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六、自已动手(下)(1 / 1)
一二六、自已动手(下)
做香粉只是因为自己好奇,想看看大米做出来的粉饼是怎样的。因此润娘只浸了一小盆子的梗米,给文秀的也不多。泡得十来天后,果然泛出了淡淡的酸味。
九月的天气又下了几场秋雨,院子里梧桐叶铺了一地,花园子里更是花木摇落,颇有几分萧索的意味。好容易这日天气放晴,润娘一大早使着阿大几个把小石磨搬去了花园,吃罢了午饭她搬了张小杌子,坐在园子里哼着小曲转石磨。
一海碗的米被她反反复复磨了七八次还嫌不够细,淑君本来还帮她倒倒米浆,做得多次也懒理她了,自己在旁边练字玩。
阿三引着巴长霖进角院时,润娘正哼着简单的曲子,“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因为爱情简单的生长---”
巴长霖挥退了阿三,静静地站在润娘身后听她继续哼唱,只是他没想到调门忽地一转,竟低徊得让人揪心。
“难道不懂得绝情感情就没有枉费,就算不再见都再会,面目非全非----给我一万年,万万岁参透了错对,你一来我依然插翅难飞---”
实在不愿再听这痴心到叫人心碎的词,巴长霖强摆出往昔玩世不恭的笑脸:“哟,哪里学来的曲子,倒比乘风楼的歌伎唱得都好。”
光听那不着调的嗓音,润娘便知是谁了,翻了个白眼丢开石磨,回身瞪着巴长霖白玉雕成般的俊脸,眉峰微挑:“姓巴的你会不会说话呢?竟拿我跟歌伎比,敢情你把我这里当乘风楼了”
“我说错,说错了。”巴长霖涎皮赖脸的做揖赔笑:“周娘子大人不计小过啊”
润娘横了他一眼懒得与他计较,只问道:“你又跑来做甚么?”
“许久未见过来瞧瞧么。”巴长霖越过润娘行至石磨旁,瞅着海碗里的米浆看了半晌也没看明白是甚么,只得不耻下问道:“你这磨得是甚么呢,怎么还有淡淡的酸味呀”
润娘推开巴长霖,将粘在石磨上的米浆刮进海碗里,然后又把海碗里的米浆再倒入石磨里磨。
巴长霖等了好一会,方才报怨道“问你话呢,怎么又不理人了。”
淑君早在巴长霖便站了起来,这会捂着小嘴在旁笑道:“娘子在做香粉呢,她都磨了八九回了。”
“香粉?”巴长霖问道:“我不是给你送了好些来么,怎么还嫌不好啊,那可都是宫里娘娘才能使的呀莫说在信安府,就是在京里也不是寻常人家用的,那一盒子要两三贯钱呢”
“甚么两三贯”润娘被这价钱惊大了眼眸:“那里头搀了金还是添了银啊?要那么贵”
“说你没见过世面吧,几贯钱就惊成这样了”巴长霖在适才淑君坐得那小杌子上坐了,歪倚在矮几上,懒散散地道:“香粉还算便宜的,那几罐子椴树蜜并几饼普茶才叫稀罕呢,有钱都没地方买。”
巴长霖说话时,润娘开始了第十次的研磨:“我倒还真不晓得那些东西竟这么贵重,往后啊这些贵重物你别往我这里拿了。”
巴长霖一听这话,忙坐直了身子:“寻常人家看着稀罕,我还能在乎这么点东西”
润娘停了手中的磨,看着他反问道:“难道我不寻常人家么?实在话那些东西图个新鲜使一使也就罢了,哪里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日常用得起的。”她说着话磨里的米浆差不多都流进了海碗里,倒有了大半碗的样子。
“甚么用得起用不起的,我又没管你要钱”
润娘端着米浆站起身,清凛的眸光直视着巴长霖,缓声说道:“无功不受禄。”言毕转身便走。
这会巴长霖直悔自己不该告诉她价钱,见她要走地跳起身拦下:“又不是甚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些日常使得的小物件,你非要同我分得那么清楚么”
其实巴长霖倒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说两人关系亲近,可话一出口他就觉着不妥当,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两句又怕越抹越黑。
润娘微微轻笑,眼眸中的悲伤一闪而过:“若不是因着他的原故,巴公子会这般照顾润娘么?”
巴长霖被她问得一怔,虽然承之走前让自己好好照顾她,然而挑拣那些小物件的时候,脑海中所想真的只有承之的嘱托么?
润娘进了堂屋刚把米浆搁在窗台上,就听见女儿在屋里依依啊啊的,她挑帘而入见沈氏正在给小家伙换尿布。
“弄哥儿又醒了呀?”
沈氏只扫了润娘一眼,继续换她的尿布:“是啊,自打病了一声弄哥儿就难得睡得沉了,养了这么些日子小脸儿还是瘦尖尖的。”
润娘接过女儿,小家伙张着点点大的粉唇“啊啊”地细哭着,润娘边哄着边吩咐沈氏道:“上午我做了些虾肉米糊还在灶上炖着,你拿了来我给弄哥儿喂些。”
沈氏收拾了尿布应声去了,巴长霖前后脚的进来了,“弄哥儿越发爱哭了。”
润娘横了他一眼都懒得说他了,反正他眼里就没个内外,抱着女儿出了内室在堂屋坐了,不大会沈氏端着盏小白瓷盅进来,润娘舀了一小勺送到女儿嘴边,小丫头应该是饿伸着小手就要来捉。
润娘小心的避开女儿粉嫩的小手,将米糊送进女儿的小嘴中,口里轻声哄道:“哎哟,真是娘亲的好弄儿,吃得真好来再吃一口”
润娘低着头,鬓边的碎发挡在眉宇之间,午后的温水般的光影透窗而来,衬得她侧脸的线条异常温柔。
巴长霖刹时间竟看得有些痴了,沉溺至半时,脑海中忽响起刘继涛那句嘱托:“长霖,替我好好照顾润娘。”他猛然惊醒,摇了摇脑袋试图将那一丝陡起的情愫摇出自己的身体。
“弄哥儿才多大呀,你就喂她吃这些个东西,不怕她受不住么”
润娘极细心地喂着女儿,眼不稍抬地回道:“你晓得甚么,四个月大的孩子已不能只喂奶水了,该给她吃些糊糊了的。”
“弄哥儿不是身子不好么”
“你儿子才身子不好呢”润娘用眼角余光冷瞪过去。
巴长霖却呵呵笑道:“我连媳妇都还不晓得在哪里呢”
“哼”润娘冷眸一瞥,道:“媳妇是没有,儿子可就难说了指不定明朝就有个小子找上门来呢”
巴长霖也不同她分争,往交椅上一坐,淑君恰好奉上茶来,巴长霖接了茶道:“再拿些吃的来。”
淑君听了,跑进屋里端了只葵瓣式林鸟剔彩攒盒出来,润娘见了笑骂道:“臭丫头,他使你你倒应得快呢”
“她倒比你懂事,还晓得奉茶,指着你还不饿死渴死了”巴长霖吃了口茶,从攒盒里拈了朵蜜汁玫瑰送进口中,闭目细嚼:“甜而不腻香气盈腮,这老徐记的蜜饯还真是没说的”
“没见一个大男人那么爱吃甜食的”润娘笑睨了眼巴长霖,见手里的米糊喂得差不多了,又看外面日头好又没风,让沈氏给女儿裹了个小褥子,正说要抱女儿出去晒晒日头,听巴长霖道:“你这米浆都澄清了。”
润娘听了行到窗边一看,果然见米浆上盖着层清水,她将清水滗净了,便露出底下羊脂玉般的米浆来。
“这便成了?看着可不像铺子里卖得香粉。”
润娘直接忽略掉巴长霖的明知故问,将米浆搁在角落里,抱了女儿出门晒日头了。
几人方在院中坐定,淑君跑回屋将两只龟抱了出来,两只龟一下了去,就冲日头爬了过去伸出四肢舒舒服服地晒了起来。
巴长霖稀奇地看着它两个,笑道:“真是怪人养怪龟呀,没见过那么爱晒日头的龟”
“除了疙瘩它们,你见过几只龟啊”润娘边逗着女儿,边回顶他道。
“周姐姐,周姐姐---”
两人正斗着嘴,忽见文秀急急地跑了进来,一见巴长霖也在院子里坐着猛地收住了脚,见过礼后取出个小瓷盒子,递到润娘眼前:“姐姐,你瞧这是我做的香粉。”
润娘接过来瞧了瞧,又用手指抹了点涂在手背上倒蛮细腻,且也不那么显,“我的才刚澄清呢,你怎么就做得了。”
文秀笑道:“我心急呗再想着那米又不用钱的,就算做坏了,姐姐这里不是还有么。”
“你倒指望我,我可是头一次做呢”
沈氏也凑上来瞧,“还有淡淡香气呢”
巴长霖听了夺了过去,细细闻了:“有点像女儿的体香---”
“姓巴的胡说甚么呢”润娘赶紧喝断,文秀还是红了脸。
巴长霖闻过了,也沾了些抹在手背蹙着眉,若有所思的嘀咕道:“到底还是粗了些,且味也太淡了,不过也算上好了。”
文秀听了不信,道:“米浆我都磨了八回,怎么还会粗呀。”
“那我的保管比你的细些,我磨了十回。”润娘两食指相交,比着个“十”在文秀眼前。
“十回”文秀惊惊道:“姐姐还真是有耐心”
“润娘,我有桩好买卖你做不做”巴长霖忽的端正了神色。
润娘见他的桃花眸中难得透了认真的神情,不由问道:“甚么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