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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楔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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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说今儿个是个好日子,宜出门,一大早地将陈世非从被窝里忽悠出来,说是保管他今儿出去能遇着良缘。

其实对于“良缘”一事陈少爷委实不急,但自打他过了二十生辰后,管家便为他操碎了心,每日地除了为他物色美人就是望着他唉声叹气。这几月来,陈世非瞧着他一把黑胡子变成了灰胡子,也不忍心逆他老人家的意,遂收拾收拾领着跟班陈四月出门了。

一路上照旧,只要是陈少爷横行的十米内绝无人挡路。小姑娘见着他要躲,小伙子见着人也要躲,就连那垂髻小儿白发老翁见着人还是躲得远远的。

虽然这陈少爷长了一副俊秀不凡的样貌,加上他有财有德,男女皆爱,但不表示他生冷不忌口啊?所以,老大爷,老奶奶,还有那位斗鸡眼的姑娘你们别躲了成不?

说道这,陈世非真真要叹一口长气。你说说,任谁背上“金陵城第一恶霸”这样的称号都是不会开心的吧?而这称号呢,他委实背的有些冤枉,以致他每日都得跪在祠堂里对着陈家列祖列宗忏悔。

“我这个不孝子啊,毁了陈家几代的英名啊。”

这事儿说起来有些长,总归是喝酒误事,所谓“酒后乱性”啊!这事儿简单来说是这样的——两年前的某个冬夜,陈世非一不小心把金陵城西李家的妹子给睡了!

本来嘛睡了就睡了,他陈世非也不是没干过比着更混账的事,糟糕的是那李家妹子有喜了。有喜了啊!如今想想都是一身的冷汗。这里友情提醒各位仁兄,睡完妹子一定要及时备好汤药。

然而,陈世非虽然混蛋,可他也不是做了不认的人,但是,这陈家上下百口人都知道这是一个误会。至于什么误会,现在不能说。总之呢,那之后陈少爷逃了,一逃就是一年。回来之后,他就变成了金陵城人人暗骂的负心汉薄情郎还有色狼。

哎!

都说人生如戏,陈世非觉得他的人生就是一部《窦娥冤》。

后来又有一次,他领着四月到城西蓝家去收租,蓝家没钱。陈少爷觉着银子欠久了不好,他没安全感,于是就商量着让蓝家老大去陈家做一个月的工。之所以不要蓝家老二,一则是他不喜欢“二”这个字,二则这老二长得实在是有点对不起老天爷。谁料想,这蓝家老大竟是宁死不从,拉拉扯扯间,蓝家老大撕坏了陈少爷新上身的衣裳。

陈世非知道他赔不起,于是善解人意地让四月记了下来。

……后来,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他强要蓝大不成改敲诈银子。

于是,这样一桩叠一桩的冤案压到了陈世非瘦弱的肩上,从此他就成了金陵城响当当的恶霸一枚。

你说这冤不冤!

好在陈世非这人天性乐观,想着既然已经背上恶霸的骂名了,不如就这样吧。

陈世非仰头看看天,太阳刚爬出来,目前没有六月飞雪的迹象。因着,他已从假恶霸变成了真恶霸。哎,所谓“逼良为霸”啊!

跟班四月见他闷闷不乐的,给他说听来的两桩新鲜事儿。

一是今儿金陵城来了新戏班子,二是——

二,陈世非没让他继续说。

“新戏班子?”他笑嘻嘻地问。

四月点头,“说是广陵那边来的,公子你说会不会是——”

陈世非掏折扇敲四月脑袋,“青天白日的少做梦。”

四月一旁当闷葫芦去了。

陈世非重新仰头看天空,侧脸一半映在阳光里,有几分明寐的忧伤。

这样忧伤了一会儿,他听到了四月肚子叫,于是领着他到城东梅花巷子王小二那去吃肉包子。

四月再度郁闷,明明是少爷你自己肚子叫好吧!可惜,他是只小老鼠,在陈世非这只大黑猫面前敢怒不敢言。

今儿来的早,王小二包子铺前人还不多,但就是这样,还是遇到了冤家。

城西蓝家老大跟老二正津津有味地说着昨晚城东向家遭贼一事,说到那女贼“梁上燕”竟是两眼放光,崇拜欣赏之意言于表。

蓝大大笑,一拍桌子:“这梁上燕实是巾帼豪杰,要是哪日她能去那恶霸陈家走一遭,就更是为民除害了。”

蓝家老二啃着肉包子,满嘴的油,被蓝大这一拍桌子惊了下,头一抬,瞄到蓝大身后的人,那刚咬到嘴里的肉就掉到了地上,被旁边狗视眈眈已久的恶狗叼走了。

蓝家老大瞧着弟弟惊讶的样子,敛笑,义正言辞:“二弟你莫不是瞧不起梁上燕?”

蓝家老二摇头。

“哎。”蓝大叹气,“可叹我未曾见过梁上燕,若是他日得见佳人,我定要亲口提亲。”

蓝家老二这回听懂了,结结巴巴道:“提……提亲?”

“是啊。”蓝大道:“我要跟她说,我不会嫌弃她的,我要娶她,然后每月去那陈家偷一次,嘿,嘿嘿……”

蓝家老二再度摇头。

蓝大皱眉,“二弟觉着不好?”

话音落,身后传来一声细细缓缓犹如唱曲儿的调子——

“哎呦喂,蓝大,爷觉着这法子甚好。”

蓝大机械地回头,就见着一张比女人还美上三分的男人脸,正放大了朝他贱贱地笑着。

蓝大只觉一阵气血上涌,然后……晕了。

陈世非咂舌,他好像没做什么吧?

蓝家老二慌慌张张地给陈世非磕了个头,一把扛起自家哥哥就跑了。

正在吃包子或者打算吃包子的见着蓝家兄弟跑了也做鸟散状,王小二包子铺前霎时就剩下陈家主仆。

瞧,误会就是这么产生的。

王小二花白的胡子颤了颤,抖着手过来招呼这煞星。

“四个肉包子,另外再准备一百个送到陈家去。”陈四月掏出银子给王小二,吩咐道。

王小二连连点头,忙去准备了。

夏日的早上有些热,陈世非掏出折扇,“唰”地一展,动作利落又好看。只是可怜了过来上包子的王小二,一不小心瞄到了那绘在扇面上的画——一幅活色生香的春宫图。

哎呦,瞎了他的狗眼吧!

陈世非展开扇子后才发现今儿早上出来的匆忙竟拿错了扇子。他瞪向四月,四月早低下了头啃包子。

心里默默地念:少爷您昨儿晚上心血来潮要画春宫,画完就收进了扇格子。那么多扇子都长一个样,我哪知道哪柄画了春宫那柄没画啊。

陈世非“啪”地将扇子合上,过了会儿又展开,喜滋滋地问四月:“你不觉着爷的画技越来越高超了么?”

四月边啃包子边点头,是进步了,但少爷您除了会画春宫还会画别的么?俗话说“术业有专攻”,少爷您每日逛青楼,若是连春宫都画不好,四月真要想想您的脑袋是什么做的了。

陈世非见四月点头,心里一喜,将扇子往四月怀里一塞,咬一口包子,“爷今儿高兴,这扇子赏你了。”

陈四月默默地咬完最后一口包子,默默地将扇子插在了腰间。

吃完包子无事可做,陈世非决定继续游手好闲,为祸苍生。在调戏了三个姑娘两个小伙子折腾死了一只鹦鹉后,陈少爷晃到了金陵城东的东大街上。

此时已经到了晌午,街上好多人,简直是人挤人。

“哎呦喂,怎么这么多人啊?”

听到这声音,这腔调,围观的百姓默默让开一条道,让这位瘟神过去。

“少爷,今儿太子回朝啊。”街上人太多,吵吵嚷嚷的,陈四月不得不大声说话。

“什么?”陈世非凑过耳朵去。

“今儿太子回朝!”陈四月对着他耳朵一吼。

陈世非被这洪亮的声音炸退一步,挖着被震到的耳朵,“太子回朝?哪个太子?”

“就是民间的那个太子啊。”四月解释,扒着人群往外瞧,只见前面清一色的黑衣银甲的将士,后面是太子金黄灿灿的銮驾。

“哎呦喂——”陈世非拖长了声音,“就是那个王八羔子太子啊。”

太子銮驾而至,百姓皆噤声跪拜,于是这一句慢悠悠细缓缓犹如唱戏一般吊着音的“王八羔子太子”划过了瞬间安静的东大街,传入了銮驾前黑衣将士后一骑白马的黄衣男子耳中。

“少……少爷。”四月胆战心惊地拉了拉他家犹自站着的少爷的衣袖。

陈世非终于在满街百姓惊诧地目光中觉出了不对劲,蹲下、跪地、低头、脱衣、解发,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白马上的黄衫男子将一切不动声色地收进眼底,示意将士们继续前行。

“王八羔子太子?”犹自呢喃了一次,嘴角慢慢、慢慢地勾了起来。

銮驾慢悠悠地行到了陈世非这里,他悄悄悄悄地掀起一只眼皮想瞧瞧那王八羔子太子的模样,谁想这眼皮一抬就没能下的去。

白马上的男人,腰背儿够直,脸蛋儿够俏,小眼神够骚。

竟然是他?!

陈世非第三次仰头看天空,半明媚半忧伤。这一刻他无比期望骑白马的是那个名叫唐僧的和尚。

前面说到陈世非为躲李家小姐逃了一年,而这一年,若是用戏文里的开篇词,可以这样说:

“一场英雄救美,一场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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