而温柔。
这时,平生第一次被人尊称为“兄台”的小厮激动了,月光下都能看到他红着个脸,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好、好、好,我一定给你传到,包在我赵二的身上。”
天上的雪停了,地上的雪却依旧还在。
鲜红的绸缎包裹着里面的物体,小厮没有打开来看,只是探着头目送着那辆马车离开,心里带着疑团。
那个年轻的公子,实在是太像自己少家的一个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