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好姐妹(1 / 1)
午后风起云涌,地面上的水渍宛如新落下的雨滴,可以以假乱真。
“珍珠,你再忍忍,姐姐这就带你进屋换件衣裳!”小凌寒拖着娇小玲珑的妹妹一步一步前往闺阁,脸上的焦虑无半刻停过,生怕迟了一些又得上风寒。如此羸弱的姑娘再也经不起病痛的折腾了。
回到长廊里,珍珠强撑住意识抓着小凌寒的手说道:“姐、姐,娘在屋里,珍珠不想让娘担心……”未等她把话说完,小凌寒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换了个方向,“那就先回我屋里,可好?”珍珠勉强扯出一抹笑,没有异议。
“大小姐!”转身欲走的当口,迎面而来笑容满面的安顺,他一见到小凌寒就笑逐颜开地打了招呼,可她这会儿无暇与他嬉戏攀谈,安顺也瞧见了小凌寒身边的珍珠,一脸讶异道:“呀!二小姐怎么浑身湿透了?”说着,不忘上前一步,抬起双手,却不知所措。
“嘘!”许是安顺情难自控,那一惊呼怕是要惊动珍珠房里的雪姨,小凌寒立刻噤声,安顺乖乖地闭上了嘴,小凌寒扶了扶珍珠又道:“安顺,你悄悄地去厨房打桶热水来我房里,记得小心点,别让人给发现了,至于你看到的,我晚些时候再与你讲。”安顺仔仔细细地将大小姐的吩咐记在脑中,默默地点了点头,小凌寒见他明白,对安顺办事又向来放心,未曾多想,便将珍珠带回了自己屋里。
一进屋,她便把珍珠安置在自己床上,为她褪去衣衫罗裙,只留一件内衣与亵裤,用被子裹住身体,避免受风寒侵袭。
约莫半柱香时辰,安顺叩了房门,提来了两桶水,小凌寒走去开门,从安顺手里接过水桶,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安顺,你来的路上可有人发现?”安顺摇头,接着往屋内探了探,问道:“大小姐,二小姐怎会浑身湿透了?”
一想起刚才珍珠因自己而落水,便颓丧着脑袋,低声道:“都怪我……如果我不与那家伙吵嘴,倒不会连累了珍珠,事情因我而起……”水里的热气熏了眼,方想起要给珍珠泡澡,去去寒气,复又抬头道:“安顺,你在门口守着,若是有人来记得通报。”安顺伸手抹去她眼角噙着的泪水,说道:“大小姐不哭,安顺帮大小姐守着。”说着,他让小凌寒进屋,为屋里的人掩上门,独坐在屋前瓦下。
小凌寒吃力地提着两桶水至浴桶前,哗啦啦倒入,雾气弥漫,趁着热气腾腾,她把瑟瑟发抖的珍珠扶进浴桶,说道:“珍珠,沐浴净个身就会舒服点,你一个人慢慢洗,姐姐去把湿衣裳处理一下。”小凌寒转身欲走,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姐姐别走,珍珠怕……”
她回过头笑道:“傻丫头!怕什么?这是姐姐的屋子,姐姐在这屋里,哪都不去。”
珍珠皱着眉,热气的氤氲使她脸上难得有些红润,如此娇俏柔弱的姑娘着实令人心疼,不外乎她这个做人姐姐的,“好好好,姐姐不走,姐姐帮珍珠沐浴。”一听小凌寒不走,珍珠立刻抿嘴一笑,满足地点点头。
小凌寒无奈,谁让她自小便疼爱这个妹妹,拿过身旁的小板凳坐了下来,提起布巾,浸湿后又拿了起来,“还不坐好?你看着姐姐,姐姐如何帮你擦身?”珍珠坐直身躯背对着她,小凌寒开始帮她一遍遍地擦身,水温正好。
珍珠任由姐姐帮自己沐浴擦身,偶尔调皮地拍拍水面,打起点点浪花,小凌寒看着她但笑不语,她也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即使生了病出不得房门,却也能有稚龄孩童的天真。
“姐姐。”忽闻珍珠唤她,她又回过神,问:“怎么了?”珍珠转过身,面对着她,小凌寒提起珍珠泡在水里的小手,用布巾仔细擦拭。
珍珠盯着她的动作,说道:“姐姐对谁都是这么温柔的么?”小凌寒一愣,没停下手里的活,脑海里闪现一抹影子,摇头道:“谁听话,姐姐便对谁温柔。”珍珠听这话里似是在夸她,不禁喜上眉梢,竟立身从水里站了起来,小凌寒怕她着凉,一惊,又把她按回了水里,嗔道:“小心着凉!”珍珠怕姐姐生气,便乖乖地泡在水里,再也没有多余的小动作。
“那姐姐可曾帮谁这般擦过身子?”
小凌寒又是一愣,回忆着那日午后,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曾被她亲自呵护着。只不过她当时存着私心,替他装饰了一下门面,未曾褪尽衣衫沐浴清洗,可如今想来,对受过礼教的自己来说,替一个陌生男子梳洗绾发,似乎又逾了礼节。幸得此事只有她与当事人以及安顺三人知道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珍珠见姐姐愣着不发话,愈加好奇,“姐姐,你的脸怎么红了?”小凌寒瞪大眼,用手摸了摸脸颊,好烫,却不好对珍珠说出先前所想,“可能水汽太重,熏着了。”她若无其事地回答,心底的某根弦却被牵动着,好奇怪的感觉。
珍珠年纪尚幼,不知姐姐这是怎么了,只当是水汽使然,怕姐姐继续被伤着,只道:“姐姐,珍珠已经不冷了,一直泡着倒要不舒服了。”小凌寒轻轻地刮了刮珍珠的幼嫩肌肤,好似有些起皱,心想是不该泡得太久,便让她站起身为她从头到脚地擦干,换上了干净的一套衣裙。
“怕雪姨发现,珍珠就先穿着姐姐的衣裳吧。”她从橱里拿了一身鹅黄色的抹胸襦裙,对着珍珠摆弄起来才发觉这裙子过于宽松,并不适合珍珠。“你看,姐姐六岁之后的衣裳你都穿不得,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打紧,珍珠可以穿!”她从小凌寒手中接过裙子往自己身上一套,又拿束带往腰间一绑,也就勉勉强强穿上了身,只是这版型,实在不搭。珍珠穿戴整齐后,在小凌寒面前欢快地转了一个圈,怎知转得太快,有些晕眩,小凌寒立刻上前扶住她,骂道:“不就是穿了件破衣裳,用得着如此高兴么!这不,若是姐姐来不及扶你,跌着、磕着、碰着了,这该如何是好!”
珍珠立定身子,吐了吐舌,并不责怪姐姐凶她,她知道那是姐姐疼爱自己的方式,她是刀子嘴,豆腐做的心!
小凌寒实在拿他没辙,叹气道:“唉,你原来的亵衣裤全都湿了,如果穿着这身回去,雪姨定会怀疑!”
“那今晚睡姐姐房里不就好了?”
“可是姐姐……”她看着自己的身材,皱眉道:“这身材怕是要压到妹妹你了。”
珍珠摇头,“珍珠不会嫌弃姐姐,只怕自己到时候过了病气给姐姐才是!”
“傻丫头,姐姐可是从方大夫那儿学了些皮毛的,又怎会担忧?再说珍珠是姐姐的好妹妹,这些小毛小病,早晚是会好的!”小凌寒点了下珍珠的鼻头说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晚和姐姐一起睡!”小丫头抱住凌寒的手臂撒娇道。
“好!珍珠想怎样便怎样,好么?”
“嘿嘿!”小丫头笑弯了眼,“姐姐真好,珍珠要粘着姐姐一辈子!”
“嗯,直到珍珠出嫁,姐姐会一直陪着珍珠。”小凌寒认真地说道,珍珠却是羞涩地贴在她怀里,“姐姐这是在取笑珍珠么?哪有人会娶珍珠这样的病秧子?”小凌寒不许她如此妄自菲薄,抬起她的头道:“姐姐说过,珍珠的病会好的,就一定会好的!何况咱们家珍珠长得美若天仙,没人娶是那人的损失!”说完,便见珍珠羞红了脸,头低了下去,手指不安地搅在一起。
“怎么了?”小凌寒以为自己把她说羞了,笑道。
“姐姐,方才那位公子救了珍珠一命,我们是否应该去谢谢他?”珍珠低着头,轻声细气道。
忙活了半天,倒把这事儿给忘了,被这么一提及,小凌寒才发觉那家伙心地也不是坏透了顶,虽然之前在酒楼有些过节,可他毕竟是珍珠的救命恩人,好歹也该去谢谢人家,“也是,明儿个姐姐带份礼物去致谢便是。”
“珍珠也想去!”
“不行!你忘了雪姨的嘱托了么?”小凌寒厉声制止道。
珍珠一听不行,心底的小火苗被生生熄灭,耷拉着脑袋,撅嘴不语。“你这样也没用,姐姐不会让你跟着出去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爹和雪姨如何是好?”这小凌寒心肠硬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说话的。珍珠见没戏,也就不再闹心了。
“姐姐代你去,人家也会领情的,你就不必担心了,除非你想见他是不是?”想起刚才在池塘边,珍珠对那家伙的态度,心里总有些担心,不是她妒忌,而是怕那种富家少爷无法给珍珠安逸的生活,更无法许她一生的幸福。
“姐姐别多心,珍珠不去就是了。”珍珠抬起精致的脸庞,告诉她自己不曾对姐姐以外的人上心,可她瞒得了面前的人,却瞒不住自己的心,珍珠没有发现,一旦种子种进土壤,天时地利人和,便会扎根生长,不外乎她内心的那一颗。
内心的猜忌得到了否定,小凌寒这才放心。“珍珠乖乖地待在房里,姐姐先去把那些处理了。”她指了指地上的脏衣服道。
“好,珍珠就待在这儿,哪也不去!”说完,便坐在床头,笑看着小凌寒捡起地上的脏衣服。
打开房门,差点忘了门口还有个安顺待着,她见安顺老老实实地坐在石地板上,立刻拉着他起来,“安顺,辛苦你了。”
安顺笑道:“不辛苦。”安顺瞧见小凌寒手里拿着珍珠先前穿在身上的湿衣裳,明白里头已经处理妥当,“这衣裳还是让安顺拿去洗了吧。”
“也好,我去厨房煮碗姜茶。”她把衣服交给安顺,心想珍珠现在虽然没事,可毕竟是落了水,吹了风,不喝碗姜茶,这心中始终不放心。
安顺点头,两人随即离开了。这一天,总算在有惊无险中度过,除了这四人,今后有人路过池塘都不会知道那里曾发生的惊与险。
可这一对好姐妹,她们的情分还能经历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