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chapter10、蝌蚪（1 / 1）

春季开学的时候，市重点高中迁到了新校址。新学校所在是一处三面环山的偏僻之地，不过环境倒是安静干净，晨起有鸟啼悦耳，晚憩有虫鸣作伴。只是交通不太方便，未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学校要求所有学生住校，唐逆与渺渺一起申请了一间二人宿舍。

上学期末所有的一切，那个医务室的初吻，那个心碎的渺渺，仿佛都因为邱毅然的出国，消失的无影无踪。唐逆与渺渺，默契地不再提及那样一个男生，尽管他曾经阴差阳错成为她们枯燥生活中的插曲。渺渺没有追问他们俩后来的事情——也许好了，也许不好，但只是他们的事情而已，虽然想起那一幕也会痛，但深藏心底是最好的办法。她唯独不会恨唐逆，因为唐逆可以为渺渺舍弃生命，自己那场卑微的单恋，不过是成长史上一块可笑的里程碑罢了。

渺渺心里，始终真正放不下的，是许久不见，却愈加心心念念的韩子游。

距离高考的日子越近，高三生们的神经便紧张一分。开始住校时，唐逆与渺渺都很兴奋，整晚整晚聊天打闹不睡觉，但渐渐对住校生活腻味了，比来比去，还是家好。唐逆便隔三差五私自回家，而渺渺，回到宿舍总能看见唐逆临走前放在自己床头的一颗榛子巧克力，安详而调皮，渺渺剥开，空气里也浸润了香甜苦涩的味道。

细细回想起来，高中时候两个小女生所有的喜怒悲欢，浓缩在一起，也不过是舌尖融化了的苦甜巧克力味道。

春暖花开，万物向荣。一个晚上，唐逆听到窗外青蛙叫，就对着书桌前昏昏欲睡的渺渺说道：“要我说，咱们学校建的地方虽然偏远，倒有几分‘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意境。你听窗外有青蛙叫呢。”

渺渺竖起耳朵一听，果然有蛙鸣，笑道：“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去钓青蛙，和我几个小亲戚一起，用青蛙腿钓好多好多的青蛙。我们在稻田边站着，不停地抖动诱饵，那青蛙边慢吞吞跳过来了，它还以为它找到了虫子呢，一咬钩就被我甩进大袋子里去了。那袋子还不是一般的袋子，得是袋口小袋儿深的，这样任凭它怎么跳，都跳不出来。”

唐逆听的入神，十分羡慕：“我自小都没见过青蛙，只不过在电视上图画书上瞧见罢了。渺渺，你小时候一定天天都有好玩的事，真是羡慕。可惜我的童年就在各种辅导训练里过去。我印象里最好玩的就是一个秋天，子游、殷少哥哥还有我，我们一起去农庄划船玩，经过好长一条弯弯曲曲的水道，最后豁然开朗，好大一个湖！然后他们都放下了浆，我们躺在船上，听凭船随着风在湖面漂游，现在想起来，‘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渺渺哈哈大笑，对唐逆说：“大小姐，你也会泛舟江渚上啊，我以为你一直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小时候划船的功夫可好了，还敢赤着脚站在船头钓鱼捕蜻蜓捞蝌蚪呢。”

唐逆翻了个白眼：“野孩子，明儿你抓个蝌蚪给我瞧瞧，抓不着算你扯谎。”

渺渺扮个鬼脸，俩人听着窗外青蛙咕咕叫着，渐渐入眠。

第二天唐逆郁郁不乐，原因是模拟考英语考得不太好，她从英语老师办公室出来，手中尚拿着一份卷子仔细分析着错误点，不想一道强光在她眼前一晃，刺眼得很，她皱眉抬头，见渺渺浑身泥点子，手上也沾满了黄泥，咧着嘴乐呵呵冲她傻笑呢！

“傻妞，乐什么啊！”小逆心里不高兴，见到渺渺眯着眼直乐，不由地好笑。

“嘿嘿。”宋渺渺从背后扬起右手，举起一个溢满阳光的玻璃瓶子。

唐逆再看玻璃瓶中，悠然自得游着一条小蝌蚪！它的尾巴也被阳光衬得透亮，忽而停止忽而游动，显得十分快活。

原来只是唐逆昨晚顺口一提，渺渺却记在了心里。一大早就跑到学校东边还未建好的小池塘抓起蝌蚪来。没想地上湿滑，眼瞧见蝌蚪游过来了，伸手一够，一不留神差点掉池子里面去，幸而渺渺双手紧紧扒住岸边奋力一爬，才不致掉进去。手舞足蹈半日终于抓着一条蝌蚪，渺渺也顾不得去换衣裤，径直来教室找唐逆了。

两人把蝌蚪放在窗台上，围在一起盯着这个小生命，唐逆道：“我去给它抓蚊子苍蝇，好让它快快变成青蛙！”

渺渺咯咯大笑，清凉的眸子弯成月牙儿：“你比我还傻，青蛙吃蚊子苍蝇，蝌蚪就能吃得了么？”唐逆一想也是，撅着嘴道：“那你说它吃什么！”渺渺拧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竟也语塞。

两人对视着思忖片刻，几乎同时喊起来：“面包屑！”

日子在无数的对与错之间滑走，堆砌如山的复习资料里，埋着一罐透明如水晶的玻璃瓶，盛着全不知成长愁滋味的蝌蚪一只，日日吃食游耍，唐逆经常笑说，这只蝌蚪长成后无疑是最天才的青蛙，每天和书墨相伴，多少能认得些字吧。

距离高考又近了一个月，可是蝌蚪还是小小的，没有成长的迹象。唐逆着急地查阅资料，书里说一般孵化的蝌蚪20天便能长出后肢。渺渺也是心急，恨不能把自己的两条腿安到蝌蚪身上。又过了一个星期，玻璃瓶中的时间仿佛停滞了，小蝌蚪忘记了长大。于是二人终于决定将它放回大自然。

与其为了自己喜好戕害它的一生，还不如就此放手，还它一片自由天地。

放生仪式简单而隆重，唐逆最后给它喂了一次食，渺渺将玻璃瓶浸入水池，打开瓶盖，瓶中的水与池塘水立马融合在一起。蝌蚪仿佛迟疑了片刻，贴着玻璃壁游动了两圈，终于顺着玻璃瓶口快快地游了出去，马上没有了踪影。

“哈哈，它自由了！小蝌蚪找妈妈去咯！”渺渺兴奋地回头，忽而见到小逆眼中竟有亮晶晶的东西。毕竟，从此以后渐渐养成的习惯要试图忘记了，再也不会每天两个人抢着给它喂食，又默契地怕喂多了将它撑死，所以每人每次只喂一点点；再也不会习惯性地拨开一叠试卷，用笔敲打着玻璃瓶，恐吓一无所知的小蝌蚪了。

别了，永远长不大的小蝌蚪。

唐逆呆呆地想，原来那个不愿长大的自己，是和这蝌蚪一样，因为缺乏养料而变得乖僻奇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