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远虑弘历细回母(1 / 1)
晚间送罢来客,贾母劳乏了一日,亦未留邢王二夫人及尤氏凤姐儿斗牌,亦未留宝黛及三春姊妹们在跟前儿玩笑凑趣儿,只命鸳鸯琥珀几个服侍自己梳洗了,便歪到榻上,顾自想起白日里的事儿来。
这会子仔细一想,她方意识到,今儿富察福晋之所以会忽然屈尊来到她们家,却又决口不提恭喜元春作得理亲王庶福晋一事,那么她竟是单为黛玉而来的不成?!那可就真真是不太妙了……
不提贾母在这边儿暗自忖度,且说富察福晋自出了贾府的门,却未回自个儿家里,而是命那赶车的人,“直接往宫里去。”
说来富察福晋之所以会于今儿忽然莅临贾府,却是有几层儿原因的,且听笔者一一道来。
原来当日弘历与黛玉话别后,先便命方野带了冯渊英莲夫妇去安置,而他自己,则是忙忙赶回了宫里去。
那守门的宫人见得失踪了已将近三月的四阿哥忽然回来,喜从天降,一拨儿子人忙忙便飞奔去养心殿、坤宁宫和永寿宫等地儿报信儿,余者则簇拥着弘历,一头往养心殿赶去。
一时到得养心殿,就见雍正皇帝、那拉皇后和弘历的母妃熹妃俱已等在那里,只不过雍正帝是一脸的冷峻,皇后和熹妃则是一脸的喜悦和嗔怒罢了。
弘历一瞧这阵势,便知此番自己是闹大了,因忙上前跪下磕头道:“儿臣给皇阿玛、皇额娘、额娘请安……”
话音已落,已被雍正帝暴喝着打断:“你还知道要回来?怎么不继续玩你的去!”
“儿臣倒是想早些儿回来来着,不也是因为受了伤回不来嘛,好容易新近伤好得差不多了,儿臣心里记挂着皇阿玛和额娘们,方醒夜兼程赶了回来……”弘历小声嗫嚅道,心亦突突跳得慌,皇阿玛一向对自己兄弟严厉,如今自己又犯了这样儿的错误,只怕今儿轻易过不了关了!
闻言那拉氏先就一脸心疼的上前亲搀了他起来,口内犹道,“伤着那里了?这会子可好全了?本宫这就宣太医来与你瞧瞧。”说完先打发了人去请太医,方回头嗔雍正道,“先前孩子没有回来,皇上见天家念个不住,好容易今儿个回来了,偏又要摆脸色与他瞧,也不怕吓坏了他?依臣妾说,还是先让太医瞧瞧他的伤是正经。”
这那拉氏与雍正帝原是少年夫妻,相濡以沫至今,已是三十余载,其感情自是非其他妃嫔能比拟一二的,且雍正帝亦知道那拉氏因着青年丧子,之后又一直未再有孕,因一直视弘历若自己亲生一般看待,况他原本便不是真个在生弘历的气,只是因自己为他白担忧了这么些日子,心里有些儿不悦罢了,是以被那拉氏这么一说,倒也真缓和了几分颜色,开始缓缓问起弘历此番办差及流落在外的见闻经历来。
一时太医来了,当着帝后妃三人的面儿,细细与弘历做了检查,方恭声回来:“启禀皇上,启禀娘娘,四阿哥当日之伤势虽则凶险无比,因事后处理得宜,倒也并无大碍了,请皇上娘娘放心。”
“朕知道了,你且退下罢。”沉声打发掉太医,雍正攸地冷下脸子,掉头问弘历道:“听你说来,你身上的伤,竟是一个多月以前便落下了?然,你却并未去到就近的府衙求助,亦未让人回宫来送信儿,这却又是为何?难道你就不怕那害你之人,卷土重来再害你一次?真真太不省事儿了,立刻给朕回你的翠微斋面壁思过去,三个月内,没有朕的旨意,不得随意出入!”
抛开自己对弘历这个儿子的偏爱不谈,单凭他是自己早已密旨立下的储君,他就能用尽一切法子,护得他的周全才是,不然待他百年之后,他该怎么去面对大清的列祖列宗呢?今儿个对他严厉一些儿,只会是有百利而去一害的!
见雍正真个儿动怒了,皇后与熹妃都不敢再说,忙携着弘历与他跪了安,姐妹母子三人便相携着去了。
这里雍正见他三人离去了,方不再刻意收敛自己身上的暴戾之气,而是全身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冷声命贴身太监苏培盛,“去与朕将怡亲王立时传进宫来。”
苏培盛忙恭声答应着,一径去了,暂且不表。
这边厢养心殿内雍正帝正怒火滔天,另一面翠微斋里,弘历却正一脸受用的接受着皇后及熹妃两位额娘的关怀和唠叨,还不时搬着二人的脖子说长道短的。他原本以为,皇阿玛此番定会狠狠的惩罚他一番,却不料在两位额娘的求情下,只是禁足三个月而已,实属意外之惊喜,因此心里无比畅快。
但转念一想,倘自己被禁了足出不得宫门,他又该怎么去见黛玉呢?才刚他怎么就忘记这一茬儿了呢?
适逢皇后打趣儿他,“此番你一不着家便是三个多月,难道是被外面那个漂亮姑娘给绊住了?”说着又笑向熹妃道:“妹妹,明儿咱们也很该替老四多留意留意,娶上两房妻妾了。”
熹妃忙赔笑道:“如此就有劳姐姐惦记了。”
见她两个说得热闹,弘历不由暗自思忖起来,以他的身份,将来的福晋,只可能是由皇阿玛下旨赐婚,而眼下他已十五岁,正是该大婚的年龄了,倘他不先将自己的心意透露出来,明儿一旦皇阿玛先下旨与他赐了婚,那可就没有回寰的余地了,尤其他又舍不得委屈黛玉,让她作侧福晋,何不趁此机会,先向两位额娘表明自己的心意,再求她们在皇阿玛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让自己得偿所愿呢?
当下计议已定,弘历忙接过皇后的话头,笑道:“儿臣就知道,儿臣的心事儿,是再瞒不过皇额娘的,儿臣此番确是遇上了一位姑娘,所以才回来迟了。”
遂将自己如何得遇黛玉、如何被她的才貌人品折服、如何使计与她一道进京、眼下她正居于何处都一一细说了一遍,末了犹道,“虽则眼下林姑娘年纪尚小,儿臣却已是铁了心非她不娶的,因此恳请皇额娘和额娘,一旦明儿皇阿玛露出要与儿臣指婚的口风儿,千万记得替儿臣美言几句。”
一席话说得皇后和熹妃都忍不住纳罕起来,“你这孩子自小生在宫里,见过的美丽女子虽则不敢妄称有成千上万,却也为数不少了,怎么如今却被那位林姑娘迷得差点子连魂儿都没有了?她当着有你说的那般好?”
弘历忙指天道:“儿臣敢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不成,竟敢哄瞒起两位额娘来?实在因林姑娘乃儿臣生平所见最绝佳的姑娘,是以儿臣才会睡里梦里也忘不了她的……”说着不由红了脸。虽则他们满人历来都是豪爽大气、不拘小节惯了,要他当着母亲的面儿表露对一位姑娘的心意,到底还是会觉着不好意思的。
闻言皇后与熹妃对视了一眼,各自微微颔了一下首,方犹皇后对他道:“本宫与你额娘记下此事便是。你今儿才回宫来,身上定是劳乏倦怠得紧了,竟赶紧儿的梳洗一番,好生调养几日,再去向你皇阿玛请罪罢。”
说着唤了翠微斋的太监宫女们进来,细细嘱咐了一番,皇后与熹妃方各扶了自己的贴身嬷嬷,一径往坤宁宫去了。
一时到得坤宁宫,二人谈及此事,都很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位姑娘,能得弘历如此青眼有加,甚至说出“非她不娶”的话儿来?尤其那姑娘虽出身清贵,到底不是满人,尤其娘家势力还十分薄弱,作皇子福晋到底还欠缺了一些儿,而以弘历的聪慧,却是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正说着时,忽然皇后的同族妹子,亦即富察福晋来请安,见皇后与熹妃皆是一脸的烦恼,因赶着问何故。
皇后想着富察福晋亦算不得外人,因将此事说与了她知晓,不想她一听罢,便笑道:“好不好,明儿待臣妾去到那贾府替二位娘娘瞧过,不就知道了?”原来方才她忽然想起前几日才听自家老爷提及过一位林姓老友与他来了一封信,托他照顾一下儿自己来京探亲的女儿,而那女儿不是别个,正是这位林姑娘,因此她才会自动请缨,说要去一探究竟的。
一席话说得二人茅塞顿开,都笑道:“亏得有你来,不然我们可都不得主意了。”
当下三人便计议定了让富察福晋那日去往贾府,一探究竟,是以方有了此前富察氏忽然莅临贾府那一出儿。
话说富察福晋坐了车急匆匆赶至西华门,又弃车步行了好一会儿,方到得坤宁宫,就见皇后与熹妃早已侯在那里,显是已得到了她要来的消息。
进得正殿,倒头便欲行礼,却被皇后摆手制止了,忙又赶着问道:“怎么样?那位林姑娘果真有老四说的那般好?”
富察福晋喘了一口气儿,方一面笑着一面啧啧称奇道:“先听娘娘转述四阿哥的话儿时,臣妾还只是不信,这世上竟还有那般比天仙还要美好的女子?不想今儿见了本人,臣妾方知道,四阿哥的形容,竟连那姑娘的十之一二尚且未能形容得出来,真真让臣妾不知该夸什么好了……”
“果真的?”闻言皇后和熹妃都大吃了一惊,因不约而同的问道。
“臣妾怎敢欺瞒娘娘?”富察福晋笑道,“实在是那姑娘的相貌人品才情气度都系臣妾生平之所未见,所以叹服罢了,依臣妾看,别说是臣妾,便是二位娘娘那日见了她,亦会瞧过一眼后便会立时爱不过来的!”
皇后与熹妃被她说得越发好奇起来,只恨不能立时便去瞧过黛玉,但只皇后和皇妃出宫乃何等大事?到底须得征得皇上的同意,还必须讲明出宫的缘由与地点方好,偏此时二人还不能将弘历的心意透露与皇上知道,免得他愈加生气,是以二人不由又烦恼起来。
最后还是富察福晋为二人解了围:“不如择一个日子,让臣妾寻个由头,邀了林姑娘至臣妾家里,然后让二位娘娘瞧上一瞧?但只却要委屈二位娘娘贵脚踏臣妾家里那个贱地儿了。”
话音刚落,皇后便笑骂道:“咱们都是自己,你又说这样的见外话儿?如此你就赶紧回去,好生部署一番,尤其切忌不能让那林姑娘动了疑,再进宫来细回与本宫罢。”
三人又叙了一会,直至内务府有人来回皇后事儿了,富察福晋方跪了安退出去,坐车一径往家里去了,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