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谁比谁阴险(1 / 1)
“小小的明月关,五万残军.我三十万大军居然还攻之不下,真是岂有此理!”卢华在王帐中走来走去,上挑的眉头带着沉重的戾气。
“主上请冷静。”在桌边的白衣军师淡淡地开口,声音很好听,低低的,带着些勾人心弦的碰,但很明显属于一个男子的。
“你让我怎么冷静!”卢华一转身,怒道,“再拖下去,冬季就要到了,草原会被大雪冰封——到时候不要说进攻明月关,就连退路都有问题!”
“我已经查到了昨日明月关的指挥。”白衣军师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换了一个话题。
“呃,那个混蛋是谁?”卢华闻言,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该死的大雍人,狡猾的大雍人!
“大雍太女,苏含笑,目前是明月关的监军。”白衣军师也不卖关子,直接道。
“太女?”卢华呆了呆才道,“大雍的皇族怎么会来岌岌可危的明月关?”
“主上莫不是忘了,大雍的军报都被我派的人截住了,女皇陛下可不知明月关‘岌岌可危’。”白衣军师提醒道,“大概……原意是想让皇位的继承人到军营里混个军功的吧——以往年的战争规模来看。”
“切!”卢华不屑地哼了一声,又道,“堂堂大雍太女,却像个市井无赖!”
白衣军师知道她被昨天那场窝火的战斗气得够呛,这回也没有出言安抚。有气么,还是发来比较好,反正王帐中也没有第三个人看到。
不过,他自己倒是对那位大雍太女评价不错。战争,本就是为了取胜无所不用其极的,要是只许两军摆好阵型一声号令冲上去火拼,还要军师和兵书做什么?
“呯!”就在这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掉在王帐顶上,似乎力道不小,震得帐篷都晃了晃。
“怎么回事?”卢华喝道。
“族长,这是……啊!”门外的侍卫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然后帐篷又剧烈地摇晃起来。
“搞什么名堂!你们……”卢华猛地拉开帘帐,但在看到门外的情况后,下面的半截话也不由得咽了回去。
“怎么了?”白衣军师也感觉不对,走了过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卢华一声怒吼。
只见帐门口的地上,撒着一堆剩饭剩菜,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浓烈的酸味,明显是馊的。
“啪!”半截骨头顺着倾斜的帐顶来,掉进那堆残渣里。
“这……”白衣军师因为带着斗笠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可以想象脸色定然是黑透了。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联军中有异心的家伙?可是这种手段并不能造成实际的伤害,没有人会这么无聊的吧?
“呯!”
“哎呀!这是什么东西?”
“啊~”
说话间,天空中又接二连三地落下来各种东西,除了剩饭馊菜,一些破烂家什要是砸到了人或小帐篷,顿时造成一片破坏,而且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更阴损的东西,没一会儿工夫,整个大营里一片狼藉,臭不可闻,甚至有些地方还冒出了火星。
卢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但却没勇气走出王帐。毕竟谁也不想被那种东西溅到身上砸到头上,幸好王帐还是很结实的……
“是从明月关的方向来的。”白衣军师道。
“苏含笑!”卢华大吼道。
白衣军师也只能苦笑,会用这种招数的人,恐怕还真只有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大雍太女了,如果她的目标只是扰乱的话,那还真是……很完美!
“族长,我们怎么办?”一个士兵苦着脸跑过来,肩膀上还挂着一片腐烂的菜叶。
“退兵五里!”卢华咬牙切齿地说着,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相信如果此刻苏含笑站在她面前,她一定会立即扑上去生嚼其。
白衣军师轻轻一叹,转头深深地望了明月关一眼。
而此时明月关上,一群士兵正玩得不亦乐乎。
根据苏含笑的要求,水川集合了全关的工匠和略通木工手艺的人,连夜赶造出三十多台简易投石机,虽然并不牢固,准头也很差,不过好在苏含笑并不要求太高,天一亮,就命人将投石机全部搬上了城墙。
在得知这些投石机的使命后,几个将军兴致勃勃地带着手下的军士去收集垃圾,倒让关内的居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含笑原本是坐在投石机旁边的,不过被那些垃圾一熏,蓝沉烟第一个受不了。
虽然很好玩,不过实在没必要自己找罪受嘛。
苏含笑捏着鼻子退出老远,兴致勃勃地看着。
第一发“炮弹”准确地落在敌营了,可惜落点是一块空地,不过第二发都打在一顶看上去很华丽的帐篷上。
负责发射的将军和士兵渐渐也玩上了瘾,能这么欺负敌人的时候可不多,远远望去看着敌营里的凄惨样,人人都出了一口恶气。
一些比较重的如木头之类,加上从高空坠落的冲力,要是碰巧打中目标,小帐篷都翻到,人更是头破血流,还有士卒突发奇想,在易燃的垃圾上点着火,然后立即投出。总有一个运气好的沾上一些帐篷,顿时蔓延成大火。
所以说,人的创造力是无穷的。
苏含笑看了一会儿,欣赏够了敌人的狼狈相,没什么新鲜劲了,便拉着蓝沉烟下楼。
相信经过这么一闹,卢华绝对会下令退兵的,敌军的士气被压制到了最低点,相反己方却是精神振奋,既然兵力的差距无法改变,她也只能在其他方面尽量挽回劣势了。
“那边现在一定已经气死了。”蓝沉烟跟在后面蹦蹦跳跳的,心情很好。
“要是真能把人气死,倒是谢天谢地了。”苏含笑不禁苦笑。
不管怎么样,对方三十万大军的人数摆在那里,就算一人吐一口唾沫也够淹死人了,在京城得到确切的消息,派来援兵之前,她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决战的日期,保证将敌军挡在明月关外。
“呐呐,含笑!”蓝沉烟抓着她的衣袖好奇道,“你那些稀奇古怪的主意是怎么想出来的?哪本书里有写吗?”
“打仗可不是光看看兵书就行的,小东西!”苏含笑敲了敲他的脑袋。
“我和你同岁,同岁!”蓝沉烟怒道。
“嗨嗨。”苏含笑随意地应了两声。
“讨厌的家伙。“蓝沉烟撇撇嘴,一跺脚,继续追上去。
讨厌还跟来,苏含笑无语,男人的心,怎么就这么难测呢?
“殿下!”没走几步,就见水川迎面走来。
“怎么了?”苏含笑停住了脚步。
“请殿下移驾书房,末将有要事禀告。”水川低声道。
“好。”苏含笑望了她一眼,点点头。
三人很快地来到书房,水川让心腹和暗卫一起守在门口,这才沉声道:“末将已经连夜调查了十八道军报系统。”
“哦,结果如何?”苏含笑明知故问。
“虽然尚未调查完毕,不过,就目前而言,应该是全部被切断了。”水川苦笑道,“怪不得京城得不到一点儿消息,而最可怕的是,那些被切断的渠道在表面上还维持着原样,若非特意去查,恐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呢。”
“至少说明那个隐藏在暗中的敌人很熟悉大雍的军报系统。”苏含笑道。
“守村那边,末将也派了人去,只是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水川道。
“有什么消息再说吧。”苏含笑说着,目光落在书房墙上挂的巨大地形图上。
“关于城外的敌军......殿下有什么想法?”水川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
这位太女的想法虽然出人意料,甚至可以说是荒谬,但不可否认的,很有效。不过两天工夫,就让敌军退兵扎营,还让两军的士气此起彼落,达到了最佳状态。也许......她真的能够解开目前的困局?
“水副将,我军和敌军的骑兵速度相比起来,如何?”苏含笑问道。
“这……单以速度度而论.短途恐怕没多大区别,长途的话,关内的士卒无论如何比不上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而且草原的战马也更优异。”水川考虑了一下才保守地答道。
“这就可以了。”苏含笑打断了她的话,直接吩咐道,“去找三位谨慎些的将军,各领两千骑兵,分成三拨,轮流休息。今天晚上天一黑,就悄悄出关去找敌军麻烦。”
“唉?可是就算敌军退兵了几里,草原上无法遮掩行踪,偷袭会被发现的!”水川急道。
“没人说要偷袭。”苏含笑白了她一眼,继续道,“我只要你们每隔两个时辰一拨,带兵出关,用最快的速度冲到距离敌营一箭之地,朝那边射三轮火箭,然后不用管战果,立即回关。”
“这个办法好。”不等水川答话,蓝沉烟已经笑了起来,“晚上折腾得她们草木皆兵,看她们白天还有没有力气来攻关。”
“反正守城也用不上骑兵,就让她们白天睡觉好了。”苏含笑笑眯眯地道。
水川顿时哑然,的确,草原上视野太好,她们固然无法偷袭,可敌军就算明知她们过来,也无法事先埋伏,只能被动应战。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不管怎么应对,就算无法给敌军造成大的伤害,但让敌人晚上没法休息的目的还是能达到的。
“明白了就去吧。”苏含笑不耐烦地挥挥手。
“是!”水川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没有了外人,苏含笑随意地在椅子上毫无形象地坐下,一只脚直接搁到了书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累了?”蓝沉烟凑到她身边。
“还好。”苏含笑闭上了眼睛,从出京开始发生的事,一幕一幕,像是无声的电影胶片一般,飞快地在脑中闪过。
说起来,也出来很久了。那个皇宫,虽然没有家的感觉,可是竟然也有了一丝留恋。是因为......有值得留恋的人吗?
一个人独来独往了一辈子,却没想到换了一个世界,竟然被感情牵绊了心。不过,这种感觉……还不坏。
“你在想他。”蓝沉烟闷闷地道。
“嗯?”苏含笑一愣,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张鼓起的包子脸,忍不住笑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脸颊。
“你就会欺负我,从小到大都一样。”蓝沉烟抓住她作怪的手指,抱怨了几句,看看她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心头火起,干脆张口就咬。
“哎呀!”苏含笑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指,上面已经多了两个新月形的牙印,不禁哭笑不得,“你是小狗啊?怎么乱咬人。”
“就咬你了,怎么样!”蓝沉烟不服输地瞪着她。
“不怎么样,咬回来而已。”苏含笑一本正经地说道。
“想得美!”蓝沉烟立即如触电似的跳起来,几下跑出门去,“呯”的一下甩上门,声音远远地传来,“我去城墙上玩!”
苏含笑本就只是说说而已,根本就连手指都没动一下,见状一声哂笑,随即严肃起来,在桌上摊开一张大雍地图看起来。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地图真的很简陋,虽然比她曾经见过的一些古代地图古董精致很多,但和现代的印刷根本没法比,也幸亏她对画地形图本就算精通,才能勉强分辫。
她看的是京城到明月关的那一段,官道标注得很明确,沿途要经过几个州,越过三道军事防线,而连绵数千里的凤凰山却只是画了个大概轮廓,道路什么的更是一概没有。不过从她们来的时候走的路大致判断,的确可以绕开大部分重兵防守的州郡,直抵京城附近。
难道那些蛮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胃口,夺下明月关后,不仅仅为了过冬的粮食,还想偷袭大雍京城,改朝换代?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虽然明月关外齐集了三十万大军,可是,就算明月关被攻陷,京城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那又如何?凤凰山小道的地形不容许三十万大军通行,能用上的,最多不超过三万精锐。
仅仅三万人,便是来到京城城下,又能有什么作用?京城城高墙厚,便只是御林军,也足够坚守几个月的,时间一长,附近的州郡得到消息率兵勤王,区区几万蛮族,立即便能包了饺子!
一边思考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苏含笑一时也想不明白,敌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外面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怎么了?”苏含笑回过神来,起身打开书房的门。
“殿下,似乎是敌人撤军了。”暗卫恭敬地答道。
若是之前她们是因为暗卫的天职保护太女,那么此刻才是心甘情愿,就连一路上这位太女时不时的戏弄,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武人天崇拜强者,而强者——不一定表现在武功上。
一人一剑,到死又能杀死多少敌人,而谈笑间将三十万人于股掌之上,却是这个被称为纨绔太女的轻轻数语。
“我们去看看。”苏含笑也注意到了她们的眼神变化,不过她并不在意。
现在的暗卫还是控制在凤后手里的,就算暗卫的职责让她们不会对皇族不利,但是目前阶段还只能有限度地利用。等她登基之后,完全将暗卫的控制权拿在手里再整顿不迟。
不过,暗卫必须由凤后掌控吗?这倒是个麻烦。
就算将来真的立了蓝沉烟做她的凤后,这家伙的子又适合管理这种暗地里的组织么?何况他还老是吵吵嚷嚷地要去当将军打仗!总不能把守护皇族的暗卫组织整个儿掇去前线。
百里青倒是合适,有了可以动用的武力他也会如虎添翼,不必事事依靠梅若水的力量。只是……立他为后的难度实在大了点。
不是做不到,而是……付出的代价和收获的利益是否值得。
总之,这个问题还能考虑几年吧!女皇的身虽然说不上很好,但短时间里还不会让位的。
摇了摇脑袋,她甩开了这些烦人的想法,脚下已经自动来到城墙下。
“殿下!敌人撤军了!”一个将军兴冲冲地跑过来。
“别高兴得太早了。”苏含笑毫不客气地一盆冷水泼过去,“虽然看上去我们大占上风,但兵力的巨大差距摆在那里,我们的劣势没有任何改变。”
“殿下说的是。”那将军愣了一下,慢慢冷静下来,不禁一声苦笑。
苏含笑满意地点点头,士气大涨是好事,不过变成骄傲轻敌了可不好,过犹不及啊。
“那我们现在要如何做才好?”那将军又问道。
“你叫什么?”苏含笑道。
“末将孙彩兰,是骑兵营偏将。”那将领怔了怔才道。
“那你去找水川副将吧,就说是本殿下让你去的。”苏含笑随口道。
“是!”孙彩兰兴奋地行了个军礼,风风火火地走了。
苏含笑淡淡一笑,或许她们自己还没有察觉,不知不觉之间,太女的影响力在明月关已经越来越大了,想要收服这些悍将们,也不是很难。或者说,目前险恶的局势帮了她一个大忙吧!
走上城墙,远远望去,果然见到敌军已经开始拔营后退。
虽然简易的投石机大部分都坏了,不过这种战术本来也不可能用第二次,所以不心疼。那些坏掉的机器拆开了还可以当做滚木使用,并不浪费资源和人力。
“殿下,您很厉害。”猛然间,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舒将军过奖了。”苏含笑头也不回地道。
“末将很佩服。”舒捷恭敬地道,“殿下这几天的作为并不是恶作剧什么,也不是打压敌军士气那么简单。最重要的作用是,消除了我军对于敌人庞大军力的恐惧感。相信现在殿下就是下令全军出击,我们的士气也依然旺盛。”
苏含笑回头,有些惊讶地望了她一眼。
急先锋么?还是个胆大心细的。小小的明月关,还真是藏龙卧虎,而能够统帅这群人的水柔,她倒是很想谈谈呢,可惜了。
“殿下以为,援军还要多久?”舒捷道。
“若是母皇动作快些,不过十来日而已。”苏含笑对于这个问题,在看地图时就已经考虑过了,回答起来有成竹,“离明月关最近的,可以抽调的兵力就是宁州大营,母皇得到暗卫传回去的消息,传旨到宁州,出兵来援,最快的话,十二天便可到了。”
“宁州大营主将与我们水将军相交莫逆,定然不会故意拖延。”舒捷道。
“那么,我们的任务就是坚守半个月。”苏含笑道。
至于女皇不出兵的可能,她根本没有考虑过,先不说让太女战死会造成多大的政治后果,明月关是大雍北方的生命线,断然不容有失的。
只是……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五万对三十万,还真不是容易干的活儿呢。
接下来,根据苏含笑的命令,一到晚上,三支骑兵就轮流出击,扰敌营,不但放火箭,还故意把一些箭矢涂成黑色,趁着黑夜去,宛如幽灵之箭,防不胜防。
只是第二天,敌营就有了相应的防范,反正自家军队够多,便派了一万人在大营前方一里左右另扎了一处营盘,任由人扰,大军则在后面蓄锐。
第三天晚上,敌军开始反攻,每隔一阵子就派人攻城,有时是虚张声势地喊几下,有时是真的攻上来,夜色下也看不清楚,只能时刻防范着。似乎敌军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拖垮大雍军的战斗力。
不过苏含笑也立刻想出了解决的办法,让守夜的士卒准备了许多干草,一听到喊杀声就点着了往下丢,火光照亮了城下的状况不说,那些的草垛也抵挡了敌军攻城的脚步。反正现在是秋季,明月关后都是大片的良田,稻谷收害之后,留下的麦秆要多少有多少,没有完全晒干也没关系,时冒起的浓烟首先熏的是敌军。
接下来,两军的互相偷袭就陷入了僵局。
第四天一大早,随着低沉的号角声,浩浩荡荡的大军开始正面攻城。
到了这个时候,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没有了作用,只能是一刀一枪,用血将敌人狼狠地赶下城墙。
滚木础石,热油开水,凡是守城的必备品都用上了,倒让苏含笑大开眼界。
在暗卫的保护下,苏含笑站在城墙后方,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血战。
生命变得毫不值钱,牺牲也只是一个数字而已,没有任何计策,不是杀人便是被杀,仅此而已。
蓝沉烟站在她身边,手里紧着剑柄,手心满是冷汗,脸色虽然发白,但坚毅的唇线紧抿着,背脊也挺得很直,没有一丝动摇。
“放轻松点,你不是还想当将军吗?”苏含笑拍拍他的肩膀。
“含笑......”蓝沉烟扭头看着她浑若无事的轻松模样,不禁疑感地道,“你看着这些,就没有任何感觉吗?”
“怎么会?我又不是天生冷血。”苏含笑一声哂笑道,“第一次看到死人,第一次动手杀人,我的表现比你不堪多了。沉烟,你已经做得很好。”
“是吗?”蓝沉烟不解而又有些好奇地道,“你是怎么样的感觉?”
“恶心,反胃,吐得昏天黑地,几天都没有吃东西,只勉强用白粥度日。”苏含笑毫不犹豫地道。
“唉?那你是怎么克服的?”蓝沉烟道。
“真的想知道?”苏含笑确认道。
“当然!”蓝沉烟猛地点头。
“我让人去杀了五个该死的人,把他们的血都来倒在木桶里,然后坐在桶中浸泡了一夜。第二天就再也没有任何不适了。”苏含笑轻描淡写地道。
“真的?”蓝沉烟不禁打了个寒颤,脸色也更白了。
“当然是……”苏含笑低头,凑到他耳边,轻轻一笑,“假的。”
“你……苏含笑!”蓝沉烟一愣,随即是恼羞成怒地大吼,不过紧绷的精神确实松了。
怎么会有一瞬间当真了呢,是因为她的语气和表情都太过认真?可是明明知道不可能的,要是她竟然做过这种事,没有理由瞒过所有人,女皇也不会允许的!就知道这女人最喜欢开恶劣的玩笑,可偏偏自己每次都上当!
苏含笑却是笑笑,她说的自然是真的,只不过那是属于“含笑”的经历罢了。而且,那五个人都是她亲手杀的,血也是她亲手放的,只因为她明白,若是过不去这一关,下一次死的人就是她!组织......不需要见不了血的杀手。
“殿下,这里太危险,您还是……”一身是血的水川匆匆走过来道。
“我又没有上阵杀敌,这个位置也是很不容易被流箭的地方,没有关系。”苏含笑摇了摇头。
她不是热血漫画的主角,不会头脑一热就来个什么身先士卒的,她知道自己的价值,亲自上阵杀敌,那是傻瓜才干的事。大雍太女,不需要给人一个有勇无谋的印象。
事实上,也不是她喜欢站在这里的,毕竟她擅长刺杀偷袭,这样的群战实在很不利,只是……就算作为一个标志和象征,她只要站着,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激励起士气,让士卒们知道,自己背后支撑的和需要守护的是什么。
逃避了,那么她前些日子努力塑造出来的形象就付诸东流了。
水川见状也无法.只好调了一小队精锐作为太女的亲卫,守护在边上。
“水副将尽管把注意都集中在眼前的战斗上,本殿下自己会保护自己。”苏含笑道。
“是。”水川无奈,转身回到了战场。
“果然是不对劲。”看了许久的蓝沉烟开口道,“那些蛮子使用的云梯、攻城车等攻城器槭远远超出了草原上的技术水平,大雍对于军事用品的管制是非常严格的。”
“恐怕也是那个军师指点她们造的吧。”苏含笑淡淡地道,“这人还真是奇怪,既然有经世之才,怎么就看上了草原上那些蛮子,难道他竟然以为那个什么‘如花’很有王八之气?那眼光未免太差了点。”
“要是真的如此,那这个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怕有别的阴谋。”蓝沉烟道,“别忘了被截杀的信使和被屠杀的守村,大雍内部有他们的势力,而且不小。”
“我知道。”苏含笑点了点头,“总之,这场仗打下去,阴谋什么的,自然都会慢慢浮面的。”
“嗖~”突然间,两支羽箭迎面射过来。
暗卫一伸手,打落一支,另一支却因为角度和位置的关系,被边上的士兵挡住了。
“叮!”蓝沉烟的剑如同闪电一般,一掠而过,利落地将羽箭削成两段。
“不错嘛。”苏含笑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难怪暗卫都评价了一声“武功不错”,他的剑法,没有个十数年的苦练是达不到这个速度的。
干净,迅捷,没有一个多余的花俏动作,就只是几个基本的刻势,千锤百炼之后,返璞归真,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一一快。
这就是蓝家从战阵中领悟出来的剑术!
“那当然,我早就说过我的剑不是装饰了!”蓝沉烟抬起下巴,骄傲地道。
“才夸你一句就翘尾巴了。”苏含笑好笑地敲敲他的脑袋。
“敌人要撤军了。”蓝沉烟忽然脸色一肃。
“你怎么知道?”苏含笑怔了怔,怎么也看不出征兆。
“我也说不上来,就像是一种直觉吧?”蓝沉烟想了想,苦恼地道,“没有什么具的原因,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但是知道就是知道。”
苏含笑不禁沉默下来。虽然蓝沉烟说得不清不楚,还颠三倒四,但是她却明白,那是一种对战场的敏锐度,原本只有身经百战的老将才会有那样的经验,可是蓝沉烟……该说他不愧是军神蓝氏的唯一传人吗?
“含笑?”蓝沉烟叫了一声。
“没事。”苏含笑对他笑了笑。
就在这时,敌军后方响起了清脆的鸣金声,城墙上浴血苦战的敌军如潮水般开始退却。
“结束了。”蓝沉烟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天空。
夕阳满天,红艳似血。
生死之间,谁也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这一松懈下来,才感觉到已经饿狠了,不过,这一天的攻防,终于还是挺过去了吧!
苏含笑忍不住苦笑,才一天而已,兵将们都已经很疲累了,还有十天要守,也许更久,真的能撑过去吗?敌军有三十万,可以轮流上阵,可她们却无法休息。
“殿下。”水川一边擦着额头沾染的血迹一边道。
“辛苦了。”苏含笑按了按她的肩膀,目光扫过,见到疲惫地靠着墙根大口喘气的士兵,突然间,心头略过一丝警兆,没等她想明白,嘴里的话已经先思维一步喊了出来:“快起来!全军备战!还没有结束!”
包括水川在内,所有人都不禁愣住了。但是,出于对这位太女的信任,水川下意识地一个转身,跟着吼道:“全军备战,快!”
话音未落,城下又传来一声进攻的号角。
撤退的士兵根据旗号向两边散开,绕了个圈子回到后军,而正面又是几万生力军扑了上来。
幸好苏含笑提醒得早,原本已经坐下喘息的士兵刚好来得及重新补上缺口,顿时又是一轮新的血战开始。
“好险!”蓝沉烟吐出一口气,又疑惑地道.“你怎么知道敌军会二次进攻?”
“你们光顾着打退敌人的兴奋,都松懈了!”苏含笑一声冷哼道,“没看到那些云梯都没有抽走吗?形势是她们占优,没道理把这些器械送给我们毁掉,草原还没这么富裕!”
“大意了……”蓝沉烟噎了一下才道。
“笑到最后的才是胜者……”苏含笑喃喃自语了一句。
“嗯。”蓝沉烟应道。
或许是因为计策被识破,继续下去又会重新变成消耗战,而且己方的士气还大跌,这一次,没打多久,中军就再次传来鸣金撤退的信号。
直到确认敌军是真的收兵了,城上的士卒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回真是累得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休息一下,之后就是打扫战场了。”水川松了口气道,“这回真要感谢殿下的及时提醒。”
“这样没有理由的命令,水副将却带头毫不犹豫地执行了,这个功劳我可不敢全占。”苏含笑微笑道。
“这个……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莫名其妙地就做了。”水川有些尴尬地道。
闻言,周围听到的将军们都大笑了起来,城上一片轻松,不久之前的沉闷气氛一扫而空。
“不管怎么说,又应付了一天。”水川道。
“对了,城下的那些尸体怎么办?”苏含笑看着已经开始搬运尸体,冲洗血迹的民兵道。
“等一下我们和敌军会各派几十人打扫战场,搬走己方的尸体。”水川答道,“这是大陆战争的惯例了,双方都不得攻击打扫战场的士卒,一来是人道精神,不能让自己的战士曝尸荒野,二是……要是这么多尸体不妥善安排,很容易引起瘟疫等疾病。千百年来都是这么做的。”
“是吗?”苏含笑皱了皱眉,带走走到城墙边,向下望去。
只见零星的火焰尚未熄灭,断裂破损的攻城器槭和城头砸下去的滚木皑石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尸体有不少从城上摔下去或被拖下去的大雍士兵,但更多的都是草原联军。毕竟攻城的总比守城的吃亏得多。
“殿下在看什么?”水川也顺着她的目光望了望,却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等一下敌军就会派人来收拾尸体了吧?”苏含笑沉思道。
“已经过来了。”水川道。
苏含笑抬头望去,果然见到敌营方向过来了百余名士兵,都没有带兵器,推着不少板车,车上盖着白布,应该是用来撤尸体的。
“末将也组织人手出城。”水川道,“这个时候是双方默认的停战期,不过我会让舒将军带兵守在门口,以防敌军异动。”
虽然这么说着,但明显谁也不觉得百余名没有武器的士兵能造成什么威胁,何况多年来双方都是这么打扫战场的,毕竟瘟疫可不会认人。
“等等。”苏含笑挥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水川奇道。
“去调一队弓箭手过来。”苏含笑道。
“殿下!不可以攻击打扫战场的士卒!”水川吓了一跳。
“谁让你攻击那些士卒了?”苏含笑没好气道,“射城下的尸体!哪里都行,乱射!”
“啊?”听到这个命令,所有人都愣住了,心里也感到很难以接受。
人都死了,再射尸体似乎有那么一点儿不厚道?再说,下面也有不少是大雍士卒的尸体啊!怎么忍心在同胞为国战死之后,还糟蹋她们的遗体?
“原来如此!”蓝沉烟轻轻地一合掌,恍然大悟。
“你看出来了?”苏含笑一挑眉。
“水副将,听含笑的,射尸体!”蓝沉烟转头道。
水川迟疑了一下,终于一咬牙,挥手叫来了一个小队的弓箭手。
士兵们面面相觑了一阵,但看到毫无表情的上司,还是张弓搭箭,往下射去,当然,她们都故意避开了穿着大雍军服的尸体,专挑草原联军尸体最多的地方射。
“啊~”出人意料的是,城下突然响起一片惨叫声。
“诈、诈尸啊!”不知道是谁叫了起来,顿时,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刀剑掉了满地,但更多的人是拿起弓箭一阵乱射,甚至了打扫战场的草原士卒。
“什么诈尸,分明是趁着战时混乱没人注意的时候装死,然后想借打扫战场的时机抢占城门罢了。”蓝沉烟撇撇嘴,不屑地道。
果然,那些打扫战场的士卒也纷纷从车上的白布下取出兵器,格挡乱箭。
城墙上的将军们都是一头的冷汗。
镇守明月关多年,从来没有一次战争如今天这般一波三折,让人从心底发凉。
幸好,她们身后也有一位英明无双的太女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