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再有就是,他懒得走进这群人参与其间,因为对他们要说的那点儿事情他已经略知一二。这种种心态加在一起,使他显得淡漠、恭顺而又躁动不安,似乎随时都会借故告辞而去。
“晚上好,”罗伯特朝安招呼道,对埃米丽不满的呵斥声充耳不闻,接着他开始逐一招呼其他在场的人,“麦拉好……帕西沃好……”最后转向埃米丽正走过去要坐的椅子,因而他的问候就变成了等同于宣布会议开始的命令,“……埃米丽。”接着他坐到一张老旧而丑陋的织锦缎蒙面的椅子上,干咳了两声。
帕西沃得意地朝安使了个眼色,安转开了脸。罗伯特伸出一只手,年轻的雅克把一只公文包递给他。
“这件事,”罗伯特说着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个账本,翻到用桔黄色书签夹着的那一页,然后把账本摊在膝盖上,“不会占用很长时间的。”接着他把两条前臂平放在账本上面,对他们说道:“但是在这之前我想说的是……”
帕西沃哼吟了一声。
“……就几句话。首先,我要在这儿说一下托马斯·约克先生的事情。最近证实雅克先生是无可置疑的、聪敏机灵的、诚实正直的年轻人。其实这种考证是没有必要的。不管怎么说,现在我认为可以把我家里的一些事物和责权交给他去处理了,因为这些个事情一直搞得我很难有闲暇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实际上,我把事情委托给他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只不过我想做得更正式一些。你们可能早就意识到,雅克先生对我们之间的事物非常熟悉,从房产方面的细节”——他拍了拍膝上的账本——“到对投资和会计业务的督察。他仍然会负责这些事务,只有一点变化。”
罗伯特·约克从衣袋里抽出一叠蓝色底面的纸,举在手里抖了抖:“这是委任状,指认雅克先生做我的代理——也就是说,在相关的领域,做我们大家的代理:负责处理我们各自的房产以及公共产业的维护;监督我们的投资和文件管理;还有最后一点,”——(他用低沉的腔调把最后这件事烘托得重大无比)——“雅克先生即将接管我的集邮工作——把我多年来积攒的所有邮票重新整理成册,并且制作完整的目录。” 他把委任状递给惊呆了的雅克。
“可是,约克先生,”雅克抗议道。
“什么都别说,雅克。这是正确的决定,我做了该做的事情。”
“叫我看看那东西!”帕西沃一骨碌爬起来从雅克手里夺过那些文件,飞速看了一遍,然后用一种诡异的目光长久地盯着手足无措的雅克。帕西沃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把文件递了回来。
“埃米丽?”罗伯特问道。
社会工作者拿过文件匆匆看了一遍:“当然,我不敢装作懂得这类事情,”她说,“但是既然事已至此,你知道,特别是——我是说,你已经搞得无懈可击了……”她停下来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我是说,这该不是统管我们全家的权利吧?如果是这样,我认为没什么问题。”说完,她感到自己像是在提出异议,于是朝雅可点了点头,“这样很好,雅克先生。”
雅克(他从安·卓尔的面部表情推断自己表现得很有魅力)激动的满面通红,不胜感激地微微躬身致意。
“对有些并不了解这些事情的人来说,我亲爱的埃米丽,”罗伯特·约克平淡地说,“你理解得很正确。”他干咳了一声,这次仅咳了一声,“这件事就谈到这儿。还有另外的事情……”
“你还没把那份东西给麦拉看呢。”帕西沃气急败坏地说。
“是吗?什么?”麦拉·约克神情紧张地环顾上下左右,糊里糊涂的样子。
“我认为,”埃米丽突然对那位家族里的骨干人物说,“你还是快点把事情说完算啦!”
“没关系,亲爱的,”帕西沃露齿一笑,“我本不想到这儿来的。可现在既然我们都来了,那就该说什么说什么好了,是不是?”
“没什么事,麦拉,”罗伯特·约克急促地说,“只是一张法律文书。你要想看就看看。”
麦拉显得心智明澈地说:“如果没什么问题,”她痛快地说,“那我也没意见。”
罗伯特·约克瞥了一眼堂弟帕西沃:“那就不谈这个了,在我们谈论惯常的事物之前,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说。”他从手里托着的手帕底下拿出一只标准尺寸的信封,是很便宜的普通平口信封,在哪里都能买到的那种。他从中抽出一张五边形的硬纸片,“你们中间谁对这个无聊的把戏负责?”
众人莫名其妙地愣了一阵。埃米丽好奇地问道:“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罗伯特·约克神情冷峻地把卡片递给她。
“J?”埃米丽念道,“嗯,”又把卡片递了回去。
罗伯特伸手去接,但是帕西沃抢先把它夺了过去。
“哼!”帕西沃耸着鼻子哼了一声。
麦拉呆滞的目光被眼前传来传去的白纸片吸引住了,焦急地间道:“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安·卓尔俯过身去,从帕西沃手中夺过纸片递给麦拉。
“这是什么?”麦拉还是问。
“什么都不是,亲爱的,实际上什么都不是。”安说。
“我不同意这么说,安·卓尔小姐,”罗伯特·约克说,“看来,我必须再问一次——你们必须回答!谁对这件事情负责?”
“不是我干的,”帕西沃见罗伯特第一个把极度怀疑的目光投向他的脸,不禁脱口而出。
“不至于吧,罗伯特,”埃米丽说,“这准是谁开了个玩笑。”
“我可没看出这里有什么好笑的地方,”罗伯特说,“你觉得可笑吗,雅克?”
雅克把一直贪恋地望着安·卓尔的目光调过来:“哦,先生,我想也许跟你对半裁开的说法有关,可能是什么人故意嘲弄你吧,我觉得这样。”
罗伯特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还有谁接到这种可恶的东西了?”——没有人作声——“那为什么偏偏我一个人接到了?”
“你确实说过对半裁开什么的,约克先生,”雅克低声说。
“是的,可我现在想法儿又变了,雅克。”罗伯特恼怒地说,“不管怎么说,我的亲戚们肯定觉得这很让人开心。”
“假如这样能够解释你对这么个小玩意儿如此幼稚的认真,罗伯特;”埃米丽粗厉地说,“我倒是乐意听你这么说。”
就在这个时候,客厅入口对面的北墙上的门砰地响了一声。麦拉·约克嗖地站了起来,安·卓尔也随着站起来。
“那儿有人!”麦拉颤抖着说。
雅克大步走过去猛地拉开门。安嘘了一声说:“没事,亲爱的!”轻轻拍了拍麦拉。
沃尔特出现在门口。他没有去管弹到边上的门板。他瞪着猫头鹰一样滚圆的眼睛,短小湿润的嘴唇没有些微颤动。他看了看满屋子的面孔——温怒的、惊愕的、迷惑的以及恐俱的面孔——然后走到安·卓尔面前干巴巴地说:“修好了,小姐。”
“谢谢你,沃尔特。”安清澈柔和的话音打破了众人的迷惜,“是厨房的水槽,”她解释说,“下水不畅。”
“我在水沟里找到了这个,”沃尔特说着拿出一个小东西。雅克离他最近,伸手接了过去:“一个指环。”
“沃尔特找到了你的指环,亲爱的。”安对麦拉·约克说。
埃米丽满脸“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表情,于是安解释道:“这可是个很贵重的指环,上面还镶着珠宝呢。嗒,亲爱的。”她把指环从雅克手里拿过来递给麦拉。
“既然你也在这儿,沃尔特,”罗伯特·约克说,“我就问你点事情。你有没有接到过这样的邮件?”他朝沃尔特举起卡片。沃尔特走进房间拿过那张纸片,面无表情,一声没出。
“有吗?有吗?”罗伯特急急地问,“在你收到的邮件里到底有没有过这样的东西?”
“上面打着个J的吗?”沃尔特问。
“甭管上面印着什么!”
“没有,罗伯特先生。”
“那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
“不,罗伯特先生。”沃尔特把卡片递回给他。
“那么,好吧,”罗伯特说着,专横地挥了挥手——似乎根本察觉不到这种带有他自己强烈的个人特征的动作。沃尔特把这理解成让他离开的命令,眨了一下滚圆的眼睛,朝门口走去,并且随手把门从背后关上了。
“那么,”埃米丽问道,“所谓的‘对半裁开’又是什么意思?”
罗伯特·约克温怒而又无奈地扭过头去。汤姆·雅克说:“那只是约克先生的一种观点。1847年美国发行了一种十美分的黑色邮票。有一阵子,每当邮局的五分邮票脱销了——或说是——用光了,邮政局长就下令把十美分的邮票一裁两半,代替五美分邮票出售、流通。这在当时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这样,当时遗留下来的信封上的邮票有的是竖着裁开的,有的是横着裁开的,甚至还有一些是沿对角线裁开的——也就是说,把它裁成两个三角形。
“有很长一个时期,集邮者当中流传着有关1847年黑色三角形对裁邮票是否存在印刷错误的种种猜测。有种说法是,个别邮局的工作人员由于漫不经心,不是把邮票沿对角线对裁,而是随便在票面上斜着裁去一个角,于是邮票就成了五边形——就像这张卡片的形状。自从出现了这些形状不规则的票面,它们就被认为是珍稀的品种,当然很少能在邮件上见到——事实上几乎是独一无二的——因此它的价值也高的无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