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十三、急转直下(1 / 1)
提包离开的时候心里空洞一片。
那天他就那么在他的婚礼上把她打算剖解的心风轻云淡的遮掩了过去。他不给她认罪的机会。
好吧。好吧。
蓝子落。就这样吧。
他去结婚,你继续生活,本来也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不过欲/望作祟。也许你应该出家。反正也是无关乎爱不爱的事。
你是一只坚强的胆小鬼。
回头对母亲说,我去别处走走,也许很快就回来,也许……
她找不到后话。
母亲笑,很及时的接上来,去吧去吧,路上小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蓝子落点点头。钝钝的高高的站在那儿。看着母亲。觉得内心汹涌,终究还是把自己逼迫至眼红。走上来,拥住了母亲。
我那时候发誓要好好照顾你一生……却是你一直为我操心的。
母亲轻拍她的后背笑,傻瓜,这是为人母亲的命,就是要一生为儿女操心,但那不是劳苦的,是甘甜的,有一天你也一定会明白。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我是永远等在这里的,你随时回头随时看到。
蓝子落的眼泪落进母亲的颈项,你应该有个甜蜜可爱的女儿……
落落,妈妈眼里你永远是世界上最好的,只有你才是我的珍宝……
终究泣不成声。
然而还是狠心把自己推离母亲怀抱。
我至少要向你告解,妈妈,那个男人是我勾引的。他没有犯罪。
认真的声音。
她的声音一直都是认真的。没有人会怀疑。只要是蓝子落开口。没有人会怀疑。
母亲讶异的看着她,终究表情也平寂下来。
只是寂静。没有追问。所以也没有额外的回答。
蓝子落擦干眼泪,勉强自己一笑,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们都要开始新生活。妈妈我要好好的活。再见。
最后一句郑重其事。
所有的离别都应该是认真的,所以也该配备认真的态度、认真的表情和认真的话语。
因为不知何日再相逢。
蓝子落一直这么认为。
最初被送往巴黎的时候,她也是这么郑重其事的跟母亲道别。
转身走。
一双美丽的长腿被牛仔裤包裹得更加窈窕,黑色的风衣在初冬的风里摇摆。她拖着灰绿色的行李箱,一个人离开。
项山脉说得没错,牛仔裤果然比长裙方便。虽然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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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上虞玉水河祝家庄。
浙江宜兴九里亭梁家庄。
旧址遗落着新人的创建,有些拙劣,却又是美好的缅怀。有时候人就是宁愿相信这些虚假的东西。所谓遗迹,处处翻新着今人的刻意,也遗落着向往。
虽然神话不容易被相信。但是没有人会介意心底的向往。那只是一种向往而已。
花谢花开无时尽,年年花间觅仙踪。
即使成全了千年的爱恋,那又如何,你不必做飞蛾,因为无数扑火的前辈已经告诉你结局。
明知道结局的事,你还要去尝试吗?只是浪费时间,何不做点别人没尝试过的?
可是蓝子落,你有没有那么高明。
所有平凡的人,都懂得高明的道理,之所以照旧平凡的过,是因为无论有无人欣赏,花都是必须要开的,所有的结局都一样,尽量创造不同的过程吧。
只可惜,你是个连过程也没争取到的人。
你不应该懂得太多道理。
天真愚蠢的活,有时恰是一种福气。
继续走,一直走。
不去探究,让自己相信看见的。山又变回成山。
后来不知道自己走去了哪里。料想方向感也不是那么好。
传说中失恋总是喜欢出走的人们,并没有出现在子落面前,她见到的,大多是似她一般的游客,没什么太多的表情,静止或是微笑,情侣较多,成双结对,却又并不似乎多亲密。
九里亭的柱子上刻了很多名字和很多种语言的爱。她没有认真研究。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好似出走了很久,其实才不过三天而已,并且没有想象中那么舒服,身体疲惫,一双腿尤其觉得劳累,心情没有变化,依旧像从前的从前,直到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LUO—LUO—”声音很熟悉。
然后一群孩子就涌到了她面前。
“真的是你。”项山脉有点兴奋,并且在江浙的冬风里红了鼻子,他笑眯眯的盯着她,仿佛害怕自己认错,“以为不是你,跟了很久,原来是你。”
蓝子落点点头,“啊,你好。”
项山脉笑笑,“好像我是个陌生人。”
蓝子落静静的木讷着,像林间薄薄的雾气,许久有开口,“再见。”
项山脉跑去跟同行的人喊了几句,重新追上来,“我们一起吧。”
不等蓝子落开口,又笑眯眯的,“就这样吧。”
蓝子落用一种遥远的神情反思,然后给出答案,“我想一个人,不要打扰我。”
“我不会打扰你。”
“山脉,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我们不是同类。”
项山脉的笑容停住了,他把自己的双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尔后笑笑,笑容有点干,“在你面前我总是觉得,双手无~处~着~落。我爱~你。”
蓝子落点点头,“再见。”
“Hey, I love you.”男孩在她身后大喊,“I am serious.”
蓝子落在众多目光中继续往前走。
在她心里,爱是不能说出口的。
所以说出口的,都不是爱。
她只是单纯的认为,项山脉在西方文明的教育中,把爱与喜欢等同了起来。
所以这句我爱你,听上去就像我爱可口可乐一样。
很不幸的,她在下榻的小旅馆附近的小餐馆里,重新邂逅了项山脉。
蓝子落的气质与周遭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项山脉反而适应的很好。
“我是认~真~的。”他重复道。
蓝子落抬头回答,“我不喜欢不符合规范的东西。”
“但你不是承认,爱过我的二叔?”
“对,那不符合规范,所以也没有好结果。我不喜欢付出感情。”她认真的对待他。
“没关系,我把我的感情给你。”项山脉急急的。
“我没有办法相信。并且我不爱你。”她的话语简单并且直接。
“让我来爱你吧。Please.”男孩眼圈竟有点红。
蓝子落摇摇头,“NO.”
这次旅行就这样被破坏掉了。
无论她的态度多么冰冷和坚决,项山脉始终跟在她身后,笑嘻嘻叽喳喳的用越来越流畅的中文发表途中见闻,像所有开朗的美国男孩一样,他的脸色就是灿烂的阳光。
蓝子落沉默不语。就像一棵绿色植物。
只是,她拒绝光合作用。
搭乘飞机返回途中,他把靠窗的座位让给她,然后很合作的睡着了。
睡姿歪扭,长腿无处蜷缩,睫毛静止,皮肤似奶油一般。
项平原的睫毛也很长。
她竟然盯了很久。
项山脉突然醒来,迷迷蒙蒙的笑笑,“再看就把你吃~掉~”
蓝子落坐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男孩并不追究,移动身体,重又睡去。
有些累。
她闭上眼睛,想着回去见到母亲,就听从安排去相亲,去结婚,去走每个女人都应该走的路。
因为太累,很快睡去。
后来被叫醒,才发现自己睡在男孩肩头,男孩的呼吸正对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像夜空的星星,“Luo,我们到达了。”他温柔的说,“you are so bueatiful.”
他们在大厅无声的吵起来。
仅仅因为一件行李由谁来拖的问题。
项山脉的观点是,他做为一个绅士理应为女士服务。
蓝子落则静静的对抗着。她认为不应该随意麻烦一个和自己毫无瓜葛的人。尤其是男人。
也许她应该淡定一点,不该突然心情很不好的似孩子一般与他对峙,这在项山脉眼里是不能理解的,他认为女士有义务让绅士展示一下风度,所以他对她的拒绝很是纳闷。不过作为一个勇敢的追求者,他还是坚持与她对峙到底,并且不由自主的抓住了她的手。
这一幕落在项平原眼里,只能让一切都变得停顿起来。蓝子落抬头,他的整个世界便寂静了。类似速冻。
火烧一样的嫉妒,让他的双眼凌厉的像刀子。然而却没有办法砍出去。
山脉惊讶进而惊喜,“二叔二婶,你们蜜月回来?”
贺兰的大/波/浪头发微漾,“Sam,你们……”
蓝子落的嘴巴有点发干,在项平原那样的注视下,把自己的手轻轻/抽/了出来。
项山脉笑笑,顺势拖住了箱子,“It’s a secret.”
贺兰浅笑。
蓝子落低头。
项平原大幅度的转身,走了。
贺兰只是笑,脚步轻巧的追上去,“我饿了,请我吃鹅肝……”声音渐行渐远,一路随着她暗粉色的鳄鱼皮拖箱。
项山脉对着蓝子落笑,“你想吃什么?”
蓝子落正视他,字正腔圆,“别再跟着我。”她伸手拉过拖箱,走去另一个方向。
项山脉垂低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轻轻的,酸酸的。
心情极度不好。
她甚少会这样子。通常时候可以找到方法让自己平和。
现在,即使和母亲坐在一起,她也无法安静下来。
面前茶烟袅娜,捧在手心熨帖说不出口的话语,希望那些话一出口就是温暖的。
“妈妈,我很想你。”她干干的说。多么心口不一啊,蓝子落,她的心在轻轻嘲笑自己。
“落落,你看上去很累。”母亲担忧的看着她,“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哦,”她喝一口茶,“就是很累。我想去睡了,晚饭不要叫我。”
“吃过东西了吗?”
“嗯。”敷衍兼撒谎,全部写在脸上。蓝子落是撒不了谎的。
母亲顿了一会儿,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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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梦见了金鱼。
但不是珍玛。是一条海里的橘红金鱼,在阳光照射得到的海底世界游来游去。
海水非常的美,蓝色的,明晃晃的,像一大块液态的蓝水晶,被阳光照射得极为温暖,海藻和裙带菜还有粉红色的珊瑚静静在海底摇摆。
她嘤咛一声,轻轻翻个身,继续睡。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睁开眼睛,满室阳光,母亲正在拉窗帘,回头对她笑,“是一株四季海棠,开了一朵橘红色的花,颜色真是逗人心喜。你爸爸让我一定放来你房间。”
蓝子落坐起来,睡眼惺忪,却越发觉得困乏,“几点了?”
“十一点了。”母亲笑,“第一次见你睡到这么晚,你是真的累坏了。”
蓝子落静静的四处观望一番,“妈妈,你煲了汤?”
“嗯,老鸡汤,已经炖了一个早上。”
蓝子落掀开被子,“我饿了。”
母亲笑了。
这一餐她吃得很多。
母亲很欣慰。父亲只是静默的吃,偶尔视线遇到,也是温和的笑。
“很久没去看望爷爷了吧?”他不动声色的说,“爷爷一向疼你的,不管我和他、我和蓝氏发生了什么,你始终是晚辈是孙女,要经常会去看望他。”
“嗯。好。”蓝子落点点头。
“哦,见完爷爷,去见一下贾婆婆的儿子好吗,他是个很好的医生。”妈妈接着说。
“好吧。”蓝子落看着母亲,认真的答应了。
下午两点出门,阳光很好,和煦的照耀全身。空气干燥,但很清爽。她在台阶之下闭了闭眼睛,觉得光阴静好。
然后于十步之外感觉到注视。睁开眼睛,便是项平原。
“你是觉得游戏还没结束,所以勾/引山脉?”
“我没有。”她冷冷的回答,“我已经向你剖开了自己,项平原,不要让我更加难堪和痛苦吧。不要再出现了。我们都应该开始新生活。”
他嘲弄,“你所谓的新生活是什么样子?”
“我并不关心你的婚后生活。因为那与我无关。”
“你的意思是我也不该过问你的生活?”
“项平原,你终于有一次是认真听懂了我的话。”蓝子落温柔的看着他,“今年的橘子会很好吃,多买一点。再见。”
“你永远都这么骄傲!”他在她身后气呼呼的大喊。
蓝子落没有回答。
她庆幸自己还保留了那么一点蓝氏遗传给她的东西。
在市区的小便利店里,拿了一支Test Kit,付钱的时候她的脸难堪的几乎烧起来。
收银员极为熟练的取过来打价,然后盯着她手里的金卡用极为平和的语气说,“有密码吗?”
“没有。”她回答。
在威尼斯酒店的洗手间,蓝子落盯着两条红线直到双眼疲劳。
她不能去医院。
她不能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医院的记录上,因为不到一天时间,同样也会出现在各大报纸上。
蓝氏不再给她庇荫,但也不会允许她破坏那份已经不属于她的荣耀。
蓝子落静静的洗手间走出来,她的脑袋有些乱,并且犯困,并且焦躁。她努力的深呼吸,告诉自己一定可以解决的。她不会允许这个错误的生命来到这个错误不被祝福的世界里来。
她退回了那家便利店。
“请问……”
她及其艰难的解释自己想要的东西。
最后那个好心的收银员对她说,“不,你只能去医院或是诊所。或是去大的药房,哦,当然你也可以网购……”
蓝子落用半天的时间研究明白了网购的便捷。并且用网上银行支付了款项。在一家网吧里。网吧里全是穿学生制服的小朋友,并且有一股令她想要作呕的方便面的味道。
她理了理衣服,起身,然在走去马路对面站定。
三十分钟后,一台山地车在她身边停下,“小姐这是你要的东西,请查收一下。”
“嗯,谢谢。”蓝子落接了过来,并且认真点点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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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平原在凌晨三点突然胃痛,痛得他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最终没有办法只得起身,踉跄走去厨房,翻箱倒柜寻找一片胃药。
在监狱里坏掉的胃,出狱后已经被贺兰调养的很好,这几年不曾犯过,也从未哪一次似今晚这般刀刺一样的痛,痛的他咬紧牙齿浑身颤抖大汗淋漓。
终于气急败坏,一只手堵在胸口,一只手愤怒的扫落满柜规整的物品。一阵急痛,他大口呼吸,慢慢蹲下,黑暗中零星的光芒,不知哪里泄露的天光,汗水顺着脸颊流下,他的实现忽然触及了那罐淡绿色瓶身的药片,伸手取过来,并不多看,一只手剥开盖子,哗啦啦往嘴巴里塞。
嘎嘣嘎嘣的嚼碎,皱着眉头吞下去。
客厅的灯开了。
贺兰披着睡衣,担忧且有些害怕,看见他苍白的脸色,终至于惧怕,“平原,你怎么了?胃病犯了?”
项平原只是用拳头顶在胃部,大口呼吸,无法回答也不想回答,只是蜷着身体往一楼的书房走,“我去书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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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天亮,蓝子落从床上爬起来,尔后掀开被子,一滩红色,红润润的,还没干,她的白色睡裙一片粘湿。
从未体会过这样的痛,从身体到灵魂,像被什么剥离,被空旷的黑暗醍醐灌顶,咬紧牙关无法喊出声音。无法停止的阵痛整整持续一个凌晨。
现在,似乎消歇了。
她想,现在它应该已经离开了,回归它从未出现过的世界,去到根本不曾存在的空间。
她不会对它有任何感情,因为它也仅仅是一颗错误的受精卵而已。只是一个细胞。
蓝子落下床,把床单撤走,然后走去冲凉房,镜子里的自己苍凉的像一只鬼。她顺了顺头发,然后褪掉睡袍,把自己浸泡进热水,浑身激颤,越发觉得冷,把头也没入,彻底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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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下午两点。她离开家门。
阳光照旧暖洋洋的,不同于昨日的,还吹着和煦的暖风,让人懒洋洋的。她戴了一顶针织帽,披了一件厚外套,跟母亲道别,“我出去走走。”
“那个医生见过没有?”母亲问,“落落,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我跟他改约了今天。”眼神那般的不自然,并且低垂了头。
母亲转身往回走,“哦,多出去走走也好,太阳真好,补钙。”
蓝子落抱紧双臂,慢慢的走。
她感觉自己的腹部冷的像病,并且已经凝结了,硬而尖锐。
心里并不难过。她觉得自己很好的处理了这件事。这是她人生里最糟糕的事,看来也就这么过去了,咬紧牙根就可以忍受过去。今后只会有好事发生。
因着这次事件,她才懂得网络的好,为何以前那么排斥它们,固执的认为它们让人类变得便捷自私而混乱。
其实原因仅仅因为人类的自制力而已。
查询和搜索了很多相关的问题以及回答。她知道,也许会没有处理干净,会给自己的身体留下病患,甚至有可能死亡。
她知道自己可能会死,虽然几率比较小,但也不能排除。
蓝子落相信科学,微小的几率也是近乎绝望的存在的。
面前一个孕妇走过,肚子很大,从她的衣着看来,生活并不轻松,从她的神色看来,情绪并不愉悦。
蓝子落的心只是揪了一下。
隔了一个路口,又遇到一个。年纪很轻,戴着眼镜,肚子还没有凸起,然而已经穿着防辐射的妈妈装。
蓝子落移开视线。
她不想要有这一天。不想自己变成这副样子。
换了方向,继续走。
她不想停下来。停下来会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凌迟。
大商场门口,大大的货物展架正在低价处理母婴装,衣着鲜丽的销售员用话筒和甜美的声音招揽过往的顾客。
蓝子落急忙避开。她的脸颊被午后的太阳晒得红扑扑,将苍白的唇映衬的更加冷落。那种红,并不艳丽,带着一种明显的不健康。
她想,并不是今天特意要遇到这些,而是每天都在遇到,只是她现在的状况,更容易察觉这类信息。
还是,她又开始为难自己,所有这些都是万物存在给她暗示?
腹部一阵激痛。
她张开嘴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子落小姐。”
太熟悉的声音。回头。爷爷的贴身助理。
“欧阳先生。”她微微点头行礼。
“老爷子说好久没见你了。要我来接你。我顺着四合院一路找过来。”
“让你费心了。”蓝子落认真回答,然后走去他身边。车门早已打开,她坐进去。身体有点发抖。
欧阳关了车门,坐去副驾驶的位置,然后开口,“开车。”
她看着车座上覆盖的纯白色狐狸毛皮,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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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爷爷只是闲话家常。
她不想去猜他的心思,那会让自己很累。子落宁愿纯粹的认为这是爷爷单纯的想念孙女。及时牵强,但就这样想吧。
至少他记得她爱喝哪种绿茶,即使她所有的资料不过像数据一样储存在欧阳的脑子里,但至少爷爷还是有兴趣提取一些供参考的。
说了爸爸最近醉心侍弄花草和下围棋。妈妈照旧爱下厨研究几款家常菜式。自己则出去旅行了一趟。
“该嫁人了吧?”爷爷说。
“嗯,”她认真而毕恭毕敬,“妈妈正在为我安排相亲,有合适的就嫁了。”
蓝镜铭笑笑,胡子一抖一抖,“落落,你凡事一向顺其自然。呵呵,这很好。”
“谢谢爷爷夸奖。”
“嗯,你出去吧,以后有时间,常来看看爷爷。”
“好。”
起身,转身,退出去,带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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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平原忍住所有冲动,每日认真去公司转一圈,然后回到车上抽烟。乌烟瘴气。
项山脉对他说,叔叔,我爱上蓝子落了。
他先是愤怒,山脉的行为算是乱/伦吗。尔后才发觉自己只是被嫉妒折磨。
因为山脉说得那么纯粹,毫不介意。他有他的美国思维,认为爱就是爱,不必在意太多东西。
项平原无法接受,在中国,很多东西无法冲破伦理,即使他跟蓝子落什么也不算。
但这不能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或是注解明确的。
尤其,他也不具备缜密的思维和绝佳的口才来表达所有这一切他心中所想。
他只是气急败坏的把巴掌抡到山脉脸上而已,“你说什么疯话!”
山脉被打的委屈,不过也没有辩解,“我带她去美国生活。不会打扰到你的。我们离开中国。”
离开中国。
项平原的胃棘突一般的刺痛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他低低的吼。
山脉看着他,“二叔,我真的很喜欢蓝子落。从前有多么讨厌她,现在的喜欢就加多了多少倍。”
“这不可能。”
“Yes. It’s impossible, but it happened.”项山脉擦掉眼角一滴泪,他的情绪以及他的真诚以及他的歉意都似那滴泪一般干净清亮,“我被她吸引,就像着魔。”
项平原终于开始明白,项山脉的每一个字都很认真。
他这样的勇敢和坦白。
被她吸引。就像着魔。
说得多么好。多么贴切。
“一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幸福了。她将是我的妻子、我的爱人、我的女朋友、我的姐姐、我的母亲、我的祝英台,所有我生命中缺失的女性角色,蓝子落都可以一人包揽。”
山脉的中文什么时候起已经变得这么流利。对了,是她教会的,她凡事都很认真,连教育他的侄子也倾尽心力。
胃重新痛起来了。
他用一只拳头用力顶住,打开车窗,烟蒂扔出车外。
过往行人小声抱怨,回头观望。最终女孩的观望变成羞涩,坐在豪华轿车里颓唐而英俊的男人。
项平原踩着油门,冲了过去,吓得几个小女生花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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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子落几乎不能相信,同样的痛苦她需要承受第二次。
当呕吐和食欲都变得越来越严重,她无法继续欺骗自己。
路边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家医院。要进去吗?不,不能去。
但总还是需要确定一下的。这种恐怖的怀疑几乎快要把她折磨的疯掉。去吧,好吧,再遇到一家的话,一定进去。
没有。她没有那样的勇气。
那么还是用Test Kit。好吧,就这么决定。
然而她看着那家药店,却让自己低着头路过。尔后在心里怒骂,蓝子落,你究竟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不能痛快的解决掉吗。死刑比死缓仁慈。
终于还是走了进去,用极其微弱的声音与导购医师交谈,她把她带去了琳琅满目的货架前,然后推荐,“这一款吧,比较准。”蓝子落难堪的点头。
买了Test Kit之后,她却依旧欺骗自己,也许没有那么倒霉。
漫无目的的走路,心底终是不愿接受最后的审判。心脏惶惶的跳。脑袋沉沉的。紧张、惶恐,无论如何宽慰自己,都无法再次回归平和。
最终决定先吃点东西。
随便找了一家面馆,坐下来,叫了一碗番茄蛋干捞面。倒了一勺红红的辣椒油,拌匀了,大口的吃。没有什么味觉,只是苦不堪言,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发烧,周身发烫却又冷的发抖。
吃了几口,就推开了。
起身去洗手间。
漫长的一分钟,紫红的两条线。
她抬起头,眼睛火辣,但是没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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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同一个网吧同一个街角,等来了同一辆山地车,同一个男孩递给她同样包装的东西,“小姐这是你要的东西麻烦查收一下”。同样的话语。
这个世界所有一切都在可怕的重复着。
“要爱惜身体啊。”男孩推了推帽檐,说完这一句,就消失在街角。
蓝子落抱着盒子,眼泪扑簌。
她又一次做错了,所以要接受惩罚。承受血肉纷离的痛楚。
蜷缩身体在床上打滚。她咬住被子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为何这么的痛。这么的痛。比死还要难受的痛。她为什么一定要承受这样的痛,如果这样,宁肯放弃生命也不愿意再忍受。伤的是自己,痛的也是自己,什么爱或不爱,都是假的,那么多失败的经验和惨痛的案例都告诉了你结局,可悲的是,若不亲身去重复这些悲剧,简直无事可做,你的坚持,究竟等来了什么?干脆死了算了。反正你也一直像个死人,行尸走肉,枉费母亲的爱却无法回报。
蓝子落你去死吧……
终于母亲推门而入。
“妈妈!”她大叫,难以忍受疼痛兼秘密被发现的惊恐。
母亲已经嚎啕大哭,“啊,我的落落,落落,你怎么了……昭科!昭科!”
父亲跑进来,人连同被褥一并抱起,对着母亲大喝,“叫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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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静止了。
她梦见自己在做梦。梦见自己躺在一张大而洁白的床上,在做一个温暖美丽的梦。她对自己说,蓝子落,不要相信吧,那是梦,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相信,因为你的思绪正在梦中。
梦里的她答应了,但还是义无反顾的走进了梦里。
是同样的梦。明晃晃蔚蓝的海水,在温暖灿烂的阳光下荡漾,橘红色的金鱼,但那绝不是珍玛小姐,悠游其中。
她对自己说,蓝子落,你做了一个同样的梦。嗯,现在醒过来吧。
手臂上吊着点滴,穿粉色工作装的护士小姐正在住院记录本上登记。她很年轻。很可爱。
“我怎么了?”她问道。
女孩重新看了一遍记录,“王小姐,你怀孕了。”她的笑容很好看,并且有两个酒窝,露出两排贝壳一般漂亮的牙齿,“宝宝很健康,正在慢慢长大。”
王小姐……
蓝子落的眼神逐渐涣散,她问自己,蓝子落,这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
护士小姐变成了一条金鱼,啪嗒一声,落在地板上,噼里啪啦的挣扎。
是梦。一定是梦。那么继续睡一会儿好不好。不去追究。不去探究。该醒来的时候自然会醒来。
这一次蓝子落真的醒了。
看到淡粉的病房,淡粉的天花和淡粉的护士小姐。她正在调整点滴,看到她醒来,笑笑,“王小姐,你又睡着了,饿不饿?”
“我怎么了?”她问。
护士笑了,“呵呵,怎么每醒来一次都问同样的问题,你要做妈妈了。恭喜你。”
蓝子落咬住唇角,疼痛然后出血。
护士惊异的看着她。
蓝子落笑笑,“没什么,老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女孩又笑,“是麻药的问题。没关系,博士新开发的药只会减少疼痛,但不会伤害母亲和胎儿。我扶你起来,吃点东西好吗?”
蓝子落还是有些混沌,“它……我是说我和它都很好吗?”
女孩似乎不明白她的问题,只是笑笑,“对,你们都很好。”
蓝子落起身,头有点晕,然而已经不痛,内心诧异然而安寂。
“扶我去窗口站一下。”
“好。”
窗外风景很好,大片的草地,病人一律穿得淡粉,在草地或树荫下。暖风浮动,寒冬似乎还很遥远。
枝枝叶叶,花花草草,医生、病人、家属……所有的一切都和谐在她眼前。包括她腹中明显比她坚定万倍的受精卵。
它如此坚决,一定要出生,它决定要选择这个世界,并且不给它的载体——她这个将被称作母亲的人一丝的机会,还未出生就已经大胜两个回合。
也许它正是顺应自然。
也许自然万物都早早给她昭示,一个新的生命将借由她的身体面世,是她自我欺骗,感应了所有却选择伤害和回避。
闭紧双眼,让风吹扬了自己,头发,病袍,以及心境。
“好吧。你赢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