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 1）
“你不想再见陆冲？”龙七月盯着那箭，他知道如果那箭射出很难完全躲开。
“他在哪里？”沉冰果然有了分迟疑。
龙七月趁机绕过一颗树，向陡坡下滑去。
“龙七！”沉冰的箭没有射出，她的恨意却已经发出，再难收回。
龙七月护着灵儿滑下崖坡，沿着泥泞的溪道继续往深处走，深山树木溪流多，易掩盖气味。直到他觉得沉冰一时难以追上时才停下来，将右臂上的伤紧紧包扎住，可那血仍是止不住地渗透布流出。猛然看到乱丛后的一个小土坑，一番犹豫决定放下灵儿：“灵儿，你听七叔说，你乖乖躲在这里，七叔去把那坏人引开……”
灵儿乖乖听话地缩进了坑里，乱丛遮着真难发现她：“七叔，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龙七月略一迟疑，将背上两个包袱解了一个下来交给灵儿：“这里面有把小刀和衣服，如果害怕或者冷了就把它们拿出来……你要在这里一直等七叔回来……如果，如果天亮了七叔还没有回来，你就想办法自己找路出山去一个叫后沟的村子找一个叫贾东西的人，记住了，后沟的贾东西，把包袱里的三封信给他让他送你回水寨……”
“七叔，你不回水寨么？”
“回……”如果回得去的话，枝叶缝隙中火把闪动如星，他不能再迟疑，“记住，无论如何天亮之前不能出来也不能出声！如果有人找来了，你不要去见那个坏人，也不要去见你娘，千万不要见！告诉他们你要见贾东西，一定要先见到贾东西！”
“七叔……”灵儿还要说什么，但龙七月已经抱起剩下的包袱回到溪道上飞步离开了。
他这番耽搁，莫说沉冰追来了，连齐万也带人赶到了。草木之香，泥土气息，用以追踪的飞虫已经没了作用，骑马也是拖累了速度。而沉冰已顾不得装什么弱女子，她翻身下马，背弓箭持火把，对齐万手下如主子般发令吩咐，要他们细查血迹。她相信龙七月中的冷心花毒并未痊愈，否则他那飞空不见影的轻功怎会如此轻易被追上，他那箭伤虽不重，但那血也是难止的。
“看到他了！往西边跑了！”
“这龙七看来已非当年的飞空无影……”齐万正感慨，突然又不见了龙七身影。
“他便真是飞空无影，也逃不掉！”沉冰扔开火把，裙裾掖在腰间，一个飞身也不见了身影。
“还不快追！”齐万这才知沉冰厉害。
“这……”这怎么追？
“找血迹！今天定要取龙七的脑袋！”
一群人蜂拥散开，手持火把四处寻找那不知在何处的血迹。灵儿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待他们散开远去了，才敢小声抽搭着哭出来。
龙七月奔逃中，觉得胸中一团火气，他知道是运功过度又触动了那些经年内伤，四嫂的药能治内伤却不能解冷心花的毒，而现在藏于他血中的毒在对他体内那些老伤一次次进攻。他明白那滋味，明白那后果，可他不能停步，他要把沉冰远远地引开，离灵儿越远越好。
只是他没有想到沉冰的轻功竟如此精湛，恐怕上官孤也不及她，如果是以前的自己，也许还能甩开她，可现在尽管没有被她追上，可他清楚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身影，他再不是当年的飞空无影了。
当年的飞空无影可笑，可笑至极！那样的轻功都用来做了什么？四处找人寻衅生事，偷马、偷酒、偷九龙吐珠灯，似乎没用过正用。他自嘲地一笑，张开的嘴中便喷出一口血，究竟是哪个不给面子的老内伤向冷心花毒投降了？他不知道，他感觉不到，他突然感觉不到胸中的火气，感觉不到右臂的疼痛，恍惚着要栽下来。
“龙七！”沉冰在后得意叫道，“要不要我再送你一箭！？”
早该想到那箭上有毒，早该想到沉冰那蛇蝎毒心！
“你把灵儿交给我，我可以给你解药！”
再不可逃，龙七月落在一个险坡上，踉跄着爬到一个洞旁，将怀中包袱放了进去，衡剑坐在了洞前：“灵儿就在我身后，你有胆量就来杀了我！”
“到如今你还以为我不敢杀你？”沉冰在下面停住了。
“你不敢！”龙七月断然喝道，“你不敢！杀了我，你永远都再见不到陆冲！”
“他究竟在哪！？”沉冰强压着心中恨意，她怕那恨会很快吞噬她的理智。
“飞龙水寨……”龙七月冷冷地笑了，“关在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我给他留了两个月干粮和水，如果我赶不回去，他必会饿死都没人知道。”
沉冰有些犹豫：“你骗我？”
“是，就算是我骗你，你也不得不信，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现在就杀了我……”龙七月几乎发出一声狞笑，“你明明知道他有多恨你，如果他没有被我困住，他怎会不来向你寻仇？你这个疯子，你发了疯地爱他恨他，你会忍心再见不到他！？我知道你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可还是不得不信我的话……姐姐，你真是可怜。”
“住口！你这个疯子！”
“是，我是疯子！”龙七月大笑道，“姐姐，你比我更疯！即使你给我下了毒，可在你杀了夜青枫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性命。而你，即使知道了我是你亲弟弟，你还是要杀了我，为什么？就因为我们有一个疯娘么！？还是因为，你明白我对陆冲有多重要？”
他要逼疯她，因为他心里清楚，清醒理智的沉冰太过完美，他没多少胜算，而一个疯狂的沉冰要容易对付许多。
沉冰咬紧牙关，握弓的手不住抽动颤抖，突然她扔开弓，不顾一切地向陡坡上冲来。
“上来杀我啊！你这个疯子！”龙七月一声狂笑，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变得疯狂的岂止是沉冰。
龙七之死
铅色天穹，乌云密布，雷声滚过，窗棂门框都震得咯咯作响，空中闪电如聚集的飞龙，时而白龙亮尾，时而金龙翻滚，时而紫青长龙接地饮水，映得这黑漆漆昏暗的天都在电光中颤抖。
雨声似雷吼，雷鸣如地裂。这场倾盆豪雨已下了三日，齐勒城外的苏儿河河堤已有几段不堪水冲雨击垮了口子，眼看着水就要漫到城里，抚治大人文修平已经将城中百姓都迁到了城北高处，可他现在还不能离开，为公他得留在城里查看是否还有他人滞留，为私他得劝说夫人同行离开。
文修平本是晋地的商贾之后，几年前便捐了官，兢兢业业为官为民，今得了抚治之职来西北巡视，不想就遇上了这百年不遇的大雨洪涝。这本就是件费神恼心的事，不想家中也出了事，夫人龙谨德得人相报，她那娘家七叔在齐勒城外马须沟子遇上了马贼生死不明，她是又哭又闹求着文修平出兵去救，可如今兵士都守在苏儿河河堤上一人当十人用都不够，哪里又能调出人来帮她寻人，于是她便也赖在这齐勒城不肯走。
要说文夫人龙氏的七叔，也不是别人，就是那在马须沟子外与沉冰、齐万一战后不知去向的龙七月。去年龙七月盗九龙吐珠灯入狱，文修平就跟着白紧张了一场，他官小职微在京中门路也找不清，好不容易提心吊胆等到皇上赦免了龙七月并御封为飞客，没想到这七叔又把麻烦惹到了这里。他自然要派兵去找，不管怎么说龙七月也是顺天府的五品捕快，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何况事情已经过去三四天，怕是找到也是一具死尸。
龙谨德抱着随报信人贾东西同来的陆灵，只一脸倔强看着劝她离开的贾东西。
“……夫人，您这样为难文大人，那是怪罪学生不该此时来了？七寨主将这孩子嘱咐给学生送往水寨，可学生从未去过水寨不知路径，也不认识个熟人，学生思来想去只能先将她交给夫人您。可您现在与文大人呕气不肯躲出城去，万一城里真进了水，您和这孩子有什么闪失，学生怎么跟七寨主交待？”
“交待，交待！你只顾自己好不好交待，我七叔若是遇了难，你肯跟去交待！？”
“夫人，贾先生说的是正理！”
“理？”龙谨德冲丈夫文修平翻了个白眼，“这所说情理，情字还在理之前！你也就是个花钱买官的窝囊废，跟我面前说什么大道理，装什么读书人！？”
“不可理喻！”文修平气得鼻子都要歪过嘴角，“你们龙家水寨是有名的豪士侠义之家，远不说，就说八姑也是明大理有远见之人，怎么你偏偏……”
“我偏偏怎样？我嫁入你们文家，你经商也好为官也好，我用过你什么！？今我不过求你借几个人去探探我七叔死活，你便这多推辞，算我瞎了眼！嫁人如此，我便是被水淹了被浪吞了，这辈子也认了命了！”
“真真一泼妇！”文修平狠狠一咬牙，甩袖转身便出了后院。
滚雷依旧，豪雨不减，文修平心中更加烦乱，派去清城的兵士到现在还有几个没有回来，还不知有多少人留在城里没能力逃去高地，可自己的夫人有车马院外等着却不肯离开。
“文大人！”当地县丞淋着雨从街角跑来，纱帽早已不知落在了哪里，湿透的官袍衣摆上溅满泥泞，靴子也被泥裹得寸步难行，他看到文修平也站在雨里，立时踉跄着上前禀报，“金大人说大堤已经溃了，马上就要冲进城来，金大人他们已经从河堤直接撤到了北山上，文大人您也快出城吧！”
“我知道了……景三，城中可还有没撤出去的百姓？”文修平顾不得县丞劝言，急忙去迎那师爷景三。
“还有一些行动不便的百姓，已经由兵士和衙差背出了城……城南老神仙杜大夫医馆里有个病人受伤过重，怕不撑搬动，他虽奄奄一息可还没有咽气，老神仙不肯丢下他自己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