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恶魔的泪(1 / 1)
> 二人相拥而吻,时而如狂风骤雨,时而风平浪静。他们总是有用不尽的力气,泄不完的欲望,彼此交融,永不厌怠。早已没有当年小儿女之间的羞涩,而是放下所有束缚和伦理纲常,换之是那亲密无间的契合和成熟的技巧,在欲望里沉沦。
光辉洒进宽阔繁华的屋内,缓缓移向雕花紫檀牙床,照在她那张犹带泪痕的睡颜上。那是昨晚在动情处流出的忧伤与快乐的泪。她睁开眼睛,侍女将她扶起,走向后堂的浴池中。她在那里一面泡澡一面用膳,有侍女轻轻捶打她的肩头。她惬意极了,又小眠了一会儿。
沐浴完毕,换上了她最喜欢的那件红裙。胸前的束带垂至膝盖,轻如烟的披帛挂在脖子上,又往臂弯间缠了一圈,青丝简单地绾成一个发髻,用玉梳簪在发顶上。
侍女端来用沈太医开的方子熬成的药。毕竟不来月事,也不可能怀孕。所以她忍着苦涩,闭气把它给喝了。阿元忙奉上一颗蜜枣,她含在嘴里等它缓缓化开。
饮完药,便迈步走出了寝宫。秋意甚浓,枯黄的叶子在枝头上打转,悄然脱离,缓缓飘下,掉入河渠里,顺着波浪流出宫外,流进护城河,最终消失不见。
她本来想往蓬莱岛游玩,脚却不经意地往紫宸殿而去。又立刻回转身来,突然迎面有一个宫人撞了上来。力气极大,撞得王萱往后一跌,众人来不及扶住,顿时乱成一锅粥。
跌倒间,王萱看见她是孟宝林身旁的侍女柳儿。柳儿见撞到了王才人,吓得面如土色,立马跪地求饶:“才人,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是没看见……”
“混账!我们一堆人围着才人,你怎么偏偏往才人身上撞?你安的什么心?”阿元见多识广,又见柳儿神色慌乱,心下生疑。
连王萱也觉得蹊跷,但还来不及开口,便觉得腹下疼痛难忍,有什么东西扩张又收缩,挤得肠子扭成了一团。豆大的汗滴渗出了额头,她难忍地捂住下腹,伏在冰冷的地板上,身子缩成一团。
立刻有人尖叫:“血!”
王萱低头一看,两腿间有一股暗红色的血流了出来,蜿蜒成了一条小溪。好多的血,那么红那么耀眼,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挣破自己的身子,想要钻出来。
“这……这是伤娠之象!”不知是谁惊讶地吼起来,“快传太医!”
宫人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有人跑去请太医。有人跑到紫宸殿报信,剩下的则把王萱扶起来。
王萱痛得昏天暗地,咬着牙大喝一声:“把柳儿拿下!”
她没有昏厥过去,而是亲眼看着那团鸡蛋大点的模糊血肉从裙子下脱出。于此同时,更多的血涌出。她没有闭眼,她直直盯着自己的骨肉一点点与自己分离,最后化为一滩血。像孕育它时那样悄然无声地出现,而又突然消失。还来不及欣喜,就已经死去。
已无泪可流。
李瀍赶到时,王萱正卧在琉璃榻上,脸色苍白,浑身冰冷,就像是一具刚死去不久的尸体。王萱转动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谁害我?”
刚痛失孩儿,李瀍心痛如绞。这是他们的儿子,是大唐的太子,还未成形便被夺走生命,他岂能忍得?咬牙切齿道:“朕已经令禁军封锁长安各个城门,沈太医插翅难飞。柳儿也招了,是孟宝林。”
“把他们满门抄斩!一个不留!”她发狂地嘶吼,紧紧抓扯锦被,指尖发白,抓出五道深痕。从来没有这样想杀人过,那些害她的,她要百倍奉还!
沈太医被抓了回来,下狱后几次欲寻死,王萱哪能让他死得那么痛快!等娠期已过,她就把他提出大牢,连同孟宝林和柳儿,请来后宫妃嫔,一起观看他们是怎么被凌迟处死的。
她这是杀一儆百,让她们看看,谁敢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紫梅吓得捂住了眼睛,王萱紧紧抓住她的手,对她说:“如果有人害你的儿子,我也就这么对她!”紫梅听了心中感动,却又被她那双狠毒的眼睛吓得抬不起头。
沈太医被挖去双眼时,哈哈大笑起来:“王才人,我做的是正确的。你看看你,你现在已经疯了。哈哈哈……”行刑的人立马割掉他的舌头,他断了气。
孟宝林大叫一声,已经吓得昏了过去,柳儿第二个被绑上行刑台架。
“饶命啊,才人!”柳儿大哭起来,吓得屎尿乱流。众人纷纷掩住口鼻,有人像看笑话样偷偷笑着;有人被那惨景吓得双腿打颤。
王萱坐在看台上,毫不在乎地笑了笑。仿若底下那个女子只是一个正在被宰割的鹿。又对紫梅说,“紫梅,我屡次三番饶恕孟氏,你看看她是如何对我的?呵,这次居然傻得让自己的贴身宫人来害我。难道我真的这么可恶?”
紫梅垂下头不说话,眉头拧成一团。王萱觉察到她在瑟瑟发抖,连她都怕她。突然醒悟过来,这样狠毒,李德裕他们又不知道会怎样弹劾自己了。
“慢着!”她对台下的人说,“把她们交给大理寺处置。”在理智崩溃的最后关头,她忍住了悲痛,暂且放下了仇恨。其实她最恨别人把她比作武则天。武则天没什么不好,可在诸多人心中是一个触之则痛的伤口。
她王萱才不要做武则天,她要做贤妃,要留名青史。
不过,她是不能忍下这口气的。最终孟家和沈家以谋害太子之名被全部诛杀。这一次小产事件牵连了三百人左右,他们用他们鲜活的生命为大唐还未出世便夭亡的太子陪葬。
第72章 会昌法难
行刑的广场上,众人渐渐散去,王萱叫住了紫梅。她一向喜欢这样柔顺心善的女子,站在她旁边就犹如沐浴在一片温柔的云朵里。也许正是因王萱自己缺少这样的柔情,所以才喜欢和她在一起。
紫梅生的俏丽,纵然穿着朴实无华的衣饰,也有一段不输于他人的美。她的美沉静、温暖、亲切,像是从天上而来的菩萨。王萱从发髻上拨下一枚孔雀镶玛瑙金簪,插进紫梅的鬓发间。她要让人知道自己对紫梅好,这样紫梅才不会被欺凌。
紫梅自是知道才人的好意,也不推辞。便对着她一笑,那笑容就是一片阳光,半开玩笑道:“才人,你已经送给我不少好东西了,紫梅的金箱子都装不下啦。”
二人说笑着往禁中走去,经过望仙台,王萱停住了脚步。她想起了赵归真,吃了他炼的金丹后果然怀了孕。这说明他还是有一点能耐的。
她先让紫梅回去,自己独身上了望仙台。望仙台最顶端是一个露天的平台,平台四周砌有白玉栏杆,放养着五只大仙鹤。两三个约莫十岁的小道士正用奇花异草喂着那些仙鹤。平台的东边是一鼎青铜大熏炉,炉子内焚香不断。赵归真坐在大熏炉下的蒲团上打坐,听见脚步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偷偷打量。一看是总找自己麻烦的王才人,便装作没看见。
王萱却是看出他在装模作样,声音便带着几分不悦,道:“赵先生,请跟我来。”
她用了个请字,已是对他足够客气。赵归真这才做惊讶状,睁开眼便行礼。
二人走到下面一层,进了隆真室,王萱摒退众人,这才开口说:“你的药果真有效。请问先生,能再给我一些么?”
赵归真心中暗喜,但面上不露半分喜色,郑重其事说:“才人已伤及宫内,恐怕不能再孕。请才人切莫强求,一切顺应天命。”
王萱冷笑一声:“你懂什么!?”她最讨厌这些道貌岸然的道士,语气更加重几分。
赵归真并没有被吓到,相反还显得有些得意:“才人是担心陛下百年之后,会因为无子而被打入冷宫么?”
突然听得哐当一声,迎面飞来一个玉环,赵归真侧头躲闪,那玉环砸在了那紫瑰盆上。紫瑰盆被震得摇晃起来,眼看就要摔下去。赵归真心疼宝物,纵身一跃,伸手抓住了紫瑰盆。心下刚刚安稳,低头一看,紫瑰盆缺了一个黄豆大小的口子,又惊慌起来。
完蛋了,陛下必定大发雷霆!赵归真一面想着,一面跪了下去,道起歉来:“贫道失言,请才人赎罪!”
“你给我滚出去!”她背转身,怎么就那么讨厌他呢。
赵归真不敢多做逗留,一溜烟儿跑了出去。正巧李瀍从外头进来,见赵归真慌慌张张,立马喝止:“先生去哪?”
赵归真心挂念着紫瑰盆,又见恰好撞到陛下,吓得冷汗直流。如果不先发制人,被王才人抢先,恐怕会诬陷是自己摔坏了紫瑰盆,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忙鞠躬道:“臣听闻室内有声,是故进去探查,原来是才人在里面扔玉环玩。”
李瀍看出他神色慌张,厉声问:“扔一个玉环,你就吓成这样?到底出了何事?”
王萱把刚才他们的对话听了进去,从室内走出来,悻悻道:“陛下,是我把你的紫瑰盆弄坏了。”说罢,把那稀世珍宝呈递到他的跟前。
若是外人打坏了紫瑰盆,李瀍必定要将他杀了。但一看是王萱打坏的,便只嗟叹起来:“朕爱其光洁,可惜可惜。”
好在有惊无险!赵归真抹掉额头上的汗,所谓伴君如伴虎,更何况老虎的旁边还有个母老虎,自己这条命怕是不够她玩的。手上的箭伤才刚刚好呢,现在抬胳膊都有困难。幸亏自己崇信道教,有太上老君庇护,这才屡次得以逃脱她的暗杀。
陛下曾问他手为何受伤,他只回答从马上摔了下来。哪能告知他被人暗杀?查来查去,肯定会查到王才人身上。陛下如此宠爱王才人,到时候若被她反咬一口,自己这条命也活不长了。
出了隆真室,他照旧上了天台,驾驭仙鹤,坐禅打定,晚上会被请出宫外。不过他这次动了脑子,又收养了十几名道士,前呼后拥,气场派头跟宰相差不多。那些道士围着他,他便再也不用担心从暗处飞来的箭矢了。
这日归府邸后正准备睡觉,突然发现枕头边有一封信。打开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赫然醒目的飞鹰。
信上写着:若至尊知道汝乃青灵之兄,岂能活命?汝若想为之报仇,则在丹内加解散方。加与不加,悉听尊便。
赵归真看得心惊肉跳,赶忙拿到火烛下烧毁了。一面烧一面想,这个人是谁?为何要让自己加害陛下?虽然自己亲兄弟的死与陛下有关,但怎能妄动杀心呢?自己是长安城内最有威望的赵先生,世人称为“天师”。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荣誉岂能被自己一手摧毁?不行,绝对不能这样做!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他这条命又怎么能活着出长安?他最伟大的梦想又怎能成真?
第二日,赵归真便遭受到谏官上疏弹劾。延英殿内众人劝谏,同样争执得十分激烈。因前线战事频发,国库亏空。李瀍又欲想在南郊敕造另一个望仙台,这引起了众臣的恐慌。他们便把矛头对准了赵归真。
李瀍对宰臣们说:“谏官论赵归真,此意要卿等知。朕宫中无事,屏去声技,但要此人道话耳。”
李德裕知道明着劝谏可能不管用,便对答:“臣不敢言前代得失,只缘归真于敬宗朝出入宫掖,以此人情不愿陛下复亲近之。”
李瀍又说:“我旧时已识此道人,不知名归真,只呼赵链师。在敬宗时亦无甚过。我与之言,可以洗涤去烦恼。至于军国政事,唯有与卿等相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