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救人引火上身(1 / 1)
且说黛玉不待王嬷嬷进屋商量,便先扬声下了命令,王嬷嬷不好再说,只得对儿子林平道:“如此就赶紧将人救上来再说吧。”
林平应了一声,忙领着才刚那两个家人,小跑着出舱救人去了。
见儿子去了,王嬷嬷才掀帘进屋,忧心忡忡的与黛玉道:“姑娘心善,这原没有什么,但只眼下这里人多口杂的,那溺水之人又是男子,我实在怕那些个有心人知晓了,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儿来……”
“嬷嬷,”话未说完,已被黛玉淡声打断:“俗话说‘人命关天’,在人命这样的大事面前,虚无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呢?况这里都是咱们家的人,谁会乱嚼舌子呢?嬷嬷只宽心些儿吧。”王嬷嬷只得道:“希望一切如姑娘所言吧。”悬着的心却总是放不下来。
说话间,外间又传来了林平的声音,“回姑娘,人已经救上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王嬷嬷忙接道。
林平迟疑了一下,方回道:“只是他们好似都受了不轻的伤,这会子已经厥过去了,要不要打发个人上岸,立即请大夫去?”
王嬷嬷正要答话,却被黛玉摆手止住了,然后转头命雪雁雪鸢:“救人救到底,你姐妹两个瞧瞧他们去吧。”
“是。”二人福了一福,领命去了。
这里王嬷嬷才对黛玉道:“这会子离天亮还早着呢,姑娘再睡一会子罢?”
黛玉浅浅一笑,道:“很不必再睡了,横竖也睡不宁,我还是等着雪雁她们回来,了解了情况,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王嬷嬷待要再劝,就见黛玉已自床头取了一本书,于灯下细细的品读起来,她只得将已到嘴边的劝解话,又咽了回去。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雪雁雪鸢回来了,黛玉轻轻将书置于矮几上,带着淡淡的急切问道:“怎么样?”
雪雁忙笑道:“都是外伤,并无大碍的,我和雪鸢已经为他们包扎过了,只是他们受伤的时间有些个长,又在水里浸泡了这么些时辰,有点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醒转不过来罢了。”
黛玉微微舒了一口气,旋即又蹙紧了黛眉,“那依你姐妹预测,他们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至多明后日,我们就要继续赶路了,总不能一直带着他们吧?再者,焉知人家要去的地方,是与我们一样的呢?”
“这个……”雪雁迟疑道:“这个我们也说不好。”
王嬷嬷听到这里,不由长叹一声:“我就说不该救他们吧,现在可怎么样呢?”
一屋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了分寸。
半晌,还是黛玉开口打破了一室的沉默:“过会子天一亮,就让平哥带着他们,上岸找个妥善的地方,将他们安置在那里罢,横竖已经包扎过了,想来他们不会再有生命危险,我们也就是再多破费几两银子罢了。”
沉吟了片刻,王嬷嬷和林平媳妇都点头道:“如此甚好。”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不多一会儿,东方渐渐露出了一丝鱼肚白,天终于亮了。
令人唤了林平来,黛玉隔着帘子亲自交代:“平哥,劳烦你带着他们,上岸找一家大一些儿,信誉好一些儿的客栈,将他们安置到那里,再多给掌柜的几两银子,让他多关照关照他们。”
她年纪虽小,安排起这些来,却是一板一眼,有条有理的,皆因她那本不是那忸怩闺阁贵妇的奇女子母亲贾敏还在世时,曾不止一次带她逛遍扬州城,沿途还向她讲解了不少俗世生活中的必备知识,所以她倒并不全似其他养在深闺中的大家千金那般四体不分的。
外面林平忙道:“姑娘只管放心,我一定办得妥妥帖帖。”
“好,你早去早回吧。”黛玉满意的点了点头,令王嬷嬷取了一百两银子出去交到林平手里,方低头继续看起自己的书来。
不想林平这一去,却直到傍晚时分了,犹不见回来,这可急坏了一船的主仆老少。
儿子有去无回,身为母亲的王嬷嬷较众人更是焦急了几分,然她到底是个经年的老人儿,面对一船人望着自己拿主意的期待目光,还有黛玉含着几分自责的目光,她立时强迫自己镇静了下来。
“姑娘不必着急,大伙儿也不必发愁,想是那混小子在路上看到了什么新鲜的物事,耽搁了也说不定呢?我们再安心的等一会子吧,只不定他立时就回来了呢?”王嬷嬷强笑着安慰众人道。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一个弱弱的声音在叫喊:“王大娘——”是林平一个小厮李子的声音。
王嬷嬷面上一喜,一面说着“可不就回来了?我说嘛”,一面掀帘扶了林平媳妇迎了出去。
黛玉心里悬着的大石亦瞬间落了地,也有心情与雪雁雪鸢玩笑了。
主仆三人正玩儿解“九连环”,忽然王嬷嬷婆媳哭哭啼啼进来了,众人见了,都唬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王嬷嬷接过黛玉亲自递过的帕子,擦了一把泪水,才哽吟道:“回来的只有李子一个人,还满头满脸的血,平儿和另一个小厮多子,也不知是还在客栈,还是被官府抓到衙门里去了,呜呜呜……”
几人大惊,忙问道:“却是怎么一回事?”
王嬷嬷却只是啼哭,并不答话。
“雪雁,你先瞧瞧李子的伤势去。”黛玉见王嬷嬷一时半会儿停不住,忙转头吩咐雪雁道。
她忙答应着去了。
这里黛玉才和强忍泪珠的林平媳妇一道,一左一右的安慰起王嬷嬷来。好说歹说,到底劝得她止住了,开始抽抽噎噎的说起事情的经过来。
原来今儿一早,林平及自己的两个小厮,带着昨夜救上来的那两个人上了岸,打听到这里信誉最好的客栈便是“摘星楼”,遂兴冲冲往那里赶去。
却不料,他们在安顿好那两个人,正欲离开之时,隔壁客房却传来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女子哭闹声和男子打斗惨叫声,还有一个嚣张的男声在大笑。
因隔壁客房是几人离开的必经之路,是以经过那里时,林平有意往里面张望了一眼,登时便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屋里十数个凶神恶煞男仆打扮模样的人,正按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汉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暴打,而另一边则坐着一个满脸横肉,穿着打扮却无比贵气的年轻男子,他的脚下,还跪着一个十来岁,正被两个恶仆反剪着双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林平当即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遇上强抢民女了,当下也来不及多想,便大喝一声“住手!”跟着抬脚进了屋子。
那恶霸男子及其喽啰们正打得兴起,未料到忽然有人进来管闲事儿,都愣了一愣,方回过神来,旋即便狞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倒敢管起大爷我的事来了?”
在见了那挨打的年轻男子口鼻都血流不止,那老汉更是已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后,林平本已是怒不可遏,这会子又听得行凶之人如此大言不惭,他更是怒上加怒,嘴上自然不会客气:“我不管你是哪门子的爷,横竖今儿这个闲事,我却是管定了!”
“哈哈哈……”恶霸男子及其喽啰闻言都大笑起来,其中一个还指着林平,讥笑道:“告诉不得你,我们大爷就是此地的首富,皇商薛家的大公子,要踩死你,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今儿你就自认倒霉吧,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林平未料到这恶霸竟这么大的来头,却也未皱一下眉头,而是冷笑道:“我虽奈何你不得,我却不信官府也奈何你不得!”说着喝命小厮李子,“立刻去衙门报官,说这里有人强抢民女,几乎要闹出人命……”
不想他话未说完,人已被兜头来的一拳打倒在地,他立刻感到鼻子和嘴热乎乎的,知道出血了。紧接着,雨点般的拳头,便落到了他的身上,他只觉着浑身到处都火辣辣的疼,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一旁他的两个小厮多子和李子,亦比他好不到那里去,都正被人踩在地上暴打。
所幸身体的疼痛,让他的脑子却异常的清醒起来,他立刻想到,若眼下自己不想出办法来自救,只怕他主仆三人,今儿一多半儿会命丧于此了。
急中生智,急中生勇,林平忽然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竟让他挣脱了那几个恶仆的箍制,然后更一鼓作气将按住李子的几个人推到了一边。
那李子打小跟着林平,自然明白此时他的意图,当下也顾不得多看多想,拔腿便往楼下跑去,转眼便消失在了客栈的大门外。
而这里林平经过了才刚那一瞬间的爆发,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掌,很快便又被打倒在地了,只是他心里却不再若才刚那般没有主意,知道自己这顿打不会白挨了。
原来才刚他之所以拼死助李子逃了出去,皆因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厮别的特长没有,就是跑起来特别快,等闲人绝对撵不上他,有他去报官,他和多子也多了一线生机。
果然李子不负他所托,很快便带了官差回来,却不料,那在门口还一脸正气的官差们,在进门见到那恶霸之后,都不约而同变了颜色,变成了谄媚和奉承。
林平心里暗道一声糟糕,同时脑子也快速的转动起来。
趁着官商相互、狼狈为奸的两拨人马寒暄之际,林平如法炮制,复又助李子再次逃了出去,他方得以逃回船上来,至于林平和多子的吉凶,他就不得而知了。