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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应氏胭脂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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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氏坐在自家胭脂铺的角落里,端着青灰瓷的茶盅,凌厉的眸光扫视着客似云来的店堂,面罩寒霜。

自旧年年底悦妍堂开张之后,自己家的买卖就一落千丈,如今应氏也能做出成色差不多的脂粉,价格又比悦妍堂的低上几分,虽然胭脂盒及不上他们的,只要胭脂好,胭脂盒又有甚么打紧

十日前悦妍堂突然关门,应家上下都欢喜雀跃,惟独应氏心存忐忑,始终参不透悦妍堂的禅机。族中长辈都说她多虑,悦妍堂的东家是巴家的六公子,也就一纨绔子弟,做买卖于他而言不过是消遣,既然做的不顺,自然就不做了。

应氏还陷在自己的思虑中,一名颜色娇艳的年轻媳妇穿过店中人群,引起一众客人的小声议论。

“你瞧她面上气色怎么就那么好呢”

“那脸蛋白透红的,真真是细皮嫩肉的”

......

那媳妇听得这些赞扬,强忍住上扬的嘴角,行至应氏身边附耳低语:

“悦妍堂将隔壁的店铺也租赁了下,比前先前宽敞了许多,只是空荡荡地没甚么人。”

应氏一对柳叶吊梢眉微微挑高,将茶盅轻轻地搁在几上:“那他们在价钱低了多少?”

“不仅没低,新出的一种脂粉还比着先前的价钱高了一些”那媳妇袖中掏了出个雀卵大小的天青色胭脂盒。

应氏就她手上一看,蹙眉道:“不过是颜色淡雅鲜嫩了些,又有甚么特别的”

“娘子细闻闻—”那媳妇将瓷盒送到应氏鼻下:“里头带着淡淡的桃花香呢。而且,这个胭脂即不是扑在脸上也不是抹在唇上,而是抹在眼皮子上的。只一抹上去,眸子立时就亮了许多了”那媳妇不自觉地大了嗓门,弯了眼角眉梢,掩不住的浅笑仿若波光荡漾的春水。

应氏澄澈若秋江的眸光向店堂上一荡,但见店内好些客人都冲着自己跟着的个媳妇指点议论,心下蓦地一凛,暗暗赞叹:“悦妍堂还真是好手段,居然上对手家叫卖来了”

而那媳妇兀自喋喋不休地夸赞着悦妍堂的脂粉,颜色是如何的多,上了妆又是如何的服贴均净。应氏一记冷眼瞪去:“还不进去把脸洗净了,顶着关红脸给谁看呢”

那媳妇话说到一半,突住哽住,旋即明白自己说错了话,福了福身,赶忙转进里头去了,可是终究还是五六个客人出了店门,往悦妍堂而去。

应氏薄面含笑,微凉的指尖拨动着几上温热的茶盅,灿若星辰的眼眸微微眯起,闪过一道光亮,仿若流星滑过夜空。

渐渐西斜的日头透过窗棱斑驳了一墙的光影,知盛坐在炕上,他面前的

炕几上堆满了账本,左手边的算盘噼啪直响,右手则不时的记两笔账。终于,他搁下了笔,看看账本,眉头反倒皱得更紧了。

花园子里,润娘陪着妞儿打秋千,沈氏坐在毡上守着两个奶娃子,淑君则坐在矮几边临贴。

“娘子,账算出来了,你瞧瞧”

知盛将账本奉到润娘手边,润娘只瞄了一眼,踱回榻边坐了摆手道:

“你晓得我一看数字就头晕,你只告诉我,是赔了还是赚了”

知盛还不及开言,一道懒散的声音自园外传来:“这还用问,自然是赔的。”巴长霖穿一身葡萄紫的箭袖锦袍,腰间系条三指宽的錾金腰带,素来慵懒的面上倒显出几分英气来,款款行至润娘身边,撩袍坐下:“只是赔多赔少罢了”

沈氏晓得他们要谈正经事,带着几个小的就回屋里。

“就是赔得多呢”知盛远不如他二人神情轻松,皱着脸道:“若再这样下去,咱们一个月才说要赔八十贯呢”

巴长霖往榻上一歪,瞅着润娘道:“女诸葛,此计行不通啊,可还有它策?”

润娘斜睇着巴长霖:“本来就不是立杆见影的计策---”

“娘子,这赔得也太厉害了,咱们经不住呀”一个月八十贯钱的赔着,知盛着实有些焦急了,毕竟家里一年也不过才六七百贯的田租进项,买卖再这么做下去,一点田租还不得全折在这上头

润娘剜了知盛一眼:“这点子事就经不住了,天长日久的咱们赔不起,难道一两个月咱们也赔不起么再说了,你傻了,八十贯又不是全要咱们赔---”说着她夕阳晕染得分处柔和的眸光,斜斜的向巴长霖瞥去。

“我可不可以退出啊”巴长霖哭丧着脸:“赔钱的买卖我不做成不成啊”

润娘笑盈盈地注视着他:“本来我还真没有立杆见影的法子,不过见着了你,我倒想到了个法子,可以让咱们立马赚钱”

“甚么法子”知盛急声问道。

巴长霖则是全神戒备:“你且说来听听”

“你先答应”偏偏润娘却逼着他先应承下来。

“你要我答应甚么?”透过润娘淡淡浅笑,巴长霖直觉着不是好事。

“你别管,只管答应就是,反正不会买了你”

润娘不肯说,巴长霖就越发不敢答应:“你不说明白,我是不会应承的。”

“那---”润娘摊了摊手:“咱们就熬着吧但愿大妹子她们的殷勤能挽回咱们的买卖”

知盛看他二人还有心情开玩笑,急得不行:“巴公子,你就先应下吧,娘子还能把你怎么着呢”

巴长霖乜斜着桃花眼:“天晓得她会想出甚么损招来,我才不应承她---”他话未说完,阿三领着个小厮进来禀道:“应家娘子到卢大兴找公子谈事情呢。”

“应家娘子?”巴长霖询问地看向润娘:“那是谁?”

润娘倒是猜着了,却故意摇头:“你欠的那些****债,我怎么能知道”

这两个人对买卖毫不在意的态度,知盛看着实在发急:“就是应家娘子抢了咱们的买卖”

“那她找我做啥?买卖都让她抢去了”

“我的巴相公你就去见见吧”知盛实在是急得不行,拉了巴长霖就往外赶。

“等一等”润娘叫住巴长霖,又向知盛道:“换件衣衫,咱们一齐去。”

应氏坐在卢大兴二楼的雅间里,几上是已经微凉的茶水,她已经在这里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却还不见巴长霖的身影,她几乎要相信本家长辈的论调了,悦妍堂于巴长霖而言,不过是闲暇时的消遣。

亏得她在来卢大兴前去一趟悦妍堂,殷勤备至的伙计,花样繁多的脂粉,那可是拉开了架势,准备好好斗上一场应氏扶了扶鬓上的金钗,想起先前在悦妍堂被那媳妇巧手一扮,铜镜里自己登时添了七八分颜色。有这样的手艺,偏还对悦妍堂忠心耿耿,不论自己如何劝说她改换门庭,她都不为所动。自己甚至故意贬低悦妍堂,那媳妇却还是满面微笑。

应氏不是傻子,只那么两盏茶的工夫,便认识到与其和悦妍堂斗得两败俱伤,倒不如联手合作,偌大的信安府还容不下两家胭脂铺么?

只是这个巴长霖是甚么意思,故意这么冷着自己,难道是想独吞整个信安府若是如此---

应氏略眯了眯细长的眼眸,嘴角勾起抹冷冷的弧度,我应家倒也不怕

“应娘子”

一声轻暖的低唤,引得应氏随声望去,但见一个身着清素襦裙,面容闲淡的年轻****自外缓缓行来。

应氏只当巴长霖随便差了个妾室出来打发自己,倒真是有点恼了,冷声责问道:“你们家公子呢?”

润娘略微一愣,便知她弄错了自己的身份:“我家可没甚么公子。”说着将她茶盅里的茶水倒了,重新斟了盅热茶奉上:“应嫂子,这茶不烫不冷,喝着正好。”

应氏兀自盯着润娘,一时间猜不透她的身份。

润娘在应氏对面落了坐,又给自己斟了盅茶,轻呷了两口,抬眸向应氏笑道:“应嫂子应该知道悦妍堂可不止巴公子一个东家呢”

应氏精明的眸光再次将润娘一通打量,突然她脑中灵光一现:“你是周家娘子”

应氏自然晓得悦妍堂是巴长霖与周家合伙开的,可是巴长霖的身份太硬了,因此信安府许多人都直接忽略了周家,一提悦妍堂只记得东家是巴长霖。

最早,应氏就是因着悦妍堂是合伙的,才敢断定巴长霖是认真要做买卖,可是却也没有把周家放在眼里,以为悦妍堂当家主事的是巴长霖。

润娘轻转着手中的茶盅,面上笑厣如花:“应嫂子的一番做派,妹子很是佩服,可惜此次嫂子找错了人。巴公子虽是悦妍堂的东家,却是只认分红其余一概不管的”

应氏看着这个比自己小着好几岁的年轻****,左眼上的柳叶吊梢眉挑了挑:“我凭甚么信你?”

“嫂子是聪明人,这还用我来说么?”润娘一双笑眸直直地落进应氏的眼中。

应氏唰地红了脸,是啊,这里是卢大兴,若不是巴长霖点头,她又怎会坐在自己面前应氏调整了几个呼吸,再次迎上润娘浅笑的眼眸:“我来,是想同悦妍堂谈谈合作的事,不知周娘子可做得这个主么”

对于应氏的挑衅,润娘一笑置之,旋即反将一军:“这一番较量,润娘自认是大败亏输,应嫂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求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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