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昂贵的晚餐(1 / 1)
润娘在屋子里坐立难安的,秋禾了揭帘子进来见她站在地上直打转,不忍看她这般焦急,开解道:“我看巴公子和咱们先生言谈间很是相投,多半是娘子想多了。”
润娘斜眼扫去,手里的帕子都拧成了绳,“他心话里若不记恨着咱们,怎么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说不定是先生告诉他的呢?”
“切---”润娘一不小心,把前世的粗话都溜出口了,幸好秋禾听不懂,润娘赶紧掩过话音:“他一个贵家公子为甚么要结识咱们呀!”
“我看那巴公子也是个斯文人,说不定是仰佩咱们先生的学问呢!”
“你啊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心肠可狠毒着呢,不加些小心被他卖了都不知道!仰佩先生的才华?”润娘撇了嘴角,睨向秋禾道:“这话骗鬼鬼都不信!”
不论自己怎么说润娘都去不了疑心,秋禾只得道:“不然,我走去探听探听。”
“罢了。”润娘在炕在坐了摆手道:“这会他们多半是虚情假意的谈讲些诗文。”
润娘虽然聪明,不过这番她是大错特错了。
外书房内刘继涛顶着黑得瘆人的脸,逼视着巴长霖:“好端端的,你又跑来做甚么?”
“来看老友啊!”巴长霖理所当然的道:“今朝端阳佳节我一个人多冷清啊,特地找你来热闹热闹的。”
他心里却想着,你守着心上人温柔舒服撇得我独守空房,平时也就算了,今朝过节要快活一起快活,要不自在就一起不自在!
“哼!”刘继涛不轻不重地哼了声:“不是看我有家有室的眼红?”
虽然被刘继涛揭穿了心事,巴长霖脸上却是义愤填膺的神情,甚至还叫屈道:“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
“你是!”刘继涛果断的抢断了他的委屈。
巴长霖摸了摸鼻头,斜嘴回道:“我看你就是见色忘友,哼,这么些日子你有找过一次么!成日里就跟那小娘子卿卿我我,我若不来你怕是都不记得我是谁了---”
“见色忘友?”刘继涛嘴角勾起抹揶揄的浅笑:“不知道我从乘风楼花魁屋里捞出来的醉鬼是谁啊!”
“你!”巴长霖腾地站起身,纤长如玉的手指指着刘继涛抖了好半晌:
“我那是办妥了事情,放纵一把!”
“是啊,放纵到连钱袋子丢了都不知道!”
玉树临风、倜傥****的巴长霖巴公子此时毫无象可言,红脸跳脚地嚷道:“那是失误,失误!”
刘继涛轻摇着手中的芭蕉扇,笑得好不明媚:“往后咱们还是多约在外头见吧!”
“为甚么?”巴长霖桃花眼一眯道:“我还想跟那小娘子多套些近乎呢!”
他话一出口道刘继涛的眸刀就往他身上招呼去。
“别瞪我!难道你就不想我跟她多亲近亲近?卢大兴那么大间酒楼呢,那可是好大笔买卖呢!”他得意的摇起折扇,眼眸中笑意盈盈。
刘继涛轻哼道:“我要说润娘不想做你的买卖呢!”
“不想做我的买卖?不可能吧!”巴长霖眨了眨他的桃花眼,小扇子似的睫毛牵着从窗外投来的昏黄光影,颇像个温良淳朴的孩童:“她不是到卢大兴打探过消息么!”
刘继涛清朗的双眸笑盈盈投向巴长霖,道“因为那时她不知道卢大兴的东家是个心狠手辣之徒!”
“我---”巴长霖无辜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好半晌才反映过来,旋即奸笑道:“那档子事啊好像你才是幕后黑手吧?我不过是露个脸而已。”
“可惜啊,一来润娘不会信你,二来你觉着这事能到她面前辩白么?”
刘继涛溢着浅笑的眸子,激得巴长霖直跳脚:“姓刘的,有你的!”这一句气急的叫嚷飘出帘子,恰巧被走来请人的秋禾听到,心里登时打了个激灵,赶紧进去请道:“酒菜已经摆好,娘子请两位官人入席。”
秋禾大着胆子往二人面上偷瞥了去,但见巴长霖的玉颜轻微的颤着,而刘继涛闲淡的面容上却噙着柔柔地笑意,这倒叫秋禾犯起了嘀咕,看先生的样子怎么还有丝得意的神情呢?然而紧接着巴长霖重重地一哼,以及拂袖而去怒意还是吓到了秋禾。
于是席上润娘殷勤直叫巴长霖如坐针毡。
“巴公子,尝尝这个鹅肝,别看只是个冷盘,做起来也讲究的很呢!”
随着那片鹅肝落在碗中,巴长霖感觉到一阵阴风荡过,不由瑟缩了身子。
“巴公子,这个袖珍粽是鲁妈独创的呢,虽没甚么新奇,胜在小巧。”
一个拇指大的粽子滚进了他的碗中,那股阴风仿似化做了无数的利簇钉得他体无完肤。
“我自己来,自己来!”巴长霖被钉得都快哭出来了,可怜他的苦脸在润娘眼里却成了不悦的神情,哪里还敢肯给他“自己来”的机会!
“莫不是巴公子吃不惯这些菜点?哎,真真对不住咱们寻常人家只些粗茶淡饭,还请巴公子千万见谅---”
“嗯咳!”
一道似有若无的轻咳激得巴长霖后心寒栗直滚,连声道:“这些菜甚好,甚好---”
“是么?那就好。巴公子再尝尝这个西施舌,虽不是甚么稀罕物,却胜在里头各式的果品都新鲜得很!”
巴长霖赶紧端碗接了色若皓月的“西施舌”忙不迭地道:“多谢,多谢!”
然而背心后的寒意却是一阵阴过一阵,巴长霖这会已不是如坐针毡了,而是身处冰窟了。
“巴公子,试试这道清炖蟹粉狮子头,我晓卢大兴也有这道菜,咱们自不敢比大厨,只是请巴公子品评品评!”
看着润娘再次送到眼前的筷子,巴长霖欲哭无泪,偷瞥了眼坐在身旁看闲适的刘继涛,心中哀嚎:“天啊,谁来救救我!”
“润娘,你别只管给巴公子夹菜,他喜欢吃甚么自己会夹的。”
巴长霖还不及点头,润娘横眼扫过刘继涛道:“巴公子是贵客,拿些粗菜招呼他已很是失礼了,再要慢怠他些怎么好意思呢!”然后巴长霖的碗里又多了块蜜汁火方。
巴长霖看着碗里堆得满满的菜,牙一咬决定忽视身旁的大冰块,埋头吃菜!
结果吃完了正餐有点心,吃完了点心有甜汤,吃完了甜汤有水果,吃完了水果还有清茶---
刘大冰块的寒意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的强劲,巴长霖欲哭无泪,这甚么时候是个头啊!
终于月上柳梢头,巴长霖盼来了他等候已久的告别:“周娘子,时候不早了,在下就不唠扰了。”
“是啊都这时候了。”润娘唤过秋禾道:“把灯笼点起来!”然后又向巴长霖道:“巴公子请!”
两簇冰刃飞射而来,巴长霖慌忙拱手道:“不劳周娘子亲送了!”说罢他竟一溜烟地跑了。
愣是把润娘惊得半晌合不拢嘴:“承之,你觉不觉着姓巴的晚上有点怪呀!”
刘继涛轻轻吹去茶水里的浮沫,淡笑无痕:“他么总是随心随性的,是你太过多心了。”
戳灯的光亮映在刘继涛的脸上,原本素白的俊颜上微微地泛起红潮,润娘眯起的眸子直直地落在那点脂胭色上,刘继涛渐敛了闲适的笑意,不安地问道:“怎么了?”
“你---”润娘虽眯着眼,不过却没有放过刘继涛脸上的半丝不对的神色:“你跟姓巴的很熟么?”
“呃---”刘继涛本是否认的,可转念一想她即然问起但不如趁机应下,
总好过以后再借口:“也不算太熟,只是我刚来那几日无意间撞上他,聊得投契他又是孤身一人在信安府,便多来往了些。”
“那就是说,他真的只是来找你吃酒?”
面对润娘的逼问,刘继涛“嘿嘿”干笑两声,躲开了润娘火镰刀似的眸光。
“他找上门只是因为不想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过节?”
刘继涛眸光继续躲避中---
润娘的拳头却是越攥越紧,想到刚才那顿饭的饭钱,就万般心痛:“既然如此,你为甚么不早说啊!”后头那个句话,润娘几乎是用吼的。整整十贯钱啊!够一家人吃上十来天了!
润娘手摊在刘继涛面前,道:“十贯钱拿来!”
刘继涛见她气得脸都青了,虽然不知道为甚么要给却也不敢问,“好好,你等会我去拿给你!”
润娘坐在椅子上呼嗤呼嗤的喘气,送客回来的秋禾虽然很想笑,但想到是因着自己一句话累得她献了一晚上的殷勤,啧啧,还是赶紧溜得好,于是她放轻了脚步悄悄地退了出去。
为了那一顿饭润娘好些日子都不理刘继涛,任凭刘继涛怎样赔罪、哄劝,不理就是不理,其他人知道润娘这一遭是真气着了所以一句也不敢劝。
日子趁着刘继涛烦闷时悄悄地溜走了,展眼到了五月初十,弄哥儿的满月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