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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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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他倒是挺赏心悦目的。怎么看也像个无懈可击的帅哥,再加上一双要命的桃花眼——当然,若按照薛临波的欣赏角度,刨除他那碍眼的长长的红外套和马尾辫,说不定还会更完美一些。

薛临波双臂环抱,冷冷地瞄了瞄四周愣怔了很久的众女子们,再次肯定男人决不能太过桃花。

“你说,你叫什么?”薛临波公事公办的声调近乎夸张,仿若一颗流弹刺穿了安静的有些诡异的空气。

“霍炎。”

他的声音清朗适中,桃花眼笑眯眯的看着女上司。她嫌恶的微微扭头,冷漠的态度不改分毫。

“销售部经理。上任多久?”

“三天。以后还请薛小姐多多指教。”

薛临波半眯眼,深呼吸,切切提醒自己要忍耐。三秒钟后,她蓦地抬头,凌厉地目光逼视着面前的帅哥,却发现这位姓霍的仁兄居然没有丝毫畏缩的意思。她忍不住暗暗称奇:胆量不小啊!她扯扯嘴角,乐观的人不妨把这当作一个微笑:“很好,非常高兴可以与你合作。”语毕,她匆匆离去。

霍炎打量她离去的背影,觉得她的脚步似乎有些散乱。

市场部经理李克俭看霍炎的目光近乎崇拜:“佩服啊!鼎天公司上上下下,敢跟她对眼的不会超过5个。你说她是不是没人要?整天用眼神杀人,以为自己是小李飞刀吗?”

霍炎但笑不语。李克俭非常识趣的离开,三天以来,他发现,新上任的销售经理霍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好相与。讨生活,真是越来越艰难了。上有恐怖上司,下有搞怪下属,在加上这个高深莫测的平级,也许,该考虑换家公司。李克俭有些悲观的想。

张创世!张创世!

薛临波的腾腾杀气让秘书避之惟恐不及,更不用说挡驾了。于是,她仿若入无人之境般一把推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

看上去象是坐在那里一辈子了的张创世对她的到来没有丝毫的惊讶,反而微笑:“旅行愉快吗?怎么这么快就上班了?”

“非常愉快,还非常惊喜呢!”薛临波冷笑,她推开桌前的坐椅,并不坐下,反而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已经有些发福的张创世。

他的圆脸浮出一抹苦笑:“我不得已的。临波,你要体谅我。”

“趁我去旅游,派给我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销售经理。会有那么急,三天都等不得?张总,你把我这主管销售和市场的副总置于何地?‘不得已,体谅我’最近两年,这话我听的太多了。削减预算、削减机构、削减人员、弄来一大堆什么执行经理执行总裁分权,三天一查帐五天一审计,开支多一块钱就三堂会审,我都可以忍,我看你的面子,我体谅你。可我不明白,我在鼎天做牛做马八年了,是不是连提名一个销售经理的资格都没有?”薛临波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张创世突然有些头疼。

他是薛临波的师兄,同窗了近10年,深谙她的为人。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见过象薛临波这样脾气火暴的女人,太火暴了,简直是炸药,而且爆炸起来,方圆百里都不能幸免。最近两年,他一点一点的削她的实权,她居然可以一直隐忍不发,有今天的爆炸,其实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她依旧这么咄咄逼人。

他长叹一口气,苦情戏开始上演:“我知道你很委屈。临波,你还没毕业就开始在鼎天帮我,如果没有你,我父亲去世后,也决不会轮到我坐这个位子。可是,不在其位,不知道其中的难处,表面的风光,其实都是靠妥协换来的。你是聪明人,不用我说太多,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我只能告诉你,霍炎是创业的人,我真的没办法。”

“张创业?”薛临波冷嗤,“他也想到我这里来分羹?我还以为,他只懂得死死盯住财务部的保险箱呢!一直以来,不都是你老婆怕我造你的反,掘地三尺的要找出谋反的证据来?派内奸这一着,不象是张创业的创意。我确实是有点小看他。”

“也许,这个霍炎真的不错。我看过他材料,名牌大学毕业,放洋回来的MBA。听他说话,似乎有点水平。先试试看吧。”张创世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发话。

深呼吸,又一个深呼吸。薛临波沉吟半晌,勉强恢复了素日的声调:“鼎天是你们张家的,你们说了算。可是我想提醒你,公司是用来赚钱的,不是玩权力游戏的,公司的员工,不是你们游戏的砝码。”

“当然!”张创世满脸堆笑,“我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吗?不会放任让素滢和创业再乱来。”

薛临波看着张创世圆圆的脸,心中有个隐隐的疑问。他,真的象他所表现的吗?扮猪吃老虎,正是他张创世的拿手好戏,当年老父暴卒,要不是玩这一手,鼎天总裁的位子也轮不到他。薛临波的怒火慢慢的平息,不动声色地说:“我留在鼎天,是看你的面子,看故去的张伯伯的面子。如果你觉得我的存在令你为难,你大可以开口。”

“怎么会呢?我们做邻居十几年,我爸爸一直拿你当亲生女儿,说我们兄弟三个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薛临波。他去世前一直叮嘱我们,一定要把你留在鼎天,临波,你不是那么无情的人吧。”

“我言尽于此。”

薛临波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我放假前提议让小郭升上来做经理,他人呢?”

张创世拿出献宝的神情:“我当然升了他的职。他去公关部接替陈经理的位子了。”

哈!薛临波不怒反笑。这个世界颠倒了!

“知道吗?张总”薛临波想起霍炎那张桃花漫天飞的俊脸,“霍炎没去做公关,真是本世纪最大的浪费!”

半个月的长假,到最后变成一锅馊粥。馊就馊吧,偏偏还要硬吞下去。薛临波快呕死了!

真不值啊!八年的光阴,她的青春、智慧,就这样献给了鼎天,换来得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结局。有意义吗?

薛观潮看着妹妹几乎攒成一团的眉心,笑道:“别皱眉了,有皱纹会老的。”

可惜好心没好报,换来的是一道非常具有杀伤力眼神。

熟悉薛家兄妹的人,形容他们时使用最频繁的词是“一双怪胎”。一个怪胎已经是很难得了,居然两个凑在一起做兄妹,更是稀罕。你也可以说这是遗传,但这两个怪胎,根本就没有任何。

薛临波本来是个弃婴,谁也不知道她父母是谁,家在何方,又是谁把她送到福利院的。那年一对姓薛的夫妇来福利院说要收养个孩子,院长一眼就看见了当时大约四、五岁的她,舌灿莲花般说这小女孩如何可怜,如何聪明,如何乖巧,薛氏夫妻两个见她生的眉清目秀,就痛痛快快的把她领回了家,这才给了她“薛临波”这个名字。可惜,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故意耍她,过了二年,养父养母在一场离奇的车祸中丧生,薛临波再一次变成了孤儿。要不是薛观潮及时从国外赶回来,二话没说负责起了长兄的重责,她恐怕又要被送进福利院了。说起薛观潮,也不知他是傻还是精,二十多年来,薛临波要吃要穿,上学读书,薛观潮从来没有皱一下眉头。薛临波有时觉得,这个老哥简直是万能的,你想什么,他就有什么;你想他在哪里,他就在哪里。但是此刻,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待更正,他居然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简直不要命了。

“你放心吧,我正值青春年少;倒是你,不用皱眉就有一堆了。越看越象半岛丘陵。”薛临波嘴巴刻薄之至。她看了哥哥一眼,发现他脸上皱纹的数量和10年前似乎没有什么分别。“你到底有什么办法驻颜啊!怎么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到现在,你都没变过。”有一次她这样问薛观潮。薛家人都有自己的特点:薛临波脾气太坏,身为历史、考古学家的薛观潮不知道自己多大——他又不是故作玄虚,每次有人问,他的表情很是苦恼,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好在众人原谅他,学问大嘛!迷糊也是有的,人无完人。假如按薛临波的年纪来推算,薛观潮至少也要有四十岁了,可他看起来年轻的有些不可思议。没有中年男人常有的啤酒肚、水桶腰、没有秃头、没有发福。他瘦削、结实,全身找不出一两赘肉,腰板挺直,反应敏捷,脸上只有笑纹,而且五官俊朗,气质斯文,又比年轻小伙子深沉稳重,简直就是男人中的极品。而且,这个极品到现在也没结婚,给一干女子留下了很多幻想空间 ,还给三姑六婆充分的饭后谈资。

薛观潮并不在意妹妹的刻薄,反而非常兴致勃勃:“来,有什么苦恼说出来,我帮你参详参详。”

“你除了明白那些破陶烂瓦,难道还明白活人的事?”薛临波微嘲。

“一叶落而天下知秋,”不愧是考古的,说话也有些古意,“从古至今的事,道理都是一样的。”

“哈!哈!哈!”薛临波干笑三声以示态度。兄妹两个几个月没见面,不想告诉哥哥这些窝火的事情扫兴。而且,她也不认为这个念书念的有些傻气的老哥真能帮到自己。

薛观潮并不太干涉临波的事,知道妹妹并非没主张的小姑娘。见她不想说也就不再问了。转移话题说:“我这次去云南待了这么久,好容易回来你就放假去旅行。说说旅行收获如何?”

说到这个,薛临波到来了兴致,他们兄妹虽然性格南辕北辙,职业也风马牛不相及,却都爱户外运动:旅行,探险,寻访古迹。她说了句“你等着”,站起来匆匆进房取出大迭相片,悉数摊在薛观潮买的波斯手工地毯上。

“说出来都有些玄妙呢!”薛临波喝了口茶准备开讲。茶是薛观潮从云南带回来,芬芳馥郁,余香满口。好茶配个好故事,人生一乐也。

“这次我本来是要去看佛头,汽车倒来倒去足足倒了三天。好容易近了,车居然坏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抛在山路上。我没办法只好换车搭。好象活见鬼一样,我居然会搭错车!”薛临波想起当时的情况仍然有些纳闷,她本是最心思缜密的,凡事没有把握绝不会出手。本市的公交线路乱如蛛网,她都有本事从南城换到北水,这次在一条县级公路上,她非但搭错车,连方向错了都不知道,还一路4个小时坐到终点,下车才反应过来。

“山里地形复杂,转向也不足为奇。”薛观潮随口应着,一边翻看照片,见满目苍翠欲滴,山峦叠嶂,别有一番意趣。

薛临波恍然回神,继续说:“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下车以后发现到了一个小镇,那里古朴原始,要不是每星期有两班从县城发来的公车,简直就是个世外桃源。整个镇上没有一家旅馆,好在镇长留我住在他家,晚上跟他聊起附近的风物景致,你猜他说什么?”

“神仙也没法猜这种事!”薛观潮才不动这种没用的脑筋,只催促她,“别卖关子,快说!”

见哥哥听住了,薛临波不由展颜一笑,竟是说不出的清秀雅致,完全不似平日那生人勿近的恐怖嘴脸。要是李克俭看见,大概下巴掉到脚面子了。

“原来那个小镇往西二十里有个芝仙峰,传说峰顶有得到成仙的灵芝仙子,但是峰顶常年有云雾笼罩,有些贪心的人上去摘灵芝,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又有说法是狐仙护山,不让人打搅;还有就是半山有个白衣庵,庵里供奉白衣观音,灵得很,因为怕迷失,所以逢年过节,每月一、五,都会有人成群结队的去祷祝……”

话还没说完,薛观潮已然笑倒:“你也信?小小一个山头,就有这些神佛!一定是镇上的旅游宣传。这些人想钱想疯了,什么神仙鬼怪不搭界的全搞在一起。”

薛临波却不理他,自顾往下说:“我也是这么想,还觉得他们也太会编了,怎么不说耶稣在山上显过圣呢!第二天就是农历十五,好多男女老幼都要去祷祝,我反正走不了,又好奇,就跟着去了。这也是我的缘分,那山上竟真是原始风光,没有一丝一毫的人力穿凿。山路全是踩出来的,没有栏杆,没有阶梯,一路上除了鸟踪兽迹,没有袋子、烟头、瓶子、果皮,连纸屑都没有。我也算去过不少名山大川,枉费了自然之力造化出来,都被人建设的惨不忍睹。照我说,比不上这区区无名芝仙峰一个边角。我们走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就看见缓坡处有一个小小的庵堂。”

她翻动照片,从里边拣出一张递给听得入神的哥哥,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白衣庵。

门楼有些破败,但也算结实,没有多余的浮华装饰,木匾上书着“白衣庵”三个隶字,也看不出什么名家手笔。推开黑漆木门,小小院落倒意外的干净。想是善男信女长打扫的。庵堂不过一明一暗小小两间。正堂供着观音,偏房以前大概是庵里的尼姑住的,现在已经空了,收着些香火法器。薛临波度量房舍的建构,只觉得古朴,看不出有什么时代特征——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内行,但看看青砖苔痕,木椽的侵蚀腐坏程度,至少也在三百年以上。这白衣庵姑且不说菩萨灵不灵,到也是一处古迹。她抬头想瞻看一下观音,心中微微一惊。

观世音菩萨,在中国大概算是佛教中除如来佛祖之外最有名的一个。很多民间传说,都把他算做中国人,来历出处都清清楚楚。

因为是女子样貌,多为庵堂供奉。观世音的模样更是耳熟能详:宝相庄严,白衣飘飘,手执净瓶,脚踩莲花宝座。

这个观音像也大致如此。薛观潮对宗教之事所知不多,她也不信教,但多年来在哥哥那里、在一些名山大川的庙宇里,也见过不少佛像,土木砖石,金玉琉璃,凭他怎么贵重,跟这个普通陶土像一比,简直一文不值。

他虽然没有漆金描彩,也不是什么名窑所制,却生动异常。形容俊美无俦,衣袂若飘,手中并没有净瓶,却结着一个莲花结,似有所指。

更奇的是菩萨的神情,他的嘴角,竟似有一个淡淡的笑容,眼波隐隐流转,好象蕴涵无限生命。

似悲天悯人,又似超凡脱俗。他那样高高在上,却依旧留存抚慰世人的温柔笑容。

怪不得人人都说这里的菩萨灵,连薛临波都觉得菩萨一定灵:这样温暖多情的菩萨怎么会不灵?

然而这还不是薛临波觉得惊讶的事,她所惊讶的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她觉得,这个菩萨的神情、笑容——好眼熟啊!

“看上去竟像是唐末五代时的建筑。”薛观潮不知道妹子的想法,他看着临波在白衣庵里拍的照片,边边角角,都非常详尽,所以作出这样的推论。

“小小地方会有这样的古迹,也算是奇事一件——好象没有什么专业维护的样子,当地政府不知道吗?”薛临波不太满意哥哥打断自己的思路,懒懒的应着:“知道的吧,但并不以为然,所以也没人去考察。我倒觉得是好事,这世上的清净之地不多了,留着一点又何妨?”他又翻检照片,并没有发现她所说的菩萨的相片。

问她,薛临波却笑道:“我虽不信佛,却也不愿意用相机亵渎了菩萨。你要是想看,等我有时间带你去,只是不准带你那些破坏大王们去。”薛观潮笑了,这个妹妹对考古存有很大的偏见,她从来不觉得那是研究,只说是破坏,他也懒得争论。

琴自然是弹给知音听,对一头牛有什么好说的?鼎天实业在本市,也算数得着的大公司。

它的发展史,简直可以用

“传奇”来形容。上个世纪80年代初,鼎天的开山祖师——前任总裁张有贵和胞弟荣贵,靠借来的200块钱在自由市场上摆地摊起家,在二十几年的时间里,把小地摊变成了小门市,又变成拥有十几亿资产的经济实体,他和鼎天公司一起成为本市的经济神话。

6年前,也就是张有贵56岁那年,鼎天公司搬进了56层的

“鼎天大厦”,将这个神话推至最高潮,然而,张有贵却不能和鼎天继续同辉,他还没等到过57岁生日,便突发脑溢血最终不治。

英雄最寂寞便是身后事,张有贵怎么会知道自己居然死的这么突然,不要说遗嘱,连遗言都没留下一句——除了临死前说了句:一定要让临波留在公司里。

可这又算什么遗言?就算是遗言,与财产何干?他要照顾故人之女,只要不是要把财产留给她就行了。

最要紧的不说,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可见是悖晦了!谁不对十几亿动心呢?

张有贵尸骨未寒,同室操戈就开始上演,比一部书还热闹。张有贵的弟弟张荣贵,张有贵的未亡人和三个儿子,还有那些不甘寂寞的亲戚,统共分成四派。

张荣贵身为鼎天元老,第二大股东,意欲分化哥哥的股份自己总领大权,可惜他舍不得出血拿钱,一味以自己的身份压人;张有贵的大儿子张继祖,年富力强,公司里的少壮派,从小跟着父亲商场厮杀,颇有乃父之风,时任的总经理,手握实权,呼声也最高,可惜为人气量狭小、睚眦必报,反对声浪也最高;张有贵的小儿子张创业当时还没有成年,最得父亲疼爱,他母亲还逢人就说张有贵生前曾说过要把财产留给创业,不过死无对证,大家都说她是矫诏,意欲垂帘听政,独揽大权;最弱的就是张创世,甚至没人把他也算在内,他素来安静少言,只知道埋头做事,人家戳一戳,他才动一动,窝囊的不象张有贵的儿子。

可谁会知道,几派人杀的人仰马翻,头破血流,最后的赢家竟会是这平淡无奇的二少爷?

当时有人评论说,二少爷的上台,不过是妥协的产物:大家都势均力敌,而且元气大伤,索性都不坐庄,抬出个剀子来坐老虎凳,却可以通过他来当摄政王,出了事还有人当炮灰,何乐而不为呢?

张创世沦为签字工具,大权纷纷旁落。可谁也没料到他竟留有杀招,因为老父一句

“遗言”,他把大学刚毕业的薛临波悄悄安排在销售部做销售主任,这小女子异军突起,心思之细密、行事之老到、手段之狠辣绝不输给商场老将,张创世让她为己开疆辟土,每个季度的业绩之好简直叫人跌破眼镜。

短短三年,连升数级,成为主管销售和市场的副总,权大如天。他们从小邻居又是同窗,彼时男未婚女未嫁,绯闻盛传。

可叫人连眼珠子也跌出来的事情发生了:张创世娶了公司里的小会计黄素滢。

你说怪不怪?然而张创世的聪明就在这里。半年后财务处老处长回家颐养天年,还没等众人醒过味来,黄素滢已经把财政大权揽在手里了。

财务处长官虽不大,却握着公司的命脉。钱和市场,一个公司生存下去的两样法宝,张创世声色不动的拿了过来。

有了这两样,凭你再怎样沸反盈天的闹,不过隔靴搔痒罢了。张创世也算是大智若愚的典型。

现在鼎天上上下下,谁还敢将他不放在眼里?就好象每个月的例会,以前吵得像菜市场,现在几乎变成张总裁的一言堂�

整间会议室里,只听见张创世单调的声音。

“再一个月就是鼎天成立20周年的庆典,我想办一个隆重的仪式,把市里、省里的头头脑脑、显贵富豪、各界有名望的人,还有我们的客户统统请来。乘这个机会扩大鼎天的知名度。薛小姐,你认为如何?”张创世把目光投向薛临波。

她略一思索,说:“很不错的点子。而且还可以以此展示鼎天的形象,接洽新的客户,吸纳资金。至于仪式的地点,我觉得不用选在酒店,就用我们大厦顶楼的餐厅。虽然没有酒店宴会厅的设备那么好,但是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充分的布置了。可以节约不少开支。”

一个女人持不同意见:“那设备怎么办?买设备的钱也够去酒店的了。”

“设备不用买,我们可以去专业的礼仪公司租借,而且筹备的事也可以委托代理。把庆典地点摆在公司家门口,会让人觉得我们非常亲切。”

“影响员工工作情绪怎么办?”依旧是她。

“我觉得让员工每天都可以看到公司20年大庆一点一滴的筹备进度,会使他们产生更多的参与感。所谓与有荣焉,非但不会不会影响,还会让他们更积极的工作。”

“不过是一相情愿罢了。”本来清丽的声音突然让人觉得异常的刺耳。

薛临波环视会议室里的一干人等,有的低头不语。恨不得插上“我不存在”的牌子,有的则冷眼旁观,满心要看笑话。她冷笑一声,一个钟头以来第一次正视老板娘张太太黄素滢女士:“好啊,那我们开全体员工大会,大家投票表决。”

黄素滢转向丈夫,半是强硬半是娇嗔:“创世,你是总裁,你拍板吧!”

张创世按了按眉心,他沉吟了一下,不可辩驳地表态:“我觉得薛小姐说得很对,既然有现成的地方,何必多花冤枉钱?在顶楼好了。——创业”他故意不看妻子发白的俏颜,叫弟弟的名字,“你尽快拟出草案来,给我——不,给薛小姐看好了。”

什么?薛临波听到自己被点名,惊诧莫名。她可是从来不管这些闲事的。而本来如一潭死水般的会议室突然泛起了微澜,那些处于半昏睡状态的经理主任们的眼睛一下子都瞪了起来。

“狡兔死,走狗烹。”

一个声音很清晰的传入第一个走出会议室的薛临波的耳朵。她微微一滞,并没有停下脚步。此人却穷追不舍。

“猎人上山打猎,跑在最前面的一定是狗,它连蹦带跳,叫的比谁都凶,冲锋陷阵,抓到猎物就第一时间放到主人面前,可是到最后猎物已经打完了,猎人看着这条狗,觉得它根本没什么作用,只是浪费粮食,而且还觉得自己打猎劳苦公高,对主人也开始又抓又咬。最后,猎人就把它……”他没说完,只哈哈而笑。

薛临波亦笑,停步,转身。

“想不到你的语文水平居然进步了这么多,真是可喜可贺。我有预感,我们的首次合作绝不会因为你不知所谓的说话方式而失败的。”她抬眼看讲故事的人。

张创业丝毫不掩饰脸上幸灾乐祸的笑意:“人是会变的,人也必须要变,要随着时间和空间的改变而变,审时度势,才不会落得凄凉下场。哈哈哈哈……”

“哼哼。”薛临波笑声冷冷如刀,还有点得意。杂在他有些猖狂的声音里,颇为刺耳。

张创业收敛笑声,怒道:“你笑什么?!”

他和他的两个哥哥真是不同,他年轻,还很有点英俊,若及早懂得韬光养晦,只怕也是一块材料。可惜,他不懂。就好象现在不遗余力的痛打落水狗薛临波一样,他不知道狗虽落水,可一伸长嘴还会咬人。薛临波冷笑道:“我笑你!你若是真懂什么叫审时度势,也不会在这里乱吠了。让我告诉你一个不幸的事实,你今晚不会和佩珊共尽晚餐了,因为她会加班到午夜。祝用餐愉快。”

“薛临波!你拿佩珊来要挟我算什么本事!”张创业脸色发黑,浓眉倒竖。孙佩珊简直是他的死穴,“你被夺了权,不需要拿佩珊撒气!”

“她会连续一个礼拜加班。”薛临波沉下笑容,话中带讽,“你可以继续说下去,一个月以内别想再看见她。”

“你卑鄙!”

“我当然卑鄙了。你什么时候听见过薛临波是正人君子了?”

薛临波环视周围,众人立刻鸟兽散。剩下她和气得发抖的张创业对峙着。张创世倒是很适时的走过来,身边还有个薛临波一眼都不想看的人。

“怎么了创业?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张创世对弟弟微微皱眉,“大庭广众你想干嘛!一点也不知道收敛!”张创业对哥哥倒还有几分尊敬,只杀人似地盯了薛临波一眼,转身离开。

“临波,我刚才已经和霍经理谈过了,他愿意暂时接替你。虽然最近是淡季,事情不多,但霍经理年轻有为,又有销售部的精英骨干扶持,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我非常乐观,相信薛小姐也是一样的。临波,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周年庆典的事情了。我可就看你了!”

扯了几句废话,张创世的秘书叫他,两人匆匆离去,走廊里只剩下薛临波和霍炎。薛临波半秒钟也不想和霍炎呆在一起,迈大步向电梯走去,可惜那个死电梯上不来,那个死人也不走开。

“你有多少仇人?”霍炎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盘旋。

她不说话,看着电梯的红灯在十楼停滞着。

“黄素滢、张创业、以及态度不明的老板,还有吗?”

电梯依旧停滞。薛临波向楼梯间走去。可霍炎就象块膏药一样贴着她,声音就象觅食的蚊子一样有耐心:“还有谁?他们为什么恨你?来,告诉我。”

他象哄小宝宝的语气终于成功把薛临波惹毛:“姓霍的,如果你还不快滚开,我的仇人名单上将很荣幸的添上你的大名!”

“对此我也非常荣幸。”对她的赏脸一看,霍炎立刻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可惜,浪费了,她同一时间扭过头,继续下楼。楼梯间似乎很久没有打扫了,薛临波重重的脚步带起阵阵尘土。“明天立刻开除保洁员!”呛人的尘土让薛临波的火气继续上升。

“山雨欲来风满楼。”

霍炎并没有继续跟下去,他看着薛临波的背影,朗声吟道,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她听,“这出戏虽然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我还是觉得很有意思,甚至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结局呢!”

薛临波恍若无闻的走下去。

妖怪!她暗骂。突然觉得这个词真是对霍炎最好的注释�

“吃饭吧。”孙佩珊无奈的支着下巴,也不知是劝慰上司还是劝慰自己,“还没到最坏的情形,不是吗?”

薛临波抬眼看自己的秘书,笑道:“张创业是那样,你是这样,你们两个人,也不商量好究竟该怎么对我,这样的落差,我还真是不能接受。”

孙佩珊是薛临波的秘书,从上班那天就跟着她,是公司里为数不多真正喜欢薛临波的人——不,甚至是唯一喜欢薛临波的人。她对她简直是言听计从,大事小情,无不遵办。连谈恋爱都如此,这也是张创业为什么“抓狂”的原因。

虽然张创业有很多公子哥儿的习气,却有一项优点:他很专情。自从大二在体育课上对大四的孙佩珊一见钟情,直到现在也没动摇过半分。情深意笃到叫人肉麻的地步。孙佩珊毕业后,张创业为了佳人竟不惜向死对头薛临波折腰,偏偏孙佩珊竟然和薛临波非常投缘,成了她最死心塌地的死忠份子;而阴险小人薛临波则对此情况大加利用,动辄要挟张创业,叫孙佩珊夹在里面煞是凄惨。

“创业只是嘴不饶人,他没有坏心的。”孙佩珊急忙替爱郎辩解。

薛临波吞下一口米饭,但笑不语。

张创业虽然才智拍马也追不上两个哥哥,倒还没笨到家,他知道以孙佩珊这样单纯的性格,张家实在复杂的过分。他肯让心肝宝贝为死对头卖命,也有历练的意味,指望她可以学到薛临波一星半点的城府心计,最不济时,薛临波还可以为她出头——这也是他每天咬牙切齿也不提出让孙佩珊离开薛临波的原因。按说张创业这点小聪明,薛临波焉能不知?但她到是真心喜欢孙佩珊的温柔可人,自问世上,对她没有半分企图心的人,除了哥哥观潮,剩下的就是孙佩珊了。

运交华盖欲何求?

人生来是有一定的运数的。有好自然有背。薛临波觉得,自己的好运气大概要到头了。她貌似平静的吃饭,却完全食不知味。她有隐隐的预感,这次被临时抽调去庆典筹备会只是一个开头,后面还会有更多的等着她——“山雨欲来风满楼”——谁说过——妖怪霍炎——见鬼!怎么会想起他来?不,这不是开始,真正的开始是霍炎的到来,她休假,他立刻来上班,她被调去筹备那个烂庆典,他接手她的工作,好象事先计算好了似的。可这不合常理,他来了20天不到,什么能为让他代理副总的职权?张创世为什么会那么信任他?霍炎对张创业直呼其名,素日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往来,他真的是他的人吗?依张创业的头脑,他能驾御得了霍炎吗?就算如此,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和我对着干是人尽皆知,由于太紧张佩珊始终不得要领也是人尽皆知,何必多此一举的鬼祟?那么是张创世?不,张创世对他的态度极为客气,并不是装出来。况且张创世要搞集权,也只需说一声裁员,不需如此费事。老板娘?还是老头子?……乱呵!

孙佩珊看着心不在焉地上司,几次欲言又止:“恩……那个……薛……”

“说。”薛临波简洁地下命令。吓了孙佩珊一跳。

“你要去公关部上班吗?”孙佩珊有一张很古典的脸,沉静温柔,虽算不上美艳绝伦,却十分耐看。

“对啊!现在一切都是零,所有的事都要筹划,跑来跑去很不方便——你不是通知他们收拾桌子了吗?——怎么,张创业不许?”

“怎么会呢?”孙佩珊笑得有些尴尬。

“那你支吾什么?”薛临波奇怪的看着她,似又恍悟,“你是怪我不把你带过去是吧!小姐,哪里就一刻也分不开!”

孙佩珊脸上一红,慌忙解释:“谁为这个!我是你的秘书嘛!当然是你到哪我到哪!而且你上边事情更多更乱,谁帮你?”

“小郭。”薛临波早想好了人,“他在上边都快成吃闲饭的了。我去了他正好有事忙。霍炎刚来不熟悉里边的情况,李克俭又出差,你自然要留下来帮他。”

“我就是不想和霍先生待在一起!”孙佩珊脱口而出。

“真的?那我可伤心死了。”

霍炎的声音突然在两人头顶上方响起,孙佩珊尖叫一声,引来餐厅无数人的侧目。

薛临波瞪着霍炎。他今天穿了一袭淡红色的衬衣,没系领带,领口开到第三个口子,隐隐露出褐色的肌肤——男人漂亮又不是小白脸形象,真真是难得,这也是他如此受欢迎的原因。虽然薛临波百般不愿意想起鼎天有这样一个祸害,却也无法回避一楼大堂到顶楼餐厅都属于他祸害范围这样一个事实。

此刻,这个祸害手里捧着一个不锈钢餐盒,正灿烂的对着面前的两个大美女微笑。几秒钟后,见她们仍然没有请自己坐下的意思,便很从容的在孙佩珊一边坐下来,餐盒放在桌子上。两个人女人虽然有背后说被捉的尴尬,也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是简单的素食。

孙佩珊试图圆场,打着哈哈:“霍——霍先生怎么只吃素菜啊!鼎天餐厅最拿手的猪小排,连别家公司的人都会慕名来吃呢!”

霍炎的一百零一号笑容僵滞了一下,但还是回答了:“那真是辜负了,我吃素。”

吃素?孙佩珊别有深意的看了薛临波一眼,在她认识的所有人之中,只有顶头上司一个人吃素而已,现在多出一个吃素的帅哥,是巧合吗?

“想不到霍先生还是时尚人士呢!”薛临波不信,冷嘲道,“霍先生吃素的原因是什么?环保?佛教徒?”

“都不是。”霍炎的俊脸凑过来,逼得薛临波往后一仰,“因为我过敏。”

薛临波从一开始就看不上霍炎。她最痛恨就是面带桃花的男人,可这个男人何止带桃花,简直桃花满天飞。迷女人也就罢了,可怕的是连男人都不能幸免。昨天就有一个客户中招。这个大烂人是一家跨国公司的代表,自恃身份,几次谈崩,薛临波恨不得跳起来揍扁他的大秃头。偏这时霍炎过来,一个大男人,居然会用飞眼勾人,他一勾不要紧,那老色鬼立刻骨酥腿软,差点流出口水,简直不堪入目到了极点。若不是要跟他签约,薛临波一定把他踹出去。可见美色竟是不分性别的。这是其一。其二是霍炎的打扮。他老兄的审美委实太过诡异:他喜欢穿红。第一次见他时就穿了个及膝的水红色外套。薛临波从总裁办公室回来以后,立刻甩给他一张《员工守则》。他倒是换了正装,偏偏在里面穿个大红的衬衣,还要命的配上条水绿的真丝领带。这是什么叫人吐血的装束啊!其三更叫人愤怒,他留着一头“飘逸”的长发,发质之好叫女孩子心生嫉妒。平日里还扎着一条马尾招摇过市。薛临波认为东方男人是绝对不能留长发的,尤其不能留可以扎马尾的长发,这种人只配用“猥琐”形容。昨天中午,太阳非常之好。忙了一上午的薛临波刚抬起眼皮想歇歇,就看见阳光打进来,偏巧落在伏案的霍炎的头发上。薛临波忍无可忍的发现,霍炎的头发竟然是红色的。不知道他在那里染的,非常微妙,若不是有阳光根本看不出来。薛临波简直想尖叫。这是什么人啊!这种怪物!这种妖孽!居然会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她几乎是飞过去的,双手在他的桌角一撑,神色有些狰狞,话音也不怀好意:“霍先生,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我们鼎天是一家保守的商业公司,我薛临波偏巧又是个保守的上司,我不允许自己的下属奇装异服,不伦不类。我做生意靠得是信誉人气,不是靠作秀吸引眼球。”

霍炎不惊不乍,不气不恼,好象早预料到她会发难似的,轻描淡写地说:“各花入各眼,你觉得我不好,也许别人觉得好呢?我好象没有违反公司的着装规定吧。至于你说的奇装异服,标准是什么?”

薛临波对他的鄙夷直达临界点:哈!这个男人居然比喻自己是花!太——太变态了!她的眼角余光告诉自己,销售部和隔壁市场部的人几乎全聚在附近,假装做事,实则偷听。好!今天不杀鸡儆猴,便当我薛临波是吃素的!

“你不觉得自己的头发有点长吗?”薛临波假笑。

变得也太快了吧!霍炎偷笑得快肠子打结,却也有样学样地 假笑:“是啊是啊!因为我小时侯生过一场大病,连命都差点没了。我妈在菩萨面前祷祝,说我要是能活过来,就让我十年不剪头发来还愿。后来我果然好了,欠了菩萨的情,自然是要还愿的。”

鬼扯!你怎么不说你妈让你做十年和尚还愿,这样我就不用看见你了!薛临波暗骂,一边冷笑说:“你以为自己是基督山伯爵吗?这种瞎话也编的出来?”

霍炎俊颜不见丝毫变化,巧巧妙妙四两拨千金:“什么伯爵我不认得,只是说过的话不能不算,尤其是我们做生意的人,讲的是诚信二字,你说是吧,薛小姐?”

反将一军!居然拿出“诚信”这大帽子来压我!薛临波一时语塞,只好冷哼一声以示不屑。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气氛有些僵滞。

眼里揉不得沙子。霍炎一双桃花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女上司,心里模模糊糊的想着:这种秉性,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动辄火气冲天,电闪雷鸣,说话又歹毒刻薄,还有人跟她做生意!薛临波呵!原来你竟是这样的……

薛临波不甘示弱地回瞪,可是她突然觉得,霍炎的眼睛简直深不可测,象个大旋涡,表面风平浪静,却涌动着足以毁灭一切的暗流,她看见他瞳人里有个细细小小的女子,在暗潮卷动的中心,她有些失控,心跳骤然加速——不对,不应该这样——不对——有问题……不——不可能的!——

“眼睛不酸吗?”霍炎猛然站起来。薛临波本能的后仰差点摔到,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她这才发现,原来他比自己预料中还要高很多。以她172近乎仰视的角度,霍炎少说也在185以上,而且肩宽胸阔,看上去很具压迫感。这样一个昂藏男儿的身躯配上这样一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真难为他是怎么长的。霍炎很自若的揉揉眼睛,整整领带,干咳一声,抬腿就要走。

“去哪?”薛临波脱口而出的问。旋即后悔:如此弱智的问题!

霍炎接下来的回答让他“一夜成名”,他回身,微笑,非常友好的答道:“厕所,你想一起吗?”

此刻,在两人结下梁子的二十四小时之后,在她薛临波刚被夺权的三个小时之后,他主动找上门来,会有什么事情?想到这里,薛临波收拾起无聊的争执之心,静待他开口。

可他却把矛头对准孙佩珊,笑道:“虽然很不礼貌,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孙小姐不想跟我共事的原因。”

孙佩珊窘笑,回避霍炎的目光,支吾着:“这个——没什么啦!——因为——因为——”她结巴了半天,突然来了急智,“因为霍先生你实在太有魅力了我怕跟你关系太密切引起公司里女孩子的公愤就不好了对了薛小姐你不是说有文件要打我去帮你打等上班时再见两位我先走一步!”

她一口气说完,抓起随身的皮包就跑了。

剩下的两个人对她的逃跑并未太在意,霍炎看着薛临波,问道:“你相信吗?”

“我相不相信有什么关系?关键是,霍先生你信不信。”

霍炎又笑:“薛小姐惯会以退为进,真是滴水不漏啊!”

薛临波也报之微笑,话中有话:“只是笨人笨法子。临波从小到大,都是看人脸色,被动做人。人家对我,我就怎么对人。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霍炎点头,似有所悟,半天没有言语。薛临波也不走,她知道,他一定还有话说,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叫她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

“薛小姐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

“没有。”许是吃惊太过或是对他太厌恶,她想也没想拒绝就脱口而出,可是,她又一次后悔了,要知道,他代表的很可能是其他人。她低下头,不想他看见自己可能表现出来的情绪。

“回答的太快了。”霍炎并不气馁,“给你一下午的考虑时间。薛小姐,下班之后,我在公司拐角那边的茶社等你。”他并不等她的答案,径自离去——带着一大票痴迷的眼神。

男人!薛临波对他的自信嗤之以鼻,他凭什么以为自己一定会去?三下五除二吃完饭,她决定去问问孙佩珊不想和霍炎共事的真正原因。

“三清茶社”在本市小有名气,一帮风雅或附庸风雅的人都爱来此小聚,茶社的老板姓李,大约60多岁,名不可考,因为他茶社的关系,人人都叫他三清先生。这三清先生不但精通茶艺,还会琴棋书画,这倒也罢了,有人还说他会批命,看风水,什么周易黄老,无所不通。总之,人会的他都会,人不会的他也会,是地方上的名流。当年鼎天大厦从选址到动工、封顶、陈设、搬迁,事无巨糜,张有贵都来请教过他,薛临波还随他一起来过。可惜,他请教了这么多,就是没请教过自己的命数。

虽然离公司只有几百米的路程,这却是自张有贵去世后,薛临波第一次光顾茶社。她在门口看着茶社的名字,心中涌起难言的感伤。

薛临波的养父养母在时,张家和他们比邻而居。甚至连张有贵创业的钱,也是薛临波的养父借给他的。虽然父母去世后,薛家兄妹从未将此事透露过一分,张有贵却似乎对这番情谊始终不曾忘怀。他一直很照顾临波,对她呵护倍至,而且他的那种照顾不是大人对孩子单纯的宠溺,是真正的重视。薛临波记得最清楚,就是她十三岁时,张有贵将鼎天公司的一单大生意拿来问她,那单生意利润很高,可风险也非常大,公司里上上下下都不敢下决心,小姑娘薛临波不知天高地厚,很豪气的说:当然做啊,怕什么?就因为这样一句话,张有贵竟然拍板——现在回想,薛临波仍然后怕得很。也就是因为如此,使她对经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张有贵也手把手的教她,比教儿子还有耐心,薛临波在鼎天一鸣惊人不是没有道理的。她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的器重自己,可是却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她暗暗的叹了口气,信步走进茶社。刚一进门,一个很清秀的服务员含笑问道:“你是薛小姐吗?”薛临波微微颔首,她接着说:“请跟我来”

薛临波无暇看四周的陈设,跟随服务员走过木质楼梯上了二楼,来到最里面一个雅间门前。

拉开拉门,霍炎很闲适的席地而坐,笑容可掬。

为什么要来?薛临波在路上问了自己很多次,似乎每个答案都异常牵强。是因为她对他所说的合作动心了?还是因为孙佩珊?她说她怕霍炎——是的,这就是薛临波问出来的、孙佩珊不愿与霍炎共事的真正原因。孙佩珊是个极其敏感的女人,在众人都被霍炎那颠倒众生的俊美模样吸引的时候,她却感觉到深深的恐怖——他太美丽,简直不象活人——她这样告诉薛临波,那种美丽实在太诡异,太邪气了,她曾经在无意间看见过霍炎的眼神——从他深绿色的,变幻不定的如暗夜中野兽的瞳孔中,散发出来的,随时欲扑过来把人撕碎的眼神,而这时候,他是望着薛临波的——听到这里,薛临波心中一悸,就在昨天,她在与霍炎的对视中感受到了同样的东西,一种奇异的、绝望的仇恨……他恨的人是谁?自己吗?原因是什么?若恨自己,又何必说出合作这种话?最后,孙佩珊却又释然,决定留在十七楼。“为什么?”薛临波很奇怪地问她。她一笑:“因为他吃素嘛!别说是人,就算他是妖怪,我也不怕他能吃了我!”薛临波翻了翻白眼,面对这样的理由,她真是败了。不论如何,她发现,自己对霍炎充满了好奇——对他这个人,对他所说的事。

“坐啊,不习惯这样的坐法?”霍炎那知道她的想法,没事人一样招呼她,对门口的服务员挥了挥手,她很识趣的拉上了木门。

薛临波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幸亏没穿窄裙。她把手袋随意一扔,盘膝而坐。

雅间的隔音非常好,外面的喧嚣一概不闻,薛临波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对面墙上一管斜挂的洞箫,这房间简直就是四壁皆空。她低头看矮几上的茶具,是她中意的象牙瓷。霍炎熟练的斟了半碗茶,碧色,随上升的蒸汽隐约一股清香。他们都不说话,默然品茶,孤男寡女,久久的沉默,使这小小的斗室徒增一种暧昧的氛围。

“什么茶?”薛临波轻嗅茶香,眼睛半眯。

“明前碧螺春。”

“太轻。”薛临波挑刺。

霍炎笑道:“知道的,依你的脾性,这茶自然是轻。可是太过醇香浓厚也未必是好事。”

语带双敲啊!薛临波知道他藉此讽刺自己的个性,自然毫不示弱:“轻,未免浮。”

“薛小姐是在怪我轻浮吗?”他长臂一撑,厕身欺近薛临波,语含调笑。

“霍炎,小心点”薛临波语气冷得叫人发抖。

他轻笑出声,乖乖坐回原位。提壶将两人茶杯斟满。

“对这次的人事调动,薛小姐有什么想说的?”

“无话可说。”她品茶,静谧的氛围,缕缕茶香,似已熄灭她的心头之火。

霍炎剑眉一轩,全然不信的说:“就没觉得不忿吗?据我所闻,十七楼的倒有一大半为薛小姐愤愤不平呢!”

“做奴才自然要守奴才的本分,主子叫做什么,自然要做什么,若被主子高看一眼,从此便以为是二主子了,甚至是那正经主子了,有几个得到好下场的?”薛临波冷笑道,声音里满是自嘲,“我虽然笨,这点道理还是懂得的。”

“啧啧,”他啧咂有声,似乎惋惜得很,“就这么认输了?当初张创世能坐上总裁的宝座,一路走到今天,还不是全仗薛小姐你吗?虽然如今貌似大局已定,可鼎天下一步扩张、上市,甚至还要和一直都不服气的张继祖唱对台,他现在就过河拆桥,未免也太心急了点。他就不怕张继祖把你挖了去?不,这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会做的事,薛小姐,你难道对其中的因由不好奇吗?”

薛临波惊讶的看着霍炎一脸莫测高深的邪笑,心想,难道张创业真把他引为至交吗?如若不然,他从哪里得知这些细节?可是,假若他真是张创业一边的人,那他找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要跟你合作。”

说到正题了!薛临波半垂头,静等他把话说完。

“确切的说,我要作为你的帮手出现在鼎天公司众人的面前。当然了,不只是做戏。”

薛临波蓦然抬头,凌厉的眼神直逼向霍炎:“你想得到什么?”

“聪明。”霍炎击掌而赞,“我喜欢你这么聪明。”

“你不必将话说的如此暧昧。”薛临波完全不解风情,“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没有目的,怎么会平白的帮我?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要你帮忙?”

“你现在在鼎天是四面楚歌,除了一个孙佩珊可以稍稍牵制张创业,其余你都处于下风。”

薛临波冷哼一声,怒道:“我会怕这个?霍炎,你未免太小看我薛临波。”

“我不相信,一个总是孤军奋战的人真的就从来没有觉得过孤单吗?”霍炎直直地盯着女上司的脸,深碧色的眸子益发诡异,声音里竟有几分媚惑的味道,“就算你天纵奇才,难免百密一疏。何况,张创世对你的态度,是越来越不明朗了。你——难道没有发现,这次——真的孤立无援了?”

薛临波艰难地扭转脖子,逃离他的视线,声音竟然有些沙哑:“如果张创世真的对我有了戒心,强留下来也没什么趣味。”

霍炎突然纵声长笑,仿佛她说了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薛临波怒道:“你笑什么!”

他猛然收声,却毫不掩饰浓浓地嘲笑之意:“我笑你!关心则乱,这话真是一点没错。薛临波,你需要一个军师,我就是。”他对薛临波直呼其名,态度越来越放肆。

本来愤怒已极的薛临波听到“关心则乱”四个字,猛然冷静下来,心中微微一动,不再说话。

房间重新归于平静。

关心则乱?薛临波果然心乱如麻,她想了好久,却无法厘清自己的思绪。

“不用想了。我不是说过,这出戏越来越出乎我的意料,但依旧是一场好戏。我们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我们?”薛临波敌意又起,“什么时候变成我们了?好,就算是我们,霍炎,告诉我你的目的,我会考虑与你合作。”

“你。”他看她,坦白异常,“就是你,我的目的是你。”

一分半钟后,房间里充满了爆笑。

“哈哈哈……”

这次轮到薛临波前仰后合,“神经病,霍炎,你是标准的神经病——”

霍炎也笑,他大方地点头:“没错,我是有病,我不远万里,放弃所有的一切,目的就是你——不明白吗?薛临波,我的对头,我为你而来的。”

薛临波的笑声戛然而住,她看着面前这个宣称为了她而出现的几乎妖异的男人,一股凉气从脚跟直冲头顶。

薛临波缓缓地下楼,只觉身心俱疲。

“你是我的对头,只是我一个人的,什么张三李四统统不配做我对手的对手。我会帮你清理他们,然后,我们才是公平的。”

不过区区月余的时间,为何会出现这么多事情?经过多少风浪,她对窝里斗并不太放在心上,可霍炎的一席话却叫她悚然惊心。他是谁?或者,他代表谁?他那自信嚣张的模样令她深深的明白:他绝不是随意的调笑。那么,对她生命中唯一的盟友的出现,她是该庆幸,还是不安?

既然是“盟友”,不妨,先庆幸吧。她低声一叹,决定对目前的情形保持乐观。霍炎的本事如何,他是否可以作为她的对手公平对决,也可以在这一段时间内有大致的了解——为什么相交几十年的故人忽然暧昧不定,为什么路人甲一下子变成了盟军?薛临波觉得自己真是一语成谶:这个世界颠倒了。

“薛小姐请留步。”

薛临波转身,见一位老者站在楼梯拐角处对自己微笑。她认得,这是茶社的主人三清先生。

她颔首微笑,说:“三清先生还认得我吗?”

“七年前曾有一面之缘,薛小姐人物如此超逸,老朽岂会忘怀?”

酸!薛临波肚里暗笑,却依旧有礼的等着他缓缓下楼。她知道三清先生决不肯轻易见人,此番竟亲自出言挽留,定是有话要说。

这三清先生相貌清矍,神采熠熠,倒是很有些大隐于市的味道。虽近古昔之年,眼神却犀利非常,他在薛临波面前站定,一双眼睛在她脸上上上下下的端详,虽有些无礼,但也不算讨厌。薛临波并不回避,只等他开口。

“果然,果然。”半晌,他突然长叹一声,脸色阴晴不定,似悲似喜。

薛临波笑道:“素闻三清先生精通麻衣相术,可看出临波正大祸临头?”

三清先生似乎吃了一惊,说道:“薛小姐的面相贵不可言,怎么会有祸事?不要与老朽妄言。”

“贵不可言?”薛临波几乎失笑,“三清先生可不是跑江湖的术士,可不要用这样的俗话来搪塞临波。”

三清先生脸色一变:“薛小姐说笑了。老朽末技虽浅薄,但绝不是妄言之人。薛小姐品格超逸绝伦,并非俗流,而且有天大贵人的相助,一生遇难呈祥,贵不可言,若得你……”他突然顿住。

“什么?”薛临波没听清楚,对自己的面相也有几分好奇,见他话说了一半,忍不住追问,可他却不在说下去,只打哈哈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哈哈哈……”

薛临波见他装神弄鬼,不由暗自好笑,说:“三清先生特地叫住临波,就是为了这个吗?”

他似乎恍然,赶紧说:“老朽唐突,正是如此。薛小姐可愿再借右掌一观?”

薛临波脸色突变,语气也生硬起来:“三清先生,临波有事,要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要走。想不到三清先生的行动竟非常敏捷,几步抢在薛临波前面,依旧笑道:“薛小姐,老朽从来不随便见人,今日还请买个面子给我。”

薛临波看着这个老人,突然觉得他的笑容说不出的诡谲讨厌,冷冷地说:“临波从来不信这个。”

“我曾替有贵兄批过命,他命不该绝于——”

“你想说什么?!”薛临波怒极,“一派胡言,什么命不该绝,你可替自己批过命吗?”她冷眸微眯,竟似有杀气。

三清先生似乎没料到这小女子竟敢对自己出言不逊,不由一愣。薛临波不再看他,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

太阳很好,薛临波却觉得满是寒意。她大步往公司的停车场走去,却看见往事一幕幕闪回。

“临波,过来帮我吧。我把副总的职位让你坐,协助继祖。”

“张伯伯你开玩笑吧,我还没毕业呢!一个黄毛丫头,你不怕我把鼎天给搞砸了?”

“要不是你家的200块钱,怎么会有如今的鼎天,不会砸,砸了我也不心疼。”

“张伯伯你这么重情谊,我爸爸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的。”

……

“临波,你一定要来鼎天帮我。”

“张伯伯,你不要吓唬我,我去叫救护车——你放开我的手,我去叫车……”

“你,你的……你的——手——”

“张伯伯——!”

……

“吱——”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让恍惚地薛临波一下子回神,一辆黑色的宝马停在离她不到两米的前方。她认出是张创世自己的车,果然,车门打开,张创世夫妇都探出头来。

“临波,你怎么了?”张创世眉心攒起,很是关切,“魂不守舍的,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没事,我想事情想出神了。”她强做欢笑。

黄素滢冷笑一声:“薛小姐,你现在可是鼎天的顶梁柱,凡事还是小心点好。今天差点出事,知道的是你在想事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人家还以为我们夫妇谋杀呢!”

“放心,就算我要死,也一定会死的清楚明白的,阎王老爷问起来,我也不必一问三不知。”她话里有话,不卑不亢。

“只盼是真的才好。”黄素滢钻进车里不再说话,还使劲按了按喇叭。张创世对薛临波尴尬一笑,讪讪的说了声“再见”。

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一下子安静异常,薛临波环顾四周,她突然觉得,在偌大的宇宙之中,她似乎是最孤单的生命�

“把这里隔成两部分,作为宾客休息室,把仓库里的那些多余的沙发桌椅拿来摆上——不用担心,我已经问过后勤了,鼎天公司所有的桌椅板凳都是同一家公司的定货。——记得一定要去买桌布和盆花,长沙发放在女宾休息室,最重要的,要有镜子。”

“监控呢?要不要在这里多装两个探头?”

“废话!你喜欢休息的时候还要被监视吗?”张创业骂了一句,说话的人知道说错了,缩了缩头。

薛临波一笑,说:“这话还有点道理,当然不能在休息室里装监控,但在对着两个房门的位置,要有一台摄象机——小郭,你初步统计的宾客大约有多少?”

小郭,薛临波昔日的得力干将,一副极为精明干练的样子,他略一思索,说:“以现在的来说,大约300人,但这只是保守估计。”

“没错,人多眼杂,我们很难保证不会出任何状况,休息室是是相对私密的地方,所以要对进出的人有个大致的摸底。”

“薛小姐说的对。”说话的是保安经理,“人太多,难免龙蛇混杂。我都记下了。”

“礼仪公司那边呢?”她瞥了张创业一眼,他懒洋洋的翻开面前的资料夹,说:“现在有三家公司都对这事感兴趣,我已经看了他们的方案,大同小异,没有特别之处。”

“按他们的草案先让财务估价,然后让三个公司分别报预算上来。”

“用不用那么麻烦啊!”张创业很是不耐烦。

薛临波并不抬头,扔过去一句话成功让他闭嘴:“现在是我说了算。”

张创业动动嘴不出声骂了一句,并不敢再说什么。

会议结束,薛临波看了看表:九点四十五分。她觉得有些口渴,去办公室拿杯子想喝水。刚要出门,突然记起上星期孙佩珊送给自己的手磨咖啡——“正宗的蓝山哦,我自己磨的。”孙佩珊一脸灿烂阳光。薛临波微微一笑,从桌腿里掏出来,准备试试口感如何。

茶水间和薛临波的办公室不在一条直线上,她三穿四绕的走过去,非常怀念孙佩珊在自己身边的日子,觉得张创业这小子虽然混,挑老婆的眼光倒真是不错。

热水冲进杯子,浓浓的咖啡香气扑面而来。薛临波对咖啡的兴趣不大,也觉得非常芳醇。

她小心翼翼的托着杯子回到办公室,电话响了。

“我是薛临波。”

“薛小姐——”孙佩珊突然出现在她办公室门口,怀里抱着文件。薛临波示意她不要说话,继续讲电话。

“怎么?又来摸鱼?”接完电话,薛临波取笑她。自从自己到公关部来,孙佩珊一天八趟的往这边跑,美其名曰:办事。薛临波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孙佩珊尴尬一笑,急于表白似的指着文件说:“霍先生说这些一定要你过目的。”

这个盟友倒非常够意思,大事小情都会来知会薛临波一声。孙佩珊跑得这样勤,此事也占一定的原因,毕竟,除了她没人能信得过。她翻看文件,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大事。

“渴死了,给点喝的。”孙佩珊似乎跑得很急,脸非常红。

“去找张创业要,我这里没有免费茶水。”

孙佩珊嘴一翘,看见桌边的咖啡,一点不客气拿起来就喝。

“好喝!一定是我的蓝山。”她一气喝完,看见薛临波瞪她,很不好意思的吐舌,“我再帮你泡好了。”

“算了,要是被张创业看见还不吃了我?走吧,我自己去泡。”

薛临波看完文件,交到孙佩珊手里,笑道:“完事了,快去会情郎吧。”

孙佩珊笑着退出去,替她掩好房门。

看着孙佩珊的背影,她不由想起霍炎,自那一日的会面,他们还从未交谈过一句,他依旧还是平日的样子,到哪里都迷到众生,可她越来越觉得,人前这个堂皇的霍先生根本就是假的,他应该是那天茶社里的模样,狂傲自信,轻浮放肆。从头到尾,他都没对她掩饰过分毫。为什么?对头?她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何时沾惹过这样的男人,对头的说法,到底从哪里说起呢?她的判断力在霍炎这里,竟毫无所谓“判断”可言。

“薛小姐,电视台的记者说约了您谈庆典的事。”

“叫他们进来。”

她振奋精神,对着镜子略略补妆。

打发了记者,已经是一个半钟头以后,薛临波觉得嘴里都快出火了,她拿着杯子走出去,决定喝点凉水解渴。

“出事了!”

小郭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扑进茶水间,倒把薛临波吓了一跳,她刚想问怎么了,小郭一句话简直石破天惊:“我刚在十七楼,听见——听见——佩珊出事了。”他们是同一年进入鼎天,非常熟,是故直呼其名。

什么?!

薛临波心猛地一沉,再也顾不得喝水,飞快的冲向电梯。

十七楼是薛临波原来的办公的地方。她一下电梯,看见茶水间门口挤满了人,很多女孩子都在尖叫,隐约有说“孙佩珊”的声音,她分开人群努力挤进去,不由呆立当场。

孙佩珊,只有二十四岁的孙佩珊,美丽温柔的孙佩珊,七孔流血,仰面朝天。

“佩——佩珊——”薛临波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想近前去看看她。

“别动。”一双手从后面扳住她的身子,顺势往后一推,她踉跄的推了一步,一个高大的身影越众而出,在孙佩珊身边俯低身子。

他的手在她脖颈处停留着,薛临波死命的盯着他,想听到一点希望的声音。可是他转身,目光与她相接,无情的宣布真相:“她死了。”

尖叫又起,有人去告之张创世。有人去保安部。有人说张创业半个小时前去礼仪公司了。

“不,我不信——”薛临波脸色苍白,她几乎全身战抖,“你不是医生,你不能这样——”

霍炎站起,他的身型几乎罩住薛临波:“她死了,是中毒死的。”他转向门口的大众,“是谁发现她躺在这里的?之前有没有人看见她吃过或者喝过什么东西?”

!!

薛临波突然全身一震,她疯了似的推开身边的人,飞奔向电梯。

不要!不要!不要!

电梯呢?电梯为什么还不上来?薛临波再也按捺不住,转身冲向楼梯间。

“你去哪里?你知道什么?别到处乱跑——”

霍炎的声音在她身后飘散开来。

不要!不要!!不要!!!

薛临波象一阵风一样刮进公关部,只有几个人,大家都神色慌张,孙佩珊的事一传开,公关部的人都惶恐之至——谁不知道她和张创业的感情?薛临波视若无睹的冲进茶水间,几秒钟后又冲出来,脸色惨白如纸:“我的杯子,谁洗了我的杯子?”

大家都愣了,一时无人作答。霍炎不知何时跟了进来,本想走过去的他闻言不由一怔。

“快说!谁洗了我的杯子?!”薛临波的声音近乎疯狂。

“我,我刚才洗的。”说话的是张创业的秘书,吓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刚帮张先生洗茶具,就顺手洗了。”

不等她说完,又疯子似的跑向办公室,拐弯的时候狠狠撞在桌角上,桌子都被撞歪,她丝毫没有停滞,一把推开虚掩的大门。

她颤抖着拉开桌腿上橱柜的小门。

霍炎站在她办公室的门口,一脸前所未见的凝重。薛临波抬眼看他,身子剧烈颤抖着。

“她喝了我的咖啡。”

她这样说。声音如撕裂的帛。

在接下来的一团混乱之中,薛临波唯一的记忆就是发狂的张创业。还有声音,还有种种属于过去的声音充斥在她的四面八方。

——“不知道她是怎么被送来的”

——“好惨啊”

——“爸爸妈妈来追我啊”

——“被她害死了”

——“临波愿不愿意做我的女儿?”

——“张伯伯你不要死”

……

她木然站在那里,右手紧紧扣住,指甲几乎抠进肉里。有人跟她说话,她茫然的抬头,看着他嘴唇翕动,一个字一个字听的清清楚楚,却丝毫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她别开头,却看见蒙了白布的尸体被抬走——尸体?那扭曲的、毫无生气的身体,可是属于美丽、沉静、温柔的孙佩珊?抽离了灵魂的躯壳,为什么看上去那样的怪异?为什么不象睡着了?哪个白痴说,死了就是睡了不再醒来?谁,谁睡着了是这样的姿态?薛临波突然很想吐,为什么,人在这种时刻会想吐呢?她立刻弯下腰去,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薛临波!你害死了佩珊!你把佩珊还来!

谁?谁的声音?她抬眼看去,一张狰狞的满是杀气的脸在惊呼声中向她逼近,拳头挥起,她不闪不避——

“砰——”

尖叫四起,然后是桌椅掀翻的声音,薛临波睁开眼睛,看见张创业正从2米开外的地上爬起来,满脸是血。她感到站里身旁替她把张创业打翻在地的人竟似乎张扬的妖魅的气息,她知道,那是霍炎。

张创业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神色益发狰狞恐怖,他右手一指,狺狺低咆:“霍炎,你敢?”

“我当然敢,你尽管试试看。”霍炎的语气不可思议的平淡,他不再看张创业,半是胁迫的把薛临波带走。

会议室的大门一关上,似乎把另一个世界关在门外。薛临波终于无力支撑,顺着门滑坐到地上。

“警察把你的办公室都快翻过来了也没找到你说的咖啡。”霍炎蹲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薛临波,碧色的眸子里闪着奇异的神采。“就在孙佩珊死了之后,在不到10分钟的时间里,有人从你的办公室取走了有毒的咖啡。他要杀的不是孙佩珊,是你……”

薛临波突然崩溃:“是我害死了佩珊!是我害死了佩珊!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死在我面前,爸爸妈妈是这样,张伯伯是这样,佩珊也是这样!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所有的人都要死,我不信我会把身边的人害死!我不信我是天煞——”她猛然停滞,神色惊恐异常。

霍炎神色巨变,猝然出手抓住薛临波的右腕——她的手依然死命的扣着,被尖尖的指甲抠的鲜血淋漓,她拼命的挣扎,却被霍炎用胳膊圈住动弹不得,霍炎努力掰开那已经伤痕累累的右手。

她的手柔软白皙,手指修长纤细,只是,在最最不应该的位置,有一颗最最不应该生长在那里的红痣。薛临波终于停止徒劳的挣扎,绝望的让自己最伤痛的隐私展览在这不知是盟友还是敌人的男人眼前。

六年前,张有贵去世后三个月,薛临波对张有贵死前抓住自己手不放的情景依然耿耿于怀,他的神色惊恐之至,似乎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自己的手上有什么?她无数次端详自己的手,除了有一颗小红痣比较特殊,其余与众人有什么分别?她曾经问过薛观潮,薛观潮却也不明所以。一天清晨,她照例在公园晨跑,遇上了一个看相测字的术士正在帮人看手相,吹的神乎其神,那人也连连点头。薛临波想起旧事,一时好奇也凑过去,把右掌摊开。那先生一看不要紧,脸色就象见了活鬼一样,收拾起东西,连卦钱都不要拔腿就跑。可他哪跑的过薛临波,不几步就被抓住,喝令他说。

“小姐,我说了,你可不要怪我。”

“罗嗦什么,我给你钱就是。”

先生几番欲言又止,折腾了半天终于开口:“小姐,你是天煞孤星入命啊,一生都注定要孤孤单单,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没有姻缘,没有子女……”

“放屁!”薛临波怒极,可那先生还不怕死的加上一句:“你煞气太重,就算亲近你的人都会死于非命啊……”

薛临波如遇雷击,一下呆住。等她明白过来,那先生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从来都不信这些玄虚的东西,这次却令她惊骇万分。她想起养父养母惨死时的情形,那是个家门口附近一个大缓坡,平常根本没有车辆行人,那天她调皮跑到马路另一侧要爸爸妈妈去追她,就在他们走到中间时,一辆载重大油罐车呼啸着从坡上冲了下来……7岁的薛临波第一次认识了什么叫做死亡。然后,便是张有贵,那天他在张家设宴庆祝她大学毕业,就在喝了她敬的最后一杯酒后,张有贵倒地,再也没有醒来……往事历历,她简直不寒而栗。命运?这就是命运?这就是掌中的命运吗??她不信,她抵死都不信啊——何况,她有哥哥啊,她有观潮,她绝对不是什么天煞孤星!六年来,她死死守住的秘密,却因为佩珊的死被重新提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霍炎突然愤怒了,“怎么会这样的?”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薛临波听见自己的尖叫,声音却破碎的不成人声,“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什么见鬼的天煞孤星!我——”她想起自己唯一的支柱,希望的火苗重新燃起,“我——我有观潮——我有观潮——”

霍炎危险地对她逼近,声音迫切:“观潮,观潮是谁?”

“哥哥,我的哥哥,薛观潮!我有哥哥,我有观潮。”她语无伦次地象个疯子,哪还是素日成竹在胸的模样。

“哥哥?你?你怎么会有哥哥?”霍炎不经思索地脱口而出。

薛临波的手机突然响了,在静谧的会议室里声音分外高亢。薛临波挣脱霍炎的束缚,尽力平服激荡的心情。

“喂?”

“临波,我是观潮,一起吃晚饭好吗?我来接你。”那面是薛观潮平静而愉快的声音。对薛临波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她一面答应着,一面挑战似的看着霍炎,似乎在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不可能,假如那真的是印记,她就不可能会有哥哥。霍炎从来没有如此困惑过,她怎么会有那种印记,她的哥哥又是谁?——难道?他心中迅速闪过一个想法,一个连他自己都不大敢相信的想法,他不等这大胆的想法消失,欺身上前,重新抓住薛临波,右手更放肆的托住她的下颌。

“你……”薛临波气得瞠目结舌,谁敢这么大胆的对待过自己?可她看见霍炎脸上前所未见的凝重,心又是一沉。从什么时候开始,薛临波会被人左右自己的情绪?

她很美丽。霍炎似乎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她不算白皙,是健康纯净的小麦肤色,被素常的凌厉气势掩盖起来的,竟是如此的纤眉秀目。他有些恍惚:为什么竟不大记得最初的样子了?也是如此吗?难道,自己竟然错了?为何竟是如此的不同——他的胳膊突然一阵吃痛:薛临波的指甲已经嵌进他肉里了。

果然!回神的霍炎很快成功的证明了自己的想法,很顺应民心的放开她。招牌笑容也重新回来。

有人在敲会议室的门,是张创世的声音:“临波,警察想跟你谈谈。”

薛临波理了理头发,拉开门走了出去。在门关上那一瞬间,霍炎和张创世四目相接,各看到一张若有所思的脸。

既然如此,接下来呢?霍炎盘膝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胳膊上深深的血印,俊颜浮出一抹玩味的微笑:既然命运要如此的安排,索性就听从它的召唤吧!

晚上,薛临波的房间。

“观潮,你相信命运吗?”薛临波的声音细如蚊蚋。

薛观潮一怔,他没有立刻作出回答,久久的沉思。

薛临波闭上眼睛,终于,她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是谁恨我,恨到要我死?如果真的要有一个人死,她情愿凶手得偿所愿,也不要佩珊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去。她看的出,警察对她咖啡的说法,所抱持的是怀疑的态度。在佩珊喝咖啡到她在17楼出事的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谁也无法说出又发生了什么。可是,消失的咖啡又怎么解释?如果咖啡里没有毒,是谁拿走了它?那个拿走咖啡的人是在掩饰?在嫁祸?霍炎为什么那么笃定佩珊是死于中毒?他知道些什么?——“我很怕他。”佩珊的声音,好惶恐的声音啊……是错觉吗?——“薛临波,你害死了佩珊!”是痛不欲生的张创业,他爱她,他真的爱她啊!——“小姐,你煞气太重,会克死身边的至爱亲朋……”命运!多么恐怖的命运!多么恶毒的预言!

“我不信命。”薛观潮终于回答,“我只觉得,一切的历史,都源于一念之间。今天所得果,乃是昨日所种因。”

“观潮你是佛教徒吗?”薛临波突然觉得,她很不了解自己的哥哥,他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深刻的谈论过对人生的想法。他们,从未深入过对方的心灵。

薛观潮不回答,他反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白衣庵里的观世音菩萨。”说完,薛临波自己都吃了一惊,这句话竟好象没经过大脑一样自己冲口而出。菩萨?为什么会想到菩萨?可她却真的象又看见了菩萨,那样安详、纯净、悲天悯人的神情,一时间,她有些恍惚。这一天所受的激荡,竟缓缓的平复了。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薛观潮听着妹妹象呓语一样的声音,他知道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不动声色,却在心里暗暗发问:临波,你遇到了谁�

孙佩珊的意外给原本就暗潮汹涌的鼎天公司带来了新的震荡,每个人都陷入了惶恐之中,她死时的惨状被渲染的越发惨不忍睹。几天后从警察局穿来确凿的消息:孙佩珊的确死于中毒。“砷,砷是什么?”刚出差回来的李克俭也一脸的惶恐。“砷是一种化学提纯物,”霍炎的声音把一群在一起八卦的人吓了一跳。他站在窗口,风从开着的窗口刮进来,他的头发在风中飞扬,背着阳光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闪闪烁烁只有一口白牙,“灰色的晶体,有金属光泽,很容易捣成粉沫。听说过雄黄吗?砷的矿石是雌黄,差不多的东西。它的化合物之一还有一个更通俗的名称你们一定知道:就是砒霜。”他详细的解释听起来竟有几分恶毒。果然吓的女孩子惊叫连连。

“霍先生,你干嘛说的那么详细!好象——好象——”其中一个胆子较大的埋怨他,最后声音也湮没无闻。

“好象什么?”霍炎笑的好不愉快,众人却无不毛骨悚然。他离开窗口,大家看着上了电梯,半天没有回神。

刚才说话的女孩突然叹了一口气:“唉!好帅啊——好——好可怕——”

张创世的办公室里,大家都沉浸在各自的震惊中。张创业自佩珊去世后就一直没有上班,现在房间里是张创世夫妇、张老夫人、张荣贵、另外加一个薛临波。

“法医报告上说,毒药就是掺在咖啡里的,临波的杯子因为洗过了,目前还没有什么发现,但从失踪的咖啡来看,有人要害临波是一定的,可是却不想害死了佩珊。真是——真是——”张创世颇尴尬的闭嘴,一个是多年的朋友,得力干将,一个是未来弟媳,不管说什么都很不妥当。

张老夫人擦了擦眼泪,说:“佩珊这孩子太可怜了,难得模样好,性情又好,却死的这么胡里糊涂的。”

“妈——”张创世叫了母亲一声,可她依旧念叨着,“我早说给他们把事办了,你就说等等等等,等过了什么庆典再说,要是早办了,佩珊不用出来上班了,还会出这样的事吗?”

“妈!别再说了!”张创世的声音里有几分祈求的味道,张夫人一下明白过来,赶紧拉住薛临波的手:“临波,我可不是……”

薛临波安慰她:“我没关系的,伯母。”

张老夫人泪水纵流,三个儿子中,她最疼的就是小儿子,可他现在的样子跟死人就是多喘一口气了,怎不叫人痛断肝肠?她哭道:“是谁这么狠心,有多大的仇恨非要把人治死啊!”

“创世,你这个总裁是怎么当的!”张荣贵不阴不阳地插嘴,“在你的治下,员工连人身安全也保障不了,传出去了,鼎天的名声该多么光彩!”

“叔叔怎么这么说!创世又不是三头六臂的神仙,哪能色色都想的周到?有些素日嚣张跋扈的,难免叫谁给记恨上了,一人做事一人当,犯不着带累别人。今天枉死一个,明天枉死一个,还叫人活不——”

张创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黄素滢方才悻悻的闭嘴。

“现在什么时候,你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张创世难得有这么严厉的时候,结婚几年来,他对漂亮能干的妻子总是非常的体贴忍让,这次却几乎要大发雷霆了。他猛得站起来,愤怒的说,“你也够了,整天惟恐天下不乱。你想说什么?你不就是想赶走临波?我告诉你,有我张创世一天,谁也别想赶走薛临波!”

薛临波震动地看着面色铁青的张创世,脑子里一团混乱:难道自己看错了张创世吗?或者是象霍炎所说的那样?在这种种的事件后面,究竟都隐藏着些什么?

“啊——”

被张创世以安全名义调离庆典筹备会的薛临波已经回到十七楼自己的办公室,一切具体事项,都由小郭郭继人负责,而她则负责最后的拍板。十七楼一切工作安排照旧,她正和李克俭霍炎在办公室开会。一声凄厉至极点的惨叫突然从茶水间传来,三个人顿时脸色大变,坐在门边的李克俭率先跑去看个究竟。

茶水间门口,李克俭和一个夺门而出的女孩撞在一起。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看见她了……哇……”女孩死命抓着李克俭,放声痛哭,一张小脸煞白。

“你看见什么了?”薛临波连声发问,心中有个不详的预感。

女孩显然没有听见她的话,依旧沉浸在自己惊怖的情绪里:“她坐着,坐在那里,穿那天的衣服,喝咖啡、喝咖啡……”

薛临波抓住她的胳膊,让她面向自己,厉声喝问:“谁?你看见谁?”

“佩珊!我看见佩珊!——佩珊坐在桌子旁边——不要——不是我害死你——不要来找我——不要——”女孩一迭连声地尖叫,看上去有些歇斯底里。

薛临波无力的放开她的胳膊,差点摔到在地。十七楼的人都面面相觑,看着似乎和往日没什么区别的拥挤又有些凌乱的茶水间,突然觉得恐怖异常。李克俭突然神秘兮兮地开口:“今天是佩珊出事后第七天,那就是头七了?我听老人说,怨死的鬼魂会在这一天——”

薛临波突然大喝一声,“胡说什么!所有的人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谁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迫于威吓,众人都迅速离去,当然了,也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里。薛临波安排一个年长一点的女文员和刚才那女孩子的好朋友把她送回家去休息,嘱咐她不要多说。“我没有看错,绝对没有看错!薛小姐,就是佩珊,她还穿着那天的衣服啊!”她显然是受惊过度,翻来覆去就会说这几句话。薛临波好容易把她哄走,只觉得身心具疲。

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情,薛临波从不武断的给出结论。到底有没有鬼魂,她也不敢妄下断言,可是,按照大众的传说,鬼魂应该是晚上出现的,为什么会在阳光还很灿烂的下午现身?佩珊,真的是你吗?你为什么回来?

十七楼的闹鬼传闻不胫而走,一到5点,所有的人几乎就是飞了出去,没用半个小时,整座楼就空无一人了。天一点一点的黑了下来,56层的鼎天大厦在夜幕中象个巍峨又狰狞的怪兽。

“听说了吗?今天十七楼闹鬼了,就是前几天死了的孙小姐,好惨啊!七窍流血……”

“胡说!我听见是笑眯眯的坐在那里,还问人家要不要喝咖啡!”

“她不就是喝咖啡才死的吗?看来以后我们吃饭喝水都要小心点了。”

“听说那本来是薛副总的咖啡啊!她整个就是替死鬼,怪不得冤魂不散,是要回来报仇啊!”

“呸!大吉大利!”

“快走吧快走吧,我心里发毛……”

值班巡逻的保安员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薛临波办公室的门无声开启。她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口,比幽灵还象幽灵。

她轻轻的向茶水间走去,门关着,那扇再普通不过的房门似乎隔绝开了两个世界。佩珊,你在吗?你未曾走远吗?薛临波抓住门把手,却没有勇气转开。“害怕什么?薛临波?你留下来不就是为了证实吗?”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给自己打气,手却依然颤抖不停。害怕,为什么害怕?她不是自己唯一最好的朋友,就算成了鬼魂依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怕,你怕什么?!

“啪”

门内一声轻响。

薛临波全身一激灵:什么声音?

咳嗽。椅子拖开。水声——是水冲入杯子的声音。所有的写字楼里都会出现的响动,象被扩大似的充满空旷寂静的十七楼。门外的薛临波抖得象一片落叶,是的,那是从茶水间里传来的声音,不是幻觉,绝对不是幻觉!她想大叫,喉咙却象被人掐住一样发不出声。

“佩珊!”

她用全身的力气推开茶水间的门,眼前一花,似乎是什么闪光的东西一亮又不见了。薛临波四下寻找:没有,没有人——没有鬼魂。街上的灯光从窗户泻进来,满地清辉。小小斗室,静谧异常。

“佩珊,是你吗佩珊?”薛临波听见自己的声音古怪又嘶哑,“你在吗?你出来,你出来啊!”

竟似有回音,盘旋复盘旋,如同嘲笑。

薛临波眼中水气氤氲,她哑着喉咙,声音又大了几分:“我不怕你,我不怕你来找我,我欠你的,佩珊我欠你。如果可以,我愿意和你换过来。我要你出来,告诉我,究竟是谁下毒,谁要我死!我不怕死,我只想死的明白一点。佩珊——”

“唉——”

谁?谁在外面?是佩珊吗?薛临波冲出来,昏暗的办公室空无一人,她四处梭巡,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凌乱异常。听错了吗?是街上的车?

“吱呀——”

是门。门的声音。薛临波觉得头皮发乍,她听得出来,是楼梯间的门,那扇门久久不用,推的时候总会有异常难听的吱喳声。是佩珊吗?她要去哪里?由不得多想,薛临波又向楼梯间奔去。那门还在小小的晃动着,似乎有人刚刚推门而入。

薛临波屏声静气一步一步走过去,她的鞋子敲打地面,断断续续。

佩珊,是你吗?你在哪里吗?我来了,你要什么?——

她的手扶上晃动不已的门。

有人从身后一把抱住她。

“唔!”惊骇的薛临波刚想尖叫,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一个压低的声音在脑后响起:“别去!别叫!是我霍炎!”

霍炎?!薛临波被扳过身子,果然是霍炎。他把她连拖带抱的拉进办公室,两个人都缩进一个角落。

“你在这里干什么!”薛临波用力推开他,声音虽小却气势汹汹。

“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霍炎坐在地上,一边回答一边倾听着什么。

“大家各做各的。”薛临波爬起来想走,却被霍炎又推了回去。

“那不是孙佩珊。”霍炎的声音非常一本正经。

薛临波异常惊讶:“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想见孙佩珊,可那根本不是鬼魂,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在搞鬼,可那绝对不是孙佩珊的鬼魂。”

“笑话!”薛临波对他嗤之以鼻,“你以为自己是谁?天师?”

霍炎突然露齿一笑,可眼睛里却毫无笑意。他没再说什么,却闭上眼睛。薛临波突然觉得眼前的霍炎跟平常不大一样。 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却说不上来。她看着他坐在那里,渐渐的,她感觉自己似乎陷进了一个旋涡,无形的,从霍炎身上发出的旋涡。她觉得自己在漂浮,旋转,觉得自己在飞,飞在鼎天大厦的每个楼层,大堂有两个人在值班,三楼有人在巡逻;上升,一直上升,电梯停在十五楼,敞开门却空无一人;上升,升过十七楼;上升,公关部为什么灯火通明?是小郭和几个同事在加班,他们还在处理庆典的事情;上升,上升,46层是财务部,空的,整洁非常,可是却有一股怪怪的味道,臭臭的,是钱的味道?铜臭味?55层是总裁办公室,那坐着的是谁?是张创世,休息室的门开着,一个人坐在长沙发上,一个女人,是黄素滢。他们夫妻在干嘛?似乎在争执,因为黄素滢脸上满是鄙夷不屑的神情。他们在说什么?

“懦夫!”是黄素滢的尖叫声。

不,不对!薛临波恍然回神,惊骇的无以复加。做梦,是做梦吧!她简直要仰倒,头碰在桌腿上。痛,痛得她越发清醒。

“不想继续听下去吗?”霍炎说,沙哑的嗓音有媚惑的味道。他贴近薛临波,碧色的眸子里闪着诡异的寒光。无风却长发飘舞,几乎拂在薛临波脸上,她努力向后退,霍炎笑,眼波流转,呵!薛临波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媚眼如丝”。老天!他简直不是人!

“你——你——你怎么做到的?”她的声音颤抖。

“好玩吗?”霍炎继续逼近她,手贴上她惨白的脸颊,冰冷,“你在害怕?怕什么?就这样的胆量?”

是失控了吧!在夜色的蛊惑下失控了。霍炎心里模糊的转着念头,他明白,可是不愿压抑。看见薛临波被自己吓的面无人色,他竟然乐不可支。这女人欠自己的够多了,小小报复一下有什么不可以?他又开始愉快的微笑,哑声说:“看到了吧,只有人,有我,没有鬼魂。”他的气息喷在薛临波脸上,叫她避无可避。她拼命侧着头,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自己的问题:“你怎么做到的?你懂得催眠?只是幻觉对不对?”

霍炎听而不闻,他贴近她的耳朵,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我听见了茶水间里的声音。难道你要告诉我,是有人恶作剧吗?既然你说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我自然也可以深信,那是佩珊,佩珊回来了。她芳魂不远,要回来报仇。”薛临波无法释怀孙佩珊的无辜枉死,宁可相信孙佩珊变成了鬼。

“愚蠢!”霍炎对她的强词夺理嗤之以鼻,“就算孙佩珊真的是鬼,她也不会跑来十七楼吓唬无辜的人。薛临波,这不是你素日的水准,你很让我失望。”由不得薛临波再说什么,他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宣布:“今天的探险结束了,来,我送你回家。”

轻轻巧巧躲过监视器和保安员,霍炎把尚未从震惊中平复的薛临波带出了鼎天大厦,直到坐上车,薛临波才觉得自己手脚发软,全身都是冷汗。她看着轻松开车的霍炎,看着车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回想刚才所经历的种种,简直恍如隔世。她从后视镜里注视着霍炎,她看不透他,他是谁——不,他是什么?这个问题让薛临波自己都觉得好笑:他能是什么?种种的疑团让她透不过气来。她疲惫的靠在车窗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霍炎忽然说话了:“第一个问题,孙佩珊的死因是什么?”

薛临波一怔,但依旧回答:“她喝了我的咖啡。”

“错。”霍炎好象快速抢答的节目主持人一样宣布答案,“是砷中毒。第二个问题:砷是从哪里来的?”

“在她送给我的蓝山咖啡里。”

“又错。是提纯,是实验提纯,而且纯度非常高。只需要一点点就足以致命。第三个问题:你对化学实验室了解多少?”

“一无所知。”

霍炎把车缓缓停在路边,他侧过脸,微笑着进行总结性发言:“对你而言,这的确是场失败的谋杀。可是,谋杀就是谋杀,有人死了。薛临波,如果你不那么自我,你会发现什么?”

好象阳光刺穿浓雾,薛临波心中的乱麻竟然被捋出一个线头,她思索着,说着:“谋杀就是谋杀,我没有死,佩珊死了。佩珊死了……没有失败的谋杀——我不是受害者,佩珊才是,所以——所以——啊!”她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推论,不由冲口而出:“谁?谁会要佩珊死?!”

霍炎俊美的脸上浮现赞赏的笑容。“我就说过,薛临波,你非常聪明,但是太自我。承认吧,你需要我。”他的口气万分暧昧。

薛临波闭目不答,她无法消化适才的震撼,如果,这根本是一场针对佩珊的谋杀,会是谁?谁会有这样的胆量在自己的杯子里下毒?他怎会知道,佩珊一定会喝了它?她脑海中迅速过滤当天办公室里的人,谁也没有机会,没有时间,没有动机——除了——除了——自己……

“我想得到,警察也一定想的到。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因为咖啡不见了。所以——”她喃喃自语,似乎看见一张无形的网象自己网来。

“所以——你完了。”

霍炎附在她的耳边说道。薛临波睁开眼睛,正好看见霍炎邪恶的笑着,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

半晌,薛临波忽得粲然一笑,眼睛里却满是清冷寒意:“完了?不见得。”

“好。”霍炎抚掌而赞,“这才是薛临波的本色。我必须得说,我曾经小看过你的勇气。”

愈挫愈勇,永不放弃。这是张有贵当年送给薛临波的八字箴言,这些年来,这八个字简直浸入了她的骨髓。向来都是先发制人的她对连日来的被动局面终于忍无可忍。看着身边高深莫测的拍档,她赌自己赢。

十七楼闹鬼的事很快在鼎天大厦内传播开来,一时间人人自危,多少人赌咒发誓说在某某地点看见孙佩珊现身,十七楼的职员倒有三分之一以各种理由请假。向来秩序井然的鼎天公司变的有些失控。而警察也适逢其会的再度光临:请薛临波协助调查。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再说多少遍也与第一遍没有区别。”

薛临波的办公室,对着一男一女两个探员,薛临波第N遍陈述当日的事发经过。

“当日你是怎么到事发现场的?”男警察很平静的问,对薛临波的话充耳不闻。薛临波知道这是疲劳战术,在谈判的时候她也经常使用的办法——一次又一次的回到起点,利用对方的疲惫寻找突破口。于是她微笑,语气如常:“当日11点45分,我在公关部楼层见完记者,去休息间喝水,这时候听到公关部的郭经理告诉我,我以前的秘书孙佩珊出事,于是,我就匆匆的下楼去看,就是这样。”

“你与孙佩珊的关系怎样?”依旧是男警察。

“她是我的秘书,私下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

“听说你与她男朋友的关系不怎么样啊。”这次是女警察,她很年轻,圆脸稚气未脱。

“这个不需要听说,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薛临波轻描淡写地说,“我家与张家是世交,张创业与我个性不和,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你跟张继祖什么关系?”她想到的正是张继祖。只有他,才有可能搜罗到霍炎这么疯狂的怪物。

可是她错了,霍炎剑眉一挑,似乎有些意外的反问:“张继祖?张家老大?我怎么会跟他有关系?”

薛临波没说话,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论起来,张家三兄弟里和薛临波年龄最近的是张创世,可与她最投契的却是张继祖。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很象。他们都很聪明,有才气,都难免的恃才傲物,盛气凌人。

这也是当年张有贵再三叮咛薛临波的事情之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人不可太过锋芒,就算占尽便宜,行事也要留三分余地,万不可穷追猛打。”对张有贵的谆谆教诲薛临波铭记于心,是故她虽然嘴上刻薄,在商界也没落下歹毒的名声。张继祖则不然,仗着自己财大气粗,一味的心狠手辣绝不留情,结下了不知多少冤家,连两个弟弟都和他不甚亲近。张有贵死后,他本来应该是理所当然的接班人,却因此为人所诟病,惜败给二弟创世。性烈如火的大少爷太也孤绝,竟一怒之下带走了自己所有的股份和手下另立门户,改做房地产,竟是和家族一刀两断的意味。这几年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年岁关系,他了沉稳了不少,也学着韬光养晦起来。几个月前张夫人寿辰,薛家兄妹前去道贺,竟遇到了多年都没有回过家的张继祖。他与两个弟弟年纪差的很多,再加上孤傲自负,从小也没什么亲热,却独独对薛临波青眼有加——其实这也是张创业讨厌薛临波的原因:他从小崇拜大哥,处处以大哥为榜样。大哥却连正眼也不看他。“画虎不成反类犬。”张继祖对薛临波如是评价幼弟,“学我什么不好,学我暴躁易怒,又没什么资质本钱,只会贻笑大方。”——当日在张家相见,两个人也是非常高兴,一晚上谈论不休。张继祖笑道:“若我比创世早半日去找你,今天的鼎天恐怕绝不是现在的局面吧。”

“继祖哥哥到现在还没看开吗?”薛临波以幼时称谓呼他,反将一军。

张继祖爽朗大笑。张家三子之中,他最为酷肖父亲,现在人到中年,更宛如张有贵当年鼎盛时的模样,霸气十足。

“有什么看不开?只是一想起我竟会比创世晚了半日,心里还是不甘。”原来,张家兄弟都曾去找薛临波帮自己,可是张创世捷足先登。

“继祖哥哥太看得起我了。”薛临波说,“创世心机深沉绝不输人,就算没有我,他一样能行。”

张继祖嘿然一笑,颇不以为然的说:“只怕是你太看得起创世了!——你现在在鼎天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很好吧。”他话题一转,斜睨薛临波。

薛临波一愣,旋即醒悟,笑着说:“若真看开,怎么会这样问我?继祖哥哥应该知道我的脾气。”

“一诺千金。临波——这就是我为什么欣赏你的原因。”张继祖深深地看她,“说到聪明,聪明的女人我不是没有见过,却少有人是你这样的秉性。好,我不会勉强你什么,但如果有那么一天,记得来找我。”

薛临波想起当时的情形,字字记忆犹新。她刚才以为,霍炎这个怪物是张继祖网罗来试图收买自己的,但很快又自我否定,依自己所了解的张继祖,绝不是这样藏头露尾的人,他要是想做,一定会正大光明的做,更何况他答应自己绝不勉强,就一定不会食言。那么,霍炎到底是谁?难道真是象他所说,他为自己而来?天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想着想着,她竟然把心里的疑问给说了出来。

“我谁的人也不是,不过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成为你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霍炎竟又把她圈在自己怀里,看她惊骇的望着自己的样子,丝毫不觉肉麻的肉麻着,还飞了一个媚眼给她。薛临波一阵反胃。

“你疯了!快放开我。”她本能推他,不由自主看向窗外,假若被外面的员工看见他们暧昧的情状,她薛临波就不要在鼎天做人了。

“他们看不见的。”霍炎好象知道她的想法,拥着她转了身向外。果然,从薛临波的大窗户看出去,所有的人都在埋头做事,好象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上司正在“惨遭非礼”。

“谁为这个担心!”薛临波叱他,话一出口才觉不妥。果然,霍炎毫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取笑她的机会,笑得愉快之至。他把头搁在她的颈旁,薛临波立时觉得寒毛倒竖。她恶狠狠地开口:“如果你想占便宜,一定会有很多女人排队上门,倒也不必在我身上多费心机。”

他放开她,摇头叹息道:“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总强过你这个妖怪、疯子!薛临波暗骂。被他这么一搅,心情倒轻松了很多。可事情还没完,他又触了触她脖子上的伤痕——薛临波知道躲也没有,索性听之任之,良久,他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周年庆典的时候做我的舞伴。”

“我已经约了观潮。”她也愉快的微笑。

霍炎眯起桃花眼:“你那个哥哥?他凭什么?”

什么叫你那个哥哥!薛临波懒得纠正他,只是说:“凭什么?凭他是我的至亲,张家世交之子,我长到这么大,唯一跳过舞的异性,这些理由充分吗?”

不有分说,霍炎关掉她的电脑,收拾她的东西,抓起她的钥匙,拉了人就走。

“去哪里?”薛临波死命抓住桌子,不想被他拖出去败坏一世英名。

“去和你那位哥哥谈谈,我打赌,他一定很乐意。�

薛临波家楼下,她依旧试图说服那头叫霍炎的牛不要闯进她的家。

“我说过一百次了,观潮去了西安,后天才会回来。”

霍炎停好车,拉着她边走边说:“他回来了。”

“胡说八道!霍炎你——”

被拖进电梯,薛临波惊讶的看着霍炎熟练的按下自己家楼层的数字。他到底还能做什么?

“你是巫师?”薛临波脱口而出,回想起他做过的那些不可思议的事,她这样怀疑。

“巫师?”霍炎好笑的重复这两个字,他看了看薛临波脖子上的红丝巾——那是他的杰作,满意的点点头,“如果你要这样认为,也未尝不可。”

薛临波满腹疑惑的在自己家门口站定,这房子是三年前买的,将近200平米,没花自己一分钱,考古的钱很多吗?她甚至怀疑观潮盗卖文物。薛观潮大笑,说妹妹未免太小看自己。房子虽是他买的,一年到头自己却住不上几个月。

“猜一猜,你哥哥他在不在?”霍炎碧眸精光一闪,似乎在算计什么。

“这有什么好猜?在就在,不在就不在,难道我说他在,他就从天上掉下来吗?幼稚!”薛临波不理会他的无聊。

霍炎单臂挡住要开门的薛临波,非要她猜不可:“来,说自己的直觉,你希望他在,还是不在?”

薛临波忍无可忍的发飙:“我希望他一半在,一半不在,可以吗?”

话音未落,听见房里传来一声巨响,好象是什么落地的声音。有贼?!薛临波吃了一惊,连忙开门进去。却看见薛观潮慢吞吞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观潮?”薛临波吃惊不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薛观潮的脸色有点难看,但依旧笑道:“刚回来一会儿——”他目光越过妹妹的头顶,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陌生男人,笑容微滞,“临波,这是——”

不等薛临波介绍,霍炎自己走过来,在薛观潮对面站定,双手插兜,神态无礼之至。

“薛观潮?”他的声音非常讽刺,“真是好名字啊,我是霍炎。”

薛观潮竟然一改平日的温文尔雅,把妹妹拉到自己身侧,学着霍炎的口吻:“霍炎?这个名字也不赖。”

这是什么情况?薛临波有点不知所措。霍炎的放肆可以预见,为什么哥哥会改变这么多?为什么两个根本不认识的人一见面竟会如此剑拔弩张?看他们彼此的眼神,几乎都要燃烧了。

“对你我已经是久仰了,想不到在这里遇见。”这是霍炎。

“大家彼此彼此,我也是久仰的很。”这是薛观潮。他要比霍炎矮半个头左右,气势却一点也不输给他。

“也许你还可以帮我解释一点小事呢!”霍炎又开始笑,端的是颠倒众生,“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右手一指薛临波,“我要她。”

薛观潮冷笑一声,说他们兄妹没有血缘关系,这冷笑可真象一个模子里炼出来的,他伸手揽住妹妹的肩头,说:“你没有资格。”

“我不需要资格。她本来就是我的。”他上前一步,邪气张扬,“你给她的,我能给,你不能给她的,你不能给她的,我也能给。你与我,到底谁比较优势?”

薛观潮丝毫不动,揽住妹妹的手还加了几分力道:“我承诺过。”

霍炎嗤笑:“不过是你的私心,却伟大的说什么承诺?你们,都是这样自私!作出道貌岸然的样子,说什么牺牲奉献,那牺牲奉献的都是别人,得到好处的,却是你们自己!”

薛观潮脸色巨变,嘴唇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薛临波担心的看着哥哥,她从没见过观潮象今天这样失态。她自己也非常糊涂。难道他们认识吗?他们的话每一句都似有所指,她却一句也不明白。

霍炎把薛临波拉到自己身边,很满意自己给“对手”造成的震撼,平静的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你都甘冒不讳,我又有什么不敢?想想看,你有多少胜算,还是认输的好!”

“够了!”薛观潮铁青着脸下逐客令,“霍炎,立刻出去,不然休怪我无情。”

霍炎碧眸里邪气大盛,他冷笑道:“难道我会怕你?不过——”他不知道对着谁说了一句,“记得找我。”说完转身欲走。

“站着!”薛观潮叫住他,没头没尾的问:“你从哪里来?”

霍炎回眸一笑,故弄玄虚:“她从哪里来,我就从哪里来。”

门关上,薛临波无力的坐倒在沙发上,脑子变成一团糨糊。她抬头看哥哥,薛观潮的样子失魂落魄,良久,他摇头,叹息。

“天意!天意!”他颠来倒去的念叨着,回房的步子有些踉跄。

“哥!”薛临波叫哥哥,长久以来,他们都是以名字互称的。

薛观潮房门口,他回身站定,神色奇异。良久,他低声说:“临波,这些年来,我待你如何?”

“没有薛观潮,就没有薛临波。”她走过去,拉住哥哥。薛观潮反握住她的手,微笑着看妹妹,又问:“如果要你永远不离开我身边,你可愿意?”

薛临波心头一震,她是聪明人,如何不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可是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无一丝男女情愫,对别人如此,对朝夕相对的他也是如此。她强笑装傻:“你是我哥哥,我自然不会离开你。”

薛观潮呵呵一笑,柔声道:“你错了,我也错了。霍炎说的对,我不如他。”他松手,进房。

薛临波呆呆的站着,浑不觉暮色苍茫。

鼎天公司二十周年大庆只剩最后的扫尾工作了。这天上午,公司里的头头脑脑全部来到顶楼参观庆典现场。

“我们已经咨询过气象部门,后天天气晴好,所以就把白天的活动放在天台上。”小郭引大家来到天台,果然晴空万里,虽然楼层非常高,风却不算大。他一一指引主席台的位置、嘉宾席、观礼及工作人员区域,介绍典礼进行的程序,又把大家领到里面。

“晚上的活动——招待酒会、舞会都在这里进行,已经跟市政部门打好招呼了,九点以后将燃放烟花。”

小郭滔滔不绝的说了半个小时。前前后后,方方面面都很详尽周到。张创世笑道:“不愧是薛副总的得力干将,难得,难得——小伙子有前途!”小郭矜持地笑了笑,说道:“谢谢张先生。”

薛临波四处观察,陈设虽然简单却不寒酸,没有一丝奢靡铺张的暴发户姿态,非常庄重。左边靠近洗手间的一大块地方间成两个相对私密的空间,间墙处理的非常好,根本不象仓促搭成的。薛临波走过去推开门看了看,两边都是相同的陈设,一张长沙发,四个小沙发,两个座墩,茶几,靠墙有一个矮柜,台面上摆着鲜花,只是女宾休息室的墙上挂着大镜子。转身出来看了看四处的监控探头:和自己当初的设想一模一样。小郭的确很会办事,她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看她,眼神有些期待又有些惶恐,她向他点头微笑表示嘉许,小郭这才如释重负。他跟佩珊是一起进公司的。想起佩珊,薛临波不禁鼻子微酸。

自从那天警察来找过她而她差点被张创业扼死之后,这件事似乎正在被逐渐淡忘,十七楼也再也没有闹过鬼。薛临波想起那晚的“冒险”,甚至怀疑自己是做了一场梦。“做梦?连梦里都有我?”昨天薛临波忍不住重提此事时又被霍炎恶心了一把。她悲观的认为自己正在变呆,因为不管她说了什么都会留下把柄让霍炎大肆取笑一番。跟随众人离开楼顶,张创世似乎开玩笑一样小声问她:“晚上的舞会有舞伴了吗?没有的话可以请我哟!”

舞伴!这是另外一桩头疼!被霍炎那么一闹,她和观潮之间突然变的尴尬起来。“我已经约了观潮。”她亦笑,推出哥哥做挡箭牌。

“太遗憾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一起跳过舞呢!”张创世的样子似乎很失望。

“这有什么,只要嫂夫人愿意,交换舞伴应该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吧!”薛临波觉得张创世失望的有些夸张,不由开他的玩笑。两个人说说笑笑的走楼梯下楼——总裁办公室是55层。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这么轻松的交谈过了。

“创业怎么样了?”看周围没有旁人,薛临波问起张创业的情况。她理了理脖子上的丝巾,淤痕已经快消退了。可看到张创世本来开朗的脸色一黯,又有些后悔提起此事。

“真是冤孽!”张创世恨恨地说,“创业本来就是冲动性子,我在家修理了他一番,加上母亲一场大哭大闹,他也后悔了。这都怪素滢,要不是她,怎么会出这样的乱子。人家还没把我们怎么着,自己先窝里斗,白白的现在人家眼里!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薛临波默然,两夫妻的事,怎么也轮不到她多嘴。这几日都没看到黄素滢的影子,想必就是为了此事。

“创业是想跟你赔罪的,可又抹不开面子,怕你还怪他。”

这话到有待商榷了。薛临波心想,依张创业的为人,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定然是张创世编了来试探自己口风的,可见着他是小看自己了。于是笑道:“他还是小孩子呢!我怎么会放在心上?认识了20年了,还不了解他吗?我要是气他,早气死了。”

张创世闻言笑容满面:“我就说,临波你决不是这样的人。临波,最近出了这么多事,我真是怕太寒你的心会离开鼎天——临波”他竟然一把抓住薛临波的手,有些忘乎所以,“我不能没有你,临波,你不要离开我。”

薛临波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她干咳一声:“咳!那个——张总——”

张创世如梦初醒似的松开手,面红过耳,声音也有些结巴:“我——抱歉,一时,一时——忘,忘——”

薛临波也只好笑笑,两人都讪讪的走出楼梯。向右一转就是总裁办公室的门,门口站着一个人,张创世的秘书正很难看的陪笑。

“素滢?”张创世看见妻子,很惊讶的问她,“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又跑来干吗!”

黄素滢俏脸有些扭曲,她看了看丈夫身后的薛临波,冷笑着说:“我来看看,有没有狐狸精乱勾人。”

狐狸精?说我吗?薛临波有些好笑,活了如今二十九年,还是头一次被人用这样的词称呼呢!也不知道是该觉得荣幸还是侮辱。

张创世怒气冲冲的回应:“我看你是病糊涂了,胡言乱语!”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以前那么娇俏伶俐的素滢在结婚后变成了这么一副恐怖嘴脸,自己好象成了她的私人物品,而她则变成了一条狼犬,动不动就乱叫乱咬。

“我有没有胡言乱语大家心知肚明——薛临波,别以为自己真是什么稀罕宝贝——”她对着薛临波开火。

“你给我住口!”张创世再也忍不住了,这个女人真是疯了,居然在这里撒泼,再也顾不得对薛临波圆场客套,飞快地过去把妻子拉进办公室,狠狠带上门。门外,薛临波和张创世的秘书面面相觑,笑的好不尴尬。

绯闻!绯闻!三年之后,张创世和薛临波再传绯闻。甚至比三年前还要轰动,毕竟,当时都是单身男女,现在可是使君有妇啊!薛临波对鼎天公司小道消息的传播速度非常惊讶,她离开55楼不过是上午10点钟的事,为什么下午3点不到就转了个圈又传回了自己耳朵里?

“你听谁说的?”当从八卦爱好者霍炎那里听完添油加醋版的张薛黄三角风波后,薛临波问道。

“大堂的接待员。”霍炎喝水,很大方的出卖别人。

“如果大家做事都是这种速度,鼎天公司下个月就能成为全球500强之一。”薛临波看着霍炎的俊脸,并不怀疑大堂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会告诉他这样的八卦,不由问他:“你有多受欢迎?”

“除了你之外,鼎天公司的男女老幼吧。”他掏了掏耳朵,一点也不脸红,又加上一句,“现在还要刨除张创世。我敢说,他一定对把我放在你身边后悔万分,如果不出意外,庆典结束后我会被调职或者干脆解雇。”

“我认为他很器重你。”想起张创世对他的态度,她这样说。

他怡然微笑,看上去又诡异又狡猾。不期然,薛临波想起黄素滢对自己不恰当的评语,认为这个词竟然非常适用于霍炎。只是用“狐狸精”来形容一个男人,未免可笑。

“天地有阴阳,万物亦如此。”霍炎突然说,“这是自然平衡法则。为什么狐狸精就要是女的?人有男女,狐狸也有雌雄啊!难道雄性的狐狸也非要幻化成女人不成?”

薛临波骇然的看他:他居然在读自己的心!霍炎探过头来,桃花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做我的舞伴,决定了吧!”

“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你是谁,我就答应你。”薛临波孤注一掷的谈条件。

他露出一个迷死人的笑容:“你不是知道了?”

“什么?”

“狐狸精呀!”

“疯子!”薛临波脸突然一板,厉声喝道:“我记得你是拿这个月的业绩表过来让我过目的。我现在告诉你,我对销售部这个月的业绩非常不满意,通知你的人到办公室等我开会——狐狸精先生。”

“问你个问题。”走到门口的霍炎突然转身说道。

薛临波抬头看他,他剑眉一挑,声音居然很正经:“为什么张创世秘书的胆子会这么大?”

为什么?薛临波看着霍炎走出去的背影,不禁也这样自问。

“问你个问题。”走到门口的霍炎突然转身说道。

薛临波抬头看他,他剑眉一挑,声音居然很正经:“为什么张创世秘书的胆子会这么大?”

为什么?薛临波看着霍炎走出去的背影,不禁也这样自问。

张创世个性非常沉稳,心机更是深沉,决不会用喜欢多嘴多舌的秘书,那么,55楼上的小风波是怎么传出来的呢?薛临波想着下午霍炎的问题,神思恍惚。

“我就说薛小姐气质这么好,身材又高挑,穿白色一定很配,你看是不是?”

薛临波被导购小姐的聒噪声打断思绪,这是一家她经常光顾的专卖店,这次来是挑一件参加宴会的晚礼服,禁不住导购一番鼓吹试了一款据说是最新限量版的天价白裙。她看了看对面大镜子里的自己,一袭白裙,裙摆不对称裁剪,同色系的披肩,素雅而不寡淡,刚才试衣服时头发乱了,她索性放下来,长发倾泻而下,与平时穿总是裹在各种灰色系套装里的自己大相径庭,竟有些飘逸出尘的意味。她侧头看着镜子里的美人,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看着看着,她又开始神思恍惚……

镜中美人微微一笑……

这个笑容——好眼熟啊!在哪里见过?她拼命思索,却想不起来。

“薛小姐,薛小姐?”导购小姐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轻轻推了她一下。薛临波吃了一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哑然失笑。“想必我定然是太美了,”她在心里暗暗自嘲,“连自己都被迷到了。”

提着包好的衣服出门,迎面却碰到了小郭,身边还有一个很清秀的女孩。

“薛小姐?!”小郭吃了一惊,本来搂住女伴的手也慌忙放下来。薛临波了然的看他,微笑道:“怪不得拒绝别人,原来是这样。”

小郭有些发窘的笑,介绍道:“这是盈盈——这是薛小姐。”

盈盈很乖巧的点头示意。看着两个人走进商店,薛临波心中突然涌出一种叫做寂寞的情绪�

鼎天公司二十周年庆典惊动了整座城市。几乎每个人都在津津乐道鼎天的发展史,电视台甚至专门制作了一档专栏,连篇累牍的介绍着本市的经济传奇。张有贵56年人生的每件事都被他们发掘了出来,甚至包括未发迹前他曾经在街边摆过相面摊子。薛临波严重怀疑此事的真伪,因为她从来没有听张家任何一个人说起过此事,而薛观潮则表示相信,他说:“若不是,他怎么会和三清先生如此交好?况且,张伯母依旧健在,张家人口众多,也没见他们跳出来喊诽谤。”薛临波不由也半信半疑,不过信也好疑也罢,总不能上人家家里问去,只在心中暗自揣测罢了。不管如何,一场轰轰烈烈的庆典就此拉开了帷幕。

上午九点三十分,鼎天大厦的顶楼。

这注定是一场出人意料的盛会,薛临波心想,来的人是预期的一倍,人满为患简直要把楼顶踩踏。她计算自己所发出去的邀请函,不知道另三分之二都出自谁的手笔。而当她看到司仪的时候,更是惊讶万分:三清先生。

怎么会是他?三清先生穿了一身雪白的茧绸中装,在一群西装革履的现代人中分外扎眼。他含笑与众人寒暄,健步如飞的走上主席台。

“诸位,你我今天相聚,乃是为一盛会而来。”三清先生不改昔日的说话方式,也不管下面的人爱听不爱听,“老朽与已故有贵兄实有同门之谊,对当日兄长提携之恩,一日不敢或忘,故今日忝颜司仪,与诸君共襄盛举。”

台下的人居然鼓掌,薛临波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也附和了两下。她实在无法喜欢这个装神弄鬼的老头,也不欣赏他不知所谓的酸腐派头。看看周遭的人居然都在聚精会神的听他说什么“廿载伟业”“彪炳史册”什么“天纵英才”什么“青出于蓝”,她的胃液都快泛上来了。可惜,她的位置着实显要,想溜号都不行。忍不住四处张望,突然觉得员工席上少了一个人。

参加庆典的员工代表都是公司中层或者跟随张有贵兄弟打天下的老臣子,人并不算多,薛临波个个都认识。可是她就是觉得少了人。谁呢?连张创业都来了,会是谁缺席

正在胡思乱想,听见又是一阵掌声:请鼎天公司总裁张创世先生致辞。

张创世含笑上台,他今天穿了一身新西装,还特地配了一条红领带——霍炎!是霍炎!薛临波看见张创世的红色真丝领带,突然想起来到底缺了谁。她再也听不见张创世那篇三易其稿、听了不下10遍的发言,只想知道霍炎到底去了哪里。

11点差一刻,所有的人都致辞完毕了,霍炎还没有出现。

中午是照例的午餐会,薛临波随着张家兄弟到处敬酒寒暄,还是没有看见霍炎。

下午,薛临波的任务是陪同公司的大客户上下参观,从总裁办公室开始看起。陪同的应该是市场部经理李克俭和销售部经理霍炎。就在这时候,霍炎仿佛从天而降,他神态自若的和众人打招呼,仿佛根本就没有消失过一样。

“你去哪里了?”走在客户身后薛临波火冒三丈的低声质问他。

“去办点私事。”他笑眯眯的回答,看她又要开骂,提醒道,“别说话,小心把人家吓跑。”

薛临波简直要气绝。

一层一层的逛下去,无非大同小异的格局,只是在财务部出了一点小差错。一出电梯,就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好象搁置了不新鲜的食物一样。薛临波记起闹鬼那天她曾经“到”过这里,就是这股味道。现在已经淡了很多,但还是能闻到的。几个客户虽然没说什么,但离去的步伐似乎快了许多。薛临波落在后面,不悦的看着财务部的值班人员,他们极为尴尬的解释:财务部隔三差五就会出现这种味道,不知道原因——“挥发,”其中一个似有所悟,“好象是什么东西挥发。”“什么东西挥发?”薛临波讽刺地说,“钱吗?可笑!”她轻轻哼了一声,几个人都不敢说话了。

下午似乎很快就过完了,夜一点一滴的为白天拉幕。

“观潮吗?你在家等我,我很快过去。”

薛临波在办公室打完电话时,整个十七楼已经空无一人。她看看腕表:六点差十分。大家一定也是忙着去为舞会准备了。今天晚上一定热闹非常。鼎天公司一般在新年才会举行这样大型的活动。这次这样隆重的庆典让所有的人都喜出望外。她锁好办公室的门,准备下楼。

车转身子,突然觉得眼前一花,好象什么发亮的东西一闪又灭了。她往那边张望了一下,什么也没看见。“也许是玻璃反光吧。”她这样想到。

按下电梯向下的按扭,红光一闪。

不对!

薛临波激灵一下,脑子里一根紧紧的弦“崩”得一声断掉了。她飞快的转身,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如此的空阔,凌乱,昏暗却又清晰,那些熟悉的桌椅、屏风、文具被黄昏的余亮蒙上了一种奇怪的色泽。她看着,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是什么在闪?

是什么在闪?

这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放大,好象千百个人在呐喊——她的呼吸变的粗重起来,可是,却有另外的声音落入耳朵。

极小,却清晰的不可思议。

咳嗽,推拉桌椅,水冲入杯子——

不要!

薛临波后退一步

“叮——”

电梯的门开了,薛临波猝不及防,尖叫一声,一个趔趄几乎仰倒,幸亏抓住门才没有摔在地上。。

里面的人也吓了一大跳,是保安经理和几个手下。

“怎么了薛小姐?”保安经理连声问薛临波,她简直面无人色。

站在雪亮一片的电梯里,薛临波觉得简直就是天堂,她看着身旁的几个人,勉力平复呼吸,试图微笑:“没什么,没什么。”

“薛小姐你的脸色很难看,发生什么事了?”一个保安往电梯外探头探脑。

“没事了,走吧,去大堂。”她飞快的按钮,合拢的门差点夹住那个保安的脑袋。

“抱歉!”薛临波懊恼不已的道歉,今天的确是太失仪了。可是,她真的害怕了,从未这样的害怕。她是如此的孤单,那种孤单与无助似乎侵入她的骨髓。可她还是要面对,只能一个人面对——

电梯在一楼停下,她飞快地走出去,完全不理会电梯里众人异样的眼神。不少宾客已经来了,他们向她致意,可她视而不见。

繁华怎样?热闹又怎样?薛临波啊,你所有的,不过是那样一地寥落萧条,空旷寂寞,还有那暗处的,未知的,虚无,乃至恐惧……谁?谁与你分担?

她冲出大门,径自走向自己的车子,无法言语,无法思维。只有恐惧,一层一层,细细密密,严丝合拢的包裹她……

“喂!这么晚去哪里?”一只手阻住她开车门。抬头,是霍炎。他的长发在夜风中扬起,碧眸闪闪发光,嘴角勾出一个微笑。慢慢的,微笑消失了。

“出什么事了?”

薛临波瞪着他,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什么?说什么?有鬼?害怕?无助?寂寞?薛临波一下很想笑,于是,她笑了,笑的好不欢欣。

“笑什么!”霍炎微怒,抓住她的肩头。他不喜欢她这样笑,这样的笑声不应该属于薛临波这样的女人。它听上去,着实的诡异凄厉。

薛临波好容易收住笑声,她冷冷地看他,冷冷地说话:“我笑我的,和你什么相干?”

“废话!我只是想告诉你,薛临波,别笑得那么神经兮兮的,难听死了!”霍炎的火气居然很大,他粗鲁的拉开车门把她塞进去,自己也从另一侧上车。

见他上了自己的车,薛临波的心情竟缓缓的平复下来。她似乎忘了下一步要做什么,怔怔的看他。

他,是那个可以依靠的人吗?

……

“是不是要回家呀小姐?”他剑眉一挑,不正经的斜睨她。

“是啊,司机先生。”听着他熟悉的调侃,她终于放松。

薛临波呵,我看你还能撑多久!看着她紧张过后倦怠的神情,霍炎笑得非常不怀好意。

舞会八点三十分正式开始,男女主人——张创世夫妇还没有出现。所以,当薛临波光彩照人的出现在鼎天大厦的顶楼宴会厅里的时候,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她穿着那天的白裙,妆容素雅,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髻,她并不算特别的美丽,却别有一种出尘脱俗的气韵,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当然,她背后还跟着两个风格迥异的帅哥,负责接受女孩子的注目礼。

虽然是这样奇特的三人行,但是当事人自己都坦然自若,也轮不到旁人废话。当然也可以乐观的想薛家兄妹与张家的关系非同一般,薛观潮是嘉宾,不是舞伴。

“是这样吗?薛先生?”一个女孩问他,双颊微红。不掩饰对本场第二帅哥的小小幻想。

薛观潮但笑不语,女孩不放弃的继续追问。

“按照通常的情况,不否认就是默认了。”是霍炎,桃花眼要命的勾了他一眼,可惜,薛家兄妹都对他免疫。只是累及无辜,女孩对薛观潮的兴趣彻底失去了。

看着两个以眼神交战的男人,薛临波的头都在痛。

“那个古里古怪的,是你的新追求者吗?”

“继祖哥哥?!”薛临波着实惊讶,她千想万想,都没有想过竟会在鼎天公司里面碰到张继祖。她又惊又喜,“你——怎么会——是谁?创业对不对?”

张继祖大笑,说:“能看到你这种表情,就说明我来对了。——那个人是谁?”他下巴向霍炎的方向努了努。

“他是你的宝贝弟弟创业为鼎天延揽的人才,你觉得怎么样?”

“不象!”张继祖眼睛很毒,“你看他,表面好象斯文客套,笑容可掬,其实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创业的生活圈子里,绝对不会出现气质这么诡异的人。”

“不愧是哥哥!”薛临波击掌而赞。

“他肯屈居在鼎天,为了你吗?”张继祖似笑非笑的看着世妹,“这家伙虽然古怪,倒挺对我的胃口。不为别的,也为了他不怕死敢假公济私啊!”

“你真这么认为?”薛临波几乎是苦笑了,她虽然没有被追求的经验,直觉也告诉她霍炎对她的接近绝对不是因为爱情。张继祖只当她女孩矜持害羞,看着不远站着的两个人,忽又笑道:“观潮终于觉察到威胁了吗?这样也好——临波,你不妨实话告诉我,观潮和那个古怪的家伙,你比较中意哪一个?”

哈!薛临波这次彻底的苦笑。她无可奈何的摇头:“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吗?”

“当然了!不然这无聊的宴会有什么趣味?!”

张继祖话音未落,门口突然响起热烈的掌声——张创世夫妇驾到了。

他们满面笑容的携手而来,一个相貌堂堂,一个娇俏美丽,看上去极为登对,引来一片赞叹之声。看他们互相扶持的样子,谁知道几天前还吵得沸反盈天?张创业穿着黑色的礼服,很巧妙的掩饰了已经发福的肚子,黄素滢则是优雅的白色礼服——

白色礼服?!

薛临波倒吸一口冷气。第一个念头是去把专卖店的导购掐死。

她们穿了相同的礼服。

她还罢了,黄素滢一定无法容忍眼中钉居然和自己穿同一款的衣服。薛临波试图后退,第一时间换掉衣服,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黄素滢的杏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呵呵……”张创世连忙圆场,“巧合,巧合——”

好在大家还没有来得及注意衣服的细节,簇拥着他们走上演讲台。

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薛临波充分领会到这句话的正确性。她简直要扬天长叹,再也没有心情去听张创世废话。

独自踱上天台,夜凉如水,寒气让她裸在外面的双肩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仅拉了拉披肩,微微瑟缩。

隔着一层玻璃看里面,似乎一个外人在偷窥人家的热闹繁华。薛临波不明白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她拼死拼活得来的一切,荣誉、财富、声望,竟是那么的不值一提。她时常觉得迷惘,自己似乎在追寻着什么,可得到手的全部却都不是,那么,到底是什么呢?如果每个人都有一个为之追求的目标,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看到什么了?”

一件温暖的东西围住她。她低头一看,是一条红色的羊毛披肩。

“怎么你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吗?”薛临波并不回头,拉住披肩把自己包裹起来

“我是巫师——”霍炎低头笑道,“你说的。”

舞会正式开始,第一支曲子当然是华尔兹。由张创世夫妇开舞。

“能不能陪我跳这支舞?”

天台上,霍炎彬彬有礼的约舞。

薛临波没有说话,把手伸给他。

星空下,听着里面隐约的舞曲,他们翩然起舞。

跳完舞,薛临波这才想起自己的舞伴是观潮。慌慌张张的回到大厅里,发现薛观潮没有丝毫不悦,正和一个老者聊得非常起劲。她细细端详,发现那竟然是自己大学时代的经济学教授,她和张创世都是这位经济学家的座下弟子,张创世竟然连他也请来了。

“他是谁?”霍炎问她。

“我的老师——观潮怎么会认识他的?”薛临波有些疑惑。

霍炎笑道:“去问不就知道了?”

两个人刚想过去,迎面走来张创世,傍边还跟着一个非常不愉快的张太太,他笑着说:“临波,看到陈教授了吗?他老人家居然也赏面子来了。看来我张创世还是有几分薄面的。”他的脸微红,呼吸间一股淡淡的酒味。看来已经有些醉意,说出来的话也不象平时那么谨慎了。

“他在那边,我正要过去呢!”薛临波指了指方向,陈教授显然也看到他们了,摆手向这边致意。

张创世喜上眉梢,竟不顾妻子,拉着薛临波就走,一边还说着:“临波,走,我们去和老师聊一聊。”薛临波冷不防被他拖了踉跄,大为惊讶的看了霍炎一眼。霍炎没有丝毫犹疑,挽住黄素滢跟了上来。

“老师——哈哈哈……老师我们好多年没见了——”张创世有几分失态,但对老师还是非常恭敬的。

陈教授已近古稀之年,儒雅非常,他看着两个学生笑道:“是啊,虽然同在一座城市,却因为交际圈子南辕北辙,这些年竟没有碰过面。”

“老师怎么会认识我哥哥?”薛临波问道。

陈教授大感意外:“怎么?你哥哥——”旋又恍悟,“哦,薛观潮,薛临波——哈哈哈,好一对兄妹啊!”

“我跟陈教授在飞机上有过一面之缘,”薛观潮笑道,“没有想到陈教授竟然是舍妹的老师——这世界可真是太小了。”

张创世大笑,说:“哈哈……缘分,缘分,世上的事,就是这么玄妙啊!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啊!哈哈哈……”

“创世,你喝多了。”黄素滢见丈夫摇摇晃晃,说话也语无伦次的,忍不住上来搀他,“去休息休息吧。”

张创世扶住妻子定了定神,又笑道:“怕什么,都是自家人,还有谁笑我不成?——老师,你不认识她吧,她是素滢,我的妻子。”

黄素滢颔首为礼,陈教授上下端详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好好好,你,很眼熟,我们见过吗?”

“应该没有吧。如果见过,我一定记得的。”黄素滢说。

“哦,对,对。”陈教授回答,但还是觉得自己见过她,忍不住又问,“你也是S大的学生吗?”

“不是。是北京的J大。”

“不知道张太太大学学的什么专业?”问话的是霍炎。他能忍到现在才说话,真是够希奇的。

黄素滢笑道:“我是会计出身,当然是会计了。”她转向霍炎,反问道:“霍先生呢?主修什么专业?”

“生物。”

什么?大家都又吃惊又好笑,薛临波惊讶的看他:“生物?你不是MBA?”

霍炎很轻松的耸耸肩,说:“很奇怪吗?学生物的就不能同时也是MBA?”

“有理。”陈教授赞同的点头,“人就是要多学习才适应竞争,我也曾经带过一个学计算机的研究生。”

“我有一个语言学位。”薛观潮也插嘴说。薛临波更吃惊了,说:“我怎么不知道?”他但笑不语。

“哈哈哈——你们都很厉害啊——”张创世哈哈大笑,“我,差点毕不了业——”

“创世!”黄素滢见丈夫在人前出丑,出声制止,可张创世毫不以为意,又笑道:“你还记得吗?临波,我高你两届,还有很多问题要向你请教啊……还记得吗?我还记得,你第一天进校就被封为校花了——吃惊吧,是男生私下封的,因为你太厉害了,没人敢追求你,也没人敢告诉你。我还记得我在你们宿舍楼下喊你礼拜天去我家吃饭,用单车载着你穿过学校,一起做考前笔记……呵呵……往事历历……”

“张创世!”黄素滢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有陈教授几个人在场,一定当场发作。几个人都被张创世弄的很尴尬,就算再怎么麻木,也听的出张创世对薛临波的感觉不是那么单纯的。尤其是不明就里陈教授,更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气氛很是僵滞。

张创世推开妻子的手,后退几步半靠在休息室的间墙上,嘴角含笑,双目半垂,似乎真的沉浸在回忆之中。

“咳!”这一次轮到薛观潮表现,他干咳一声,打个哈哈,走过去扶住张创世,说:“创世,上次说的赞助我们考察队的事情,我们过去那边说吧。”不着痕迹的拉着张创世走了。

“哈哈——”下面圆场的是霍炎,他似乎很有兴趣的用手摸了摸墙面,说:“这个间墙是什么材料的?”

薛临波揉了揉眉心,强打精神回应:“是石膏。”

“石膏墙?”霍炎屈指敲了敲,“不错嘛!”

“是纸面石膏板,隔音效果很好,”薛临波详细解释,只求把刚才的尴尬气氛冲淡,“很环保,而且绝缘隔热。现在的装饰业用的非常广泛。”

“我研究室的间墙也是用这个处理的。”陈教授也说,做出感兴趣的样子,“不过颜色不同。”

霍炎转向还在喘粗气的黄素滢,笑眯眯地说:“说道装饰,我最近很有兴趣在本市置产,张太太能不能帮我参详一下?”

黄素滢不好对外人发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是吗?霍先生现在有中意的了吗?”

“看过几处,都不太满意。张先生的房子在哪里?改天我要去参观一下,说不定我们会做邻居啊!”霍炎眨眨眼睛,摆开迷魂阵。

果然,黄素滢竟然连脸都红了,她浅笑道:“那是我们的荣幸。”

霍炎又乘机恭维的两句,黄素滢心情大好,笑的花枝乱颤。天那!薛临波看着霍炎,惊叹的想,要不是黄素滢对张创世那么紧张在意,她恐怕早被霍炎把魂给勾走了。既然情况结束,在这里看这两个人扯淡有什么好玩的?薛临波想招呼陈教授离开,却发现他一直在若有所思的打量着黄素滢。

“教授?”她小心翼翼的叫他。

“唔——噢——杨老!”陈教授突然惊喜的叫了一声,对薛临波说,“我看到一个老朋友,过去一下。”

“老师请便。”

陈教授急匆匆的走了。

一个侍者托着托盘过来,里面有三个杯子。

“红酒吗?”黄素滢问道。

“是的。”

薛临波取了一杯,霍炎伸手取两杯——有一杯自然是张太太的,黄素滢笑靥如花的接过来。迫于礼节,薛临波只好向他们举杯示意。

“我个人认为,不管做事还是说话都要力求专业好一点。”霍炎两个人刚才不知讨论了些什么,绕到了“专业术语”上面。

“这也要分是对谁才行。”黄素滢说,“如果是对业内人士当然好,如果是对外行,恐怕就有买弄的嫌疑吧。”

霍炎呵呵一笑,矛头对准薛临波:“薛小姐认为呢?”

“我也认为通俗一点比较好。”薛临波随边附和着。

“但是很多通俗的说法都有常识性的错误。”霍炎拿出辩论的劲头,桃花眼紧紧的盯着老板娘,“尤其是在生物学中,这种事情更是常见。——比如鲸鱼。”

“任何人都知道鲸鱼不是鱼啊!”黄素滢笑道,“这些约定俗成的叫法其实也没什么对错可言。如果非要用那些专业词汇来说,反而更不知所谓了。好比医学和化学术语,有多少人听的懂?”

霍炎眼中突然精光一闪,他微倾身子,笑容端得颠倒众生:“哦?比如说——”

黄素滢中招,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比如说,比如说——呃……”见霍炎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由退后半步靠在墙上,好象一下来了灵感,“比如说这个石膏板,主体材料自然是石膏,可要是说这是无水磷酸钙,有几个人明白?”

“哦——”霍炎“哦”了一声。“哦”的意味深长,意味深长到无法形容。他看了莫名其妙的薛临波一眼,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黄素滢的脸色突然变得异常苍白,她强笑道:“我突然有点头疼,失陪一下。”

“请便。”

音乐又一次响起。

“狐步?真是太适合了。”霍炎仰头饮尽杯中酒,不由分说的拉起一头雾水的薛临波滑进舞池。

“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薛临波并不太会跳,被他拖的跌跌撞撞的。回味刚才他和黄素滢的对话,他简直就是在诱导她。

霍炎不回答,他笑,是那种邪恶又得意的笑,看他跳狐步的样子,简直就是天生的狐狸。薛临波看着他,他的脸竟然在她的注视下变红,越来越红……

“你吃了什么?”薛临波吃惊的问,她不得不托住他的腋下,好叫他不要跌在自己身上出大丑。

霍炎醺然一笑:“是酒,刚才的酒——你说,葡萄酒是葡萄做的吧,葡萄怎么吃都不会醉,酒为什么就不行?”

“一口酒就醉了,你是不是男人?!”薛临波骂道,看他这样子,似乎并不是装疯卖傻吃豆腐,可是她快撑不住他的重量了。此时,他们正在舞池的中央,霍炎的头耷拉在薛临波的颈侧,上半身和她几乎要贴在一起,这暧昧的姿势非常吸引人的眼球,连半醉的张创世都在看他们,目光几乎专注。薛临波暗暗叫苦,尽量把他拖离众人的视线。

“不是,我不是男人,我连人都不是怎么是男人?”在男宾休息室门口的角落里,霍炎不肯再走,他靠在墙上,双手圈定薛临波,双眼迷离,面红似火,不复往日的俊美,到有几分狰狞,就好象露出本来面目的妖怪,纵然百般俊美,终究是个假象。

薛临波推他:“快放开我疯子,借酒装疯在我这里行不通。”

他笑,犬牙尖尖:“你想跑吗?被我逮到还想跑?你跑不掉的,我已经吃尽了苦头,也不介意再多吃一次。上天入地,你也休想跑——了因……”

“你在胡说些什么!”薛临波微怒,他竟然抱着自己叫别人的名字!什么茵,是女人吗?

“你知道的!因为你和我一样,都在恨,都在怨,都在寻找。可我比你幸运,至少我知道什么是温暖,什么是美好,可是,我又不如你幸运!因为我知道这种种美好的一切!”他改抓住她的肩头,深碧的眸色转淡,低吼道,“你欠我的!准备好偿还了吗?”

“没有!”薛临波冷冷的说,“不管你有什么恨,什么怨,那是你的事,和我薛临波毫不相干!”她狠狠推开他,怒气冲冲的走进洗手间。

霍炎被她一推,似乎清醒了一点,他怔愣的看着她的背影,似有所悟。

好巧不巧,薛临波在洗手间躲了一会出来,迎面竟然碰上张创业。他阴沉了很多,看上去还有几分憔悴。看见自己的死对头,眼神比以前又多了几分怨毒。

“心情好点了吗?”

薛临波问他。她并不恨他,以前和他作对,不过是讨厌他颐指气使的公子哥习气,后来因为佩珊的事差点被他扼死,心里也是同情居多。他毕竟是张有贵的儿子,张继祖的幼弟。

“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他说,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突然神经质地一笑,“别再落单了,记住要紧紧抓住霍炎那个王八蛋的腰带,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薛临波一言不发看他踉跄而去,觉得烦躁异常。怎么今天会碰到这么多的醉鬼!说到醉鬼,她四处寻找霍炎的身影,却没有看到他的人。她很想知道,霍炎究竟把她错认成什么人了?那些什么恨,什么怨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临波又回身想进洗手间补补妆,却看见一个女孩脸色发白的站在门口,显然听见了她和张创业的对话。她认得她是业务部的文员,就是那天被“鬼”差点吓疯了的女孩,大家叫她小菲。见被当事人发现自己偷听,小菲吓得赶紧溜之大吉。

“别说出去。”薛临波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小菲听得清清楚楚,她鸡啄米似地点头,忙不迭地跑开。

她不怪张创业,至少,她可以确定,孙佩珊没有爱错人。

天台上已经燃起了烟花。市政部门这次真是给足了鼎天公司面子,居然特批可以燃放烟花。大家都簇拥上天台,一阵阵的掌声、赞叹声随着烟花燃放的声音此起彼伏。薛临波向来不喜欢这种热闹,她觉得有些热,便去休息室放下霍炎给自己的大披肩。想了想,又在镜子前面把头发放下来,拿掉礼服上几个小小的配件——“撞衫”确实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还是尽量的弥补吧。看了看还不满意,索性把原来的礼服披肩折成窄窄的长条系在腰间,在右侧打个蝴蝶结,长长的垂下去,到也别致。

这时门开,黄素滢走进来,两个人从镜子里互看一眼,气氛僵滞。

“你要什么条件才会离开鼎天?”黄素滢终于忍不住了。

薛临波早料到她会说什么,依旧在镜子里看她,说道:“我为什么要离开鼎天?”

“告诉我你的条件!”黄素滢咬牙切齿,恨不能咬她一口。

“告诉我你的理由。”薛临波不急不躁,她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理由充分,我就走。”

黄素滢冷冷一笑,但又是很得意的样子,说:“理由?薛临波,我要你走,其实为你好知道吗?看你好象很聪明的样子,不过也是别人的工具罢了。被利用了这么多年都不自知,我好心叫你离开还不肯,真是可笑!”

薛临波听她话里有话,不由转身看她,说:“别故弄玄虚,有话就说。”

“哼哼。”黄素滢得意的笑,她不急于回答,施施然在沙发上坐下,手里把玩薛临波刚刚扔在那里的红色披肩。薛临波知道她故意吊自己胃口,反倒越发的平心静气。

过了好一会儿,黄素滢才慢悠悠的开口:“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我还真不知该从何说起呢!这么说吧,你以为当年老头子临死前的遗言是什么意思?……”

“遗言?他——”

薛临波一语未落,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是小郭的声音:“薛小姐,快出来,出事了!”

里面的两个人都吃了一惊,薛临波连忙打开门,小郭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掩饰不住满脸惶恐,低声说:“有人看见——看见——财务部有奇怪的东西。”

什么?!薛临波心头巨震,想起下午的事情——

“谁?谁看见的?”黄素滢的声音极为惊恐。

“是巡逻的警卫。”

“都有谁知道了?”薛临波问他。

“警卫先告诉的李经理,李经理已经和张先生几个人下去了,张总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幸好大家都在看烟花,所以没几个人知道,我已经吩咐过那个警卫不要乱说话了。”

薛临波顾不得再说些什么,也不再管黄素滢,率先走了出去。

“霍炎,到财务部来,出事了。”她拨打霍炎的手机,然后上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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