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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此刻坐在她对面竟是快两个多月没见的周一唯，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亚麻色的头发剃得干净利落，正微笑着看着她。
唐果的第一反应就是：“你怎么在这里？陈褚呢？”
周一唯摆出一脸受伤的表情，说：“唐果，你也太不关心我了吧，我为了你昨晚都没睡搭飞机过来，一下飞机就直奔你这儿了，你竟然第一句话问的是陈褚。”
“没有啊，我第一句话不是问你怎么在这里吗？”唐果汗颜。
“好吧。那我告诉你，我大学的第一个生日想和你一起过，所以我就来了。明天我就生日了，你有没有准备礼物给我？如果没有也没关系，来个香吻吧。”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
“什么啊？”
“陈褚在哪儿？”
“他走了。”
“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算是我的哥哥。”
“哥哥？那你们第一次见面怎么就跟不认识似的？”
“哪次啊？”
“酒吧那次。”
“哦，我和他不相往来的，那次之前没多久我才刚刚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他是我爸在我妈之前就跟其他女人生的。”
“你恨他？”
“不恨，上一辈的恩怨和我无关吧，他又没得罪我，而且他还帮我啊，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你。”
“Stop！你好肉麻。”
“再不肉麻你就要被别人追走了。”
“你别这样……”
“果果，都已经大学了，连我也都已经对之前那些事看开了，你不会还是不愿接受我吧？”
唐果不知怎么说，可是她知道这辈子她跟他几乎不可能了。
她想了很久，缓缓开口：“周一唯，晓蓉很喜欢很喜欢你，你知道吗？她为了你减肥，为了你选历史，为了你拼命努力学习，只为了跟你考在同一个大学，更加接近你一点。她为你付出了很多，你看到了吗？”
周一唯皱了皱眉头，有点惊讶地说：“我知道她喜欢我，可是没想到她为我做了这么多。”
“因为你从不去注意她。可我是看着她这么过来的，你觉得我还能伤害她吗？”
“你……是什么意思？”周一唯的声音有些颤抖。
“周一唯，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我曾经是那么喜欢你，真的特别喜欢，你就像一轮太阳一样光芒万丈，让我仰望。可是看着晓蓉做了那么多，我忽然觉得或许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你，甚至我连晓蓉的一半都比不上。你值得比我更好的，晓蓉她会全心全意地对你，而我不能，我根本不属于这里，对我来说，很多事情比你更加重要。”
周一唯没有听清后面那一大段话，但他唯一听清的就是第一句。她说“周一唯，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那一个一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就如同一根一根的锋利尖锐的针狠狠地刺在了他的心上，他尚且痊愈的刀疤又被她用力地拉开了，鲜血汨汨地流满他的五脏六腑。他动弹都不能，只能绝望地看着她。
“对不起，周一唯。”
周一唯深深地闭了下眼睛，说：“无谓的谦让只会让三个人都受伤，你知道吗？”
“对不起。”
“我懂了。如果那是你的最终选择，不必说对不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选择喜欢你，是我傻，是我疯了，明明已经被你践踏到伤痕累累，还不管不顾地来找你，求你再给我个机会。以后不会了，你一定要好好过。唐果，祝你幸福。”
没等唐果回答，周一唯退开椅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是唐果第三次见到他萧瑟的满目苍夷的背影，他走在风中，消瘦却高大的身材似乎下一步就会被风刮倒。
他用了一天的时间到达了她的身边，她却只用几句话的时间就把他伤得体无完肤，把他所有的心血都毁于一旦，不过就是几分钟，他又不得不离开。或许这次生日将会是最难熬的一个，她不但没有帮他过，反而摧毁了他。
她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受得要命，连口水都难以下咽。是她的错，她不该这样，可她不得不这样，她能说什么呢，除了伤害他别无她法，纵使再喜欢他，连晓蓉都不顾，她也总归是要回去的，而她根本不知道真实的唐果的心意，万一她贸贸然接受，真唐果完全不喜欢，到时候是更大的伤害。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
她的心也如同在火中煎熬，疼痛得难以附加。为什么她重生的代价是如此得大，之前她所看过的小说明明都不是这样的，她们都有一个完美的归宿。可她呢，碰到了自己，面临着各种难题和各种纠结，她情愿回到一个从不认识的人的身上，平平淡淡地过一段生活。
她还是没有吃完那碗如天上美食般的面，她发现来这里两次，没有一次能够真正地好好吃上一顿的。她沮丧地告别王妈，走出拉面店。蓦然看见门口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在树下眯着眼，夹着一支烟，一个个烟圈从他嘴里吐出，袅袅上升。
他穿着他第一次认识她时那件黑色的风衣，唐果不懂，为什么那时候明明天气那么热他穿得是这件，而现在天气冷了他还是穿得这件。
唐果忍住不言而喻的难过，走了过去。
他看见她过来，把烟头靠在树上掐掉，然后丢弃在一旁的垃圾箱里。
唐果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问：“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是走了吗？”
他答非所问：“我刚刚看见周一唯走了。”
“是的。他走了，大概他再也不会回头了。”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的弟弟，他求我照顾你，求我帮他，我不能不答应。”
“嗯，没关系，我没有怪你。”
“可我看你眼睛都红了。你喜欢他为什么还拒绝他？”
唐果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变得话那么多了，送我回学校吧。”
说完，她转头欲走。可她走了没几步，忽然被人拉了回来，蓦地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抱着她，手抚上她的后脑勺。
“没事的，哭出来吧。在我面前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可以哭，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可以向我撒娇，是我做错了，是我让你伤心了，所以你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笑话你的。
唐果使劲地推开他，破口大骂：“滚蛋！你谁啊？谁想哭了！你无不无聊？！”
说完一直堆积着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她很想对他说她来到这个世界快两年，过得一点也不开心，虽然她圆了自己的梦，考上了好的大学，开始了新的生活。可是她失去了属于她的至亲，她想爸爸，她喜欢记忆中的周一唯，她想回家，回到自己的家……
两年来，她都故作坚强，她总是觉得自己已经二十八岁了，不该哭，要永远，面对一群与她年龄不符的同学，她只能强迫自己赶快去融入。她好像做了很多，可是到头来，似乎什么也没有得到。
她没有得到爱情，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亲情，上天也没有垂怜她，让她重新回去。她不知道前程在哪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回家。她只能在这个世界里手足无措。还好，她至少收获了友情。那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支撑。
陈褚抱着她，下巴蹭着她的头：“哭过了就好了。你看，你至少还能哭，我连哭都不能，我只能看着亲人离我一个个而去。”
唐果抹着眼泪，仰头看他：“你怎么了？”
“我刚刚接到电话，外婆去世了。”
“什么？！外婆走了？那……那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去医院啊！”
“我不敢。我怕，我怕失去了外婆我真的连一个能依靠的人都没有了。就算是个男人，我也会害怕。”
“你……”唐果睁大了眼睛，忘记了自己的疼痛，怎么看，陈褚的样子都好像比她痛苦很多，她有什么道理不坚强淡然地面对呢。
她想安慰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出来可以说些什么，只好拉着他的手臂，吸了吸鼻子，擦掉了脸上的眼泪说：“走吧。我陪你去送送外婆。”
陈褚怔了一下，深邃的眼神深深地看了一眼，似乎想看清她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恢复自然，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好。”
医院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主治医生等在了门外。
“陈先生，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陈褚摇了摇头：“你通知我妈了吗？”
“嗯。已经通知令堂，令堂现在正在国外，说会尽快回来。”
陈褚没有再理医生，拉着唐果的手推开了病房的门。
外婆的面容很慈祥，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唐果想，外婆临终前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幸福的事情，才会这样平和地离开吧。其实在幸福中死去也不失为一件美好的事情吧。生命总有头有尾，没有人能够长命百岁，结束的时候若是能够微笑着离开才不愧对我们繁碌匆忙的一生。
陈褚没有说话，他抚摸着外婆苍老的脸，抓着外婆的手，在原地蹲了很久很久。唐果不忍破坏这样的气氛，静静地走出了病房，等在了门外。
等到陈褚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微暗。唐果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已经歪着头睡着了，毫无支撑的头向前一冲一冲的，她连在睡梦中眉头还是微皱。陈褚伸出了手想要将它抚平，兴许是潜睡眠，陈褚的手还没有碰到她，她就已经睁开了眼。
惺忪的眼睛微睁，她看着他愣了半天：“怎么出来了？”
他收回手：“天黑了，出去吃饭，你想吃点什么？”
“随便吧。”唐果摇了摇头。
他拉起她，刚想离开，却听见一阵高跟鞋踢踢踏踏的声音越来越像，一个身着高贵的女人迎面而来。
陈褚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说：“外婆在里面，你进去送送她吧。”随即拉着唐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