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1 / 1）
矢落的雨真大。由于懒得用瞬移，所以我徒步走着。
熟悉的两座建筑出落在眼前，一座亮着灯，一座熄着灯。我走过去，站在屋檐下，我知道屋里有人，但只可惜他们都不是我要找的人。
所以我站在屋外，任斜雨倾打。
我在等人。
雨中飘泊着一朵伞花。
回来了呢。
飘近。
伞抬及的时候，我看清了她的脸，她也看到了我。
她的脸色很复杂，像是看到了一个不真实却又让她深信是真实的梦一样。
我微笑地拧拧湿衣服，此时雨已经小了，我挤出来的水颇多。
我说，依若，好久不见。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颤抖地伸出手想抚摸我的脸，她问，洛心……是你吗？
我向后倾身，躲开了她的手。我说，不是我。
那一颗碎片又开始胡闹了，它在动，在割裂我的胸膛。是痛，我依然在笑，因为那个痛仿佛不存在。
她抱住了我。
她哭着说，是你，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我说，放手，不然我要推开你了哦。
她没有松手。
于是我推开了她。
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我离开紫莞竹林时昕涵看我的最后的眼神一样。
不信，痛苦，呆涩。
我耸耸肩，说，我说了我会推开你的。
她看了我半晌，低着头爬了起来，打开门，她说，进去吧。
我走了进去。
她说，先去洗澡，不然会感冒的。
我搭上她的双肩，亲昵地玩弄她的发梢，说，那我得洗久点了，这样才能让你感冒。
我灿烂地笑着，找出了她的一丝痛心。
我擦着湿头发走进客厅，家里面的长辈们都在逗小孩，一个与我很相似的小孩。
看到我的出现，长辈们似乎大吃一惊，瞄一眼低头坐在一边的依若，我就知道她没有把我的到来告诉他们。
你还没死呀？这六年来你消失得倒干脆。
六年啊，不算久。我笑着看向依若，她依旧在低头。
阿姨把小孩抱到我面前，笑着说，别看你媳妇啦，先看看你儿子，长得和你很像吧？
儿子？我略皱眉地看着小孩，说，和我挺像的。
她把孩子放下来，说，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航乐？
名字怎么样？我们可是查了很久的字典哦。
我淡淡地说，我对他没印象。
大叔揪住我的领子，怒道，小子，你不想认帐吗？！
我撇开他的手，说，动武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依若赶紧过来抢住我的手，对她的父亲说，这不关他的事，他真的不知道。她看向我，说，别迁怒他们，对不起你的人是我。
我笑着玩弄她的头发，绕绕饶，发丝绕过指间，然后，我狠狠一扯——
依若，你没那么伟大。
我胜利地笑着，一切已成定局。
小家伙不乐意地在我怀里扭动着，我敲敲他的头，他安分了。
依若推门走了进来，她看见我就皱了眉头，说，你别玩弄航乐。
我说，他是我儿子，我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依若把手中的饮料放在我旁边，说，这是你要的。
我细细地抚弄航乐娇弱的脖颈，小孩子委屈但又不敢哭闹。我说，我突然不想喝了，你可以把它给倒了。
她似乎很想要发火，却又强忍下来了，我知道她为了找这杯饮料而花费了很多力气，我就是要这样子玩弄她。
我的手一用力就握紧了，小家伙难受得发出了救命的呻吟，因为我握住的是他脆弱的脖子。
依若心急地扑上来抓住我的手，想掰开我的手指，可是不行，我的力气比她大，她掰不开。
她抬头，恨声问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无辜地说，我只是想知道这样子做——你会不会着急而已。
他是你儿子！
那又怎么样？
他还小！
这也不怎么样。
他是个孩子，他的生命还很脆弱。
对，我就是知道这样，所以才会那么辛苦地不让他死那么快。
她绝望地松开手，说，你就算杀了他，我也不会难过！
我悠然地揭破她的谎言，你的表情在告诉我你在说谎。
她无力了，她哭着问，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回来的这几天也该玩够了吧？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你可以向我发泄呀，为什么你要对无辜的人下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呀？！
我松开了对小孩子的钳制，对航乐说，小鬼，少在这捣乱，一边去！
航乐哭着用小拳头捶我，你这个坏人，你欺负我，你还欺负母亲，你坏！我不许你欺负母亲，不许！
一丝不悦升起，我皱着眉凝出剑气，依若握紧了初形成的剑气，她看着我，但却是在对航乐说，航乐，你先出去。
小孩子见血已经吓得动不了了。
我笑着加重剑气的强度，依若握得更紧了，血一滴一滴地掉落成潭。这一次，我很失望，因为我没有嗅血就发狂。
出去！
小孩子怕怕地走开了，我也收回了剑气。
她看着我，眼神冷然。
我托着脸，笑着对她说，我要走了。
她没说话，眼神依旧。
我说，我要去找我的下属，让他们觉醒，他们都是对我很忠心的将士哦，你猜，我要做什么？
她摇了摇头。
我说，我要带他们回离尘，你知道了吧，我要粉碎那个人的离尘。你说，当他连自己的世界都守护不了的时候，他会怎么样呢？我很期待的。
离尘不是他的世界，也不是他所守护的世界，那个世界是别人强加给他的，只有你才是他的世界。
所以我才要毁了他的离尘呐，由我亲手毁掉……呵，这是不是很不错？
错，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笑笑，她的悲伤、决痛、沉寂一一落入我眼，那颗碎片又开始闹了，它将我割得血肉模糊，可还是和以前一样，感觉是应该痛的，可事实上一点都不痛。
我悠闲地说，等我。
她绝望地说，我还有选择吗？无论我轮回几世，你都会找到我。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等我吗？
等人很苦，痛苦的苦。
答对！我笑着从椅子上蹦起来，抚摸她的脸，说，等我哦。
她说，你的报复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
我说，我并不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大人。
我瞬移了，可是下一秒我又回到她的面前，我善意地告诉她，依若，我是一个星术师，我为大人们都选了一个很美的结局，嗯……航乐也有份的。再见。
不要！
她想来抓我，可是她只能捉到残影。
我瞬移了。
再次回到依若身边时已经是很多年的事了，她对我的突然出现表现得波澜不惊，她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继续她手中的活。
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其他人呢？
她的轻颤了一下，手中的东西跌在地上，摔碎了。
你是星术师，你应该知道他们的所在。
不，我就要你说。
她恶狠狠地瞪着我，问，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自己看。
我幻化出自己由星象里所看到的一切，我在幻象里刻入了声音，每一点声响，我都从她脸上看到了挣扎的痛苦，她在看她的亲人的死亡过程。
我收回影象，说，在离开之前，我就说过了我已经为他们选好了一个很美的结局。
她无力地跌坐在地，她绝望地看着我，她泪流不断。她说，他们也是你的亲人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
我蹲下来，悲悯地看着她说，亲人？丫头，我的心已经碎了，残留在身体里的碎片就像一粒沙子一样小，这样的碎片也能称为心吗？丫头，我是没有心的。
在她的眼中，我看到了所有希望的殒灭。
门开了，航乐进来了。
我笑着向他点点头，我说，小鬼，你终于回来到了，最后的一场戏可是很需要你的哦。
他看到我，惊恐地退后几步。
依若扑过来抱住我，说，不要伤他。
我说，好，我不会让他流血。
利用医术，我在他身上种了疾病。
航乐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滚，依若的重心于是全放在了他身上。
我无聊地打着哈欠，她怎么还不动手？这场戏可是需要由她来结束的呀，我的星术无法对她窥测和操控，所以我只能通过操控别人来操控她的未来。
她冷静了，泪挂在脸上不再掉落，她看向我，我朝她微笑着，剑从我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幻化出来放在她身边了。
她拔出了剑。
戏，要结束了。
她杀了航乐，从航乐身上拔出剑时，血溅到了她身上。
血珠、泪珠皆晶莹地挂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神悲痛欲绝。
血色的眼眸中倒映了我的微笑。
她领悟了，她悲愤地指控我，你是故意的！是你安排了这一切来让我亲手杀了他！
我说，是。
她痛苦地喊了出来，等她喊完，我站起来，对她说，走吧。
去哪？
下一个世界。
为什么要带上我？
我要你看着我是怎样的毁掉那个人的离尘。
我们开始了在各个世界里穿梭的旅程，我不停地找寻难寻的下属，然后再唤醒他们。依若在我慢慢地苍老，她死去，我就让她立即轮回，一次次地安排她悲惨的命运。
她的眼神越来越静了。
我玩弄着手上的碎片，停留在名唤为尤楼的世界里，我一遍又一遍地将手中的碎片放入凡人的身体里，再次取出时，依若痛心的表情让我很开心，可是她的表情越来越淡了，我玩得也乏了。
随手一扬，碎片在空中晶莹地闪烁一下就彻底地消失在夜空里了。
你把它丢了？站在身边的依若问。
我说，是，我把它给丢了。
不继续你的游戏了？
玩乏了。
玩具玩乏了就收起来不是更好吗？
不需要，那一片充满爱的玩具我不需要，它只会让我犹豫，我要是犹豫了，这么久以来的努力就白费了。
你终有一天会拾起它的。
不会，我觉得我不需要。
她沉默，最后转头走了出去。
我笑着对她的背影打招呼，慢慢找哦。
她出去了。
她找不到的，在一片夜色茫茫的草地上寻找一粒沙子——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又是夜。
翕淼出现了，他的手中端着一小块玻璃球的碎片，这个确实比一粒沙子大得多了。
他用咒束缚了我，然后将手中的玻璃放入我的身体里，和我以往将碎片放入他人身体里一个样。
可惜，他放入的玻璃大多是布满力量的。
不同的情感瞬间在我体内横行，将我割裂。
我感受到了痛不欲生。
我自行解开了咒。
翕淼，我好痛！我捂着心口，眼泪忍不住流出来，我哭着向他求助。
他焦急地伸手过来想帮助我，我笑了，我的手弯过他的颈背，我搂住他，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地说道，我会这么痛，都是因为你把我的心弄碎了！
松开，看到他脸上的揪心，于是我很开心地笑着。
依若进来了，她看见我们就马上转身向外走。
我说，在矢落的时候，我差一点就弄明白我爱的人是谁了。
依若的背影僵住了。
我继续说，可惜心碎了就再也没法子弄明白了。
一个人走了，而另一个人脸上布满揪心。
他看了我很久，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我叫住了他，在想天的时候，你求我答应你要活着回离尘与你一决生死，我会活着回去的，你也要活着等我回去杀你才行。
他身子一震，最后离去。
他一走，我痛苦地捂住了心口。
那该死的碎片又在割裂我的胸口了。
血肉淋淋。
轮回乱了很久，我知道这是昕涵离开紫莞竹林、轮回无人照看的缘故。
昕涵进入轮回，转世了。
我还知道哥已经从无边岭脱困而出，在离尘迅速崛起，他的战争打得很吃力，因为没有我、没有翕淼、没有人会站在敌军统领的位置上给他沉默地让步，他的战争打得很吃力。
这些消息是翕淼带来的，每一次他都是看着我说的，沉静如水的眸子让我总觉得他是在对一尊石像说话，也对，每一次我都被咒封，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我只能看着他。
他报告离尘的战讯，他说这是让来找他回去时告诉他的，他没一次都忧伤地问我，洛心，你说我该回去吗？
被他咒封的我无法回话。
于是他就开心地握住我的手，眼睛像孩子一样闪着光芒，他笑着说，洛心，你不说话就代表你默认了哦，我留下来啰。
他就像一个孩子一样，自欺欺人。
他每次来都捧着如水晶般透明的沙子。他捧着它，就像是在捧着整个世界。
那是我的心。
他说完了，自欺完了就走人，又开始他寻心的旅程。
他走了才解开束缚我的咒，我抓着胸，痛不欲生。
我看到一个孩子，她在找水晶般透明的沙子，她叫欣若，昕涵的转世。
她捧着沙子到我面前，像是在讨大人夸奖一样地炫耀着，她说，我在找水晶沙，一闪一闪地很美哦。
我留下她，不带走那些属于我的水晶沙，让她继续低头寻找她的沙子。
这样挺好的，没了勾心斗角，没了足智多谋，这样的她低着头单纯地寻找她的沙子，我宁愿她永远这样的无知。
依若问，她是谁？
昕涵的转世。
为什么……你留下她？
我笑笑，说，这样不好吗？让她永远这样下去很好，抬起头来计算人的日子只会让她过得太累。
奇怪的是依若看着我开心地笑了。
她说，洛心，你的笑有了暖意。
站在楼台上，我看到楼下站满了我的下属，他们仰着头朝我挥手微笑，对我笑得最欢的是昕涵，她依旧是多年前我见到她时的那套装束，一套紫裙，斜挂着一个小包，像一个孩子一样不断地散发着青春的魅力。
我慢悠悠地走下去，他们对我行完礼，昕涵把她找到的碎块放进我身体里。她说，落在轮回里的碎片已经找齐了，可是剩下的一半不知所踪。
我说，不用想了，我知道在谁手里。
除了翕淼，我想不出还会有谁在寻找我的心。
他们叫我回离尘，我推辞了，还有几个人留在轮回里，我不能遗留下他们，我要去唤醒他们。
抬起头，看到了依若，她隐在窗帘之后，就像是在隐藏她的悲哀。
我回头看他们，说，你们先走吧，我很快就回去。
他们走了，只留下昕涵，昕涵的眼睛又是那样子的冷静了。
我走上去，走到依若藏身的地方，她回身的时候，我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隔了好几个世纪。
我松开她，问，依若，你会跟着我的，对吗？
她说，是，无论去哪都不分离。
我拉起她的手，照着尤楼的图腾在她手心画圈。我说，约定。
我们顺利地找到了剩下的人，如今我们就在昕涵的接引中返回紫莞竹林。
这次的行动太顺利了，居然没有人来阻止我，据我所知，还有一些小心谨慎的家伙至尽都没放弃过追捕我的行动，这一次的行动那么大还是没人来阻止，想必是因为他把风声压下了吧。
翕淼……
我该怎么对待他？他对我的好，我都无以回报，与他的那一段过去，我都分不清是真是假。我的心不完整，所以我无法辨别，我要明白一切的真假就只能回到离尘去取回我剩下的心。
回离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